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他的嘴,“你能不能声音小一点,隔壁有人!”
她听见隔壁病人翻身的声音了,说不定还没睡着。
岑清轻手轻脚地走到帘子旁边,掀开了一条细缝往外看——隔壁床大叔正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她。
她吓得立刻拉紧帘子,气急败坏地瞪了段生和一眼。
这会儿凌晨六点半,岑清看着手机上的日出时间,歪着头问段生和,“你说锡明哥有没有看到日出?”
“锡明哥?”段生和隔夜饭差点儿吐出来,嫌弃道,“你叫那么亲热做什么?”
“亲热吗?”岑清觉得他这个人事儿真的很多,先前叫柳先生段生和说他配不上这么人模狗样的称呼,这会儿叫锡明哥又觉得太亲热。
“亲热,除非你叫我更亲热。”
男人小孩子脾气上来止都止不住,他抓着岑清的手,后者不叫他就不让睡觉。
岑清被他闹烦了,嗲着声音道:“和和哥哥,人家困啦。”
段生和沉着脸反应了几秒,抬手将她的脑袋摁下去,“那趴在和和哥哥身上睡觉。”
15公里外,M市西山山顶。
柳锡明裹着一条陆炤给他留下来的薄毯,坐在石头上瑟瑟发抖。
他喷嚏打个不停,时不时吸溜着鼻涕,等待着天空泛起鱼肚白。直到太阳露出全貌,柳锡明满意地收起相机,叫了个车下山返程。
他坐上热腾腾开了空调的专车后排,困得直点头。
车刚开出去两公里,柳锡明接到了段生和的电话。
“哪儿呢?”段生和的声音听起来神清气爽。
“刚下山,准备回家睡觉。”柳锡明鼻音浓重。
“我一会儿就能出院了,你去家里收拾一下,我中午就搬过去。”
柳锡明觉得眼前一黑,他上辈子到底欠了段生和多少钱,这辈子要被他这么糟践。
他闭着眼睛,用仅存的力气对着手机那头的人吼道:“不收拾,爱住住,不住滚。”
第35章
早晨九点, 岑清从出租车上下来。
她快速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一手挡在车框上,一手抓着段生和的手, 碎碎念:“慢点慢点, 别撞到。”
“你慢点走。”段生和刚往前走了几步,岑清就不满地去拽他的胳膊, “医生不是说不要剧烈运动吗?”
段生和无奈, 统共十几米的路,岑清恨不得拉着他走了一分多钟。门口的几个孩子都绕着喷泉跑了四五圈了,他才从喷泉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比拄着拐的老爷爷动作还慢。
“你找个担架抬着我上去得了。”他叹了口气, 站在一旁看着岑清找门禁卡,不由得想起来上回自己的门口被保安驱逐的惨状。
“我卡好像落我哥家了。”岑清没翻到自己的卡包,上前敲了敲保安亭的窗户, “您好,我是6号楼1202的户主,我门禁卡忘记带了麻烦您开个门。”
段生和原本远远儿地站在门口看着,无意间瞟见保安亭里坐着的人就是上回赶他走的那个。
缓缓走到岑清旁边, 段生和抬手揽住了岑清的肩膀。他嘴角挂着浅笑, 温暖而又和煦地望着保安。
保安登记完一抬头, 被段生和这副缠着纱布却笑得慈祥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位是……”
“你好,我是她男朋友。”段生和的手搭在岑清肩头, 无声地宣示主权。
保安虽然日日见人来人往, 但鲜少看见像段生和一样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天傍晚的事情。
“上次是你们小两口吵架了吧?”保安十分八卦地打量二人,表情像是看透了一切, 了然道:“情侣吵吵闹闹正常,这不没多久就又黏黏糊糊了。”
他打开了侧门,朝段生和他们挥了挥手,“行了,门开了,慢点儿啊。”
“锡明哥住哪栋?”岑清只知道他在隔壁,却不知道具体是哪户。
“7号楼。”
岑清带着他往7号楼走,身旁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饿了。”段生和说道。
“饿了到家再说。”岑清刚往前迈了一步,又被他拽住了。
段生和嫌弃道:“他家酱油都是过期的。”
“那就点外卖。”
“病号不能吃外卖。”
岑清听见这句以后才明白他想干什么,她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歪着头看着他,“那你要吃什么?”
“我想吃你……煮的面。”
腹诽了一句老男人就是麻烦,岑清只得牵着他改道回了自己家。
家里的面条是岑家阿姨做的手擀面,岑清去厨房烧了一锅开水,然后从厨房探出头来问道:“你吃鸡汤、排骨汤、牛肉汤还是菌菇汤?”
段生和没想到吃个面都有这么多选择,他思考了几秒没能给出答案,“哪个方便吃哪个。”
下一秒,他面前的餐桌上被岑清丢了几个像麻将牌一样的东西。段生和一个个翻开来看,是四颗不同口味的浓汤宝。
“那你抓个阄。”岑清插着腰站在桌边等着。
只见段生和缓慢地将浓汤宝一个一个翻过去,标签朝下,然后打乱。
他随意翻了一个出来,给岑清展示,“排骨汤味。”
岑清接过她手里的那块浓汤宝回身,“那就吃这个。”
“等等。”段生和叫住她。
岑清回过头,她不耐烦地插着腰,“又怎么了大少爷。”
“不吃排骨汤,想吃菌菇的。”段生和单手将菌菇味的浓汤宝递过去,又说道,“加两个蛋。”
岑清努力抑制住自己打人的冲动,反复在心里默念:他撞到脑子了,他脑子不好,不能跟脑子不好的人计较……
折腾了好半天,面条终于上桌了。
“豪华手擀面,加蛋加肉加青菜,您慢用。”岑清又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赶紧吃,吃完我好把你送走。”
段生和是真的饿了,他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风卷残云一碗面下肚子,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岑清将碗筷收进厨房,拿了块抹布出来擦桌子。
“等着开机进组,等你们给我发片酬。”段生和说完后起身,他想将椅子推进去帮岑清收拾桌子。
他的双手刚碰到椅背,岑清突然一个箭步上来将椅子抢走。她把段生和赶到沙发上,见他又闲不住想收拾茶几,远远儿大喊:“你能不能坐那儿别动?”
段生和讪讪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靠在沙发背上望天。
等岑清将厨房收拾干净了准备送他去柳锡明家的时候,段生和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岑清给他盖了毯子,轻手轻脚地回书房处理工作。
两个人站在柳锡明家门口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冬日里的六点,天快黑了。
柳锡明顶着一双黑眼圈来开门,有气无力地放他们进来。
他回到餐桌边嗦粉,一双眼睛时不时怨念地扫过对面浓情蜜意的两个人。
柳锡明喝完最后一口汤,从口袋里找了团餐巾纸擦嘴,他吸了吸堵塞的鼻子,盯着段生和问道:“你早上跟我说你几点来?”
段生和被他问得一怔,“我说的几点?”
他大概率就是随口一说,这会儿自己都想不起来早上跟他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什么了。
“你说的中午。”柳锡明指着客厅,“我从西山吹了几个小时的风回来,想着你这个龟毛洁癖怪,仔仔细细地从客厅到卫生间全部打扫了一遍,马桶就里里外外刷了三遍,还特地去买了新的床上用品洗干净烘干了帮你套起来……”
柳锡明擦了擦鼻子,“我等了你一下午!”
段生和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下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柳锡明气得两个鼻孔都通了,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岑清听着他俩的交流,本来还担心两个男人住一起各方面都会埋汰。这会儿听柳锡明说完,她算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了,就算是她家最爱干净的小时工阿姨,马桶都不可能里里外外刷三遍。
喝完了一杯柳锡明自己熬的奶茶,岑清见段生和跟个大爷一样斜靠在沙发上指挥柳锡明干这干那,心揣进肚子里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岑清被门铃声吵醒。她随便裹了件棉袄出去开门,门口站着穿着单薄运动服的柳锡明。
柳锡明将手里的早饭递给她,“油条豆腐脑,明天吃汉堡行吗?”
“行,谢谢。”岑清揉了揉眼睛,被门外的冷风吹得清醒了不少。
“那我走了,老段在家等着我给他泡茶。”柳锡明说罢要给她关门,
岑清抓住门把手,往前迈了一步,实在是好奇,“等会,你方便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吗?”
柳锡明对段生和实在是贴心到过分,简直跟24小时贴身保姆一样,还是免工资主动提供房子的那种。
柳锡明没想到岑清会问这个,他笑了笑,“他帮了我很多。”
岑清点点头,也没再追问,只让他路上慢点,明天再出门的时候多带一件外套。
中午的时候,岑清炖了点汤送过去。
门是段生和开的,岑清没进门就听见里头油锅滋滋啦啦的声音,她探头见厨房里有人,不可置信道:“锡明哥在炒菜?”
“不是,他在炸厨房。”
段生和手里拿着新戏的剧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批注。
“我进去看看他。”岑清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放心不下,起身推开了厨房的门。
柳锡明一手拿着锅盖挡脸,一手拿着锅铲翻腾着锅里的牛肉。
“来了?你出去吧,女孩子别进厨房了,油烟味大。”柳锡明将小碗里的青椒丢进锅里,然后按照菜谱上的方子,一克一克地往里面加调味料。
见他拿出了做化学实验般严谨的精神,岑清放心地出了厨房。
很快,柳锡明端着三个饭碗出来,“吃饭了。”
三个人在餐桌边围坐着,算上岑清来带的汤一共是四道菜,对于一个厨房小白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尝尝。”柳锡明期盼地看着他们俩,“好吃吗?”
“好吃。”岑清实话实说。
“凑合。”段生和不太服气,大学的时候同是能将鸡蛋煎焦的人,为什么柳锡明如今厨艺突飞猛进,自己就还停滞不前。
柳锡明白了他一眼,“那下回你做。”
段生和一听,缓缓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有点晕。”
桌上另外两个人都懒得理一个戏精,自顾自闷头吃饭。
饭后,柳锡明没肯让岑清收拾碗筷,只留了一个擦桌子的活儿给她。
“表妹啊,你擦完桌子把他带回去吧,我下午要工作,晚上我再去接他。”
“行啊,你回来吃晚饭吗?”岑清将脏抹布递给他,随后朝沙发上坐着的人勾勾手,“去穿衣服,一会儿跟我走。”
“他不回来吃晚饭。”段生和慢吞吞地套上羽绒服,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穿鞋。
柳锡明点点头,“对,我不回来,你们吃。”
“那行吧。”岑清提着段生和的小拎包,里面有他的水杯和剧本,她觉得自己像个接孩子下学的老母亲,还要帮儿子拎着小书包。
到了家,岑清洗了把脸,准备午睡。
今早她吃完早饭后就忙着炖汤去了,这会儿困得眼皮子打架。
“我睡会儿,你自己呆着。”岑清到客厅跟段生和说了一声,将电视和空调遥控器都找出来给他。
段生和缓缓地放下手里的剧本,起身看向她,“我也困了。”
岑清眨了眨眼睛,“你也困了?”
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书房的折叠床许久没用了需要清理,能睡的也只有沙发了。
没有让病人睡沙发的道理,岑清果断道:“你去房间睡,我睡沙发。”
段生和不答应,二人僵持着。
岑清妥协,知道他们男人多多少少都爱面子,不肯让女朋友睡沙发也能理解。
“那你睡沙发,反正你昨天下午也是在沙发上睡的。”
段生和还是不乐意,定定地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也不动。
岑清好歹这么多年也看了那么多言情小说,段生和此刻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
家里一张床,死活不肯睡沙发,狗男人心思昭然若揭。
她想了想自己那张两米宽的大床,反正自己也占不到那么大的地方,暂时分他一半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岑清的有一丝动摇,“你睡觉打呼吗?”
段生和立刻否认,“不打。”
“前女友说的?”岑清状似无意地问道。
“哪儿来的前女友?”段生和一挑眉,伸手掐了掐岑清的脸蛋,笑道,“你诈我?”
岑清摇摇头,她这会儿实在是困得要命,也懒得跟他计较活了27年没有前女友的事情。
“大学宿舍四个人只有我不打呼,要是实在不行,你就踹我。”段生和跟着她往卧室走,这是他第一次进女孩子的卧室,不同于想象中的粉粉嫩嫩,房间整个装潢都是冷色调的。
岑清冷哼一声,“我怕把你脑袋踹成豆腐渣。”
她给段生和拿了睡衣换,又从衣柜里拿了新的枕套出来套上。
家里就一床被子,岑清将被子展开,被子够大,睡两个人没有问题。
岑清将窗帘拉好,然后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她掀开一侧被子钻进去躺好,“行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