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切地拢住她的手,言语中满是亲昵。
“我还想着你留下陪我一道送送客人呢。”
“难得你回来参加舞会,以后也要举办类似的……更何况你是我的姐妹,作为半个主人家一道与人社交是完全可以的。”
“开始你推说不肯,我想着你是还不熟悉大家,如今夫人先生们都很喜欢你,你也认识了人,这时候可就别拒绝了……”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又故意用带着几分真几分假的怀疑眼神看她。
“你不是嫌弃我们昂立家了吧?”
“当然不会。”阿黛尔连忙否认。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她也不好再推拒了,只能在吕德太太回来之后,抢先和她说话。
“阿曼德,我想多陪陪姐姐,姐姐邀请我一道送别客人,请爸爸再陪我一道等等好吗?记得让他喝一点醒酒汤。”
“……”吕德太太看看她又看看一旁微笑着的玛丽安娜,点头应下了,“是的,小姐。”
玛丽安娜见此,脸上的笑意也更真切了几分。
阿黛尔对于她的热络心中有数,但既然对方给了这个梯子,她还是能学到多少就先学着吧。
让她直接以主人家的身份主动去说话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在夫人们都是聪明人,她们在看到玛丽安娜身边的她以后,都会主动地说一些夸赞的话继续客套一番,或多或少都会带上她,让她不至于太过尴尬地在一边无话可说。
很快,在公爵先生主动地过来之后,大家的态度明显都更热情了一些,公爵对她态度里的那种维护也是肉眼可见的,有这份宠爱大家对于她的感知就更深了几分。
这样又过了快一个小时,才把到场的大部分宾客都送走了。
有几家是男宾喝醉了,有的是和他们的夫人一道,直接被昂立夫妇留下住宿在此,有的则是坚持要回去,于是玛丽安娜再安排佣人去搀扶,送他们上马车,要看着他们上去才能够表达主人家足够的关心。
阿黛尔跟着一道在门口吹了很久的冷风,看着一辆辆不同的马车离开,心头有些感慨。
杜瓦尔家是走的比较早的一波,玛丽安娜后来偷偷和她吐槽,估计阿尔芒先生早早离开也是为了躲男爵家的伯纳德小姐,他后面实在是呆不住了,只潦草地邀请了两位小姐跳了舞,就又被缠着了,伯纳德小姐变着法子地找他说话,一直不肯离开。
礼节上又不允许他对伯纳德小姐严厉措辞,但他又实在不想就这么邀请她跳舞弄得自己不清不白。玛丽安娜对此不是不气的,毕竟阿尔芒先生也是她心中优质人选之一,伯纳德小姐这样没有礼貌的作为说得好听是一见钟情、用情至深,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没有把她这个舞会举办人放在眼里。
好在杜瓦尔先生本人表示,自己的画作还未完成,刚才让侍者帮着把东西都收到画室里去了。
玛丽安娜故意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再过来画完,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稍一思索居然应承下来,只说东西是他看着收起来的,因为涉及到一些他画画的小习惯,希望不要动那些东西,又说是过几天会来回礼拜访,到时候再把画拿回去画完。
留下这画等于是一句承诺,至少是一个愿意结交的好信号。
玛丽安娜于是笑得开心极了,安心地表示,恭候他的光临。
阿黛尔当时就在不远处,和阿尔芒在一边客套了两句,注意力却都是在这一边。
听到他的话,她就知道,玛丽安娜今天的舞会到底没有白办,一半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屋子里走,打算一会叫上刚才躲懒到屋子里喝酒的公爵爹,就也和玛丽安娜一家告辞离开了。
“小姐,今天感觉如何?”吕德太太跟在她身边,小声地询问并提醒,“是否认识了一些感觉还不错的先生,回去睡醒起来,公爵先生兴许会问您,您得准备一些说辞回话。”
“阿曼德,我明白。”阿黛尔点点头,“今天遇上了很多有趣的先生和夫人……杜瓦尔家的就十分有趣,加斯东先生也很友善……”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就在刚才她灵光一现,发现了什么不对。
见她停下,吕德太太也跟着停下,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
“不对。”阿黛尔小声地道,眉头一点点地皱起。
“怎么了小姐?”
“你去和父亲说,我们准备回去了,叫他准备好。”阿黛尔想了想道,“顺便和玛丽安娜说一下,我去确认一个东西。”
“……好的。”吕德太太是不赞成此时多生事端的,但见她十分坚持,还是应了下来,想着毕竟是在亲戚家里,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出现。
等吕德太太走远了些,阿黛尔才转身,找了一个侍者,问道:
“杜瓦尔先生今天画画的东西都收到哪个画室了,你带我去看一下。”
侍者见是公爵小姐,再加上玛丽安娜对她的诸多重视,也没有多想,直接就带她过去了。
就在一楼的那间为客人准备的画室里,体面的人家都有这样的地方,主人和客人的画室分开,这里的东西一般也不会去动,就是方便客人取用玩耍的。
“你先继续去忙你的吧,我看一下一会就出来,不会弄坏弄乱什么的。”看出他的犹疑,她大方地表示,对方这就放心了,行礼离开。
阿黛尔很快就找到了杜瓦尔用的那个画架,旁边是一部分被放调色盘画笔的盒子压住的被放弃的草稿。
她借着烛光,拿开工具盒子,看了下草稿,上面是和成品线稿差不多的废弃稿子,下面是白纸。
她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视线看向成稿,隔了一会,她犹豫了一下,放下大烛台。
画板被固定在画架上,画纸反面被夹在画板上面,她松开上面固定的地方,将和作品一起的画板取下来,她皱眉看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反过画板,松开后面固定住纸张的夹子。
阿黛尔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陡然升起一股紧张的情绪。
她现在满是仿佛拆礼物一般的焦躁不安又带着点微妙的忐忑的心情,揭下最上一张成品,下面居然是两张空白纸,然而再下一张,竟然不是空白的。
她的脸颊倏然染上一抹薄红。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黛尔:我看到了什么?!!你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杜瓦尔:啊,被发现了(笑)
第23章
阿黛尔只觉得有一股热气直冲面颊,在并不明亮的环境里,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格外有力的心跳声,声声如鼓,仿佛就颤动在她的耳边。
她沉默了许久,才一点点地平复了呼吸,让那种难言的热度从自己的面孔落下一点,她不得不用手捂了捂自己的侧脸,异样的温度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心绪又忍不住荡漾起来。
“这可真是……”
阿黛尔怔怔看着被压在最底下、藏得严严实实的“秘密”。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将其当做没有看见,就如它本身的存在一般,这仿佛是个应该被深压心底的秘密,亦或者是男女相遇之时偶然的一次美妙的化学反应。
但感情上——
震颤加快的心跳只能分明地告诉她,她是如此为眼前的画作而感到害羞,在这种羞涩的情感里,还有一种更加奇妙的情感一点点地发酵,就像是加入了酵母的面条,在合适的黑暗环境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膨胀起来。
她是如此真实地为此感到惊喜,那种欢欣伴随着些微的腼腆,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忍不住勾起唇角,忍不住感到无措又是如此欢喜。
阿黛尔伸手,小心地碰了碰画作。
压在成品线稿场景图之下的,隔着两张白纸之后的,是少女的侧影。
美丽妙曼的少女身形动人,裙摆飞扬,她好像在跳舞,也许她的对面有一位正牵着她的绅士,但画中并未展现出来,她只是扬起漂亮的手臂,另一只手拎起裙摆,她脸上的神情时如此的——
阿黛尔从未想象过,原来她跳舞的时候是这样的一个表情,如此快乐、如此温柔、如此美丽。
她对画中人正是自己毫不怀疑,虽然形态动作并不是今天她做过的,但服装容貌无疑属于她,也许她那带着少女的烂漫与欣喜的神色也是属于她自己的。
“啊……”她听到外面的声音了,被迫从思绪中抽出。
阿黛尔犹豫了一下,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又不得不捂了捂过热的脸,在意识到自己越是不想,就越是脸红脸热之后,她最终放弃了挣扎,放出了一声带着点泄气味道却又仿佛带着甜味的气音。
“没办法了……”
没有办法降温呢。
阿黛尔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情。
她只觉得眼下脑子里有些乱哄哄的。
“这个人可真是……”阿黛尔隔了半天,还是说不出来什么来形容。
她既为此感到惊喜甚至震撼,甚至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近乎战栗的激动与兴奋,但又无法按捺下不安。
越是了解这个时代,她便愈发觉得自己与大多数的人太多不同,正因为这种不同她理所当然会产生畏惧,当然也有害怕出错的忐忑。
这种惊奇的“出格”以一种奇妙的含蓄的方式表达,仿佛在一瞬间点燃了她一直压抑着的某些情感。
于是更为激烈的情绪一点点酝酿,她不能说画下她就一定代表了对方对她有什么男女情爱方面的想法,她甚至可以以一个艺术家看见某些场景不由自主想要画下来的情绪去揣度他的心情,但是如果要说他对她没有好感,这仿佛又是不太可能的。
她的脑子混乱了,思绪像是一台原本十分稳健的机器,却在运作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卡壳,然后把其他那些原本能够好好运转的理智、感情、所有的东西都一起搅和了……
只要脑子里想到那位先生,阿黛尔就觉得自己好像又热起来了,真是令人无奈、带着压不住的笑意的无奈。
“真是位胆大妄为的‘聪明先生’啊。”
阿黛尔伸手将这幅在她看来画的甚至比完成了线稿的场景图更加出色的画作收下了。
既然画的是她,她偷偷拿走,仿佛也没有什么错,还免去了被其他人看到或是拿到手的风险。
阿黛尔十分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找好了看起来还挺充分的理由。
至于这形神兼备的作品的创作者到时候会有何种想法——
阿黛尔忍不住带上了些看好戏的心情。
来找我吧!
“您去忙什么了?”
吕德太太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
她不清楚阿黛尔是做什么去了,但在别人家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这可能会有损她的声名,至于公爵那里她找了借口暂时糊弄了一下。
看到阿黛尔,她也松了口气,真怕一切顺利的事情到最后时刻出现变故,虽然对阿黛尔来说,某种于她而言是甜橙色的变化已经发生了。
但好在看起来一切还是顺利的,没有人对此起疑,也没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没什么?”阿黛尔摆摆手,把折叠了的画纸藏在打开的扇面后面,压在身前,没让人注意到。
刚才花了点功夫重新把画室那的画架弄回了原样,也让她面对严厉的吕德太太的时候有点“做贼心虚”。
“您的脸色怎么这么红?”吕德太太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她面颊仿佛过分红润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些绯色,“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没事。”阿黛尔连连摆手,瞬间清醒了。
“我们快回去吧。”她看向吕德太太,对方看她的眼神有几分狐疑,“阿曼德,爸爸呢?”
“公爵先生已经在马车那等您了,我们尽快上去吧。已经和昂立夫妇提前打过招呼了,先生让您直接到门口上马车,别吹风多了。”
吕德太太把拿来的披风给她穿戴好,阿黛尔趁着整理衣服的功夫,把画藏在披风的衣兜里面,严严实实的,上了马车之后,才算松了口气。
“可算回去了。”
“是的。”吕德太太小声地提醒她睡前一定要记得让玛丽和珍妮帮她把妆容卸了,她若是非得要泡澡,也不要浪费太久的时间,尤其她身体看起来不太利爽。
公爵父亲已经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大晚上的同路的马车也有几辆,不过在过了普罗旺斯街道之后,声音就基本全无了,只有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回白露庄园。
府上这样正儿八经的出行已经好久没有发生了,阿黛尔之前的身体不行,少有社交和出门,公爵先生年纪大了,已经坚持了一段时间的养生,很少在十点多再出门玩乐了,除非是必要的邀请。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佣人们不专业,管家早已经带着人等候着了。
等两位主人回到庄园的时候,所有人立刻投入了工作,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阿黛尔泡在撒了花瓣的浴池里,玛丽在帮她洗头发,抹香精按摩,可算是把一身的酒气和疲惫散了不少。
也许是因为发生了一些“小意外”,阿黛尔现在的神智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一点犯困的感觉都没有。
“小姐,要给您安排一杯热牛奶吗?”
珍妮做不来按摩这种细致的工作,不过她也正跟着玛丽在学,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从吃的方面入手。
“加一点蜂蜜吧,顺便帮我把之前放在书房桌上的书放到床头。”阿黛尔想了想应下了,照这么兴奋的情绪来看,她希望牛奶能够帮她入眠。
“玛丽,我之后还有什么活动安排吗?”
“明天没有,您可以在家休息几天。”玛丽手上动作没停,依然在帮她按揉着头皮,脑海里却很快地过着内容,这本是阿曼德·吕德太太的工作,但玛丽一直希望能够再进一步,自然也做了功课。
“过几日,还有几家的邀请,按照公爵先生的意思,这几家是必然要去的,他也是这么回的,有一家要稍微注意一下,是公爵先生曾经的下属家里,会请不少军官去,这里头肯定有不错的先生在。另外就是今天之后,应该会有一些新发来的邀请,估计是要看您今天舞会的表现情况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