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一点的,两姐妹里头的妹妹,长的是真的不错,我记得你格外喜欢她。”穿绿色裙子的夫人看向卡斯特拉纳夫人,对方点头应是。
“是啊,欧仁妮小姐确实漂亮又可爱,人也很聪明,我要是有个这样的美人儿做女儿一定天天开心,只可惜我没有女儿。不过我现在有新的心头好了,可不就是我们的阿黛尔吗?”卡斯特拉纳夫人笑着看看阿黛尔,结果被德莱赛尔夫人抢断一句。
“那可不一定,我也挺喜欢阿黛尔的,回头我要把我们家那个介绍给你,”德莱赛尔夫人亲切地与阿黛尔笑笑,“你们可以跳跳舞,说些年轻人的话题,你这样聪慧的姑娘,我见着就舒心,可比男爵家的好多了。”
“哦,我的夫人……”玛丽安娜对德莱赛尔家的小儿子不太感冒,她认为阿黛尔可以选择更加富裕、能够继承爵位和家产的绅士,而不是一个还没有工作和没有大笔收入的幼子,所以她笑着替阿黛尔接话,生怕她就这么应下了。
“哪家的小姐不比那两家的小姐好啊,她们可是见了男人就移不动脚的……”
众位夫人就是笑,也不再多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带着嘲讽味道的眼神。
阿黛尔到现在不知道除了伯纳德男爵家、她们口中的“两家”中的另一家是哪一家,之前提到的那什么靠情妇发家的也不明白。她只能用略带迷茫的神色看向玛丽安娜,对方只是微微和她摇头,让她现在不要再问这件事情。
不过经此一事,阿黛尔也稍微琢磨出了一点东西。
虽然大部分的夫人们看起来关系都很融洽,哪怕是彼此开开玩笑,看起来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但同样的,她们彼此之间也有某种明确的界限,也就是所谓的圈子内外是泾渭分明的。
男爵夫人伯纳德夫人看起来很想要融入她们这个圈子,但她怎么做都有些摸不着边,不得关窍,而阿黛尔虽然是新人,却看起来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被接纳了,固然有玛丽安娜的帮助在,但更多的,她猜测还是自己这个良好的身份带来的作用。
就像玛丽安娜之前暗示过她的,正因为茶花女玛格丽特没有被光明正大地接进白露庄园成为她的干姐姐,贵族们和他们家交往的时候也就不必因此心生顾忌。
如果只是养几个情人,那么对于在场绝大部分夫人的丈夫或者儿子而言,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罕见,他们几乎都有这么一个或是几个小情人交际花在,夫人们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果原本只是养个情人,现在却突然要娶她或者是说收她做女儿,那么性质变会微妙地改变——
最大的区别其实在于,是否会把自己家族的姓氏冠给那位交际花。
对于贵族来说,姓氏是非常崇高且需要所有成员去维护的重要的东西,对于一个家族的掌管者和继承人来说,与姓氏相关联的名声也好其他也罢,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将高贵的姓氏给一个声名恶劣的交际花,这毫无疑问是一种侮辱,但阿黛尔另一方面也十分清楚,这也是分情况的。
就比如曾经的某位国王看上了某个身份地位的妓女,为了让她身份足够出入皇宫,他甚至安排她嫁给了某个贵族成为了贵族夫人,尽管大家对此嗤之以鼻,但毫无疑问在她受宠的时间里,没有人会在她面前给她不爽快,而娶了她的那个家族虽然声名一般了,但国王那里的实惠也是拿到手了,如果他们不要脸皮一点,还能够以能够和国王“共享一个女人”为荣呢。*
阿黛尔的疑惑在舞会接近尾声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解答。
她总算明白了阿曼德·吕德太太能够做自己的女管家最大的凭仗。
吕德太太虽然久久没有跟随女主人家参加过类似的社交活动,但她在信息上面还是很有优势的。
“‘第一美人’?”吕德太太在舞会场合,也不好一直端着严肃的表情,她脸上多了些笑容,给趁着空挡休息并好奇询问的阿黛尔解答。
“那应该是指那位被男爵伯纳德先生和波恩·杜·巴利先生当众夸赞为‘巴黎第一美人’的苏菲·杜·巴利小姐吧。”
看见阿黛尔还是好奇,她也能够理解,便多解释了几句。
“几年前,巴黎圈的名美人是西班牙来的欧仁妮·蒙蒂霍小姐,但在年轻的蒙蒂霍姐妹随母亲回去之后,巴黎当时并没有新的格外出众的美人,而杜巴利小姐刚好到了需要社交谋划婚事的时候,于是作为叔父的男爵先生和作为兄长的巴利先生为自己的妹妹苏菲·巴利小姐造势,在一些先生们的吹捧之下,她才有了这样的美名,之后也确实以此名声在外活动。”
“不过有一些夫人因为看不起她的出身,所以对此名声一直私下有些不满,但因为确实没有比她更为明艳、让男人们称赞的美人在,她们不得不暂时咽下这口气。”
“巴利小姐的出身有什么问题?”阿黛尔问得直白,吕德太太借着手帕掩唇的动作叹了口气,随即轻声地道。
“老伯纳德男爵在世的时候,曾经给自己已经嫁给了波恩·巴利先生的女儿巴利夫人谋划,这件事情不知巴利家族是否知情,但最后的结果是,我们的国王陛下看中了巴利夫人,并让她做了他的情妇,这件事情圈子里都知道,很多家族为此不齿,也因此……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巴利家小姐们的名声,苏菲·巴利小姐是那个妹妹,她上面已经有一个姐姐就因此被影响了原本婚事,幸运的是那位年长一些的巴利小姐谋划成功最终让自己嫁了出去,但苏菲·巴利小姐的亲事……”
“这大概也是他们不得不为她谋划一个美人的名声的原因,眼下看来,果然不仅是巴利家的小姐们被影响了,连男爵伯纳德家的小姐也受到了波及……”吕德太太略有些厌恶地皱了下眉头,又很快地松开。
“除非两家的小姐们选择和巴利夫人一样的出路,或是做上流圈子里那种出身良好的交际花……不然想要就这么嫁到清白的人家里,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一旦做下了,就很难摆脱不好的名声,原来圈子里的人必然不肯接纳他们。如今看来,他们又舍不下原来圈子的那些名声资源,如今肯和他们交往的都是性质差不多的,那些家里的夫人都算不得太‘干净’,他们既然不情愿,只能多多谋划了……”
这么一说,阿黛尔才终于明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了解这样的事情,她没有接触过苏菲·巴利小姐,但听起来,她还是很值得同情的。
舞会快要结束,阿黛尔扫视一圈,见那边画画的杜瓦尔先生终于放下了画笔,并且让侍者帮忙收拾东西,她心里有些雀跃,只觉得只是个找“聪明先生”说话的好机会,尽管她也并没有什么目的。
她知道对方不可能真的用舞会的所有时间来画画,就如同他中途还是跳了几场,休息时间也和先生们玩过游戏又参与了一部分社交,他只是找了借口躲了大部分时间,却不会落下口舌让人诟病,那么这么谨慎的人必然会在结束之前,再进行一小段时间的社交。
“杜瓦尔先生。”阿黛尔走近时候,他脸上立马就挂上了笑意。
“让我猜猜,是来看画的吗?”
“嗯……我觉得我更适合做监督您绘画进度的那一个人,您觉得呢?”阿黛尔故作沉思地道,“若是您像达芬奇先生那样,一画就是一个月甚至更久,那我姐姐岂不是亏大了?”
“催稿子?”杜瓦尔先生十分给面子地露出一点苦恼的深色,“那我真希望我这糟糕的进度不会惹怒您,毕竟这是我最怕的一件事情了。”
阿黛尔跟着大笑,杜瓦尔主动地侧身与她展示了一下作品。
这一次,倒是线都勾勒完了。
阿黛尔这下可以肯定,图里舞池中一对对的年轻男女里,她之前看的那一对里那位女士一定是她,衣服首饰的样式都吻合了,那男士画的不太仔细,像是阿尔芒。
毕竟从画里可以明显地判断出来,女士们的衣服在勾线上都要比男士的仔细不少,而且比男士多了更为标志性的披肩、帽子或是不同样式的裙摆。
所以,图里女性比男性更好辨认是真的,除了作为主人在正中心的昂立先生,其他男士都不好判断。
“那么,这位是我吗?”阿黛尔指了指那位。
“是的,希望您不会介意。”他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的面孔上,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阿黛尔一下就笑了,手指微微地往旁边一偏,指着和她跳舞的男士:
“那么,我旁边的这位呢?是阿尔芒先生,还是……您呢?”
作者有话要说:
*
文中的例子指的是,路易十五和名妓Jeanne的事情,当时的接盘侠就是巴利伯爵,这个情妇就是后来的杜·巴利夫人。
这里原创人物和家族用了这个名字,和历史无关,仅仅只有一点象征意义(也可以当做小彩蛋),总之不要混淆了。
第22章
“虽然很希望是我,”杜瓦尔敛眸,极为含蓄地微笑着言语,“但我已经不再是那么年轻,失去了在舞池上与年轻姑娘们共舞的资格。”
“我倒不是这么认为呢。”阿黛尔笑着注视着他,对方眼眸颤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的冷静,面上的笑意分毫不变,而眼底那微微的一点情绪的波动也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是阿尔芒。”他滴水不漏地回答。
“与您的第一眼……您在舞池之中,如同飞舞的蝴蝶,美丽动人,而我在舞池外,侥幸成为了那个捕捉了这一刻美的幸运儿。”
“这实在是个很美妙的相遇,不是吗?”
阿黛尔有点不高兴他表现出来的礼貌与克制。
当然,她知道这对他来说是极为正常的,对于一位已经丧妻儿子都比她还要大的绅士来说,对一位年轻的不谙世事的女孩表现出一些过分的情感似乎不那么恰当,尤其对方本身如果是一个比较虔诚的教徒或者说他是个比较守规矩的人。
然而阿黛尔并不乐意,她对他的好感度仅仅只凭借一眼的相视就已经很高了,更不用说接触过之后,她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他是个讨厌的家伙。
虽然前后的表现差距幽微,但阿黛尔好歹能够看出最开始在他眼中的惊艳是真切的,两人交谈时那些笑容也有许多发自内心。
但眼下他这种奇怪的礼貌让她很不高兴,同样是夸赞,她总觉得对方此时仿佛“话里有话”的隐晦,又显得过分客套。
作为一个在社交场还是被捧着的小姐,她认为自己或许应该考虑把注意力转移到更恰当的地方了。
“当然,认识您让我感到非常荣幸。”他如此结语,将她夸了一通,却避开她始终想追问的关键。
“仅仅只是荣幸吗,先生?”阿黛尔看了看手指,似笑非笑地挑眉看他,“我以为这是个愉快的夜晚?”
“裘拉第小姐!”
不知为何,他突然严肃地抬头抢白了一句。
阿黛尔被他倏然提高一点的音量吓了一下,随后在他似乎过分敏感的视线里很快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猛地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
杜瓦尔先生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一些,尤其是她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他却硬生生地误会成了——好吧,是他不希望她说出那种暧昧的言语,糟糕的是她本意并非如此,分明就是他自己反应过度,紧张之下将她的言语错误地理解成了那个意思。
他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多少年了,他都没有犯过这样低级的错误,要知道在他的政治生涯中,从未有过这般的失误和懈怠,不然他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如今却在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面前,如此失态,完全不符合常理。
“哈哈哈哈……”
阿黛尔彻底绷不住了,在他略有些尴尬和茫然的瞬间的神色里,她用手帕遮着嘴巴,捧腹大笑。
这该死的束腰让她完全无法肆意地发挥。
但阿黛尔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杜瓦尔先生,我向您保证……”她边笑边说。
“啊……”杜瓦尔脸上也跟着带上了一点无奈又好笑的表情,他看着她笑到胸口微颤,视线触电般地避开,又不得不扶住这位差点笑岔气的小姐,“我恳求您原谅。”
“当然,我完全没有……哈哈哈,完全没有生气……”阿黛尔自在地抓着他手臂稳住自己的身形,勉强让自己憋住笑声。
对方彻底无声了,明显是奈何不得。
等她差不多平复下来,他又道歉了一次,为自己对一位年轻小姐冒犯的言辞。
阿黛尔亦是连连摆手表示无恙,她并不会因此忌恨什么。
她闻到他身上比之前稍微重了一点的酒味,也许是跳了几场舞之后又喝了不少酒。
不过时下贵族把能够喝葡萄酒当做一种炫耀的方式,平时酒量也不小,阿黛尔料想他这个年纪的政客应该参与过很多次舞会应酬,酒量不会太差,故而也没有多想。
并不是所有人家都会一直呆到舞会的最后才会离开,事实上如果和主人家非常亲近,作为客人的大家是不会陪同到最晚的。
早已经到了第二天,在天空第一缕晨曦出来之前,有人家估摸着时间已经准备告辞。
阿黛尔其实也有些疲惫,但她还是打起了精神。
作为年轻人,熬上这么数个夜晚都不算太大的问题,何况时人的作息活动都是这般,回去直接睡到中午甚至下午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除了一部分的年轻男女还是非常热情又满是欢快地跳着舞,一部分人和阿黛尔一样,已经到了休息的地方,她婉拒了之后还想约她跳舞的绅士们。
四下找寻了一下,她没看到人,估摸着公爵父亲可能是在隔壁的棋牌室和男士们赌钱打牌,便让吕德太太去传个话,问问他们何时回去。
“怎么就想着回去了?”
不多时,吕德太太没回来,玛丽安娜倒是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