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恶之徒——故筝
时间:2020-09-01 09:10:07

  魏妙沁也好似真被糊弄住了一样,丝毫不再提那日进宫的事。
  九月季秋。
  天气趋于寒冷,魏妙沁都添了两件衣裳。
  泉州如今却仍旧如泥潭一般,谁去谁陷进去,派出去数十万大军,到如今连个音讯也没有。若是再不抓紧些,等到天气更冷,士兵战力更要大大下降。冬衣,以及更多能驱寒果腹的食物,会让朝廷的开支又大增上一笔。
  建康帝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上一回经历这样的窘境,还是异族连同别国,赶在将要入冬前,打了大魏一个措手不及。
  那时闫老将军尚在,战局胶着三月,闫老将军身死在战场上,到底是将敌军击退。
  建康帝看向面前众人,抬手揉了揉眉心,一阵浓浓的疲惫袭了上来。
  他已经许久不得安眠了。
  朝堂之上还吵吵囔囔,拿不出半点章程。
  “刘统、关方成,还有那个宋惩直,三人分别率军往泉州去了,如今却一个消息也没有传回来!只说回不来,回不来,为何回不来?”朝堂上有人怒声道。
  又一人出列,道:“以臣之见,应当先监管起这三人的家眷,以防他们别有用心。”
  “刘将军、关将军,都是大魏之脊梁……”建康帝抿了下唇道。却绝口不提宋惩直。朝中众人顿时心下明了。到底还是这宋家小子发迹太快,宋家又根基不稳,别的不好施行监管,自然拿他先开刀。
  建康帝目光微冷,面上疲色更甚:“今日便到这里吧。”
  当孟氏、宋家先后递了消息给他,说魏妙沁恐怕与一个玄衣男子有私.情,而这个玄衣男子,正是宋惩直。建康帝当时便心头不虞了。
  如今这宋惩直平不了泉州的乱,打不了胜仗,自然失去了身上的价值。倒不如死在泉州更好,也好消了妙妙的念头。
  ……
  建康帝脑中挤满了种种思绪,他回到乾清宫,将甘华唤来。
  “孟氏可有递消息入宫?郡主如何了?”
  “郡主似是真以为自己做了个梦,糊涂了,现下什么异状也没有。”甘华躬身答道。
  建康帝松了口气,面上这才显露出一丝柔软来:“妙妙倒是极信任朕同孟氏的。”
  甘华忙道:“这是自然的,皇上待郡主不知有多好呢。”
  建康帝的脸色变幻,最后定格在了苍白麻木的神情上,他道:“去传张太医。”
  甘华皱起眉:“陛下昨日又做梦了?”
  “嗯。”
  甘华道:“只等将来郡主常住在宫中,陛下定然好眠,再无梦打搅。”
  建康帝眉间舒展:“去吧。”
  “是。”
  魏妙沁要嫁进邢家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
  邢家声名赫赫,魏妙沁同样名动京城。这桩婚事一说起来,谁都忍不住掺合两句。
  那城外的茶水摊子上,都有人议论。
  “这二人,一个是皇上亲封的元檀郡主,一个是出身大家,自幼跟在祖父身边耳濡目染得一身好气度的邢家公子,真真天作之合!”
  “听闻是静王妃特地为郡主选的夫婿,十分合郡主的心意。”
  “这邢家公子着实叫人艳羡。”
  ……
  背对着其余人坐在茶水摊上的男子,骤然起身。
  “入城。”他哑声道。
  身后几人当即跟了上去。那几人俱都作书生打扮,看上去一副文弱模样,旁人只扫一眼,便不再感兴趣了。
  等他们走远了,小二上前去收拾桌子,一拿茶碗,瞠目结舌:“……这人好大的力气,怎么把碗生生拍碎了!”
  茶碗碎片哗啦啦地掉下去,只见下面多放了几板铜钱。小二这才开心起来。
  魏妙沁是被人唤醒的。
  孟氏将她扶了起来,几个丫鬟婆子忙侍候她沐浴、梳妆,又换了身衣裳。孟氏今个儿在屋中这一陪,便生生陪到了傍晚时分才离去。
  不多时,丫鬟来报:“大奶奶过来了。”
  魏妙沁一看,便见杜氏微挺着肚子,由方氏扶着走近了。
  杜氏道:“今个儿府门早早关上了,她来得晚,现下却是出不去了。我在母亲面前不得脸,怕是要妙妙去同母亲说。”
  杜氏说完,方氏便也露出了点忐忑之色,一副十分为难怕事的样子。
  魏妙沁眸光一动,笑道:“好,香彤,你同金嬷嬷一块儿去和母亲说。”
  随即她叫从婉陪着杜氏先回去了,只留了方氏在这里。
  魏妙沁声音不高不低地道:“嫂嫂身子沉,还是回去早些歇息,将此事交与我就是了。”
  杜氏应声离去。
  屋中转瞬便只剩下了魏妙沁与方氏二人。
  方氏重新抬起头,满面慌乱之色,她道:“今日皇上下了圣旨,郡主可知?”
  “什么圣旨?”
  “将郡主赐婚与太子殿下。”
  虽然早就料到了,但真正听见的时候,魏妙沁还是觉得心底如针扎似的,她的眉间皱起,满心郁气紧紧压在胸口。
  方氏哭了起来,口中道:“郡主,这是不成的……他怎能这样待你呢?怎能这样……”
  方氏知道的东西,定然是不能随意说的。若是能随意说,她第一回 来南安侯府,便该告诉魏妙沁了。
  于是魏妙沁抿了下唇,故意冷下脸,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方氏愕然地抬起头:“……郡主,妾、妾……妾所言……”方氏狠狠一咬牙,道:“妾是后宅女子,比旁人更懂得这些个阴私勾当。倘若郡主真要嫁给太子,他们势必要给郡主服下绝子药……”
  “他们是谁?”魏妙沁在桌边坐下,打断了方氏,语气微冷。
  方氏冷汗涔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
  “好,那我换句话问你。你又是谁?”
  方氏哑然。
  “你先是到我跟前哭闹,说些不明所以的话,如今又来恐吓我……”
  方氏急急道:“不,不,妾没有要恐吓郡主之意。只是,只是,郡主身份非比寻常。若是嫁给太子,便只有,只有如此结局。”
  “你还是不肯同我说实话?”魏妙沁不悦地皱起眉,手指攥紧了茶杯。
  方氏急忙又道:“事情过去多年,若是郡主知晓,只会引来祸事。妾不敢瞒郡主,只是怕郡主因此受了伤害。妾只能说,当年得郡主的家里人救了一命。妾的命便是郡主的。怎会有害郡主的道理?郡主若也不愿嫁太子,妾便甘愿为郡主所驱使,只求郡主能脱身,得一个安稳。”
  说完,方氏当即便跪地冲魏妙沁磕了几个头,哽咽道:“郡主只消明白,这天下之大,有许许多多的人,都盼着郡主能安好。只消郡主一句话,不止是妾,还有许多人愿为郡主拼命。”
  魏妙沁从未这样冷静过。
  她的脑子里逐渐抽丝剥茧,隐约寻到了一点,方氏拼命掩盖的缘由。
  方氏所言,与母亲孟氏的态度,与孟氏待父亲魏俨的态度,乃至建康帝、太后为何要她嫁给太子……兴许都是有关系的。
  魏妙沁掐了掐指尖,抑制住大脑发麻的感觉。
  按方氏所言,她曾受自己家里的人恩惠。
  她的家人,除却父母、兄嫂,还有皇室一干人等,还能有谁?
  若是皇室中人,方氏便不会来拦她嫁给太子。若是父母,方氏便会直言,而不会用一句“家里人”来做替代,以掩藏更多的信息。
  方氏口中的“家里人”,必然是魏妙沁从前都未见过的,但的确存在的家里人。
  而这个家里人,应当有着一定的地位,只是身份特殊不得露面,又或许早早身亡。
  而方氏口中的“许多人都盼着郡主能安好”,这个“许多人”,应当是这位家里人的下属,或好友。他们爱屋及乌,才会牵挂她的安危。
  魏妙沁脑中隐约形成了猜想,但她不敢去认。
  她将手中的杯盏抓得更紧。
  恰巧这时,有婆子来叩门,道:“夫人说是请方姨娘在府中将就一晚,明日再返回。”
  魏妙沁应了声。
  方氏脸色更白,将声音压得极低,道:“这便是……这便是要将整个侯府围将起来,免得叫郡主跑了。他们怎能如此?”
  不消方氏说,魏妙沁也猜到了缘由。
  这时候再如何愤怒都是无用的,不如且往下等,等到明日,见招拆招。
  谁叫她虽是郡主,实则手中却无实权,到头来,身边一切美好都如水月镜花被戳破后,她便无所可作凭仗了。
  “嬷嬷。”魏妙沁高声道。
  “郡主。”一个老嬷嬷推门进来,朝魏妙沁行了行礼。
  “将方姨娘带下去歇息罢。”
  方氏望着魏妙沁的方向,满眼皆是痛苦与不舍,还有愤怒的火焰,被她牢牢压在眼底。
  魏妙沁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下去好生歇息吧。”
  方氏唇抿得发白,只能跟着嬷嬷走了。
  从婉和香彤很快服侍着魏妙沁睡下了。
  魏妙沁心中隐约猜到,母亲与建康帝玩这样一手,便是要她一无所知地嫁给魏明奕。
  今日之所以看管如此严厉,要么,明日便是婚期,要么后日就是。左右就这两日了。
  魏妙沁强迫自己静下心,闭上眼。
  死都死过一遭了,还怕什么呢?
  她攥紧被角,倒还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
  魏妙沁隐隐约约入了梦。
  高大的黑影提刀向她斩下来,女子的喉咙仿佛撕裂开来,发出尖厉的叫声。火光照亮黑影的模样,五官狰狞。
  有人高喊:“三哥!”
  “三哥……”
  那声音慢慢远了。
  刀却越来越近。
  “噗嗤——”血液飞溅。
  魏妙沁感觉到一脸温热。
  她做噩梦了!
  她又做噩梦了!
  魏妙沁掐着被角,猛地起身,剧烈喘息起来。
  她抬手一摸。
  被吓得泪流满面。
  这并不稀奇。仓鼠
  她年纪小的时候,总是被吓成这副模样。不然怎么会到宫中去住呢?那时,太后还会念佛经给她听,说是镇一镇邪气。
  只是从她慢慢长大后,便很少再做这样的梦了。
  魏妙沁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想倒一杯水来喝。只是她脚刚一挨地,便双膝一软,摔了下去。
  平时外间都守着丫鬟和婆子,若是听见主子起夜的动静,立刻就会打起帘子进来。只是今个儿,魏妙沁都摔疼了,外间也没见动静。四下安静极了。
  魏妙沁捂了捂胸口,觉得那里有些难受。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正疑惑地皱着眉,缓缓朝门边走去。而这时候,原本寂静的院子里突然沸腾了起来。无数嘈杂声涌入了魏妙沁的耳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近了。
  而喧闹声也越来越响亮了。
  有人拍了拍门板:“郡主!郡主醒醒……”话音落下,便有人立即推门而入。
  进来的是金嬷嬷,她身后还跟着脸色煞白的从婉和香彤。
  魏妙沁一怔:“出什么事了?”
  若是因着第二日她要出嫁,无论如何,院中的下人都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金嬷嬷从小丫鬟手里拿过一件大氅,将魏妙沁整个一裹,道:“皇上召郡主进宫呢。”
  魏妙沁愣了下,再看从婉和香彤,她们面色依旧苍白,眉眼间还隐约带有惶惶之色。
  魏妙沁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道:“都这样晚了,怎么还要进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金嬷嬷摇头,推着魏妙沁往前走,道:“奴婢哪里会知晓宫中的事呢?”
  等走到了门边,魏妙沁便顿住不动了。
  宫中常伺候建康帝的姑姑已经在阶下等着了,身边还带了几个强壮的老嬷嬷。她们正定定看着魏妙沁。
  “郡主请。”姑姑躬身道。
  魏妙沁将她们打量一番,却无法从她们的面上获取更多的东西。
  这些个宫人都是宫里老成了精的,不像是南安侯府上的,喜怒形于色。
  魏妙沁抬起微红的眼眸,道:“我方才做了一场噩梦,现下四肢都酸软无力,若不是什么大事,便明日再入宫就是。”
  “你们去扶住郡主。”姑姑转身吩咐道,随即又冲魏妙沁躬身道:“此时来接郡主,正是有要紧的事呢。”
  “敢问是什么要紧事?”
  “奴婢哪里敢妄议主子的事……”
  一个二个瞒着不肯说真话。
  从婉和香彤面色又不大好看。
  魏妙沁还待再出声,两个嬷嬷已经上来,将魏妙沁扶住。与其说是扶住,倒不如说是架住,她们生生将她就这么架了出去。
  她们将她塞进了马车,马车一路疾奔而去。
  就在马车刚走后不久,孟氏头发乱糟糟地便出来了,她苍白着脸色,道:“我能陪同郡主一并进宫吗?”
  南安侯府上还守了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斜睨她一眼,道:“侯夫人请。”
  孟氏松了口气,赶紧坐上了侯府自己的马车,跟着往皇宫去了。
  马车一路疾驰,魏妙沁抬手去掀窗帷,却被人从外头摁住了。
  “郡主,入了秋的夜风凉,您莫要受了寒。”
  但就算是这样,魏妙沁也从刹那间掀起的那条缝儿里,瞥见了外头经过的街道,竟是灯火通明……
  魏妙沁皱了皱眉。
  从婉就坐在她的身旁,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似又顾忌到外头的宫人,并不大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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