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酌留他一条命,将他带回酒坊,给了个名字。
教了他几手招式,充当酒坊的掌柜,跑堂,打手,即收银子又擦桌子,还要掌后厨的勺,时不时还要给小娘皮捏捏肩膀。
尤坛刚开始学了几招,想要出其不意的跑走,但都被小娘皮抓了,回来就是一段好打,他皮糙肉厚,虽然打不死,但小娘皮专挑命门下手,外表看不见,内里疼得要死。
第二日还要照常抬酒,摆桌子。
偶尔手松了,酒要是摔坏了,又要挨,尤酌下手不留情,尤坛后面也就乖了,小娘皮说的对,他就是欠揍,揍揍就老实了。
尤坛后面不想跑,也不是她嘴里说的这样。
酒坊对他来说算是有了个栖身之地,他再也不用风餐露宿,睡街头担心被人赶,睡树上担心掉下来,不用偷,还能吃饱饭。
这一待,就是一年多。
“过来搭把手。”
赵依背着人进来,尤坛忙上去扶,看着平时生龙活虎的小娘皮,奄奄一息,紧张问,“她怎么了。”
“不是说去梁京玩乐,如此倒像是参加什么武林高手会了,被人打了还是被人害了?虚弱成这样。”
瞅着这模样,脸色苍白,倒也没怎么,到底是怎么了。
赵依白了他一眼,尤坛连忙把人扛上去,赵依插着腰在后边说,“你慢点!”
这一路来,她都不敢走太快,也不敢扶着,只能背,又怕压着她肚子。
沾了软枕,闻到久违的香气,尤酌终于安稳了一些。
尤坛坐在塌边看她,“怎么瘦了?”
身上本来就没几两肉,瘦成猴样子,还能不能给他个后空翻。
赵依写了一个方子,递给他,“去抓药熬,越快越好。”
尤坛不识字,他看不全,但以前赵依经常给他写跌打伤筋骨的药方子,有些字眼儿很熟悉,这张方子上面的压根儿就不是那些个字眼儿。
难不成被人下毒了。
抓药的时候,尤坛多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方子。
......
小半个时辰,尤坛端着汤药,冷着脸上来了。
赵依看他神情古怪也懒得理,搅凉了要喂给尤酌,她单手端药,单手把尤酌扶起来,有些不太方便。
尤坛在旁边一动不动,赵依瞪他,“不帮忙?看热闹呢?”
尤坛这才把抱着的手臂放下来,过去将尤酌大力地提起来,后面也没给人塞个软枕,虚弱的小娘皮后脑勺磕到了硬实的墙板,皱着眉头,嘴角溢出痛苦的闷哼。
“......发什么神经...”
赵依眼睛都快瞪累了,很气,声音压的低,她放下汤碗,护着尤酌的脑袋,给她在后背垫了一个软枕,才重新给她喂药。
尤酌本来是很讨厌吃苦的,赵依药开的重,本以为她喝不下去,要灌的,谁知道尤酌小口小口的,喝了个净光。
她还纳闷呢,直到看到药碗底没化干净的蜜饯,药是尤坛熬的,那里还不知道是他放的。
“酌儿需要休息,你随我出来。”
尤坛冷着一张脸出去了,他用力踢了一下门框子,发出一声巨响。
赵依:“.........”
“酒坊最近可有人来?”
“她怀了,是谁的?”尤坛答非所问,那张脸倔着,和他刚来酒坊的时候,倔的一模一样。
那个抓药的,告诉他这是张安胎的方子。
“关你什么事儿?”赵依放下汤碗,在旁边坐下,桌上放着一罐怒放的月丹花。
是尤酌平常喜欢的,看得出来,摘花的人很用心,株株都是盛开的。
“为什么不关我的事儿。”尤坛站直了身子,看样子很认真。
“你是她的谁?”
赵依问了这一句。
对啊,他是尤酌的谁,他只是她捡回来的东西,名字还是对方给的,命也是对方给的。
这个小娘们,从来没说过他是她的谁。
“不是她的谁,我也有权力知道,我替她打理酒坊,她说去梁京玩,殊不知是在外面乱搞,回来还在肚子里揣了一个,对得起我.....为她辛苦劳作吗?”
尤坛想想又加了一句,“我和她同姓,就该知道。”
刚才的蜜饯就不该放,苦死她算了,给别的野男人怀,日后还要生呢,这点苦都不敢吃,他替她心疼个什么劲头。
生什么生!生不下来。
她就没让他好过,之前揍了他这么久,这下子拿这个揣着的抵了。
赵依也不和他僵持,尤坛心不坏,不会做出什么,“酒坊最近可能不会太平,要是有人来,你机灵点,最近不开门了,你好好守着,我去睡会。”
尤坛一听哪里不明白,敢情那个狗男人还敢追到江南来,是吧。
正好,他小坛爷,很久没活络手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嘎嘎嘎嘎嘎,评论区缩水了吗?
咱们的排面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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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梁京城的雨又开始了大了起来, 一连数日都没停,且不是小雨,而是瓢盆大雨。
梁京城许多街道都被淹了,比上一次更严重, 来势汹汹。
矮一点的人水能淹到脖子。
梁京君主颁布旨意, 命平津侯带领兵将, 连夜挖沟渠排位, 梁京街道十里八街, 阡陌纵横, 这是一项特别大的工程, 夜以继日, 冒雨进行, 赶工不停。
冯其庸为了躲避长公主, 他自请去帮忙,几天没回家, 那有人新婚不到几日就自请治水患的,但冯其庸言辞恳切, 字字句句心系民生根本大计, 再加上丞相的党羽跟着附议,君主不允,反而显得不近人情。
昔日的梁京贵公子,此刻狼狈的叫人认不出来,要不是身上的那身衣裳和一旁的兵士不一样,又和那些兵士有什么区别。
冯其庸没挥几把锄头,满头大汗,虽然力气不大,但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还因祸得福了,赢得一个吃苦耐劳的美誉,说他没有架子,冯丞相看他的眼神,都是赞许,丞相府的近臣,也跟着附和恭维说,驸马未来可期。
长公主府里好看的一丛芭蕉叶,被大雨冲的稀巴烂。
合善在屋内发脾气,又一盏琉璃月光瓶被她砸碎了,地上都是珍贵名瓷的碎片,几个婢女跪在地上捡。
合善披头散发,指着门口吼,“滚出去!”收拾狼藉的婢女很快退出去,只留合善贴身的婢女,过来拉她,“公主,您别担心,驸马很快就回来了,您派去盯着驸马的人,都说驸马老实呢。”
合善抓着头皮,将自己的头发搅成一个鸡窝顶,“本公主就是心里不痛快,他既然在成亲后的第几日就把本公主丢下了!”
心里的气儿,自然没出在这儿。
新婚洞房花烛夜,冯其庸竟然没理她,这件事情合善一直没对外讲。
她说不出口也没法说。
冯其庸也没推开,就这么任她造作,合善使出浑身解数,冯其庸半点反应都没有,一点回应不给,无动于衷。
就当合善想着要怎么办的时候,冯其庸挑了灯,翻身说道,“睡吧。”
也幸好在长公主府的人知道合善之前养过面首,早就不是清白的身子,二人没做那事,元帕没血,众人皆目不斜视,绝不多嘴。
合善早些年摔了脸,栽到碎石堆里,砸的坑坑洼洼,脸没好全,太医用尽毕生所学也没能将她的脸治好,梁京新君心疼幼女,后来她养面首,也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不顾,只要他高兴,甚至觉得无伤大雅。
梁京君主面相威严,皇后风韵犹存,还能捕捉出,当年的几分风华,生出来的女儿又会差到哪里去。
脸虽毁了,她的身段却也好。
只是后来黑白颠倒,越来越亏空,也越来越粗糙,即使每天泡鲜奶汤浴,也没能挽救几分。
脸上黯然无光,如今合善想要变好,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她想想之前在平津侯府里,那小妖女的身段,就恨不得把她的身子夺来和自己替换,其庸喜欢,一定会为她身下臣。
“公主。”贴身婢女给合善按压太阳穴,给她出主意,“奴婢有个法子。”
合善闭着眼睛,“别再是什么喝药泡浴汤的法子,本公主泡了这么久,半点起色也不得见。”
“奴婢之前听人说,江南有个神依婆,能给人重塑血肉,捏造美貌,公主或许可一试。”
合善倏然睁眼,“此话可真?”
“奴婢也是道听途说,神依婆招牌那么响亮,江南必会有人知道,且有希望总比没希望,正好这几日驸马外出治水,公主您去江南寻神依婆,时机再合适不过。”
“公主您看......”
合善捏着拳头,无意对上地面的铜镜碎片,看到自己的脸,她咬着牙说,“去!”
......
“公子,还有一日便到江南了。”向真和清默在前面赶马,郁肆在马车内假寐。
向真嘴巴闲不住,他看着沿途的树木,感慨道,“梁京水患,江南附近倒无事儿,一派祥和。”
“江南真是个奇地。”好山好水却养出一个骄横的小娘皮。
此等女子,委实少见。
向真凑到清默耳边,贼声问道,“侯爷都快忙死了,公子不辞而别,留下一封散心的书信,你说要是被侯爷看到了,会不会大动肝火。”
清默面不改色,继续赶马,只冷冷道一句,“想知道?你回府去看看不就行了。”
向真碰了冷壁,只能自己胡思乱想。
公子这一遭去江南,是为了一个女子,会不会气的一路杀过来。
“驾。”车轱辘缓缓驶去。
平津侯夫人,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扣下来了,她对郁肆在外,还算是放心的,唯独期盼,他能够早些回来。
尤酌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
前些日子一直在船上漂,她能感觉到船向前推进滑行。
如今回到江南,睁开雾蒙蒙的双眼,看着眼前熟悉的幔帐,一时之间有些愣,她还没有回过神,这便到了?
尤坛端着安胎药上来,推开门见到尤酌醒了,心里憋着的那股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将汤药碗摔到桌上,药撒出来,他抱臂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她,“终于醒了。”
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尤酌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你跟我耍什么横?皮痒欠揍了。”
她披了外衫,路过抱着臂的男人身边还使劲撞了他一下,“死开!好狗不挡道。”
声气很足,尤坛的脸垮了。
小娘皮坐到桌边喝药,他率先一步,将药碗夺走。
“我熬的,你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你喝了?”
尤酌捏着粉拳,故意将手指骨捏得噼啪作响,她眯了眯眼睛,“尤!坛!”
一拳出击,尤坛到退一步,掌风打在脸上,他的嘴巴都歪了,连忙说,“给你,姑奶奶。”
暂且不跟她计较,赵依的病人很多,她一回来,周围等着她看病的人排了三条街,隔一条街开的医馆,这会子堵满了人,走都走不开。
她嘱咐尤坛好好看顾尤酌,千万别让她动了胎气。
这两个女人,都这么护着肚子里的这团肉,看看这个小娘皮,离开这么久,什么都不问,酒坊好不好,他好不好,醒过来就要喝药。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狗男人,迷了她的心智。
“身手越发精进了,对我,你倒是狠的下心。”
小娘皮不管他,抬抬下巴,示意人将汤药碗端过去放到桌子上。
尤坛乖乖照做了。
她理也不理人,用脚勾了凳子,一屁股坐上去,捏起勺慢慢喝药。
喝了药才能很快好起来,她好久没有酿酒了,心痒手痒,很是惦记,最近有想法,她想要酿一味新酒。
尤坛下楼端做好的菜。
小娘皮喝了药便开始梳洗,她动作很快,摸出之前的衣裳穿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最近肚子上冒了一点点肉。
是胖了吗?
可是她脸上的肉都没了,难不成跑肚子上去了。
“吃饭了,磨蹭什么。”尤坛在外面鬼喊。
小娘皮很快出来,她几日都喝山楂粥,这会子看到清爽的小菜——尤坛特意翻食谱看着做的。
她夹了几块南瓜吃,慢吞吞吃着,尤坛坐在她旁边,忽然舔着脸子问,“尤酌,我是你什么人。”
小娘皮眼神都没分给他,像是没听见,接着吃自己的饭菜。
尤坛问完神色略微不自然,自个清了嗓子,正正身子,谁知道半句屁话没等到。
他这会子是真的有些气了,想抢她筷子,但看到她还没自个一个巴掌大的小脸,只能作罢。
给她多吃一些,他就当她没听到,又问了一句,“尤酌,我是你什么人?”
声音提高了,小娘皮还是不应。
当他不存在呢,“尤......”
尤酌摔了筷子,瞪着眼睛看他,“你有病吧,没吃药?”
“你听见了不回答我?”
“你是我请来的小工呗,替我看家护院,做饭洗衣。”说罢,她又低下头去夹菜,家里的菜就是比在平津侯府的好吃。
尤坛听罢,“没了?”
“......”不言而喻的结果,他坐着静了一会,视线落到小娘皮的腹部上。
越想越气,良久之后,起身冲下楼。
他推开门一路行至水河边,插着腰生闷气,他能去哪。
旁边卖阿枣糕的阿婆,笑着问他,“阿坛,来不来一块阿枣糕。”
尤坛这下子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谢谢阿婆,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