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通这人虽然小气精明,一心攀龙附凤,但他也曾考中了举人,有几分实力。
陆长筠俊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对于陆通的提问,一应完美作答,从容不迫。
而陆长鸿一开始还听几句,没一会儿就显得不耐烦了,掀着眼皮倒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打瞌睡。
对于长子,陆通向来是一百个放心,陆长筠的能力他看在眼里,勤学苦练,谦逊上进,犹为刻苦认真。
机会往往是留给有备而来的人!所以陆长筠也有很大几率会考上。
尤其这段时间,不用他提醒监督,每日天未见亮,陆长筠就开始温书,偶尔出门,也是和同窗参加诗会,探讨科考内容。
陆长鸿却偏偏相反,虽然他也有几分小聪明,可从不把心思用在读书上,三天两头的跟着那些狐朋狗友,打猎喝酒,不务正业。
陆通对这个两个儿子的感情很是奇怪,对于长子,他一方面希望陆长筠能一展所长,光耀门楣。一方面又不想他前途无量,太过出息,把嫡子衬托的一无是处。
陆通私心里还是希望嫡子能有所成就,出人头地,将来继承家业。他是想着陆长鸿去结识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对自己有所助益。
可陆通心里也明白,身为男儿,没有一点能力,哪怕上赶着去巴结贵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陆长鸿什么本事,他这个做父亲的一清二楚,很明显他不是个读书的料。
自古嫡庶分明,陆通依旧对嫡子寄予厚望,想着陆长鸿能好好应对今年的科考,将来封官进爵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他说了半晌,只有陆长筠回答自己。他一心器重的嫡子,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陆通突然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案几上,陆长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的坐直身子,嚷嚷道:“吵什么吵,没看到本少爷睡觉吗?”
陆通一张脸清白交错,陆长鸿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忽然一个茶杯飞了过来,落在他脚边应声而碎,碎片四溅。
陆长鸿吓得不轻,左右看看,陆长筠和陆清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意味不明,母亲和妹妹都是一幅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而坐在上首的陆通脸色铁青,怒气冲冲,那眼神恨不得吃了自己。
陆长鸿心里一惊,小心翼翼的问:“怎、怎么了,父亲……”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陆通怒不可遏,失望极了:“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你有认真听吗?”
陆长鸿挠挠鼻子,嘀咕道:“还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背得头都大了……”
陆长筠声音不小,不偏不倚的让陆通听见了,面色铁青的质问道:“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你送进国子监,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都干了些什么?”
陆长鸿悻悻道:“没干什么啊……”
陆通捏着拳头,上气不接下气,他感觉要是再和陆长鸿说几句话,他就会被活活气死。
通常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万氏虽然也明白儿子整天不学无术,不把心思放在读书上,但毕竟是她捧在手心疼爱的儿子,哪能看他受委屈。
见陆通还没缓过来,万氏赶紧让人重新上了一杯茶来,说道:“老爷,你别和鸿儿一般见识,他年幼无知不懂事,等将来……”
“他年幼无知?”陆通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打断了万氏的话,狠狠地盯着陆长鸿,怒其不争:“十七岁的人了还年幼?既然年幼,怎么屋子里已经有四五个丫头了?”
陆通话音刚落,众人的神色都微微一变,气氛突然有些尴尬,尤其是万氏,脸上火辣辣的。
陆长鸿屋子里的那几个丫头,大多都她送过去的,少年郎血气方刚,她做母亲的自然不想儿子憋着,把身体憋出毛病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说到更新问题,觉得少了。我也想多写一点,但有个调皮的小家伙在,分身乏术,精力实在有限,所以目前最多只能保证每天一更。我也尽量存稿,多多更新,谢谢大家的评论和地雷,还请大家继续支持哦~
☆、蠢货
但这话, 万氏是万万不敢在陆通面前说的!
毕竟陆长鸿还未娶正妻,通房丫头太多,也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
可陆长鸿没听出话外之音,他看了看静静端坐的陆长筠, 忽然道:“我也觉得多了, 那不如送两个大哥?反正兄弟如手足, 女人如衣服,有福当同享!”
陆长筠此话一出, 全场寂静。
陆通和万氏明显都愣住了,而陆清荷似笑非笑, 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
陆清竹原本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热闹, 她本来还有些阴郁的心情,在看到陆长鸿吃瘪时,莫名消散开朗。
然而, 却不妨陆长鸿突然说出这句话, 陆清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陆长鸿贪花好色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屋子里那几个丫头也整日争风吃醋, 盼着陆长鸿给个妾室的名分。
陆清竹并从不觉得为人妾室通房是多丢脸的事。
可既是通房丫头,那就是陆长鸿自己屋子里的人,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要送两个女人给陆长筠, 实在让人又惊又怒。
若是清清白白的便罢了,分明是他陆长鸿玩得腻了,还故作好人承个人情, 还说出什么有福同享的话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如此不堪入耳,不是打了陆长鸿的脸,让他难堪吗?
陆长筠洁身自好众所周知, 别说通房丫头了,他身边连一个婢女都不曾有,衣食住行通通是小厮一并照顾。
陆长鸿这么说,分明是看不起陆长筠,故意羞辱于他。
陆清竹咬着牙,气得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陆长鸿脸上,她转过头,看到兄长桌下左手紧紧攥成拳,眼底有隐忍的怒气。
但他终归是饱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做不到陆长鸿这样口无遮拦,恶语相加。
良好的修养只让他只有片刻的愤怒,眨眼就恢复了平静。
陆长筠神色依旧温和,他看着陆长鸿,淡淡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怎么能要伺候你的人,若是传出去,有损二弟英明。”
陆长鸿被陆长筠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悻悻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房中之事,哪有拿出去宣扬的道理,虽然男人有几个妾室通房也是常事,但若是把这些事摆到明面上来说,就不怎么好看了。
更何况,他现在还年轻,身上没功名。身边伺候的女人多了,传出去难免让人诟病,说他好色不正经。
若是陆长鸿若真的把自己的女人送给陆长筠了,外界只会指责他给大哥穿自己不要的破鞋,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怕是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赠送。
陆清竹看了看陆长鸿冷冷一笑,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蔑视:“眼下科考在即,大哥忙着温书,二哥好意,大哥怕是无福消受了。”
说罢,陆清竹站起身,凉凉的看了万氏与陆清荷一眼,与陆通道:“父亲,时辰不早了,大哥要回去看书了,我们先行告退了。”
然后,就直接拉了陆长筠的胳膊,面无表情的出了如意园。
陆长鸿这才反应过来陆清竹的意思,分明是嘲笑自己被美色所迷,疏于读书考试了。
他啐了一口,恨恨道:“这丫头片子,拐着弯的骂我呢?”
陆通则阴沉着脸,没好气的说道:“你看你干了什么蠢事!不骂你骂谁?”
陆通突然站在了陆清竹那边,让陆长鸿极为不悦,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就两个通房丫头吗,送给他是看得起他,还敢推辞……”
“陆长鸿,你给我闭嘴!”陆通猛喝一声,手指着陆长鸿,手指都恨不得戳他脑袋上去,咬牙道:“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蠢货?”
陆长鸿躲到一边,不满道:“父亲,怎么你也骂我……”
陆通已经不想再和陆长鸿说一句话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陆长鸿看着陆通的背影消失在面前,松了一口气,嘴里还念念有词:“父亲跟我置什么气啊?分明是陆清竹骂我在前的……”
“二哥,你……”陆清荷幽幽看着陆长鸿,无奈的摇摇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若非陆长鸿是她的亲兄长,陆清荷只怕自己也控制不住的要骂他几句了。
明明是同一个父母,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哥哥?
见陆清荷直摇头,陆长鸿皱起了眉,不高兴的说道:“妹妹你什么眼神,连你也见不惯我?”
陆清荷头疼不已,捂着额头,不想再留下去了:“母亲,我不太舒服,先回房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深怕陆长鸿追上一般,加快了脚步。
陆长鸿一头雾水:“这怎么回事?”
万氏的耐心一点点的被陆长鸿磨没了,见他还丝毫没有认识到问题所在,颇有些忧心忡忡,束手无策,但自己的亲生儿子,又不能不管。
万氏深呼吸,调节了心态,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鸿儿啊,你说你今天都胡说了些什么?当着你父亲的面,怎么能说出……把丫头送给你大哥的话?”
陆长鸿嗤笑一声,翘着二郎腿,动作随意:“那是我看得起他,一天天的不近女色,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有毛病关你何事?他就是缺女人,也轮不到你送。”万氏无语之极,想到刚才陆通怒火中烧骂了嫡子,白白让陆长筠兄妹俩看了热闹,心情也烦躁起来,叮嘱陆长鸿:“往后别再说那些话了,当心你父亲生气。赶紧赶紧的,回去温书,秋闱一定要考个好名次……”
那厢,陆清竹和陆长筠一同离开,回了漪澜院。
陆长筠个子高,脚步很快,一路埋着头往前走,陆清竹落后一段距离,无奈的喊:“大哥,你等等我呀!”
陆长筠这才如梦初醒:“对不起,阿竹……”
陆清竹哭笑不得,陆长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眸光沉沉,看得出来他有心事:“大哥还在因为二哥的话生气呢?”
陆长筠脚步一顿,目光晦涩不明,他摇头,沉声道:“没有。”
“大哥别那些话放在心上。”陆清竹温声劝慰,神色变得坚定:“便是大哥你以后有本事了,也别像二哥那般贪恋女色,朝三暮四。日后我会帮你找一个美丽大方,温柔善良的妻子!”
闻言,陆长筠哑然失笑,尤其看到陆清竹格外郑重其事,莞尔道:“我的婚事,自有父亲母亲做主,哪里需要你帮忙!”
陆清竹红唇轻抿,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下去了。
陆长筠说的对,上有父母长辈在,兄长的婚事,哪里有让她这个妹妹操心的道理。
可陆通和万氏要是真的把陆长筠的婚事放在心上,早就应该做准备了,而不是他都过了十七了还撒手不管,不闻不问。
有些话,陆清竹没有明说,但聪明如陆长筠,也看得出父母的态度。
说到底,终归因为他们兄妹俩是庶出,没有势力雄厚的外家。
二十年前,陆清荷的亲生母亲李氏,也曾是风阳县首富家的嫡女。貌美如花,风光无限,求亲之人如过江之鲫。而她却偏偏看上那个新上任的风阳县令,甘愿为妾。
陆通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能获得李氏芳心也不足为奇。何况他还信誓旦旦的在李家二老面前承诺,会好好对待李氏。
然而,男人这个时候的誓言根本做不得数,李氏满心欢喜的嫁给陆通,前后生下一儿一女,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陆通就又纳了一房妾室。李氏郁郁寡欢,到底是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李氏的父母兄长对陆通也生出怨怼来,渐渐地两家就断了往来。
陆长筠出生在风阳县,幼时常去外祖家,后来陆通调任京城,陆清竹才出生,十几年来见过外祖父母和舅舅舅母的次数屈指可数,就靠一两封书信来往。
李家没有人做官,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排在最末端,即便是李家生意做的再大,也难免有人瞧不起。
陆长筠陆清竹兄妹俩处境艰难,也不好过多的和外祖联系。
陆长筠长叹一声气,揉了揉陆清竹的黑发,温柔一笑:“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自会处理好的。”
陆清竹颔首:“那大哥你好好温书,不要被那些糟心事影响!”
“好!”陆长筠忍俊不禁,却暗暗立誓,今年秋闱他一定要考中,有了本事,才不会受今日所受之屈辱,才能护妹妹安好,给她光明顺遂的前途。
忽然想起刚才回太子府回来时,陆清竹一脸不快的样子,陆长筠就忍不住问:“今日在太子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清竹眸光微闪,低声道:“没什么……”
“阿竹!”
陆清竹看到陆长筠要生气了,心道自己瞒在心里也不舒服,索性一口气把遇见文舒郡主的事说了。
陆长筠听得直皱眉,不满道:“这文舒郡主刁蛮任性我也有耳闻,却不想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往你身上泼脏水。女子清誉何其重要,你还未出阁,若是让那些流言所扰,将来还怎么嫁人!”
☆、报国寺
陆清竹苦笑一声, 可这有什么办法,文舒郡主是什么身份?皇家贵女,掌上明珠,她优越的出身就证明了她要高人一等。
别说文舒郡主骂人, 就是打人, 甚至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 她也只能硬生生的忍住。
文舒郡主从一开始就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后来因为封景澜说了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文舒郡主心里就更厌恶她了。
陆长筠蹙着眉,郑重道:“既然文舒郡主误会你跟九王爷关系匪浅, 那以后你就尽量离他远一些, 男未婚女未嫁的,总要避嫌才是。”
陆清竹自是明白,恨不得以后都不要见到封景澜了, 每次遇到他总没好事。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
明明无辜的是她, 受委屈的也是她, 结果反过来,她要被人嘲笑奚落。
不知不觉,陆清竹已经视封景澜为洪水猛兽了, 今后有多远,她就躲多远。
因为陆长筠难得一见的被陆通骂了,终于安安分分的看了几天书, 如此,陆家上下倒也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