他早前惯来是自己一处其实不觉,但大凡习惯了这样的热闹,再让他自己一处,他呆不住。这里有阿锦,还有一堆让他心中踏实的热闹和欢声笑语。
他想一年复一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直有她。
有明月和阿照……
入得殿中,刚好见苏锦在给明月额间贴佃花,今日年关,她穿着年关时候的大红色吉服,端庄而妩媚。她本就生得美,如今似是比早前更多了几分成熟和韵味,似是言词之间,美目间朝他瞥来,他便能失神片刻。
“哥哥……”她开口唤他。
她已许久未如此唤他,他启颜。
似是早前的种种都在此刻,辞旧迎新一般。
一侧的明月见了他,咿呀笑着,伸手要他抱。
他上前,一手抱起明月,一手揽上她,阖眸吻上她唇角……
年夜饭要吃得久,但有一窝孩子在,也久不到哪里去,吃到一半就一窝欢腾去了,就连明月和阿照都被陶妈妈和青苗抱了去要玩耍。
桌上,便只留了柏炎和苏锦一处。
宫中不成文的习俗,帝后要在年夜饭上坐足时候,且要饮足至少六杯酒水。
其实一桌小孩子,所以满桌子的菜大多没怎么动过,行酒令的人都不够,只能他同她一处。她少有饮酒,才饮了四杯果子酒,脸色已浮了一抹红晕,靠在他肩头。
他不给她斟酒了,“酒量这么不好?若我有心灌醉你怎么办?”
她美目看他,“炎哥哥,你舍不得……”
她少有这么说话,他转眸看她,“谁说我舍不得的?阿锦……我偶尔也喜欢你这幅模样……”
主动勾。人的模样……
好在到了戍正,京中开始放烟火,话题被打断,她迷迷糊糊得并未听清他后半句。
殿外都是孩子的笑声和惊呼声,还有烟火噼啪的声音,殿中,她靠在他肩头,一直看完了一刻钟的烟火,两人都未出声,似是怕打断这一刻的安宁祥和。
等烟花放完,她轻叹,“这么快?”
他应道,“子时还有,阿锦,你我二人需守岁……”
只是她眼下这幅模样,要守岁有些难……
戍正的烟火看完,便可以下桌了,她还缺两杯。
趁他不注意,她端起一口饮了一杯下肚,柏炎没拦住,“多大能耐啊……”
她俨然笑笑。
他心底微怔。
只差一杯了,她自己斟酒,“我要求个好兆头……”
柏炎按下她手中酒盏,“哥哥替你喝……”
“好啊……”她看着他笑笑,美目看他,端起酒盏轻抿到口中,再他越渐急促的呼吸声中,凑上他的嘴角,将酒水喂给他。
他喉结微耸,顺势抱起她。
原本这殿中就有四平和白巧服侍着,眼下,柏炎轻声道,“朕给皇后醒酒,旁人别来了……”
四平和白巧会意低头。
他确实带她醒酒,殿后的浴池内,水汽袅袅,他在水汽中同她亲吻,做令人愉悦之事,她眸间微醺,仿佛每一个笑意都撩拨起他的心弦。
他与她相拥,与她欢。好到极致,仿佛早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消融殆尽。
事后,她靠在他怀中温柔叹息,他眸间亦不复清明,“小阿锦,哥哥想日日都灌你酒……”
“不好。”她皱眉。
他笑笑,抱她起身。
……
今日守岁,出了殿后,他唤白巧端来了解酒汤。
等头发擦干,也穿戴整洁,才去了东暖阁。
解酒汤还需些时候,她脑中有些晕,东暖阁的床榻上,柏炎在讲绘本,她头靠在他肩头,半睡半醒听着。
童童,眠兰,范逸也横七竖八要么挂在柏炎胳膊上,要么挂在他腿上,要么钻到他怀中,他笑笑,继续讲着睡前绘本。
苏锦先下了床,“我去看看明月和阿照。”
他温和颔首,看着她背影,婀娜多姿,她回眸看他,他嘴角勾了勾,她亦笑笑。
西暖阁里,是丰巳程在照看。
“夫人?”丰巳程见她入内。
苏锦笑笑,上前坐在摇篮边,托腮看着摇篮中的孩子,九个月大了,时光如梭……
“丰巳程,谢谢你……”她伸手抚了抚明月和阿照的额头,抬眸看他,“你是明月和阿照的亲人,亦是我和柏炎的亲人……”
丰巳程腼腆挠了挠头,“夫人……”
苏锦眸间笑意微敛,“你要一直陪他们长大……”
“嗯。”丰巳程笑笑。
……
今晚要在丰和殿守岁。
柏炎提着灯,领着她从朝华殿往丰和殿去。
路有些远,他还是取下大麾披在她身上,她从善如流。
他忽然道,“明年这时候,明月和阿照应当会缠人了。”
是啊,将近两岁,又缠人,又粘人,还烦人……魏长君如实说过。
她笑笑,一语戳破,“炎哥哥,你明明是盼着的。”
他微楞,嘴角笑笑。
她忽然道,“哥哥,走不动了,背我吧。”
他应声蹲下。
她乖乖趴好在他背上,他心知杜明,她是怕他大麾给了她,又腊月天寒……
她靠在他肩头,他果真暖意。
她轻声问,“哥哥,新年有什么愿望?可以有三个,说前两个,留一个在心里。”
他轻嗤,还是依她,“其一,国泰民安;其二,你和孩子平安;其三……”
苏锦赶紧伸手捂他嘴,“第三个不能说,说了就不灵验了。”
他笑笑,待得她安心松手,他忽得道,“你我永远如初见。”
苏锦恼火。
他朗声大笑。
苏锦叹道,“哥哥,你何时才肯听人劝?”
他笑笑,“哥哥都说了,你还没说。”
苏锦轻声,“我希望你的愿望都实现。”
她话音刚落,子时的烟花忽得在头上绽放,似是夜空都被忽然照亮,映出一抹平日不曾有的绚烂。
“炎哥哥,我们守岁了。”她拥紧他,“我们在一处过的第一个年关。”
他应道,“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年年岁岁都如是……”,,
第182章 暴露(三更)
每年正月十五,朝中官吏都要携女眷入宫拜谒。
去年因国丧免去,今年重拾。
自寅时起,京中要员家中便开始做入宫准备,沐浴更衣,官吏入宫面圣,女眷到朝华殿请安。辰时便要入宫,要一直呆着晚宴过后才会离席,是这一年中最重要的入宫拜谒的日子。
柏炎同苏锦也是卯时起。
今日朝中休沐,待百官携家眷入宫。
苏锦今日着皇后盛装礼服,宫妆秾绸艳丽,自辰时起,便在朝华殿大殿主位端坐,等着第一批入宫请安女眷。
瑞盈的位置在主位一侧,就在苏锦侧身。
女眷未入朝华殿请安前,苏锦同瑞盈二人说着话。
瑞盈的婚期定在四月,会先在宫中办迎娶大礼,而后同罗晓一道回南阳拜堂成亲。
这场婚事两端分别是天家和南阳王府,一时间礼部的人手大多在准备这场婚事上,都不敢怠慢了去。由得婚事渐近,路上不好耽误,罗晓这次便未入京。
瑞盈怀中抱着胖丁,同苏锦说着话。
今晨入宫请安的第一批女眷便至。
如今这京中大部分的官吏女眷她早前在中秋宴上都见过了,还有不少是平日里会入宫请安的,苏锦大都认得,不似早前处处都需谨慎小心着,眼下已轻车熟路。前来请安的女眷行过礼,再抬眸往朝华殿的凤位上一看,心中都微微愣了愣,凤仪威严下的皇后亦担得起国色天香几个字,难怪这后宫中除了皇后,再没有旁人,圣宠不衰。看惯了皇后,怕是再难入眼旁的姿色。
依照惯例,一众女眷都会依次上前请安,苏锦会回上一两句话,以示尊重,尤其是要臣家眷,还会多说两句,以显额外重视。
这些清单有的是在册的,有的是在苏锦脑海中,柏炎需要新晋提拔和重用的官吏家眷清淡,平秋脑海中就有,见得这样的女眷上前,平秋都会在苏锦而后说一声。
譬如郁氏上前时,平秋便躬身朝苏锦道,“陛下新晋提拔的兵部侍郎阮鹏程的妻子,郁氏。”
平秋说完,差不多郁氏也请安完。
苏锦莞尔,“是阮侍郎家中女眷?”
郁氏受宠若惊,“臣妇郁敏见过娘娘。”
苏锦温声道,“起身吧,本宫近来常听陛下提起阮侍郎,说阮侍郎恪尽职责,为君分忧,是肱骨之才。你若有时间,也多入宫走动走动,同本宫说说话。”
郁敏谢恩。
苏锦颔首,见郁敏激动退下。
……
朝华殿中的人进进出出,每次四平只会放五六个女眷入内,避免人多嘈杂冲撞了皇后。
等魏长君入内的时候,已挺着几个月的身孕。
苏锦吩咐,“赐座。”
内侍官赶紧上前。
魏长君同苏锦自是不必说了,魏长君这一胎差不多五六个月,再等到三四月便要临盆了,结果叶浙被柏炎派去出使,这一走在路上就差不多五六个月,等回来,怕是孩子都要出生了。
让柏炎信赖,又游刃有余的,却也没有旁人了。
魏长君笑道,“为陛下和娘娘分忧,是叶浙和臣妇的福分。”
苏锦让白巧端了些糖水来。
魏长君陪同坐了些时候,期间的请安也不断。
再坐些时候,魏长君也去了苑中。
等柏瑜雅来的时候,内侍官再次看座,柏瑜雅一脸笑意,趁四下无人,朝苏锦道,“娘娘,我有三月身孕了。”
她与陆建涵成亲时间不短,一直没有动静,这回回京却似不到几月时间。
苏锦叮嘱四平,让太医院的院首明日去陆府亲自诊脉。
四平记下。
柏瑜雅感激朝苏锦道,“早前在云山郡,幸亏娘娘拦着我,我陆家得以保全,如今也有身孕了,诸事顺利。”
苏锦拍拍她的手,“是你的福气。”
柏瑜雅有身孕在,也未在殿中呆太久,从辰时到晌午,一直是瑞盈陪着苏锦,期间近乎没怎么起身过,临近晌午前,才算将女眷走马观花看外。
稍后在外殿设宴,款待女眷。
按惯例苏锦露了次脸,端了杯酒便回了丰和殿歇息。
用过午膳,女眷们则会去御花园四处游玩,一直到晚上的宫宴同前朝的官吏汇合。
等到丰和殿,白巧和青苗伺候苏锦脱下盛装,她在朝华殿内一直坐了一上午,地龙太暖,衣裳似是都湿透,也疲乏了。在殿后沐浴更衣,准备在龙塌上眯了一会儿,养精蓄锐等到晚宴时候。恰好柏炎也回了丰和殿中,应是中午饮了些酒,一身酒气。
“阿锦,哥哥有事同你商量。”他似是在兴头上。
苏锦正替他宽衣,他直接将她抱起。
“阿炎!”她惊呼。
他额头抵上她下颚,“答应哥哥,先不生气。”
苏锦看他。
他轻声道,“可记得十一月时候,下了场大雪,乌娜苏用雪球砸到了许朗?许朗喜欢上了乌娜苏,找我请旨想要求娶,这事儿缓了月余,但今日在殿中,许朗又提起,我见他是真心爱慕乌娜苏,便想同你商量此事。”
苏锦微怔,“我不想乌娜苏跟他。”
柏炎看她,“阿锦,你能否放下对许朗的成见,我们好好谈一谈。”
苏锦噤声,不想同他像早前一样,再因许朗的事情起争执。
柏炎奈何叹道,“阿锦,哥哥是想好好同你商议此事,没有旁的意思……”
“柏炎……”苏锦轻声,“我真的不喜欢许朗,也不想乌娜苏跟他一处。”
柏炎沉声,“阿锦……”
苏锦便不直接回绝,只低眉,“那你唤乌娜苏来问,她是否愿意?若是乌娜苏若愿意,我没有意见。”
她目光瞥开,不再看他。
柏炎略微恼意,“阿锦,若你都不愿意,我何必再去问乌娜苏的意思?”
苏锦心中一横,应道,“那我不愿意。”
柏炎喉间咽了咽,看她。
她噤声。
他看了她许久,而后沉声道,“好,那此事作罢!”言罢伸手放她下来,独自去了后殿沐浴更衣,没有再说话。
苏锦微怔。
等出来的时候,柏炎已更了一身衣裳,径直出了内殿,没有看她。
苏锦微微垂眸。
……
待得入了宫宴,柏炎已独自饮酒,她在他一侧落座。
帝后举杯,宫宴开始。
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许朗是新晋的安北侯,又深得柏炎信任,旁人多敬了几分。
许是借着酒意,许是周遭起哄,许朗上前想请旨赐婚。
只是话音刚落,便柏炎沉声,“此事容后再议。”
殿中都面面相觑。
赐婚一个宫女只是再小不过的事,陛下这是……没人知晓缘由。
苏锦看见柏炎眸间不愠。
……
等宫宴结束,两人结伴回了丰和殿,只是一路上都未说话。
白巧入内伺候,柏炎开口,“出去吧,朕同皇后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