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恶之徒——故筝
时间:2020-09-01 09:10:07

  南安侯府的马车,又悄无声息地到了军营外。
  魏妙沁卷起窗帷,有意朝校场中看去。
  只是今日校场中却没有比试,校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几人在耍招式。其中就有魏静远和闫焰的身影。
  魏妙沁静静地看着,心绪慢慢平复了下去。
  她身边待她好的人,并不止一个皇后。
  还有她的父母,还有大嫂杜氏,还有如魏静远、闫焰这样的……她应当更为他们着想。
  这时从婉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恨声道:“姑娘,那个邢公子又来了!”
  魏妙沁视线一转,朝另一个方向看过去。果然就见邢正安在书童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地朝她这边行来。
  魏妙沁面色一冷。
  一旦想到邢正安俊美的外貌、温润的气质,都是诱她入局的利器,魏妙沁就再生不出半点欣赏的心思了。
  邢正安在马车前站定,拱手一拜:“那日在宴上走得匆忙,不敢面见郡主。听闻这些日子,郡主总往军营来。今日这才、这才斗胆前来拜见郡主。”
  他这番动作做来,实在叫人挑不出错处。
  但也正是这样,才更叫人觉得可怕。
  魏妙沁淡淡道:“邢公子是要同我说什么?”
  邢正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态度有异,顿了顿,道:“那日……那日在树下,我同郡主说的话……”邢正安面上微红,似是不好意思再叙述一遍。
  魏妙沁道:“我昨日听了个笑话,说是邢家大房有两位公子,一个庶子邢正安,一个嫡子邢正卿。竟有人故意将他们混做一通,叫我将庶子当做了嫡子。”
  邢正安脸上的笑容顿时减了三分。
  他道:“我不大懂郡主的意思。”
  “邢正安邢公子,还要骗本郡主吗?”魏妙沁俏脸一沉,眉间笼上点点寒霜,皇家气度自然就拿了出来,叫人不敢直视。
  邢正安沉默一下,他皱眉道:“我并未欺骗过郡主,郡主何出此言?我也不知郡主将我当做了……当做我那个嫡出的弟弟。”
  魏妙沁冷眼斜睨:“你撒谎。若你不知,可你却是知晓我要与你弟弟定亲的,你却还不识趣地总往我跟前示好,那你便是存了心要抢弟妻,如此……也可说明你不怀好意。
  且若你不知,你又为何胆敢同我表白心意?你不过知晓,我将你当做了邢正卿,你一表心意,我答应你应当是很容易的事。”
  邢正安沉默一下,面上温润的笑容消失殆尽,他道:“郡主既然铁了心要将罪名往我头上扣,我也实在无话可辨。”
  魏妙沁心头冷笑。
  瞧他这般模样,倒真真和魏芳蕊像极了。
  事情一揭露,都先来个不认账。实在稳得住!若她真入了这个套,与邢正安有了首尾,她怕是还不知要怎么被他玩弄于鼓掌间呢?
  “无话可说,那便不必说。”低沉的男声响起。
  魏妙沁抬头看去,就见荀锐穿着一身劲装,身形更显高大挺拔,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剑,大步朝这边行来。
  他面上神色平常,但眼底却流转着森冷的光。
  邢正安还没有动作。
  那小书童倒是先吓得腿软,“噗通”一声跪了地,竟是瑟瑟发抖起来。
  邢正安突然失了他的搀扶,身形晃了晃。
  荀锐伸手按在了他的肩上,稳住了邢正安摇晃的身体,但却也叫邢正安如临大敌,浑身紧绷,脸色也跟着微微白了。
  显然邢正安可以自我安慰不怕荀锐,但他的身体却还保留着那日被打折腿的记忆,因而荀锐的手刚一放上去,他的身体就本能地作出了反应。
 
 
第二十五章 你好好等着
  另一厢。
  魏芳蕊被囚在了凝晖堂。
  凝晖堂外, 建康帝冷脸伫立。
  皇后朝他躬身拜了一拜,然后才独自进了凝晖堂。
  凝晖堂是宫中一处小佛堂,里面供了佛像。
  皇后踏门而入, 就见魏芳蕊坐在当中的蒲团上,哪里有半点要向菩萨告罪悔过的意思?
  皇后闭了闭眼,忍下胸中翻涌的情绪,道:“芳蕊。”
  魏芳蕊听见她的声音,这才慢慢抬起了头。
  因是被建康帝下令囚起来的, 宫人们也都隐约知道, 她是和元檀郡主之间闹出了大矛盾,因而魏芳蕊被关进来, 竟无人敢为她整理容装。眼下瞧着, 还是前几日那副乱糟糟的狼狈模样。
  皇后心下一痛, 上前就打了她一个耳光。
  魏芳蕊捧着脸,也不出声,不怨怼, 也不哭泣。
  皇后急急喘了口气, 哑声道:“因你的莽撞行事,落到如此境地, 你可后悔?”
  魏芳蕊的嗓子也嘶哑到了极点,她的眼珠子转了转,道:“后悔。我记起那日皇祖母寿诞,魏妙沁先出了大殿,邢正安紧随其后。可后头我去见魏妙沁时,她身上披了件男子外衫。却是玄色,而非邢正安身上所穿的月白色。”
  魏芳蕊冷笑一声:“她又何须我动手去害呢?她本身就是个不干不净的。那男子外衫,还不知是从哪个奸夫身上来的呢?”
  皇后气急, 抬手扇了她一巴掌:“蠢货!蠢货!到了如今,你还惦记着这事!”
  魏芳蕊道:“不然呢?去求父皇原谅我吗?没用的。父皇疼她疼到了什么地步……你不是知晓吗?”魏芳蕊抬头,直勾勾地盯着皇后,露出一点讽刺的笑:“不还是母后你同我说,皇室中血脉混乱不堪,通.奸私.情乃是常事。父皇只怕要不顾礼教,将来纳魏妙沁为妃,那以后,定然没有你我的活路了吗?这话,是母后你说的啊!你说的啊!”
  “你便是在埋怨我了?”
  “不敢。”魏芳蕊抬头,透过窗户朝外看去。
  她能看见建康帝渐渐走远的身影。
  原来却是连来看她一眼,也不看,便当真将她这个女儿恨之入骨了啊。
  “白费我这些年,花了那些心血功夫来教导你,却是教出个眼皮子浅,只会盯着眼下耍耍手段的东西。”皇后痛声道。
  魏芳蕊脸色更白,她哑声道:“母后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母后不怕失去我。因为母后哄住了魏妙沁,换来了二皇子养在膝下。如今二皇子得封太子。母后地位便就此稳固,再也无所畏惧了。”
  “我是不同的,我却是怕的,我日日夜夜都怕,怕一切都叫魏妙沁抢了去。那便只有先下手为强了。”魏芳蕊说到这里,笑了笑。
  皇后站起身:“你既在佛堂之中,都不懂悔改,我也无法向皇上为你求情了。你且好自为之。”
  说罢,皇后狠狠心,再也不看她,一脚迈了出去。
  魏芳蕊在后头拍掌讥笑:“好,好,好母后,一心为父皇着想。只怕父皇真要纳她为妃,母后也是恨不得立即把人送床上去的。”
  凝晖堂的门关上,渐渐将她的声音隔绝在了后面,再听不清楚,只隐约听见一会儿笑,又一会儿哭。
  皇后扶着嬷嬷的手走了出去。
  她抬头看了看天,竟然觉得有些眼晕。
  她一手扶住额头,道:“嬷嬷,去南安侯府上,请郡主进宫。”
  嬷嬷惊讶出声:“娘娘?”
  皇后冷静道:“还要同她说清楚的,本宫待她并无虚情假意。一切不过是芳蕊想左了,才闹出这样的误会。”
  嬷嬷躬身:“……是。”
  皇后这边派了人,建康帝那边却也派了人。
  建康帝一想到那日,他去瞧魏妙沁的手伤了没有,魏妙沁便立时往后缩了缩,显然是听了魏芳蕊的话,当真怕了。
  一想到这里,建康帝便觉得怕。
  他怕极了。
  结果宫里的人到了南安侯府,都扑了个空。
  南安侯府上的下人还心中惊诧。
  “今个儿皇上、皇后怎么都派了人来接郡主?”
  “这不正说明郡主圣眷正浓吗?”
  “快快,去寻郡主。”
  南安侯府上的下人们忙碌起来,而宫中派来的两拨人,谁也不敢先行离去。宫中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中间有人并不清楚。但却知道皇上皇后瞧着都心情不大好,若是不能将郡主请进宫,只怕他们回去都要吃挂落!
  于是这会儿架子也不敢拿,就这么生等起来。
  ……
  荀锐抓住邢正安的肩,将邢正安往他的方向拧了拧。
  小书童口中顿时发出了震天的喊叫:“别别别动!别动我家公子!你若再要乱来……”小书童对上荀锐的面容,将后半句话顿时全咽了回去。
  但他的喊声之大,已经将军营里的人都惊动了。
  闫焰和魏静远的动作最快,他们当即甩脱了手里的兵器,从校场上一路疾奔而来。
  “元檀!出了何事?”魏静远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马车前。
  他一早便瞧见魏妙沁的马车了,心头痒痒,还不敢来见,怕魏妙沁骂他。这会儿到了跟前,他双眼亮得惊人,恨不得立刻帮魏妙沁把人给教训了。
  荀锐却看也不看他,更不理会后头还有个闫焰跟了过来。
  他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冷光,免得叫魏妙沁看见了。随即手下一用力,只听见极其轻微的“喀嚓”一声。
  邢正安头皮一麻,刹那间好像又被拉回了那条小巷子。宋六冰冷无情地注视着他,然后,也是这样“喀嚓”一声,他的腿就断了。
  邢正安的思绪恍惚了一瞬,然后才感觉到肩骨传来一阵碎裂般的疼痛,他的惨叫声堵在了喉咙里。
  因为下一刻,他就被荀锐直接放倒在了地。
  整个人倒扣下去,脸先着地。
  粗糙的沙石混着泥土,蹭刮着他的脸,也堵住了他的嘴。
  “喝……”邢正安只能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魏静远都被这一手镇住了,他微一惊愕,忙又问了一遍:“这是怎么回事?”
  闫焰很快追了上来,他静默无言地立在一旁,看了看魏妙沁,又看了看荀锐。既然元檀脸上没有受惊或愤怒之色,便可说明,这宋公子是来帮元檀的,而不是害元檀的。
  荀锐头也不抬,谁也不理。
  他一膝盖顶在了邢正安的背脊上,邢正安的整条背脊骨都传来了酸胀疼痛的感觉的,他想惨叫,却一张嘴就吃了一嘴的沙石,硌得他嘴唇都出了血。
  荀锐压低了声音,一只手扣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还记得我先前与你怎么说的吗?”荀锐的声音低低地响起,魏静远和闫焰都听不大清,更别说在马车内的魏妙沁了。唯独邢正安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怎么说的?
  他说要折断他的一双手,挖了他的眼睛。
  邢正安打了个哆嗦。
  他被荀锐按在那里,风度气质全失,像是蚯蚓一样拱着身子。魏妙沁从背后看上去,竟觉得有些滑稽。
  魏妙沁闭了下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却不知,在那副皮囊之下,竟是这么个货色!
  可笑她还觉得此人极合她的胃口,该是个锦绣人物。方才叫她戳破,也不过显得他是个阴险小人,可现下被荀锐一整治,竟是比阴险小人还要不如。
  这头魏静远也慢慢回过味儿来了,他惊道:“元檀,可是这个邢家小子欺负了你?”
  魏妙沁沉默一下,道:“是。”
  只是究竟为着什么事,她没有讲出来。
  她若是原原本本讲了,那就真是彻底不给魏芳蕊留一丝余地了。连带皇家的脸面也要被拿出来一起踩。
  魏静远却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听魏妙沁道了一声“是”,当即眉毛一扬,一脚踹在了邢正安的背上:“你好大的狗蛋!敢欺负元檀!”
  闫焰拉了魏静远一把,没能拉住,于是面无表情地趁乱也踹了邢正安两下。
  邢正安痛得浑身都抽搐了。
  偏他出不了声,连抬头看是谁打了他都看不见。
  那书童早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他怕荀锐,是怕他的出手狠辣。
  他同样也怕魏静远和闫焰,因为这俩人的地位权势不可小觑。
  书童连滚带爬,在地上叩起了头,口中呜咽道:“饶了我家公子罢……饶了我家公子罢……”
  魏静远却冷声道:“莫说是他,就算是你邢家再来两个人,我也打得!”
  魏妙沁吐出胸中那口郁气,再看他们三人围着邢正安打,竟又生出一点好笑的感觉来,倒是没什么怒气可言了。
  “好了,别弄出人命。”魏妙沁出声道。
  她纵使再恶心邢正安这个人。
  可这人却到底是邢家的子弟,邢家大房老爷又很是偏宠妾室生的儿子。
  就这样将人活活打死,总是不好。到时候恶名恐怕是要算在魏静远他们头上的。
  魏妙沁都出了声,魏静远骂了两句脏话,便收了脚。闫焰也没再趁乱往上添了。
  荀锐却没有立即起身。
  邢正安也没有就此放松。
  因为他知道,魏静远和闫焰再如何踹打他,都不过皮肉之苦。宋六不一样……他不一样……
  荀锐压低了声音,道:“你便好好等着罢。”
  邢正安快疯了。
  等着?
  等着什么?
  荀锐松了力道,站起身来,重新面向魏妙沁。但他突地又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忙又拍打起了身上的灰尘,似乎这样才敢同魏妙沁说话似的。
  小书童连忙将邢正安扶了起来。
  邢正安一张脸都快被磨花了,脸上道道血痕,开口也是含糊不清,嘴角都带了点血,他道:“我待郡主实为真心,并无半点欺瞒……我在府中地位低贱,也并不敢攀上郡主……告辞……告辞……”说罢,那书童连忙扶着他,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走远了,似乎怕走得迟了一步,就要被生扒一层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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