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巳呈自觉后退一步,一手捂着嘴笑了笑,一手还牢牢抱着几本册子没有松开。
“拿得什么?”随意柏炎看向他手中的册子。
丰巳呈笑眯眯上前,神秘道,“夫人前日让誊的账册,说是侯爷的私产已经清理好了,也需让账房先生做好两本账,以备日后之需。用不上自然更好,若是用得上,倒也不怕了……”
说话的语气都是模仿的苏锦。
柏炎看他。
丰巳呈笑眯得眼睛再次笑成了一条缝,“侯爷,夫人是不是很好……”
柏炎睨了他一眼,没有应他,只吩咐道:“账册给我看看。”
丰巳呈双手呈上。
柏炎从他手中接过一册,随意翻了翻,唇畔轻轻抿了抿,他以为只是给她找了些事做,却没有想到做得如此完整,连两本账册都做了出来。
他忽觉有趣,想多翻翻。
柏炎下意识往前走去,想找苑中一处边乘凉边看,只是到了地方,却忽然不见早前放这里的躺椅,遂问道,“这里早前的躺椅呢?”
丰巳呈一脸不以为然指了指远处,张口就道,“夫人晌午过后喜欢在苑中小憩,说那边的风正好,就让放那边了,侯爷,您还是回房中看吧,就别动夫人的东西了。”
“……”柏炎错愕看他。
丰巳呈会错了意,还上前叹气道,“侯爷您看,早前您说主苑修堵墙憋气,说换竹子就换竹子了;说后苑湖边栀子树的味道太重,说换成旁的树就换成旁的树,哪回来不都得当推的推了,当换的换了,可夫人来了这一两月,这整个府邸就这么一个躺椅搬了位置,还只是从这里搬到那里,侯爷您说您怎么忍心动夫人的这把躺椅啊……”
柏炎僵住。
他这张嘴,还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仿佛他要动了苏锦这张躺椅的位置便是十恶不赦,天理不容一般……
苏锦是这府中的大好人。
他是这府中一日一个心思的大恶人。
柏炎顺手用账册拍到他脑门上。
“哎呀!”丰巳呈赶紧捂头,接住了,慌张道,“侯爷您慢些,夫人说了,这账册她稍后可是要看的,可别弄坏掉了,奴家还得夫人送去呢……”
柏炎瞪他,眸间熟悉的凌冽之意。
丰巳呈这回全然噤声,双手将账册背在身后不敢吱声了。
柏炎转身回了外阁间中,丰巳呈不敢跟上。
等柏炎没了影,丰巳呈这才眼巴巴叹道,“还是夫人好,从不乱发脾气,对人也友善,讲道理,不折腾,与人相处如沐春风,……”
柏炎却已径直撩起帘栊,回了内屋中。
先前白巧和玉琢已经将屋中收拾过了,屋中已无早前的狼藉模样。
只是她不在这屋中,心中越发有些空唠唠的。
竟不知早前是如何过的……
踱步到梳妆铜镜前,梳妆台上正放着那枚金翅蝴蝶翡翠牡丹步摇,一侧的妆盒里放着她常用的金银首饰,和姑娘家的胭脂水粉。
他嘴角这才微微勾了勾。
仿佛能想到每日清晨,她坐着这里梳妆打扮,眉眼轻眨,胭脂轻含。
柏炎拾起那枚步摇,眼中一抹眸光柔和。
丰巳呈早前说的不假,她来了之后,似是连这苑中的一草一木都未动过,就连这日日歇下的内屋,除了这梳妆台上这些姑娘家的东西,似是都看不出来与早前有何不同……
“丰巳呈!”柏炎在屋中唤了一声。
丰巳呈正在外阁间放置那几本账册子,听到柏炎唤他,这才撩起帘栊,入了内屋,“侯爷……”
柏炎手中握着那枚步摇,轻声问道,“早前你同夫人去各处看地契铺子的时候,可曾随夫人在城中逛过衣裳和首饰铺子,添置过衣裳和首饰?”
丰巳呈果断摇头,“没有,夫人只是去看了城中一些地契和收租的铺子,也只是远远看,没有多问,夫人这一两月出府的时间都少,上回就吃了一次糖醋鱼,还被鱼刺给卡了……”
柏炎脸色微微沉了沉,“知道了,出去吧。”
丰巳呈懵懵离了屋中。
柏炎放下步摇,眸间微黯。
她连这里的陈设都未敢动,衣裳和首饰都未曾添置,是心中尚留了不安。
她心中并未真正踏实安稳过。
是他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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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苑中,柏瑜雅叹道,“所以我与三叔起了争执,三叔是说,他一开口便要的是朝中吏部要职,吏部管着朝中官员的升迁,多少双眼睛都看着,极易成为众矢之的,若才不配位,必然招致恶果,届时更难收拾。”
苏锦未置可否,只是陈恳问道,“那你如何想?”
柏瑜雅微楞。
她未想过苏锦竟未附和柏炎的话,再将方才说的后果重申一遍,让她知难而退。
反倒是,问她心中感受。
柏瑜雅咽了咽,似是心底某处被触动一般,轻声道,“其实我也知晓这个道理,但建涵也并非三叔看到那样,他有些才干,只是未熬出头。若到了吏部,不见得担不起这责任,我同三叔争执,是因为他根本就看不上陆建涵这人……”
柏瑜雅似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苏锦亦坐直了身子,伸手拍了拍她覆在膝盖上的手,“朝中的事,你我都不如柏炎清楚;我未见过陆建涵,柏炎也自然不如你清楚,所以你与柏炎坚持的,都是自己清楚的,谈不上对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换作我,亦夹在中间难做。”
柏瑜雅看她,只觉似是被她听懂,忍不住眼中氤氲,“人人都说是我任性,却无一人同我说你这番话,我心中也憋屈,又怕三叔真生了气去……”
苏锦宽慰道,“你同柏炎是一家人,一家人怎有隔夜仇?”
柏瑜雅叹道:“三叔他最记仇了。”
苏锦好似怔了怔:“那我日后需谨慎些……”
柏瑜雅破涕为笑。
苏锦递了手帕给她。
她接过,又擦了擦眼中泪滴。
苏锦见她情绪似是稳定些了,才道,“瑜雅,我今日是第一次听说陆建涵的事,但我既不认得这个人,也不清楚朝中之事,所以我想的是旁事……”
柏瑜雅抬眸看她,“苏锦,你说。”
苏锦认真道,“瑜雅,抛开吏部这个官职不说,你可有想过,你若连吏部要职都对他有求必应,日后他再为难,你还有什么筹码?”
柏瑜雅僵住。
苏锦顿了顿,又道,“是比吏部要职更高的官职?还是将自己的位置拱手让人?他进一尺,你退一丈,日后他想进一丈,你还有多少可退?”
苏锦言罢,柏瑜雅忽得不说话了。
眼中分明陷入了沉思。
苏锦一句话,全然未着眼于陆建涵入吏部做官合不合适,却比早前三叔的话来得更让她震惊,她早前怎么没想过……
柏瑜雅懵懵看她,似是脑海中隐约有几分通透了。
苏锦点到为止,有的话从来不需要说得清楚明白,反倒未留人余地。
“苏锦……”柏瑜雅愣愣开口。
苏锦莞尔,拍了拍她手,轻声道,“你慢慢想一想,这些事不能急,也急不得,需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柏瑜雅连连颔首。
苏锦遂起身,“我也先回苑中看看柏炎可醒了,他这几日也没闲的,还需人照顾,明日晨间一道来苑中吃早饭,若是有事,让人来苑中唤我。”
柏瑜雅应好。
……
自房中出来,柏子涧迎上,“夫人……”
苏锦轻声道,“大姑娘这里应当没事了,你也无需在此等了。”
柏子涧诧异看她,大姑娘……无事了?
苏锦笑道,“侯爷可醒了?”
柏子涧点头,“侯爷方才来过,见夫人同大姑娘在说话,便回了苑中。”
“知晓了,回吧。”苏锦踱步出了苑中。
柏子涧微怔,夫人是说……大姑娘……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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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起帘栊,回到内屋,苏锦唤了声,“柏炎?”
柏炎却不在苑中。
先前白巧是说侯爷在房中,外阁间无人,内屋也似是不在,苏锦纳闷时,耳房中窸窸窣窣的衣服声音传来。
苏锦转眸,正好见柏炎掀起帘栊出来。
周身似是带着一丝沐浴过后雾气,松散的衣裳,不经意露出颈间与胸膛一抹光泽,透着浓郁的男子气息。
苏锦愣了愣,似是忘了移目……
第036章 害羞撒娇日常(三更)
柏炎上前,自腰间抱起她,“小阿锦,在看什么?”
看得连眼珠子都忘了转。
苏锦脸骤然红了。
他抱她的姿势太过暧昧了些,让她想起洛城的那天晚上,在城西苑落的房间里,他便是这么抱着她在角落里拥吻,到最后,迷迷糊糊卷到床榻间,似拆了骨一般,断断续续折腾到第二日晌午……
她记得他进入时,眸间含着诧异,他没碰过你?
黑暗中,她没有应声。
只疼得额间涔涔汗水,咬紧下唇,死死揽紧他。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亦猜不透他心思。
稍许,他俯身吻她,柔声道,“不怕。”
她微怔。
他极尽耐性,也极尽温柔,她亦慢慢适应他的耐性与温柔。
整个一晚,她不知道他要了多少次。
到最后,温柔也不尽复存……
直至后来他离开,她亦能时常想起那个晚上,他在她心底和身上留下的痕迹,亦记得他握紧她掌心,十指相扣,黑暗里,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有生之年,誓死娇宠……”
亦如当下。
她微微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
她缓缓低头,将前额抵在他前额,轻柔里又带了极致的妩媚,轻声应道,“在看你……”
他本是想逗她。
却没想,她这一句竟似春燕拂过湖面,忽得在他心底撩起道道平静不了的涟漪,再难平复。
她捧起他的脸,忽然吻他。
他忽觉她今日不同。
窗外灯火昏黄,竹影摇曳婆娑。
屋内,她俯身熄了夜灯。
柏炎只觉整颗心似是被她温柔而青涩得撩起,又珍视而郑重得捧在手心,再未放下过……
“谁教你的?”他忽得开口。
她低声道,“教习嬷嬷。”
他不应声了。
整个过程,她温婉亦妩媚到了极致,便是一次已让他沉溺不得自拔。
事后,她累极趴在榻间。
光滑而裸。露的后背上都是涔涔汗水。
他只拥着她,一宿没再作旁的动弹。
……
翌日醒来,塌边无人。
一侧的被子是冰凉的,应是起身许久了。
这一宿她睡得极好,苏锦慵懒睁眼,窗外天已大亮,她磨蹭稍许,便也和衣起身,见屋中无人,便往耳房处唤了声“柏炎”。
亦无人应声。
片刻,玉琢入内,伺候她洗漱。
说侯爷正同大姑娘一处,在苑中说话呢。
苏锦忽得想起她昨夜本是约了瑜雅今晨来苑中一道用早饭的,瑜雅应是一早便来了,而柏炎见她睡得正熟,便没有唤她。
眼下,天都大亮。
苏锦心中不免唏嘘,竟睡到了这个时辰。
苏锦撩起帘栊出了内屋,在外阁间内便看见柏炎同瑜雅在苑中暖亭中说话。
柏炎背对着她。
柏瑜雅正对着她。
柏瑜雅远远见到她,在暖亭中便大声唤了声,“苏锦。”
柏炎应声转眸。
只是目光看到她时,微微怔了怔,很快就转回身去。
苏锦心中顿了顿。
她似是,见到柏炎耳根子红了……
柏炎,害羞了?
苏锦亦缓步上前,踱步到暖亭前。
柏瑜雅顺势起身,“三叔说你昨日不大舒服,今晨没起来,眼下可有好些?”
不舒服?
她转眸看向柏炎,只见柏炎的耳根子果真是红的,也似是不怎么看她。
她笑了笑,轻声朝柏瑜雅道,“似是昨日有些中暑,回到屋中便歇下了,有些昏昏沉沉的。原本还约了你一道早饭,对不住,结果睡过去了……”
柏炎似是心中舒了口气。
柏瑜雅亦朝她笑道,“你既不舒服,便歇着就是,云山郡惯来热,衣裳日后可得松些。”
柏炎和苏锦四目相视,都想到她昨日那一袭高领遮掩,也都意会到柏瑜雅所指。
柏瑜雅果真笑了笑,又道,“苏锦,我是来同你和三叔道别的,我今日就启程回去。”
轮到苏锦诧异,“怎么不多留两日?”
她昨日才到。
柏瑜雅摇头笑了笑,“我方才同三叔说了,家中还有事,便不在云山郡多留了,等这一阵过了我再来看你们。”听这意思,应是想听清楚了。
苏锦笑笑。
柏瑜雅上前,牵了她朝柏炎道,“三叔,我想单独同苏锦说会儿话,要不,你先移步?”
柏炎看了苏锦一眼,握拳轻咳一声,“你们慢慢说。”
言罢,起身,折回外阁间中。
柏瑜雅掩袖笑笑,“三叔今日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