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亦转眸看向他背影,是奇怪了些……
只有柏炎恼火得很。
他当下耳根子还红成这样,一定被苏锦看了去。
他亦不知为何,只是方才见了她从外阁间走出来,整颗心似是悬了起来一般,既盼着她看他一眼,又怕她目光扫过他,然后倏然便觉一股燥热,直窜到了耳根子处。
他只得转身,装作没有看她。
只是临到外阁间,还能隐约听到她二人说话的声音,听不清罢了。
她的声音在苑中,他静不下心来,连翻书时心都是乱的。
哪里像平日的他?
昨夜,他本是想逗她,结果被她逗得连渣都不剩了……
今日还这幅模样。
柏炎捏了捏眉心,扔开了那本册子。
心烦意乱坐了许久,苑中的脚步声来了外阁间里,他抬眸看向柏瑜雅和苏锦。
柏瑜雅上前,朝他福了福身,“三叔,我这便回去了,早前的事你勿放在心上。”
“嗯。”他端地有长辈的架子。
实则,是不想看她的时候,顺便看到一侧的苏锦,他怕又跟着脸红了才是。
“我送你。”苏锦却道。
他抬眸看她。
柏瑜雅笑道,“你本就不舒服,我若让你送,三叔能恼死我。”
这一句,又将话绕到了他这里。
苏锦目光朝他投来,他亦来不及转眸,为防止自己再次怂了,他瞥目看向柏瑜雅,镇定道,“让子涧送你一程。”
这回柏瑜雅倒是没有拒绝。
“那我走了,三叔,苏锦,你们保重。”来的时候怒气匆匆,走得时候,似是已然想得通透。
苏锦送她至苑门口。
折回的时候,柏炎还在外阁间自己坐着。
“让玉琢给你沏杯茶?”她随意开口。
“好。”他敷衍应声。
苏锦莫名看他,他今日是奇怪。
苏锦又吩咐了玉琢一声,见柏炎似是还在低眉想事情,她撩起帘栊,正准备回屋中,他却忽然出声,“去哪里?”
她转身,错愕道,“方才出来得急,随身的东西落屋内了。”
他似是问了个蠢问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遂又想到旁的事情粉饰太平,指着一侧道,“昨日丰巳呈来送账册,说是给你的。”
苏锦果真放下帘栊,向他这处走来,“竟然昨日就送来了?我还以为要多几日……”
她眉目间有笑意。
俯身去拾账册,青丝睡下,正好扫到他脸颊,修颈。
他呼吸都跟着沉了沉。
苏锦正好转眸,“柏炎,你今日怎么了?”
她先前就见他奇怪。
他喉间咽了咽,忽得,脑海中的话脱口而出,“我想吃糖醋鱼……”
他自己都不知晓为何。
苏锦微楞。
……
东风楼内,掌柜亲自招呼。
“侯爷,夫人,二位的糖醋鱼,请慢用……”整整一盆端上,掌柜生怕照顾不周。
苏锦道了声谢。
她动筷子,他却未动。
她诧异看他。
柏炎低声道,“我从小不吃鱼。”
苏锦怔忪,那他说想吃糖醋鱼?
柏炎握拳轻咳一声,厚着脸皮道,“你帮我挑刺。”
苏锦指尖滞了滞,还是照做。
见她低头拨弄筷子和鱼肉的模样,柏炎心中忽得很是受用,嘴角终是如早前般微微勾起,似是这一整日都未如眼下这般放松过。
稍许,苏锦放下筷子,“好了。”
他亦敛回目光。
深吸一口,也不看她,只低着头,指尖轻敲桌沿,轻声道,“你喂我。”
“……”苏锦呆住,忽得意识到,有人似是在……撒娇……
等她真夹了筷子喂他,他的笑意从脸上到胃里。
一碗未完,苏锦重新握回筷子,有人厚着脸皮的声音再次响起:“还要。”
苏锦手僵了僵。
……
从东风楼出来,他伸手牵她。
两人并肩在城中踱步,好似平常夫妻一般,他的手不松开,沿途过往的行人问候,他都淡淡点头致意。
平阳侯府在云山郡有驻军,这里的百姓大都是认识平阳侯的。
当下,见他笑眯眯牵着苏锦,便都恭敬唤得一声“侯爷,夫人”。
柏炎心中很是受用。
终是走到街巷中穿行,街巷中没有旁人,苏锦轻声问,“柏炎,你今日可是在害羞?”
有人脚下踟蹰。
似是心思被戳穿,很有些不自然转眸,“我?害羞?”
他似是越是想证明,便越找不到辞藻,遂又红了耳根子处。
苏锦抬眸看他,也见他脸色逐渐从白到红。
柏炎心中忽然恼火,却忽然释怀,“是,我是……”
只是害羞两个字还未出口,她已踮起脚尖,正好够上他的双唇。
他俯身,她仰首,就这般唇边轻触。
他眸间颤了颤。
她忽得笑笑,轻声道,“今晚还要吗?”
柏炎彻底僵住,脸色红得一塌糊涂。
她双手背在身后,悠悠然出了巷子口,逗弄柏炎的感觉,有时亦好……
第037章 寻衅(一更)
一连几日,柏炎日日都要吃东风楼的糖醋鱼,一日不去都不行。
看着有人平日里一张冷峻没有什么好脾气的脸,酸溜溜一口咬定自己不会挑鱼刺,非要让夫人给他挑鱼刺的场景,丰巳程只觉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不知起了几身。
遇刺挑了不说,还要夫人喂……
丰巳程这一连几日看得眼睛都要瞎了。
若不是柏子涧去送大姑娘回府,那日日跟来辣眼睛的就不该是他,丰巳程就这么日日盼着柏子涧早些折回。
其实这几日也不光是吃糖醋鱼。
丰巳程记得前几日侯爷唤他到房中问过话,问他早前同夫人去各处看地契铺子的时候,可曾随夫人在城中逛过衣裳和首饰铺子?
他如实应了。
这几日,柏炎便真的每日都寻了时间陪同着苏锦在城中闲逛。
屋中添置了不少苏锦喜欢的摆设和夫人常用之物。这些摆设和物品一上来,整个屋中兀得就变了。
不似早前空荡荡的,仿佛只有柏炎一人一年来住三两个月的屋子,而是有女主人在的房间,连屋中的置物架上也放了小盆的海棠……
苏锦在苑中躺椅小憩的时候,柏炎还会独自一人对着那小盆海棠花笑……
除却屋中的陈设,苏锦来云山郡府邸时,随身的东西带的不多,也似是这两日都有柏炎陪着置办得齐全了。
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衣裳和鞋子……
能做的,柏炎事无巨细。
她亦知晓,他是想多些时间同她一处。
军中之事,惯来说急的时候忽然就急,若不是常年在边关驻军,大军拨冗的日子一定,再是儿女情长,依依不舍,也要上马出征。
平阳侯府是军侯府,她亦见过他身上的伤痕,尤其是背心那处。若是时局不安稳的时候,许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
她亦珍惜同他一处的时光。
苏锦思绪中,柏炎却在一侧驻足,“昨日说的,家中都是我的书,你要添哪些书,可有列好单子?”
今日遂又逛到书局门口。
苏锦笑道,“不必列单子,心中就有。”
柏炎笑笑,牵了她的手入内。
两人入了书局,丰巳程自觉驻足。反正进去也是听他二人酸溜溜说话,还不如在书局外候着。
夏日炎炎,丰巳程环臂。
目光不时瞥向书局中。
在书局里,两人似是话也不多,但默契固有。
夫人指哪本,侯爷便去拿哪本;有些夫人翻了两页,需放回的便自己放回,或垫着脚放回,若是夫人垫着脚也够不到的,也无需开口,侯爷便笑了笑,伸手替她放回去。
似是,还附带一句,“小矮子……”
丰巳程远远看去,只觉都要都酸过前日里那只柠檬了……
啧啧,干脆再离远些。
丰巳程踱步到书局对面的凉茶铺子小坐,还不知他二人要何时出来,便要了杯凉茶候着。
谁知刚落座,就见几骑自凉茶铺子前的大街上骑马飞驰,挂起一阵风似的,险些将凉茶铺子都给掀了。
丰巳程不满嘀咕,“又是从哪里来的人,这么火急火燎的……”
凉茶铺子的老板娘上前,也皱眉应和道,“可不是嘛,咱们云山郡似是少见这样的人,侯爷管得严,军中若无急事都没有敢在大街上骑快马的,眼下,不知这又是从哪里来的人,方才也见了几个,也是这么风一般的,连小孩子都给吓到了……”
丰巳程眉头微皱,方才就有几骑?
他放下手中的凉茶被子,心中掂量了少许,似是没听说有谁眼下来了云山郡,都知晓云山郡是侯爷的地方,谁会在这里这么高调?
丰巳程想不到,只是疑惑时,又有一骑忽然停在他跟前。
他抬眸看去,是侯爷的人。
“丰大人。”那人下马,拱手问候一声,便上前附耳同他说了一句。
丰巳程怔了怔,应道,“我知晓,我去告诉侯爷一声。”
那人得了他的话,遂才骑马离了去。
丰巳程付了银子,赶紧起身回了对面的书局处。
柏炎正在翻着书,丰巳程入内,轻唤了声,“侯爷。”
柏炎抬眸看他,见他瞥了瞥四周,柏炎会意,放下手中书册,朝一侧的苏锦说了声,“我出去一下,有事唤我。”
苏锦转眸看向他和丰巳程,莞尔颔首。
柏炎遂同丰巳程一道出了书局。
书局外僻静处,又能一眼看到苏锦的地方,柏炎停下,“怎么了?”
丰巳程道,“侯爷,方才暗卫来报,说沐老来了谨州。”
柏炎目光微敛,“老师来了谨州?”
谨州就在云山郡以西两日路程处,老师应是特意来的。
果真,丰巳程低声道,“沐老要见侯爷。”
柏炎颔首。
……
等折回的时候,苏锦正好放下书册,“就这些,劳烦了……”
掌柜笑着应好。
正好脚步声传来,苏锦转眸,见柏炎和丰巳程一道折回。似是眸间不似早前轻松,略微蹙了蹙,应是心中有事。
“回府?”他见她已挑完。
苏锦点了点头。
云山郡府邸就在城中附近,这几日两人都是散步至的城中的,并未有马车跟着。
等出书局时,门口却已停了一辆府邸的马车。
额外,还有一匹马,和一个带着面具的侍从,应当是侯府的暗卫……
柏炎牵她到马车前,“阿锦,稍后巳呈先送你回府,我忽然有些急事,需要离开云山郡几日,等事情办完就回来,左右应该不会超过四五日,你在家中等我。”
看到那匹空着的马,和一侧带着面具的侍从,其实苏锦心中隐约都能猜到几分。
只是自他回府算起,其实也不超过四五日。
“阿锦,”他俯身,用额头贴上她额头,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要去见老师,不能让旁人知晓,我会尽快回来。”
苏锦微微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再抬眸看他时,只轻声道,“早几日晚几日都好,我在家中等你。”
他眼中微怔。
苏锦垂眸,声音细如蚊蚁,“别着急回来便昼夜赶路,我也会心疼……”
他心底忽得砰砰骤然跳了几声,等反应过来时,如春风拂过。
她却已踩了脚蹬上了马车。
丰巳程赶紧跟上。
柏炎嘴角淡淡笑意来不及掩去,朝丰巳程道,“照顾好夫人。”
丰巳程忙不迭点头,这还用说嘛……
柏炎这才敛了笑意,“夫人若少了一丝头发,你自己提头见我。”
丰巳程嘴角抽了抽。
他这头,值夫人一根头发。
不,在侯爷心中,应当不值……
柏炎又已转眸看向马车帘栊处,有人应是先前那句说完便害羞了,他遂也不揭穿,朝负责驾车的侍卫道,“走吧,回府。”
侍卫应声。
马车内,苏锦伸手攥紧帘栊,想要掀起帘栊看他,又怕再见他,她会更舍不得……
他人还未走,她就已盼着他回来。
苏锦微微咬唇,心中缓缓一叹,她何时变得这般矫情了……
车轮轱轱,柏炎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跃身上马。
“这是?”暗卫似是诧异。
柏炎温和笑笑,“青木,是夫人……”
……
而马车内,苏锦亦能听到不远处,打马扬鞭的声音。
苏锦深吸一口,心底微微一沉。
他是真走了……
不过四五日罢了,她早前怎么不觉这时日漫长的?
她忽然想,似是同柏炎在一处后,她竟也学会了贪心。
贪图与卿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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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郡府邸离得不远,苏锦心中想着应是要到的时候,马车猛然一个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