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便下令让已是禁军副指挥使的庞勋带兵镇压,二人也因此结识。
没两年陆通调任京城,进了户部,做了个小小的主事。虽然同那县令一样都是七品,但意义却完全不一样。
县令是地方小官,八百年都见不着皇上一面,但户部主事却是实打实的京官,一年到头还有机会见一见天颜,结交的也是各路名门勋贵。
陆通也曾中过举人,虽然名次靠后,但好歹做了一个县令。凭着自己的本事,摇摇晃晃二十年时间,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也算是不错了。
但这个时候的庞勋已经是骁骑营副统领,手握重权,是禁军中的精锐之师。文官与武将升官的途径不同,文官若想上升一级,尤为艰难,要是没有震惊朝野的功绩,几乎一辈子就是在这个位置停滞不前。
但武将不同,想要建功立业,上阵杀敌即可,有了军功,晋升自然不是问题。
所以庞勋在陆通还是七品主事的时候,就已经战功累累,做了骁骑营副统领。
而庞勋之子庞卫,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众多勋贵子弟中,庞卫曾也是与高嘉行盛兰舟这样的人物并肩的,只不过他们从文,庞卫从武,年纪轻轻就任河西节度使。
等年底庞卫回京述职,就会长留京城,与陆清荷的婚礼就定在来年正月。
有这样优秀的夫家,是陆清荷最骄傲的事。
一众闺阁好友中,没几个人有她这样完美的亲事。她与庞卫自幼相识,情意深重,等明年她嫁到庞家,就真的是扬眉吐气,若是庞卫争气些,将来封侯进爵都不在话下。
而这一切全因她是陆家的嫡长女,只有嫡出的女子,才有机会嫁进勋贵豪门。而庶女的女儿就不尽然了,运气好的或许能嫁到门户相当的人家,若是家中对婚事不尽心的,可能就会随意挑个夫婿,或是庶出,或是续弦,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在陆清荷眼里,自己两个庶出的妹妹,也该是这样的人生,陆清竹尚小,身边有亲娘在,以后或许能嫁个好人家。
而像陆清竹这样,母亲早逝,外祖家也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商人,身后根本没有能撑腰的人,以后的婆家也必定不会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至于那个庶出的长兄陆长筠,还不过是个只会读书的呆子,白白占了长子的身份,哪怕此次中举,今后也只能任个五品六品的小官。
陆清荷完全没觉得,陆长筠能在明年春闱考中进士,以他的能力,如果背后没有足够硬的靠山,根本不可能在波涛汹涌的朝廷中站稳脚跟。
陆长筠前路漫漫,尚且不管,眼下让陆清荷忧心的是风头正劲的陆清竹。
不知何时,这个她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妹妹,竟然渐渐变了个样,不是她印象中瘦小单薄,唯唯诺诺的样子。
冰肌玉骨,明眸皓齿,渐渐有了女子窈窕玲珑的身姿,陆清荷这才发现那个只小自己不到一岁的丫头,已经成了一个亭亭玉立,倾国倾城的大姑娘。
甚至,隐隐有超过她的势头。
陆清荷莫名生出一股威胁来,从前她才是京城淑女名媛圈津津乐道的美人。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风头都被陆清竹盖过,现在竟然还得太子妃娘娘亲自邀请参加赏荷宴。
从前她连看也不屑多看一眼的人,忽然要越过她这个嫡长女去,连陆通似乎对陆清竹的态度都不一样了,一向自信沉稳的陆清荷蓦然间觉得有些恐慌起来。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不然以后陆清竹有了高枝可攀,自己这个嫡长女才要被人笑话了。
陆清荷打定主意要压一下陆清竹的风头,心里暗暗有了算计。
陆清竹自是不知自己近来已经引起了长姐的嫉妒,眼下为了参见太子妃娘娘的赏荷宴,陆通晚上还特地来了漪澜院,叮嘱她去了太子府要察言观色,小心行事,不能得罪贵人。
陆清竹嘴上温顺的应了,心里却忍不住冷笑,陆通是怕她出了事得罪太子府会给陆家引来祸端吧。
陆通说了许多,什么让陆清竹抓住机会,多结识一些世家小姐云云。陆清竹虽不耐烦,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等陆通一走,陆清竹就被明珠几人催着沐浴更衣,早早的上床歇息。
次日一早,天刚见亮,陆清竹就从睡梦中醒来,接着明珠便端着清水来洗漱,青柳和紫云更是如临大敌,很是严肃的替陆清竹梳妆打扮。
陆清竹本来没觉得多紧张,一晚上睡得倒也安稳,现在见几个贴身丫鬟都似乎没休息好,心跳也跟着加速了,不由得失笑:“我这又是去赴宴,又不是赴死,至于这么紧张吗?”
明珠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听了陆清竹这话忙道:“小姐可别胡说,什么死不死的,您是第一次去太子府,那里不同高家,今日去的个个都是身份顶尖的小姐。太子妃娘娘虽给您送来请帖,可保不齐那些世家小姐们会找您麻烦!”
陆清竹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得到太子妃青睐,在一众娇生惯养,身份高贵的千金小姐中尤为特别。
不过太子妃的邀请,她没办法拒绝,眼下能做的不过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言行举止小心谨慎一些罢了。
虽然心里有几分担忧,但陆清竹说出口的却是安慰的话:“别担心,我能应付的!”
明珠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陆清竹一脸沉稳并不慌乱的样子,也渐渐安定下来,动作熟稔的替陆清竹挽好头发,插上最后一支珠花。
陆清竹环顾镜子里的自己,竟也生出几分惊艳来。
天青色缠枝纹掐花软纱裙,腰系绫罗带,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半垂在肩头,一半整齐的梳在头顶,陆清竹向来不喜用头油,总觉得这样费事,得经常洗头发。
但今日明珠却替她抹了一点头油,显得更加整齐正式。如意钗、金步摇,稳稳固定在头上。
原本就白净的脸上抹了一层脂粉,涂着娇艳欲滴的口脂,乍一看少了一些少女青涩,无形间多了一丝婀娜妩媚。
明珠往陆清竹腰间系上一个浅粉色的香囊,香囊上绣着一枝翠竹,下面挂着两个小巧的银铃,身形一动,便轻轻作响。
陆清竹满意的点头,夸赞明珠心灵手巧,确定没有不妥之处,才转身出门。
太子府在皇城外,从陆家过去要大半个时辰,陆通特意给陆清竹准备了一辆豪华宽敞的马车。
陆清竹出了大门,看到等候在马车前修长挺拔的身影时,却微微一愣。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陆长筠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面,温暖轻柔:“我送你去太子府。”
陆清竹立时便明白,陆长筠这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故意等在这里的。心里涌上暖意,陆清竹难得有些凝噎,还是陆长筠亲自过来扶着她上了马车。
陆清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谢谢你,大哥。”
陆长筠拍拍陆清竹的手,温声说:“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亲兄妹,我应该随时保护你的。你此去太子府,一定要小心,不要和那些小姐们起冲突,只要人没事,受些委屈也不要紧。”
和陆通的装模作样不同,陆长筠话语里都是对陆清竹的担心,他没说要陆清竹去结交什么朋友,而是让她忍让几分,保重自身。
陆长筠的关切不似作假,陆清竹轻轻颔首:“我知道,大哥,你放心吧!”
可陆长筠哪里放心得下,虽然叮嘱的话说了好几遍,但他还是担心陆清竹此去太子府遇到麻烦,一早起来连书也看不下去,想到太子府路途遥远,便亲自来送一送她。
☆、太子府
太子妃邀请陆清竹的本意,陆长筠猜不出来,但既然上回在高家太子妃没有为难陆清竹,还特意送来请帖,想来也不会袖手旁观。
然而,今日参加赏荷宴的小姐众多,性格各异,陆清竹也没一个相熟的人,去了太子府,难免会遇上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烦。
陆长筠心里难免担忧,叹息道:“总之,你万事小心,千万别得罪了太子妃娘娘。下午我来接你!”
陆清竹一一应了,马车很快就到了太子府门前。
有些话不便再说了,陆清竹下了马车,便让陆长筠回去,转身看向面前的府邸。
首先引入眼帘便是一块巨大的牌匾,红底金字,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皇太子府”几个大字,说不出的巍峨堂皇。
朱门左右各有四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手拿大刀,眼含凶光,威风凛凛。
陆清竹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凉气,身旁明珠已经目瞪口呆,紧张的双腿发软,小声说道:“小、小姐……这太子府甚是庄严啊!”
“没事,有我在,不用怕。”陆清竹露出浅浅的笑容,压下心里的一丝惧意。
就在这时,一辆的看似低调,却十分精致奢华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有个青衣丫鬟率先下车,摆了轿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一名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下车。
看年龄,约莫十三四岁,身姿纤细,肤白貌美,双目犹似一汪清泉,清澈动人,微微一笑,双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下了马车,她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陆清竹身上,脸上一闪而过一抹惊艳,主动走了过来,笑盈盈的说道:“这位姐姐,你也是来参加赏荷宴的吗?”
陆清竹不知来人身份,但听她语气并无娇纵之意,只是单纯的好奇,便也笑着点点头:“是,冒昧问一下,您是哪家的小姐?如何称呼?”
“我叫魏怀柔,父亲是御史大夫。”魏依然也不隐瞒,反问陆清竹:“你呢?叫什么名字?”
御史大夫是谏言官,没有任何实权,但却是连皇上都不能轻易得罪的人。因为皇上的一举一动都被御史大夫关注着,稍有差错,御史言官就会站出来劝谏,督促皇上改正,勤政勉励。
自古就有规矩,万不得已不能斩杀言官。总之,御史的存在总是令皇上既头疼,又无奈,简直是又爱又恨。
但御史大夫官居一品,皇上都不敢轻易动的人,文武百官自然也不敢得罪。
不过只要有官员德行不佳,言官们就要上奏弹劾,这样一来多少会引来大臣的不满。
陆清竹心里忽然觉得做御史挺累的,皇上不喜,百官怨怼,偏偏随时都要做好劝谏弹劾的准备。
心里叹息一声,陆清竹面上却没表露,柔声道:“家父工部右侍郎陆通,我在姐妹中行二,闺名清竹。”
魏怀柔毫不吝啬的赞美道:“真是好名字!”
陆清竹笑而不语,恰巧这时侧门内走出来一个二十出头,身穿宫装,面容清秀的女子。
看到陆清竹与魏怀柔,立刻迎了上来,笑着行了一礼:“魏小姐,陆小姐,奴婢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陆清竹忙回了一礼,客气道:“姑姑不用多礼,我初来乍到,还望姑姑不要见怪才是。”
这宫女陆清竹上次在高家见过一次,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名唤芷禾。没想到她竟然能一眼认出自己,不愧是能伺候太子妃的人,善于察言观色,心思活泛。
陆清竹心里暗暗佩服,却不想芷禾也在悄悄打量她,见她温和有礼,聪慧大方,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也不禁生出几分真心来。
想及此,芷禾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几分,抬手邀请陆清竹和魏怀柔进门:“两位小姐,请随奴婢先去花厅小坐休息。”
陆清竹再次道了谢,才和魏怀柔跟随在芷禾身后进了太子府。
魏怀柔来过太子府一次,轻车熟路,脚步不见慌乱。陆清竹挺直了背脊,与魏怀柔并肩而行,心里也渐渐镇定下来,眼角余光所到之处,皆是目不暇接的风景。
假山流水,亭台花榭,无不透着精致奢华,九曲长廊自湖上蜿蜒而过,岸边垂柳摇摆,花团锦簇。一路往前,时不时有宫女擦肩而过,见了芷禾带着客人,皆是恭敬的垂首行礼。
穿过游廊,又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到屋宇相连的后宅。
有宫女端着托盘井然有序出入,芷禾领着陆清竹和魏怀柔进门,陆清竹收敛起心思,目不斜视。
此刻时辰尚早,陆清竹和魏怀柔最先到,花厅里只有几个伺候茶水的宫女,芷柔道:“二位小姐稍坐,太子妃娘娘正在梳妆,片刻就到!”
陆清竹和魏怀柔来得早,后面还有许多客人没到,芷禾没做停留,福了福身,便又转身出去。
魏怀柔主动与陆清竹坐在一起,热络道:“我今年十四了,陆姐姐你多大了?及笄了吗?”
陆清荷回答道:“上个刚满的十五。”
魏怀柔轻呼一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姐姐你正好长我一岁,我生辰也在六月。”
陆清竹见她欢喜雀跃,满面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真是巧了!”
两人粗略交谈几句,陆清竹对这个单纯可爱的少女,也生出几分好感来。
魏怀柔说话直接坦荡,却并不让人反感,并且没有豪门贵女的那种骄蛮任性,态度亲和随意,无形间就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魏怀柔忽然凑近陆清竹,在她耳边低语:“陆姐姐你看,那边有人来了。”
陆清竹顺着魏怀柔视线看过去,就见芷荷带着两个少女过来。
看年龄,大概都只有十四五岁,一个穿着浅紫色百花月裙,柳眉星眼,杏脸桃腮,身形娇小,如花似玉般娇俏。
另一人还要高出许多,五官皎皎,身段玲珑有致,一身金丝薄烟翠绿纱裙,更显高挑纤细,颜姿艳质。
陆清竹才看了一眼,就听魏怀柔小声道:“紫色衣服那个,名唤许子宜,是皇后娘娘的侄孙女,称太子妃一声表婶娘。另一个是常太傅的千金,闺名常曦华,她们与文舒郡主来往密切,是闺阁密友!”
陆清竹没想到魏怀柔会这么贴心的替她介绍,原本她还担心不认识那些世家千金会容易惹出麻烦,现在听魏怀柔这么一解释,心里便平静许多。
陆清竹感激的看了魏怀柔一眼,还来不及道谢,芷禾已经带着人进来。
又有客人来,如此便不好再坐着,陆清竹起身,露出浅浅的笑容,等许子宜和常曦华过来,福身行了半礼。
“魏妹妹,你来啦!”许子宜露齿一笑,与魏怀柔寒暄,看到陆清竹愣了一下,面露疑惑:“这位是哪家的小姐?以前怎么不曾见过呢?”
许子宜主动问起,陆清竹便不好不答:“我姓陆,闺名清竹,父亲是工部右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