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第一次去及第斋时,还曾感叹他们东家的有品味,将一家书铺都布置的如此清新雅致,还取了一个如此吉祥的名字。
陆清竹不由得感叹,她的夫君不仅位高权重,还挺有钱,仅仅是自己的私产,就足够一大家子吃三辈子了。
然而封景澜对这些身外之物似乎不深在意,眼睛眨也不眨的就一股脑的全给了她保管,美其名曰夫妻共同的财务。
陆通虽然爱贪小便宜,可因为胆小怕事,这些年在寡淡的工部也没有捞到什么油水。全家上下就靠他一人的俸禄养家,虽不算捉襟见肘,可到底不像那些祖上几代都富有的达官显贵们一样花钱。
不过自从陆清竹嫁人,封景澜这个女婿的各式礼物就不曾断过,当时送来的聘礼他虽然照着规矩返还了一些,但剩下那一部分,比他给陆清竹的嫁妆不知要贵重多少。
整个陆家上上下下二三十口人,哪怕将来陆通不做官了,那些聘礼也足够够富庶的过完下半生了。
今日陆清竹回门,封景澜自然是准备了大礼,陆通喜闻乐见的收下,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在前厅寒暄了一阵,临近晌午,陆通吩咐万氏去厨房准备午膳,封景澜便趁机说去转转。
陆通想要想陪,却被拒绝,封景澜牵着陆清竹的手轻车熟路的往后宅走去。
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跨进陆清竹的闺房,封景澜颇有几分感慨,忍不住瞥了一眼他曾经数次翻过的窗户,啧啧道:“阿竹,你说我当初怎么那么傻,不知道走大门,偏偏爬墙翻窗呢?”
陆清竹不甚端庄的翻了一个白眼,心道您是有某种特殊的癖好吧,三番两次的翻窗户,没被发现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没想到封景澜还沾沾自喜的说道:“你说我运气是不是好?你们陆府巡逻太差劲了,我来那么多次都没被发现。”
陆清竹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哼:“幸亏我们家的护卫没本事,否则要是发现堂堂九王爷闯进了我闺房,我们俩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封景澜朝他挑了挑眉,眼中有暗光浮动:“这不正好吗,省的我费劲心机来娶你了!”
陆清竹哭笑不得,嗔骂道:“无赖!”
“上回我翻墙进来的,路过你大哥的院子,还瞧见他在挑灯夜读,不过我从门外路过他都没有发现我!”封景澜对自己翻墙的本事十分自豪,以他的本事想要躲避巡逻偷袭到陆清竹的漪澜院不在话下。
“还敢说,要被我大哥发现,不打断你的腿!”陆清竹凉凉说道,听的直想捂脸。
封景澜忽然想起第一次翻窗进来时,瞥见陆清竹秀丽清雅,犹如出水芙蓉般的容颜就心头火热,声音也有些低哑了:“不怕,我就是翻窗户进来,大舅兄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毕竟……”
“咳!”
陆清竹突然咳了一声,封景澜微顿,还欲再说,却注意到她的眼神,一回头去看见来人,剩下的话戛然而止,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尴尬和心虚来。
“大舅兄!你怎么来了?”封景澜气焰嚣张的态度顿时灰飞烟灭,甚至是有些讨好的朝陆长筠拱了拱手。
陆长筠神色冷凝,俊朗的面容有几分骇人的怒意,盯着封景澜看了许久,才嘲讽一笑,冷声道:“我若是不来,怎么会听见王爷‘感人肺腑’的那些话呢?”
封景澜眼皮一跳,暗道不好,果然让陆长筠听见了,他要怎么解释呢?
“大舅兄,其实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都亲耳听见了,王爷还狡辩吗?”陆长筠眼神如刀,嗖嗖嗖的落在封景澜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想到啊……王爷早就居心叵测了,连夜闯女子闺房这等事都能做得出来?”
而陆清竹这个小傻子,竟然都不知道呼救,不止一次的让封景澜给翻窗进去了。
陆长筠打量的眼神落在陆清竹身上,然后又凉飕飕的看了封景澜一眼,仿佛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只差没给他身上挂一个淫贼的牌子了。
封景澜知道自己让陆长筠给记恨上了,本来他对自己这个妹夫就没好脸色,好不容易松了口,同意让妹妹出嫁,结果现在让他听见了那些话,封景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大舅兄千万别误会,我可没对阿竹做过什么。我们发乎情,止乎礼,绝对未曾逾越一步!”
最多搂搂抱抱,亲了几口。
陆长筠明显不怎么相信,探究的目光落在垂着头的陆清竹身上,后者惊了一下,忙不迭的摆手:“大哥别乱想,王爷说的是真的……”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允许一个陌生男子进你的闺房。”陆长筠没好气的瞪着她,低声斥责:“我从小就教你,需要时刻谨记礼义廉耻,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和一个男人私下往来成何体统!若是别人心怀不轨,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你这一生就完了!”
封景澜喉结一动,莫名心虚起来,他怎么觉得这位大舅兄是在指桑骂槐呐!
陆清竹很诚恳的认错,低眉顺目的任由陆长筠训斥,封景澜在一旁敢怒不敢言,一开口就被大舅兄狠狠瞪了回去,顿时悻悻的不敢说说话。
今日的运气真是不大好啊,让大舅兄听见这些话,从此他在陆长筠心里的形象,估计更加一落千丈,跌入谷底了吧!
封景有些头疼,好在陆长筠没忘记他是个王爷,训斥的话只对陆清竹讲,然后时不时地甩给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过了好一阵陆长筠才停下来,陆清竹忙倒了一杯茶递到兄长面前,略带讨好的笑了笑:“大哥,你别生气了吧,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陆长筠鼻子里哼了一声,端起茶喝了一口:“你如今嫁做人妇,我也不好掺和你们的家务事,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着办!”
“是是是……”陆清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余光瞥见陆长筠缓和了脸色,忙转移了话题:“大哥近来读书可还顺畅?还有些日子就是春闱了,大哥定能金榜题名,扬眉吐气!”
☆、刺客
春闱在二月初九, 还有几日时间,先前录选的三百名考生多数都齐聚京城,开始彻夜苦读,应付即将到来的考试。
三年一次的会试, 隆重开场, 三百名优秀的考生从万人中脱颖而出, 今年春闱需要面对的压力,也同样加倍, 三百择五十人参加殿试,想要跻身一席之地, 实在艰难。
陆长筠去年秋试取得了第二十一名的好成绩, 今年春闱如果不出意外,也是有很大机会的。
时间越是临近,陆清竹心里就更加担忧, 但她不想在陆长筠面前给他施加压力。
陆长筠看出陆清竹眼中的忧虑, 本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但忽然想到什么没有抬手, 只是道:“放心吧,考不过再等三年就是,我还年轻, 有的是机会!”
话虽如此,可陆清竹哪里不明白陆长筠为了这三年一次的科考做了多少的努力。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大展宏图的机会,这些年苦苦读书,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改变自己的境遇。
尤其在陆清竹和封景澜在一起后,陆长筠更是恨不得一朝成名,给妹妹一个雄厚坚强的背景。
不过, 陆长筠也明白,这事急不来,一急就容易错失良机,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科考那一日,即便不能成功,也会全力以赴,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退一万步说,他还能再等三年,竭尽全力,总会有出头之日。
陆清竹注意到陆长筠眼下淡淡的青色,柔声道:“大哥读书辛苦,可也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能累垮了,否则才真是功亏一篑了!”
“我明白。”陆长筠叹息一声,目光幽幽落在封景澜身上,见他一脸讨好,心里就是有气也发不出了,随口道:“我先走了,一会儿用膳早些过来。”
等人一走,封景澜还扒着门确定隔墙无耳,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颓然道:“完了阿竹,我又让你大哥记恨上了!”
陆清竹忍俊不禁:“无碍,他记恨你的事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是吗?那我这个做妹夫的真可怜!”封景澜故作哀愁,一把将陆清竹抱了满怀,低着脑袋往她肩窝上蹭。
嗯!真香!想一口吞了!
封景澜喷洒的热气落在脖颈间,陆清竹浑身酥麻,想起这几日夜里的荒唐,红着脸着推开他:“你离我远一些。”
“不要,不要!”封景澜死不松手,柔软的身子在怀里,顿时心猿意马起来,陆清竹光洁白皙的下颌轻轻晃动,仿佛有羽毛刮在心尖上痒痒的。
两人又胡闹了一阵,陆清竹在封景澜胳膊上拧了一把,才出了漪澜院往前堂去。
饭桌的气氛很融洽,欢声笑语一片,当然这只是陆通的想法。
万氏母子三人皮笑肉不笑的附和着陆通跟封景澜说话,陈姨娘和陆清兰则是拘谨的坐着,陆长筠至始至终连话都不曾和妹夫说几句。
但是一顿饭下来却意外的和谐,连一点矛盾都不曾发生,除了陆清荷偶尔幽冷的眼神,让陆清竹心中不大舒服。
午膳后,封景澜见陆清竹面色不愉,便和岳父岳母告辞,带着精神不佳的陆清竹回了王府。
“怎么了阿竹?哪里不舒服吗?”陆清竹一直恹恹的,封景澜不放心,本想唤太医来看,却被她摆手拒绝:“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封景澜抬手摸摸她的额头,才发现手下嫩滑的肌肤有些烫手,惊道:“你发烧了!”
封景澜打横把陆清竹抱起放到床榻上,沉声吩咐叶秋去请太医。
孟庄几乎快成为九王爷的专属郎中了,姗姗来迟时陆清竹已经因为发烧睡着了,孟太医把了脉,然后神色微妙的看了封景澜一眼。
封景澜忙问:“怎么样了孟太医?”
孟庄咳了咳,清了清嗓子,缓缓道:“王妃娘娘操劳过度……加之今日出门大概吹了风,才会发烧风寒,休养几日就好!”
操劳过度?
封景澜心中疑惑,这几日陆清竹没做什么,他天天捧在手心里疼着,哪里舍得累着她。没曾想,孟庄古怪的扯了扯嘴角,说道:“王爷,有句话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封景澜忍不住头疼,读书人怎么就爱绕弯子,有话直说不好吗?
“孟太医请说。”
孟庄看出他脸上的不耐烦,果真就面无表情地直说了:“哦,是这样的,王妃娘娘操劳过度的原因是因为年纪尚轻,体力不如王爷,还请王爷稍加节制。微臣虽然知道年轻人如狼似虎的,可房事上不要太过放纵,再美的鲜花,也受不了长期的折腾啊……”
封景澜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位孟太医说话果然是不讲情面啊,这么隐晦的事,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屋里,陆清竹带来的几个陪嫁丫头垂着脑袋,红着脸故作没听见,叶秋依旧没什么表情站在外面,然而眼神却时不时地往封景澜身下瞥。
封景澜三尺厚的脸皮都可疑的泛起了红晕,想起这几日他似乎是太过放纵了些,多年不曾动心,遇到喜欢的女子,自然都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面对孟庄怪异的眼神,封景澜只得悻悻的捏了捏鼻尖,颇有几分尴尬的点头:“本王明白了……”
他心里忍不住嘀咕,你孟太医不也是一把岁数还孤家寡人一个吗,你以后娶妻了,估计还更加如狼似虎!
送走孟太医,封景澜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才褪去,转身看着几个丫鬟在他凉凉的视线中退了出去,叶秋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口,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封景澜一把将手里的药方拍在叶秋身上,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拿药去厨房让煎好送来!”
“是,王爷。”叶秋灰溜溜的拿着药方跑了。
傍晚,陆清竹喝药发了汗才退了烧,醒来时虚虚弱弱的,一身没有力气,封景澜心疼不已,耳朵里孟庄的话还在轰隆作响,可能陆清竹痊愈之前,他都不敢存着那些心思了。
陆清竹喝了半碗米粥,又迷迷糊糊的睡去,封景澜上了床老实的搂着她睡觉,不敢乱动了。
夜幕沉沉,星河璀璨,空中的月亮发出柔弱的光芒。
陆府如梦居的小院里,斑驳的火光映着一张带着梨花带雨的侧脸。
火盆里的纸钱迅速燃烧着,一簇火光之后,有黑色的灰烬随风飞舞,悲凉而肃穆。
云霞面有急色,小声劝慰:“小姐,您别哭了,逝者已逝,您要节哀啊!”
陆清荷消瘦的面庞在火光下带着冰冷而嘲讽的笑容,哑声道:“他死了百天了,难道现在让我烧几张纸都不行吗?”
“不是的,小姐……”云霞本想辩驳,可陆清荷近来多变的情绪让她不敢再开口。
“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们才定亲不久,他收到圣旨要去抚州上任,我去送他最后一程,当时他说要我再等一年,等他回京,就会来娶我,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我过门……我等啊等,等了那么久,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身亡的消息!”
陆清荷手指抚摸上面颊遮住脸,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可从指缝中滑下的眼泪,却连云霞也苦涩不已。
“我做错了什么,他要这么对我?他彻彻底底的抛弃了我,我如今什么都不剩下了……”陆清竹低眉掩泣,右手抚上左臂胳膊上,目光仿佛淬了剧毒一般。
“为什么那日没杀了她!”
云霞心中咯噔一声,陆清荷突然变了脸,她很快意识到她说的什么。
陆清竹大婚当日的刺客,是陆清荷找来的,凶神恶煞,训练有素。
然而后来才发现,她们找来的刺客根本还来不及现身,就被另一波人抢先了。
云霞记得明明白白,那些刺客她早上还见过,穿着夜行衣埋伏在陆家外,只等时机一到就出现,陆清荷故作诱饵,转移视线,自己先受一点伤,减轻封景澜等人的防备,然后让刺客趁机割断陆清竹的喉咙。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除了她,还有另一波人试图在大婚当日动手,她当时以为是自己人,故意上去挡了一刀,好在那些人的目标不是她,只是胳膊受了伤,并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