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星星好不好——咬春饼
时间:2020-09-04 09:52:26

  出门的时候,佟辛忽然想起了新邻居,心想着,不会这么巧吧。迈出去的脚步犹豫不决,走出小院儿,她下意识地往右边看了看。
  还真就这么巧。
  新邻居也要出去,手搭在门把上。外套敞开,衣袖卷到手肘。佟辛看清楚了,男人的手臂上,有一只青色的图腾纹身,一直延伸到手腕。
  佟辛再一次肯定,新邻居不好惹,那么大一只纹身,简直是不良青年的标配。
  霍礼鸣转过身,与她眼神撞了个正着。
  佟辛眼里写着两个字:见鬼。
  又是她啊。
  霍礼鸣看她的路线,猜到应该是住隔壁的。既然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打个招呼也是人之常情。
  霍礼鸣语气还算友善温和,先是对佟辛微一颔首。佟辛却猛地向反方向躲远一大步。霍礼鸣哑言无语,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与她干瞪眼。佟辛身后竖起警备大旗,不想让对方瞧出自己紧张,也这么硬扛不挪眼。
  霍礼鸣忽地想笑,他眉尾挑了挑,三分作弄两分不正经地喊了声,“小妹妹早。”
  偏偏佟辛对“妹妹”这个称呼很敏感。可以说瞬间激发了她的战斗力。她不那么害怕了,仰了仰下巴,不轻不重地反驳:“我有哥哥。”
  ——意思是,这声“妹妹”不是你叫的。
  霍礼鸣笑意未散:“哦。”
  佟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比较威武:“我哥也有纹身,纹身比你大,年龄比你大,长得比你高,他、他混社会。”
  ——潜台词:我也是有人撑腰的。
  蓝天舒朗开阔,佟辛站着的位置刚刚好,白色羽绒服将她衬得小小一团,像个散发淡淡椰香刚出炉的软面包。
  霍礼鸣没什么表情,从兜里摸了半天。佟辛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在她眼里,以为不良青年要掏烟盒打火机。可霍礼鸣只摸出一颗水果糖,他撕开包装纸,把糖果粒塞嘴里,眼神平静地扫了眼佟辛。并不把她当回事儿。
  半晌,才不咸不淡地应了声,“那还挺厉害。”
  这时,轻短的一声鸣笛,一辆白色现代速度渐慢,靠路边停车。车窗滑下来,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佟斯年头发比平时软趴,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很显斯文。他半探头,叫了一声:“辛辛。”
  佟辛眼前一亮,欢跑过去,“哥!”
  霍礼鸣被她语气逗笑,这么大声儿,生怕他不知道撑腰的来了似的。
  佟辛边跑边朝佟斯年疯狂眨眼暗示。
  佟斯年莫名其妙,迟疑问:“眼睛不舒服?”
  身后的不良青年还看着,佟辛总不好多说,正急呢,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哟,佟医生下班啦?”七栋楼的小姐姐骑着小电动,乐呵呵地打招呼。
  佟斯年笑道:“啊,下班了。不好意思啊,这几天科室忙,连着两个夜班。中午我就去给叔叔瞧瞧腿。”
  有那么几秒安静。
  是吧,混社会的纹身哥,纹身还比他大。
  霍礼鸣弯唇,一声轻笑,“你哥还挺全能。”
  笑得佟辛两眼一闭,尴尬到脚趾头能抓出个临海大别墅。
 
 
第3章 浮光雪(2)
  佟辛回到家好久之后,脸还是热的。
  佟斯年洗了个澡出来,边擦头发边问:“小强叔叔那房子租出去了?”
  佟辛一手撑着脸,“嗯”了声。
  佟斯年把湿毛巾换了个面继续擦,“刚那位是新邻居?还挺年轻啊。”
  佟辛嘀咕了句,“有我年轻啊?”
  佟斯年乐了,走近两步,故意甩了甩头,让水珠溅到她脸上,“瞎比较,你还是小朋友。”
  水珠还带着淡淡洗发水香,凉得佟辛一激灵。她觉得很有必要让哥哥知道,于是神秘兮兮,略带委婉地说:“新邻居还纹身,满手臂都是。”
  “个人爱好而已。”
  “可他的纹身好大一只。”
  “反正都是纹,大一点儿不亏。”
  不知怎的,佟辛就有点生气了。
  其实佟斯年的性格很好,约莫是医生职业的关系,他对很多事都看得淡、看得开阔。
  佟辛安静了两秒,忽而认真道:“你既然这么理解他,那你们一定会有许多共同话题。”
  佟斯年噎住。
  “下次你问问他,这么爱往身上扎,容嬷嬷是不是他偶像。”
  佟斯年笑出了声,揉了揉佟辛的头,“小脑瓜子想什么呢?对新邻居有意见啊?”
  手机铃声打断,没等妹妹说话,佟斯年便去外面接电话了。佟辛摊开习题册,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然后划出一道深深的印。
  —
  周一,清雅高中都会举行升旗仪式。
  这所百年名校教书育人,一本升学率在省里都能保持前三。除了高三不参加,高一高二的两千多人列队在大操场。
  佟辛正专心,站她前面的鞠年年忽然小声说:“杨映盟他们晚上会去彤水巷,你去不去?”
  佟辛皱皱眉,“他们要干吗?”
  “还能干吗,”鞠年年一脸正义,“当然是去帮助薛小婉啊。”
  薛小婉是同班同学,一个特别苦命的女孩儿。上周学校公布特困救助金名额,她排第一个。家里条件不好,父母病逝,唯一的亲哥也是嗜赌的混混,对她没少打骂。
  佟辛明白了,准是杨映盟这帮小少爷冲动爆棚,去给同班同学讨个公道。一点就燃、理想至上,确实是这个年龄的标配,有点好心超标,也有点自不量力。
  佟辛对他们太了解,一点也不意外中二行为。
  她只是担心鞠年年,“你不会也去吧?”
  “去啊!怎么不去。”鞠年年压低嗓音,跃跃欲试,“去收拾那个混账哥哥。”
  佟辛斟酌片刻,“我觉得不太好,他们男生瞎闹,你就别去了吧。”
  鞠年年宛若行侠仗义的女侠,“没事,有我在,不会乱的。”
  高二下学期起,学业任务明显加重。佟辛不算天赋异凛的学生,好在勤学苦读也能将成绩保持在年级前三。今天的英语听力随堂考她觉得发挥不好,放学后就多留了会。
  回家时,天色昏暗下来。
  进小区只有一条笔直的路,无可避免地得路过新邻居家。临近时,佟辛下意识地瞅了眼,屋里亮着灯,人在家。
  她跟见了鬼屋似的,脚步匆匆加快。
  今天辛滟值夜班,佟承望也有大夜课。佟辛跑哥哥房间一看,床被叠得整整齐齐,估计又回医院了。这样的生活她已习惯,佟家个个大忙人。妈妈把做好的饭菜放在桌上,热热就能吃。
  进卧室做作业之前,她把家里的灯都开亮壮胆。
  她还是有点儿怕黑的。
  冬天的夜黑得特别快,夜幕压下来,没有一点缱绻的过渡。写完两张试卷,窗外漆黑,空气潮湿,连路灯都模糊阴沉。
  佟辛瞅了眼时间,八点五分。
  她埋头继续写题,刚算了两道,她又抬起头。
  杨映盟他们应该回家了吧?
  佟辛拿起手机给鞠年年发短信:“你回家了吗?”
  写半张试卷的时间,信息一直没有回复。佟辛不放心,给她打电话,却提示是关机的。她又给杨映盟打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薛小婉家里的情况很复杂,她哥更是那一片区臭名远扬的混混。
  佟辛心里生出不妙,仗义相助是好事,可就怕不自量力。她又挨个打了一遍电话,还是没人接。
  天已经黑透,风往窗户缝里钻,呼啸的声音又疾又尖锐。
  天气预报说后半夜有中雪,这么冷的天,万一他们挨了揍,倒在大雪纷飞里无人知晓,第二天清洁工就会发现几具无名尸体。
  佟辛越想越瘆人,脑补越来越恐怖片。她搁下笔就往门外跑,外头比想象中更冷,佟辛拢了拢围巾,冷风把她给吹清醒了些。
  大晚上的,她一个人怎么去?
  就算去了,结果就是第二天清洁工多发现一具无名女尸。
  而且对方还是社会混混……佟辛忽地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右边。新邻居家亮着灯,也许以毒攻毒是个好办法。
  —
  霍礼鸣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软绵绵的敲门声。他来这地方没两天,不认识什么熟人。霍礼鸣多了个心眼,不太好的语气,硬邦邦地问:“谁?”
  敲门声停顿半秒,然后更加有气无力。
  霍礼鸣把门打开,看见佟辛时,愣了愣。
  佟辛的焦虑和犹豫全写在脸上,见到他时,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来有求于人的。于是又向前更大步。这一步的力道没控制好,差点撞霍礼鸣身上。
  他身上有沐浴露的清香,头发软在额前,硬茬茬的发尖还在滴水。一件白T恤短袖穿着,好像也不觉得冷。
  佟辛看到他手臂,顿时倒吸凉气。
  两只胳膊上竟然都有纹身?
  这一次她不害怕,反倒庆幸,太好了,这个新邻居好像社会得更彻底。
  佟辛的眼神很直白,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个遍,最后定睛在他脸上,似是打了个还不错的分数。
  霍礼鸣皱了皱眉。
  佟辛语气显而易见的急促:“我同学遇到危险了,估计被揍得快死掉。你、你……”在霍礼鸣平静的注视里,她声音渐小。
  霍礼鸣直接道:“想找我帮忙?”
  佟辛眼睛一亮。
  就听他淡声说:“不帮。”
  “快死掉了就报警。”霍礼鸣撂话。
  他伸手要关门,情急之下,佟辛竟一把抓住他手臂,眼神望着他。
  霍礼鸣:“……”
  “邻居应该互帮。”
  “互助”两个字还没说完,霍礼鸣不太客气地扒开她的手,“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佟辛被风扑了一脸,嘴角动了动,最后丧气转过身。
  屋里,霍礼鸣撩开窗帘往外看,佟辛纤细的背影速跑进夜色里。十有八九是自己去解决了。
  霍礼鸣皱了皱眉,拿起外套。
  两分钟后,佟辛果然跑出了小区。一个要下雪的晚上,这边又是小路,路上压根没什么车,偶尔一辆出租车也是满客。
  佟辛裹着白色棉袄,小小一只站在路灯下,神情急切,不断地打电话。邪了门,等了十多分钟,都没见一辆空车。佟辛正无奈,一辆车亮了下双闪,然后缓缓停在她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滑下,佟斯年弯着头,“辛辛。”
  佟辛如获大赦:“哥。”
  她还没开口呢,佟斯年语气严肃:“不是跟你说过吗,晚上不许一个人出门。同学有事,你可以给老师打电话,也可以告诉他们的父母。万一真有危险,你一个人过去的后果会怎样?”
  “可鞠年年她……”
  “那也应该量力而行。”佟斯年对妹妹这几个相熟的同学略有耳闻,并且指出正确的方法:“我来帮你联系老师,你先跟我回家。”
  佟斯年很温和一人,严肃起来,就是接近生气了。
  佟辛有点怵哥哥,就在这时,鞠年年的电话回了过来,懒散散、悠闲的,“对不起啊辛辛,我出门儿吃饭忘带手机了……我们没去,太冷了,杨映盟说他想打游戏。”
  佟辛无奈又无语。
  佟斯年正眼开车,倒也没再多说。
  很快,佟辛意识到不对劲之处,“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的?”
  “物业电话打到我这,幸亏他提醒,不然真怕你出事。”
  可物业又是怎么知道的?
  佟辛想了想,明白了。
  这新邻居怎么回事儿?一大男人还喜欢打小报告。
  白色现代车的尾灯消失大门,霍礼鸣才悠哉哉地从梧桐树后走出来,漫不经心的神色不甚在意,最后手抄进口袋,走小路回家。
  雪是半夜下起来的,簌簌作响,夜比平日要亮堂。
  次日,霍礼鸣起得早,外面白茫一片,他是南方长大的,极少有机会见到这样的雪景。他跑到外面,饶有兴致地拍了几张雪景,然后悉数发给了唐其琛。
  今天周三,那头应该是在忙。
  取景框随着他的手臂移动,松树全白了,露出一点墨绿树尖。然后是雪地上一串串的脚印,再然后……取景框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佟辛穿了件鹅黄色的羽绒服,她皮肤白,小小一只走得很慢。有所察觉,佟辛很快抬起头看过来。一对上霍礼鸣的眼睛,立刻如临大敌,像一只炸毛的刺猬。
  霍礼鸣忽然想笑,这女孩儿有意思啊,演技自由切换,昨晚有求于他时,装乖。没帮她办成事,又成今天这样了。
  他挑挑眉,脑海瞬间冒出三个字:
  小渣女。
  显然,佟辛不知道他脑补这么多,初见印象不好,昨晚吧,不帮就不帮,竟然还告状。是不是混社会的了,忒没仗义心了。
  这个新邻居,已经彻底打入了佟辛牌道德层的最底层。
  她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于严肃。霍礼鸣笑意更深,什么表情啊这小姑娘。过了几秒,佟辛还没回神,雪色里,万物更显安静。
  忽然,一声巨大声的——“吼!!”
  佟辛吓得随之尖叫——“啊!”
  她惊魂未定,一脸懵地望向罪魁祸首——霍礼鸣单手抄兜,微微歪头,对她笑得似是而非。他的眼睛生得曼妙,换上这幅不正经的表情时,便写满了痞气。
  佟辛怒火顿时三丈高,“你喊什么呀?!”
  她很凶,但再尖锐的话带了一个“呀”字,就变得奶凶奶凶的。
  霍礼鸣抬了抬下巴,冲她后边儿的方向。
  佟辛回过头。
  一条超凶的流浪狗夹着尾巴快速远离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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