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边请,娘娘在暖亭等候。”红柚又做了相请的姿势。
这厢,这内苑中几十双眼睛才前前后后得朝她看来。
红柚余光瞥向苏锦。
却见苏锦亦如早前一般,从容淡然踱步,并无半分怯场,也无旁的多余神色,怎么看,都不像初入赏梅宴的人。
红柚不动声色拿捏了几分。
这内苑中的女眷便比外苑中的女眷多了不少分寸和顾及,面面相觑是有,各怀心思是有,亦有朝苏锦颔首莞尔的,却很少有开口同临近议论的。
似是苏锦这场风过去,各自心中猜测了一翻,掂量了一翻,便又开始饮果子酒,看作画和赏梅去了。目光亦不时打量着暖亭那头。
等到暖亭跟前,红柚缓缓驻足,“夫人请稍等片刻,奴婢去通传一声。”
红柚才见苏锦莞尔颔首,她的笑容亲和,很容易便会让人生亲近之意。
红柚亦笑笑,入了暖亭中。
暖亭外,青苗见苏锦目光落在一妇人身上,便凑近苏锦身后,轻声道,“这是吏部尚书的长媳,童温氏,吏部尚书同侯爷交好,时侯爷的嫡系,温夫人待夫人亲善。”
苏锦亦莞尔朝童温氏回礼。
苏锦目光尚未收回,青苗又道,“近处朝夫人举杯的,是禁军右前卫副使许昭的夫人,许杨氏。许大人是老夫人的侄子,同侯爷私交甚好,侯爷夫人大婚时,杨夫人是来了府中帮老夫人一道招呼的。”
苏锦朝杨氏笑了笑。
杨氏也会意笑笑。
青苗继续道,“这外宴中还有几位都是侯爷一系的女眷,方才亦向夫人示过意,稍后若得空,奴婢再同夫人一一说起。”
苏锦轻“嗯”了一声。
其实这外宴中,大多打量她的目光都算友善。
苏锦也信柏炎早前说的,平阳侯府在京中的威名,足够让这内苑的女眷待她和善。
至于眼前的暖亭中,便只有十余个女眷了。各个衣着华贵,眸间奕奕有神,云鬓中步摇惹眼,谈吐有度,亦压得住身上些许珠光宝气,富贵而不落俗尘。
各有各的气度,又各有各的风雅。
红柚入内,朝暖亭中的主位福了福身,“娘娘,平阳侯夫人到了。”
这暖亭中先前应是说着有趣之事,听到红柚的话,都下意识先抬眸看了看主位上的东宫太子妃,则余光纷纷瞥了瞥暖亭外那袭月白色的身影。
“来啦?”太子妃似是惊喜,“快请。”
众人这才大方看向暖亭外。
红柚折回,恭敬道,“夫人,娘娘有请。”
暖亭中都是女眷,丰巳呈不便入内,青苗陪同。
苏锦记得古嬷嬷早前教的宫中礼仪,仪态端庄,目不斜视,等到暖亭中央,才向主位上的华美妇人行了宫礼,“苏锦见过娘娘,娘娘万福。”
其实这暖亭中都好奇,这柏炎的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早前京中想给柏炎说亲的多了去了,柏炎这处一直没有动静,这京中到处都在议论,平阳侯府最后会同哪家结亲。眼下倒好,忽然将人都娶回来了。
平城苏家,听过的人是少,但至少这暖亭中的都是知情的,早前平阳侯府的老侯爷似是自幼在平城苏家长大的。这是平阳侯府没有忘本。
这层关系本就隐晦,知晓的人不多。
知晓了这层关系再会嚼舌根的更少。
至于早前在柳州城闹的一场风波,既知晓了苏家同平阳侯府的关系,便也没什么好理会的,要么是平阳侯府替苏家撑腰,要么是平阳侯冲冠一怒为红颜。
暖亭人人心思通透,听得太子妃温和道了声,“无需多礼,起身吧,赐座。”
“多谢娘娘。”苏锦起身。
众人都纷纷朝苏锦投去或好奇,或友善,或谨慎的目光。
座位是早前便留好的,就在太子妃左侧,足见亲厚。
苏锦落座。
众人这才看清苏锦的容貌,肌肤胜雪,明眸青睐,眸间清水潋滟,双唇若涂脂一般,只看一眼,都觉明艳动人,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些。
这些年,平阳侯在京中,倒似是不亲近女色的,这暖亭中大都以为苏锦相貌平平,却未想到,是一张顾目盼兮,温婉又妩媚的盛世容颜。
还难得被一抹温婉压住了这明艳下的轻佻,叫人心生亲近,着实印象深刻。
照说这纤腰窄窄,素手纤纤,衣裳若是更贴切些,便能勾勒出一番摇曳生姿。但前两日便有风声传了出来,平阳侯夫人似是有孕了。今日苏锦近乎闭门不出,众人也没有明目去猜,眼下见到苏锦的装束,明眼人一看便心中清楚了。
难怪平阳侯府的婚事办得急,是奉子成婚。
平阳侯府不想委屈了苏家的女儿,所以婚事办得异常高调。
这平阳侯应是极在意他这位夫人的。
当下,暖亭中各个都在心中几分,但脸上的笑意不见,只听太子妃先尽地主之谊,“平阳侯夫人,我们这暖亭中各个都是通透的,你今日也无需拘礼着。日后同在京中,也多会走动,正是今日同大家熟络一番。”
苏锦先前一路从府外走来,途径外苑,外宴,直至这暖亭中,苏锦目光自然得打量诸多。
这东宫赏梅宴,来的大都是年轻的夫人和未出阁的世家小姐。
因为太子妃年纪便似只有三十上下,故而请来赏腊梅的人,多是年龄偏近些或小些的。
太子妃言罢,便有人会意,这是让她们轮流介绍。
斜对面处的女眷倒是先开口了,“夫人,我是叶浙的妻子,唤我长君即可。”
苏锦略微错愕,很快笑了起来,“此番回京,正好与叶大人和安平郡王府世子同行,叶大人时常提起夫人。夫人唤我苏锦即可。”
苏锦这句话倒不假。
叶浙的夫人,魏长君。同行一路,她听叶浙提起过多次。
叶浙又同柏炎交好,她也听柏炎说起过,大婚当日,叶浙巳时便到了侯府替他招呼宾客,洞房花烛时,也是叶浙在替他挡酒,叶浙的夫人魏长君也在替母亲一道招呼客人。
柏家同叶家的关系不一般,否则当时叶浙也不会跟着顾云峰折腾到云山郡当和事佬。
若没有叶浙,许是早前顾云峰就将柏远的腿打断了,哪来的柏远能带着顾云峰四下绕圈跑,最后跑来了云山郡找柏炎求救。
这些都是插曲。
苏锦是未曾想到,今日第一个认识的便是魏长君。
这也算是好的开始。
到第二人处,苏锦见对方年纪似是同她差不多,亦礼貌朝她笑笑。
这回,是太子妃开口介绍的,“苏锦,这位是顾云峰顾小将军的夫人,程双。”
苏锦很快会意,太子妃是特意抢在程双之前开口的。
柏炎在云山郡将顾云峰揍了一顿,揍得有些狠,程双自然是知晓的,所以,若是程双开口,这语气亲了远了都不好,所以太子妃才解围。
程双颔首致意。
苏锦亦如法炮制。
在等介绍了三两人,这暖亭外的才艺展示似是结束了,暖亭内也短暂终端。
有内侍官取了先前在外宴作画的女眷的画作来,花得还甚是应景,就是暖亭中的众生相,自然都是美化的,各个貌美赛过天仙。
暖亭中一一传阅。
太子妃心情大好,遂唤了如暖亭中,问了声是哪家的女眷。
那女眷明显喜出望外,声音都有些颤抖着,应道,是户部员外郎的四儿媳。
只说了四儿媳,不沾个嫡字,那便是庶出。
所以不在赏梅宴的邀约之列。
但暖亭中都看得出太子妃是很喜欢她,遂又听太子妃道起,“这画风极好,惟妙惟肖,一看便是有功底的,本宫实在是喜欢。近来郡主嚷着要学画,本宫也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人,你可愿为郡主启蒙?”
女眷激动务必,“臣妇愿意,多谢娘娘。”
太子妃颔首,遂又做了赏赐,才让内侍官领了女眷离去。
既离了去,便又有旁的女眷入了外宴展示才华。
“夫人,这边。”内侍官唤了声周穆清。
周穆清连忙上前,又打听道,“先前那位可得了太子妃喜欢?”
内侍官笑笑,“不仅得了喜欢,还成了郡主作画的老师,夫人你说呢?”
周穆清深吸一口,笑了笑,若是能给郡主做老师,那便是天大的荣耀,也可时常出入东宫,与太子妃走近了。
旁人她不知晓,但她是远洲城中有名的才女。今日,又特意精选了几首自己擅长的曲子来,便是想拿这些曲子当做敲门砖。
她不能错过这个尚好的机会。
由得她是抚琴,外宴的空间宽阔,怕琴音会散了去,内侍官便将位置至于暖亭前。
周穆清是私下里打听过的,旁人都不怎么敢在赏梅宴上弹琴,是因为太子妃自己便会弹琴,便对琴声都很挑剔,去年赏梅宴,还有人得了太子妃训诫,类似学艺不精,多在家中练手之类。
后来,便很少有人会在赏梅宴上弹奏乐曲了。
但周穆清对自己的琴艺是有信心的。
当初琴棋书画,让她坐稳才女声名的便是其中的“琴”字,太子妃又是好琴之人,投其所好,才对她日后在京中多有助力。
当下,到了琴跟前,先起身朝暖亭中福了福身。
临坐下前,又擅自朝暖亭中瞥了一眼,只是目光在看到苏锦时,骤然顿了下来。
这可是暖亭啊!
今日赏梅宴最重要的女眷,太子妃都是放在暖亭中招呼的,苏锦凭什么……
忽得周穆清似是心态失了衡。
目不转睛,似是不信一般,看向苏锦。
苏锦正同对面的人言笑晏晏,根本没有看她一眼,而旁人,似是也在加入她们二人的话题,言笑声不断,暖亭中其乐融融,而主角,似是苏锦,就连太子妃亦在给她做衬。
苏锦端坐在一侧,眸间带着笑意。
身后的侍女不时躬身,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苏锦听着,神色依旧从容淡然。
周穆清越看越有些愤恨,牙齿似是都气得打颤。
也当巧,内侍官上前,“夫人你在做什么呢!”
内侍官是嫌她站在暖亭外,明目张胆听暖亭中的人说话,却不动弹。
这要是惹恼了太子妃可是要吃板子的。
周穆清当即也反应过来。
遂赶紧低头。
只是暖亭中,太子妃似是已觉察这边的异样,开口问道,“怎么回事?”琴都摆了许久,也见这人站了许久,难不成是来听她们几人说话的?
太子妃是面上稍许不悦。
暖亭中一众女眷也都跟着转眸看过来。
苏锦也在其列。
周穆清吓得六神无主,便是看到苏锦也在看她,她心中也只有赶紧摸琴的念头,怕这一场赏梅宴不仅没得了半分好,反倒惹了太子妃去。
她心中忽得没底。
见她落座,纤手抚琴。太子妃的目光没有移,暖亭中一众女眷的目光也没有移。
周穆清深吸一口气,待得第一个音符抚上,太子妃似是眼前一亮,似是没想到这人竟能抚出这等韵致,遂又多听了些时候。
暖亭中众人见太子妃喜欢,都不扰她雅兴,也一并跟着听了会儿。
稍许,周穆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游刃有余时,还能借着眼角余光瞥向暖亭的太子妃和苏锦等人。
耳畔亦听到有人赞许,“多久没见在娘娘的赏梅宴上抚琴的女眷了……”
太子妃亦笑笑,“听着还成。”
太子妃对抚琴甚是挑剔,得她一句“听着还成”,已是殊荣。
周穆清强忍着心中的喜悦,没好意思将喜色挂在脸上,遂弹得更生动卖力了些。
太子妃这厢给了“听着还成”的结论后,暖亭之中又陆续开始说话,早前暖亭中都已同苏锦认识了,青苗亦在苏锦耳旁将该留意的都说了,诸事顺利。太子妃又亲厚问道,“苏锦,你害喜可严重?”
东宫应是最早听到太医院风声,眼下,太子妃忽然问起,苏锦眸间微微滞了滞,也不慌张,“嗜睡多一些,害喜倒是不多。”
暖亭中大多是过来人,魏长君笑道,“那是个知晓疼母亲的。”
太子妃也点头,“趁着早前能睡的时候多睡些,再等多几个月,晚上想睡个好觉都难。本宫生郡主的时候,后一个月的晚上近乎都没怎么睡好过,现在想想,真不是件易事……”
青苗扶苏锦起身,苏锦朝着太子妃福了福身,道,“多谢娘娘提醒,苏锦谨记。”
太子妃连忙出声,“犯不上如此,你先坐下,都是有身孕的人了,多小心些,日后在东宫见面,没那么多礼数。”
苏锦笑笑。
周穆清这里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脸色铁青。
苏锦,有身孕了……
怎么可能?
周穆清一时有些恍惚,想起那人给她那碗汤药时,悠哉说道,“要做外室,就先服了这碗绝子汤,怎么,你们周家得了好处,你也一心想往我床。上爬,就这点诚意都没有……”
她脸色铁青。
尚记得当时饮下避子汤的场景,柳致远是没有机会高中了,她才不要吊死在一颗树上,她一身才华,便是外室,日后亦能做正了去。
人不付出代价,怎么要得了自己想要的?
周穆清凛了凛,很快,脸色就被扭曲的愤怒所代替。
凭什么她苏锦有孩子了,她却饮了绝子汤。
但凭什么,她苏锦有孩子!
恍惚间,周穆清勾错了一根琴弦,当即,琴弦拨断,指尖鲜血流了出来。
内侍官惊住。
无论外宴还是暖亭中都愣住,纷纷投来目光。
苏锦眉头微拢看着眼前之人,魏长君心中叹道不好,在赏梅宴了见了血……
果真,太子妃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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