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边有几个人走过来,似乎目标正是他们两个或是其中的某一位。
“但是我想说……”在那几个人走近到能够听到他们说话声音之前,阿黛尔倏然开口。
“是的?”杜瓦尔先生转头,耐心看去。
“这位先生的年龄在这位小姐看来,是正好的,他依然富有魅力,他是事业有成、身份出众、人品极好的先生,在不了解这位先生之前,这位小姐就已经对他颇有好感,在相处之后,毫无疑问……”
“他已经得到了这位小姐的偏爱,那他又怎么可能会逊色于其他任何一位先生呢?在她的心中,他就是最好的,比世界上任何一位先生都要好的最好。”
杜瓦尔闻言,微微一愣,但随即整个眉眼都柔和下来。
“是吗?”他笑着回应道,“我发自内心为这份荣幸感到感激,也无法掩饰——”
“我正为得知了这份惊喜,或者说是验证了这份欣喜,而感到了心跳如鼓。”
“这位自以为十分稳重的先生,在这位小姐面前,总是会失了分寸。”
“不管是移不开的视线,停不住的思维,止不了的构想……它们都是如此真切,真切到其中的不论是酸涩还是甜美的每一分,都让他感到如此激动,一丝一毫不敢舍弃——在他曾想要这么做之前,他已然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心痛的代价。”
“杜瓦尔先生,裘拉第小姐。”
旁边的人已经走过来,那边提前打了招呼,阿黛尔原本想要回答什么,但因为不得不按捺下,也正好让她逐步升温仿佛要烧起来的脸颊散散温度,也好让她激动坏了的小脑袋瓜子冷静一下。
两边都不是小朋友了,几乎是瞬间,阿黛尔和杜瓦尔就都重新回到了社交状态里面。
彼此客套打着太极,男士们说的要更为政事一些,女士们的话题更加轻松,但没有一边是可以让人随便放松的,尤其是今天大出风头的阿黛尔,更加不能够放松一丝一毫,她必须保证自己不出错,否则成功会被狠狠地打一个折扣。
两个人话都没有说完,但即使到下一个半场第一支舞蹈跳完,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
这些姑且心里有数就好,彼此既然已经互相透了一个底,剩下的自然是更为现实和棘手的让他们感到些微犹豫的事情,杜瓦尔先生是个很有成算的人,她相信他没有如同毛头小子一般直接冲上来和她求婚,也一定有自己的考量,而阿黛尔也需要给自己一些冷静的时间——
虽然她确实高兴得要命。
但爱情有了结果,和真正要嫁给某一位先生,还是不太一样的。
尤其是眼下她还有一些其他必须要做的事情,比如把某位还想要挣扎的苏菲·巴利小姐彻底打压下去,比如她也需要为自己找一点事情做。
在突然感情得到了一些回应之后,阿黛尔反而没有之前的那般焦躁念想,而是沉下心来。
她需要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了,也许未来她将不仅仅是裘拉第公爵家里唯一的小姐,还将承担新的身份,还将有新的工作,但这些是她先前没有那么仔细考量过的,但在这个时代,这就是全部,也是她哪怕不愿意去想,也必须要去花心思的事情。
也许是她潜意识知道,她想要的事情很困难,在这个时代里寻求现代的男女平等、社会公平、减少歧视、保护弱者等等,都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一直以来想强迫自己去想的,也是那些好的事情,像是她作为一位相貌品味等都很不错的公爵小姐可以不用为金钱等物质操劳,可以随便学习自己感兴趣的才艺,可以轻松地做一只“米虫”,可以被许多人尊敬和夸赞,但同时有些事情,不是她不去思考、不去花功夫就不存在的。
譬如也许是每个已婚的夫人都会考虑的,丈夫不爱自己了怎么办,丈夫有了情人有了私生子怎么办……基本上说,这时代的女人考虑的始终只有家庭,丈夫和孩子,别的暂且不说,阿黛尔总得考量一下吧,而且,她总忍不住多想一些。
“别担心。”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某种焦虑,在曲子结束,下舞池的时候,杜瓦尔轻声地对她道。
“……嗯。”
阿黛尔知道,这是对方在向她保证,她心里于是一下子也平静了许多。
她笑着抬头:
“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某位先生的‘脱颖而出’?”
他沉默了一会,用有一点惊讶的神色但其实眼里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
“原来还要再奋斗一下吗?”
“当然了。”她故意做出惊讶的神色来,反问,“难不成您还想白捡便宜吗?”
“说的也是。”他笑着点头,与她轻笑,哄着,“放心。”
阿黛尔一下就注意到了他态度幽微的变化。
更多的好像是在两个人气氛中间加了一些别的什么。
但她回想了一下,终于肯定,他前后的态度确实有所改变。
和最开始之前的那种状态不同,和中间奇怪的微妙的那点“苦思冥想”面对“难题”的样子也不同,虽然现在确实是非常放松的自在的“想通”了的样子,看起来和之前最初的样子挺相似的,但在对她的态度上,他应该算是比较“透彻”了。
阿黛尔这下倒是有些期待了。
中年绅士的追人手段,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决定吊他一段时间,也让他急一急才好。
虽然说她估计自己是不可能狠硬下心肠的,可能一开口就“投降”了,但不可否认,如果能够享受到这样一位出色的绅士的讨好,她的心情一定会时时刻刻地好的。
但总归,想还是要想想的。
总不能都是她主动吧。
男女的事情嘛,男士总得要付出努力的。
再不济也要多往前走两步,才能够牵上姑娘的手啊。
阿黛尔的好心情真的是保持了一整晚上。
她后半场并没有太多地跳舞,和杜瓦尔先生又几位绅士跳过之后,她便自然地到了夫人小姐们茶话的地方,现在不管是哪边都很欢迎她加入。
就像是男士们会更加乐意和眼下事业上升最出众、风头最好的先生说话一样,夫人小姐们也非常愿意和如今名声最好、名望最高的女士说话,这样保持一个好关系,哪怕不是一个圈子的,也能够说一句自己与某某某是能说上话的朋友——
便是吹牛和八卦都有了谈资,也许很快就会演变成为,谁没有和阿黛尔说过话,谁就是上流社会落伍的边缘人物这样的说法,但眼下还没有到这个程度,阿黛尔也知道自己需要做出更多的事情,才能够维持住眼下的好局面。
苏菲·巴利小姐这一遭不过是被打蒙了,再有就是众多夫人小姐都不想再看见她顶着名头兴风作浪。
但如果她反应过来了,事情可能又会略有不同,她毕竟是当初能够硬是靠着家里关系和安排做出“第一美人”名声的人,虽然眼下这个声明被大家默契地给“抓”了下来,摘下了好看的高帽子,但不代表她不能够继续抢回来。
要想做到这一点,势必需要打压阿黛尔,或者说,她需要重新证明自己,但最先要做的还是把阿黛尔这个让她出了大丑又确实比她好看的小姐给拉下马。
不过,眼下阿黛尔处于高位,她在低位,想要和她较量也要看她还有没有那个资格,阿黛尔需要作出一些符合夫人小姐们审美和理解的事情,巩固自己的名声,最简单的就是尽快举办一些具有公信力的舞会和沙龙,让夫人们相信她除了天生的好脸蛋,还有才名,也会打扮等等。
公爵父亲原本对这一切并不清楚。
他也许能够从阿黛尔的态度里分辨出什么,或者是猜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自己的女儿突然有了“第一美人”的实质性美名和威望,他自己也是没有想到的。
有意无意的,下半场的聊天里头,突然就传出来了,公爵先生对唯一的女儿极其爱护,阿黛尔的嫁妆除了继承自母亲的,还有他父亲不断为她增添的,到时候至少有一份五十万法郎的陪嫁。
而且,据说她那位会继承公爵府上爵位财产的表哥,与她关系也很好,是非常愿意为自己表妹填上几分贺礼的,众所周知,裘拉第家族不仅有巴黎的这位裘拉第公爵,剩下的那些也一个个不缺钱不缺爵位,自然出手也不会太吝啬。
这么前后一思索,大家都是吸了一口凉气,满是震惊。
这个消息一出来,就一下子引爆了人群。
因为最先是从先生们那里传出来的,也许是公爵先生对朋友的言语,也许是他自己喝醉了明说出来,也许是其他人从他那里旁敲侧击问出来了。
但总归这个数字都惊到大家了,并且似乎可信度极高。
一时之间,别说是先生们,就连女士们看她的眼神也不对了。
这样一位富庶的小姐,她们谁不羡慕啊,就算是某些能够继承家产的继承人儿子,也不见得能够继承一份五十万法郎的家资,兴许前后算算加上住的庄园,也就一半的数额,当然顶级的贵族财主之子还是能够匹敌甚至比过不少的,有个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身价的也不是没有,但是——谁又会嫌钱多呢?
阿黛尔已经能感到夫人们落在她身上各异的神色了。
她一贯不算是很高调,譬如说很多夫人们喜欢的夸张的发饰和黄金首饰,她就不喜欢戴得满手满身,一身金灿灿的会让她很不得劲。
她的打扮一贯是舒适美丽作为前提,贵是肯定的,但昂贵奢靡不是必须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低调,很多人还没有很直接地注意到她的财富——
大家知道她有钱,也知道她的嫁妆会很丰厚,但没有想到会这么丰厚,丰厚到能和她比的小姐少到可能只有个别几个,这还说不准。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很有钱了。
身份和财富同时被她所掌握,至少对于先生们来说,他们很快地就意识到了,娶这样一位小姐,不仅能够得到名声和身份上的提升,还能够得到一大笔的财富。
这个意义就很不一样了。
说实话,大家都是很现实了。
兴许之前还有几个先生能够因为巴利家给的好处或是自己本身的喜好和某些乱七八糟的同情之类的想法,拎不清地想要给苏菲·巴利小姐说几句话,或是单纯看不惯夫人小姐们的那些“妇人之见”。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就很难拍着胸脯说,苏菲·巴利小姐比阿黛尔·裘拉第小姐要更好了。
大家都知道第一美人这个名声,本质上是指向婚姻亲事的,苏菲·巴利小姐要这个名头也是这个目的,只不过刚才被阿黛尔小姐拒绝,并且洗成了一个更为符合女性标准的相对单纯一点的一个“纯比较之后的奖励名头”。
只是现在,再让大家选择一位做妻子,那绝大部分有脑子的那肯定是选择阿黛尔小姐。
别说她性格更好,身份更高,容貌更出众,就是这份钱财,也很难让人拒绝啊。
阿黛尔能够感到大家对她格外的热络。
她瞬间领会到了公爵父亲对外透露出这些是为了给她提升“竞争力”,让她可以选择的更多,让那些男士深刻地意识到娶她的好处,让他们来“竞选”。
不过她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此举大概只能够——
嗯,给某位聪明先生增加一些难度吧。
阿黛尔感到好笑之余,也不得不感慨公爵父亲为她亲事操劳的一番苦心。
就是可能要让他震惊了,但也没有办法,谁让她为某个魅力十足的聪明先生神魂颠倒呢?
阿黛尔当然不能当众明着应承下来说自己可能有不止五十万的嫁妆,她自己估计的都是按照最小的数额算的,实际上公爵不可能给她次等品作为嫁妆,而且她还有数不清的珠宝,都没有全部计算进去,她对那些珠宝的价格可能都不算全部了解。
毕竟她那里是按盒装的宝石,小箱子几个,自己选了宝石,联系了宝石商人,然后再定制款式和花纹,当然也会直接从宝石商那里买成品的首饰或者是去首饰店里面淘一淘好东西。
还有裙子也是,虽然奢靡的家族几乎是每个月到每周都会安排裁缝,比如那位死在大革命的不幸的断头皇后,每周见几次服装设计师来安排自己下一周的穿着,一年近两百条裙子,两天一条不重样的,阿黛尔虽然没有到这么频繁的程度,一般每一季前后都会自动给她添定量的裙子,然后再由她自己选择安排裙子——
可如果计算数目,那一房间一房间的裙子,也不是开玩笑的啊。
公爵父亲又没有其他的女儿了,她那表哥也不可能连她的衣服裙子都要了去,一块儿地继承了,那好些是镶上了真的碎钻宝石的裙子,都会一律地给她捎带上。
到时候,就是全部给她作为陪嫁带走的,不可能留下,这些又会是一大笔,先前她也只是稍微地给了几万算在其中,但实际上价值肯定不止。
阿黛尔倒也不是奢靡的性子。
她是能够穿普通的衣裙的,在家里也一贯是简单安排。
但她同时也很清楚,现在大家就是这么样一个习惯。
不展示出一种奢侈的贵族生活,就无法证明自己的“实力”,谁非得做穷样子那就会真的被当成穷,然后被排挤。
节俭在现在不算是个十分被称颂的美德,尽管大家知道这是有道理的,可惜没有人真的这么做。
这样,阿黛尔在这场舞会上,格外的忙碌,几乎比宴会的主人公还要更加热闹受欢迎。
她全程几乎没有停过,等到道别,上了回去的马车,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玛丽和珍妮给她奉上茶水,是看到她嗓子都快不行了,不过还好没有累到嗓音劈叉,也就是多了几分疲惫。
回去之后,她拆下了首饰衣服,简单地洗漱沐浴之后,倒头就睡。
现在人们也没有那么好的沐浴习惯,像是阿黛尔这样几乎天天洗澡的人是不多的。
更早以前,大家的卫生习惯要更加糟糕,洗澡在几十年前甚至会被当做是一种医疗手段,只有经过了医生的谨慎诊断,才能够被确认可以洗澡。
现在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也不是人人都有条件和习惯去天天洗澡的。
也许最初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但现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