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忽然担心,“侯爷,宫中腊月的生辰宴可是场鸿门宴?”
柏炎淡声道,“便是鸿门宴也轮不到我平阳侯府头上,自是有人要遭殃的……”
青木没有应声了。
柏炎轻声道,“应当是东宫派来试探的人……”
青木诧异,“东宫?”
柏炎敛眸,“他要我看和谁结了盟……”
青木心中豁然,严州一路回京,自是要经过不少地方,途中遇刺一事,侯爷自是要寻心腹之人商议,这一路,从南道北便都能看得究竟。
“路上再调些人手来,此事就此作罢,不要节外生枝。”柏炎跃身上马。
青木应好。
两骑走在前方,身后的侍从一把火将早前的痕迹烧得干净。
……
等到前方撵上苏锦和柏远的马车,柏子涧也在此处。
“先前可是刺客?”柏子涧方才不在场,遂问青木。
青木摇头,“行刺不会派这类人,身手不快。”
柏子涧微微拢眉,“那侯爷怎么说?”
青木转眸看向他,伸手指了指东边。
“东宫?”柏子涧微怔。
……
柏炎掀起帘栊上了马车,苏锦和柏远脸上尚有惑色。
“三哥,方才那些人可是行刺你的?”柏远终于想通,刚才那些应当不是流寇,许是专程是冲着行刺三哥来的,他先前如何未想到。
听到“行刺”二字,苏锦心底揪了揪。
柏炎看了看她,又朝柏远安抚道,“不是行刺,是来探听虚实的。”
“啊?”柏远自是诧异,就先前那动静只是探听虚实?
那真要是行刺还怎么得了?
“真要行刺,至少不会今日这般安稳。”柏炎轻描淡写。
“可有吓倒?”他先前是见苏锦脸色都变了,只是声音和神色却故作从容。
苏锦扑到他怀中,一句没有说旁的话。
他心底忽得微暖,伸手拥她。
柏远瞪了瞪眼睛,自觉下了马车。
“阿锦……”
她同时开口,“日后,不要让青木跟着我了……”
不管今日真是行刺也好,试探也罢,有青木在他身边会安稳得多。
她从未如此真实见到过朝中的尔虞我诈。
更许是,冰山一角。
她不敢多想。
他眸间微潋,沉声应好。
……
往后几日,路上一路平顺,没有再遇到过事端。
九月初,便行至平城。
平城已是初秋时节,夏日里的鸣蝉都隐了去,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算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节。
到平城的时候正好下了一场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到苏府门口时,宴夫人已在门口翘首盼着。
见马车缓缓停下,宴夫人迎上。
“娘亲~”柏炎扶她下马车,苏锦拎着裙摆迎了上去。
上次离家还是四五月的时候,眼下已是九月,期间已近半年时间。
苏锦扑入宴夫人怀中,宴夫人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腹诽道,“都离家这么久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苏锦赖着不放手,就是笑。
宴夫人奈何。
柏炎和柏远兄弟二人上前。
“娘亲!”柏炎开口。
宴夫人和柏远都怔了怔,照说都是唤一声“岳母”,但柏炎这一声“娘亲”却是亲厚不少,应是,随了苏锦一道唤的。
苏锦回眸看他。
他正恭敬拱手。
柏远也反应过来,上前拱了拱手,“见过宴夫人。”
言罢也起身,不牢宴夫人相扶。
宴夫人看了看苏锦,苏锦赶紧松手。
宴夫人这才上前,伸手扶起柏炎,“柏炎?”
她早前未曾见过柏炎,只听苏父和苏锦提起过,柏炎应声抬头,行端立正,风采卓然,面容算不得清秀,却一眼瞧见俊朗英气。
宴夫人颔首,“我听苏锦的父亲提过你,柏炎,他很喜欢你。”
宴夫人这句话便很有份量。
柏炎心中感激。
苏锦亦上前,朝宴夫人道,“娘亲,这是柏炎的四弟,柏远。”
宴夫人眸含笑意。
柏远口舌生花,“宴夫人好,见过宴夫人,才知道三嫂为何这般好,原来都是随母亲的。”
柏炎低眉笑笑。
宴夫人温婉,“头一次来平城?”
柏远点头,“回宴夫人的话,是头一次来平城。”
宴夫人看向苏锦,“抽空好好带柏远去城中看看。”
苏锦应好。
柏远挠了挠头,他是真觉宴夫人温婉亲厚。
宴夫人亦见到身后的柏子涧,上次来府中时便已见过。
柏子涧亦拱手,“宴夫人。”
宴夫人亦笑笑。
“先回府中吧。”宴夫人说完,苏锦便自觉上前挽了自己娘亲的手。
宴夫人又笑笑。
柏远便跟在柏炎身后。
“祖母可是在等了?”跨过门槛,苏锦问起。
宴夫人朝她和柏炎道,“先不急去祖母苑中,这两日下了雨,天气才转了凉,你们先回屋中换身衣裳,晚些再去祖母那里,勿染风寒。”
苏锦点头。
宴夫人先去老夫人苑中回话。
府中小厮领了柏远去临近苑落。
苏锦带了柏炎回自己苑中。
她虽出嫁,家中的苑子一直是给他留下的,每日也有家中下人打扫收拾,似是和她离开的时候并无区别。
苑中种了不少海棠,九月初,花朵都落了,只剩了零星几朵还残留在枝头。
白巧和玉琢拿了她二人的衣裳入了屋内,便退了出去。
屏风后,苏锦更衣。
屏风外,柏炎覆手在屋中细致打量。
这里的陈设,同她在云山郡时布置得相似,恍然让他想起在云山郡的时候。
他嘴角勾了勾,她是拿云山郡当成他与她的家。
柏炎笑意挂在脸上残留不去。
“柏炎。”屏风后,苏锦唤他。
他折回屏风后,她正穿好了衣裳,他上前,俯身给她系腰带。
“你方才在屋中做什么?”她是听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笑道,“看你自幼长大的地方。”
苏锦脸色微红,“有什么好看的?”
他笑道,“从屋中的窗口看出去,若是四五月里,海棠应当开得很好……”
他竟一语中的。
苏锦微微怔了怔,既而笑笑。
他说中了她最喜欢的一处地方,算不算心有灵犀。
衣裳换完,她在脚凳处坐下,正欲俯身脱鞋。
柏炎却上前,半蹲下,伸手替她脱下脚下那双绣花鞋,又穿上了一侧绣着金色双飞燕的鞋子。
“柏炎……”她诧异看他。
他神色温厚,举止温柔,她心底似是掠过一直春燕,目光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柏炎没有起身,只是仰首看她,眼中皆是爱慕,“你不也替我更衣换鞋过?”
她凝眸看他。
他温和笑道,“再说,替夫人换鞋应是闺房之乐,无伤大雅。”
苏锦嘴角莫名勾了勾。
等她穿戴好,柏炎才到屏风后更衣。
衣裳一层一层脱下,置在一侧,再一层一层换上,他穿得尤其正式,似是连一个边角都不愿意有褶皱。
“你今日?”苏锦说不出来的怪异。
她替他折好衣领,他握住她双手,叹道,“阿锦,我是有些紧张……”
紧张?
苏锦讶然看他。
柏炎扯了扯衣领,喉间咽了咽,“我早前见过老夫人……”言及此处,遂又改口,“我早前见过祖母,祖母对我印象……应当不会太好……”
他早前见过老夫人,何其精明一个人。
他之前在柳家闹的一出,老夫人应是猜出了他心思的。
他是有些怕见老夫人。
他眉间果真有闪烁。
苏锦揽上他后颈,笑意漫上眉梢,“平阳侯也有紧张的时候?”
她分明是打趣。
柏炎低眉看她,“早前也有过。”
她询问般看他。
柏炎轻声道,“洛城,等你来的时候……”
她似是想起什么,语气遂有些支吾,“有什么紧张的……”
他吻上她嘴角,意味深长道,“怕你夜里不来,我怕是要逼疯……”
想起那晚上辗转,最后分明还去了柏炎处,翌日清晨才想起忘了同心结之事,真不知哪天晚上在想什么。苏锦脸颊兀得发烫,似染了胭脂一般,也不应声了,只伸手牵了他就出屋,“走了,勿让祖母久等了。”
她害羞了,他亦不戳穿,只是,当下他亦好不到哪里去。
刚出苑中,正好也遇到柏远,遂一处往老夫人苑中去。
柏远一眼便看到三哥耳根子都是红的。
莫不是……紧张的?
苏府不大,转眼便至老夫人苑中,周妈妈亲自来迎,“小姐,姑爷,老夫人在等了。”
唤得是姑爷,不是侯爷,柏炎脸色微赧。
便由周妈妈领着,入了苑中的外阁间内。
外阁间内,老夫人正同宴夫人说着话,周妈妈的脚步声连同着说话声传来,“老夫人,小姐和姑爷来了。”
老夫人和宴夫人便停了下来。
目光中苏锦和柏炎上前,柏炎没有抬眸,拱手朝老夫人和宴夫人处开口,“小婿见过祖母,娘亲。”
柏远跟着出声,“柏远见过老夫人,宴夫人。”
宴夫人笑笑。
老夫人仔细打量了柏炎几眼,温和道,“自己家人,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老夫人言罢,目光看向苏锦。
苏锦自觉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让她转圈打量了一遭,叹道,“胖了,是姑爷待我们阿锦好。”
老夫人这句话一出,苏锦便跟着笑了笑。
柏炎似是也笑了笑。
“上前来我看看。”老夫人看向他。
柏炎从善如流,只是临到老夫人和宴夫人跟前,柏炎掀了衣摆,行跪拜之礼,“柏炎给祖母,娘亲行礼。”
屋中都愣住。
苏锦眸间微滞,缓缓的,心底却微暖,她在严州的时候如此过,他便也待祖母和娘亲如此,她的事,他惯来是放在心上的,苏锦眸间些许氤氲。
老夫人叹道,“好孩子,起来吧。”
宴夫人上前扶他。
柏炎看向苏锦,眸间都是笑意。
第065章 事在人为耳(二更合一)
许是这一幕的缘故,老夫人并未多说旁的。
因得两家早前就认识,老夫人又朝柏远问起了平阳侯府老夫人的近况和柏瑞盈近况。
柏远赶紧应声。
老夫人更早之前是连柏炎和柏远的父亲都见过的,柏远听了更不敢怠慢。
但老夫人提起的事都随意且和善,究起来,柏远只觉苏家这位老夫人,是要比严州那位太老夫人对三哥和他的态度都要亲近温和得多。
几句话功夫,柏远便也熟络起来。
老夫人早前就认识柏炎,又寒暄了几句,问起了他在军中的事,柏炎都恭敬应声。
苏锦看得出,柏炎拘谨。
苏锦从老夫人身后,踱步到柏炎身后。
他说话时,她伸手随意搭在他肩膀处。
他知晓她是看出他的拘谨。
有她在,他似是心中稳妥许多。
老夫人见苏锦上前,便也随意问到苏锦去云山郡后的事情。
苏锦便捡了一二说。
整个过程都十分和谐温馨,外阁间中有说有笑,气氛很好。
约是两盏茶的功夫,算是寒暄完。
这外阁间中也都亲近了,老夫人笑眯眯朝苏锦道,“你不是最喜欢酸梅汤吗?你三伯父那边托人送了些怀洲的酸梅汤来,我和你娘亲尝过都很喜欢,与别处的味道都不同,熬制的方法也不同,你同娘亲一道去,也让你娘亲教你,稍后做一些来,也让柏炎和柏远尝尝,京中应是不容易尝到这味道……”
苏锦知晓祖母这是有话要同柏炎说,遂才支开她。
她目光迟疑。
柏炎却握上她放在肩上的手,柔声道,“去吧,我正好同祖母说会儿话。”
难怪他紧张,他猜得一点都不差。
苏锦亦握了握他的手,他笑笑,遂也朝柏远道,“你也一道去吧。”
柏远最喜欢新奇玩意儿。
酸梅汤本是没什么新奇的,但方才老夫人这么一说,柏远心里便好奇了起来,柏炎这么开口一准,柏远“嗖”得一声便起身,全然没有想旁的,就随了宴夫人和苏锦一道出了外阁间中。
外阁间中便只剩了柏炎和老夫人两人。
柏炎倒不意外,先前便有心里准备,当来的,眼下还会来。
老夫人也心如明镜,他把柏远支开,是知晓她有话想单独给同他说。
早前苏锦的父亲就说过,柏炎是个心思通透的,对他也喜欢,眼下看,诚然是个心中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