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镜。”自言自语说完这三个字,他将烟头摁灭,换衣服出门。
将一辆外号“西装暴徒”的RS7横在市区某酒庄门口,再把车钥匙扔给服务生,季临渊大步走了进去。
二楼,烟雾缭绕的包厢里,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自得其乐。
见到他,酒庄老板侯绪方迎上前寒暄几句,揽着人肩膀问:“前几天品酒会喊你你不来,这笔账,弟弟我可记心里了。”
季临渊只道:“忙。”
“新店开业嘛,理解,理解,”侯绪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没来,你那个‘妹妹’倒是来过。”见对方眉头瞬间一紧,他又补充,“别误会。品酒会不是要用甜品台么,本来定了别家,我突然想起这茬儿,赶紧叫下面人换成了夏小姐的工作室,哎,白白赔了笔违约金出去。”
“你什么意思?”季临渊审视地看着侯绪方。
“能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照顾照顾自家妹妹的生意,有钱一起赚嘛。”
“少套近乎。”
“行,”侯绪方神色自然,“话说回来,夏小姐做事有一套,又快又好,一晚上就把东西赶出来了。我看着高兴,当场付款,还化零为整添了点儿回去,又送了瓶干红……”
季临渊打断他:“有话直说。”
侯绪方也不掩饰了:“看在咱两这有来有回的情面上,Rosa其他分店的供酒,给我?”
“有来有回……”季临渊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人是你自己上门找的。她熬了一宿给你把东西做完,质量超出预期,结局钱货两讫。这里面,有谁欠了谁的人情吗?”
话说完,他懒得再搭理侯绪方,转而跟包厢里几个相熟的凑了桌牌。
牌桌上风是个姓祁的老板,北方人,底子厚背景深,在郊区圈了块地开山庄,里头还有家温泉酒店,说是打发时间用,却也经营得有声有色,和季临渊勉勉强强算是同行。
有人跟这个祁老板客套:“最近忙什么呢?”
对方悠闲地摸了摸牌:“还能干嘛,东拆拆西拆拆,拆完公司拆地皮呗。”
众所周知,这位祁姓老板向来不喜费心经营强吞到手的公司,而是将其拆个七分八散,再分批卖掉,享受过程重于结果。
大家会心一笑,又有人问季临渊差不多的问题。
甩了张牌,季临渊深深吐出口烟来,答曰:
“拆家。”
作者有话要说: 缺群演,把咱小祁拎出来溜溜,下回溜小庄庄。
马上组团开刷老家地图去拉,修罗场疯狗走剧情什么的来一波,这篇估计20来万就能苟完23333。
怕你们问先解释——本文并没有什么绝症啊换心啊之类的剧情哈。
第21章
启程参加父母辈婚宴之前的某天, 冯殊带了张家属体检卡回家。
接过来, 夏知蔷正准备随手塞个地方,冯殊开口提醒:“之前放办公室里一直忘了拿回来, 马上要过期了。”
“哦。最近有点忙,过几天再说吧。”
“就知道你会拖, ”冯殊面色如常, 眼神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已经帮你提前预约了。”
夏知蔷啊了一声嘴张得老大, 对方像没看到,语气平平地吩咐:“约的大后天早上, 有几个项目需要空腹,明晚十点后别吃任何东西,也别喝水。”
面对冯殊难得的强势, 抗争无效的她只得答应下来。
体检当天, 孟可柔忙完事情,开着大黄蜂杀过去给饥肠辘辘的夏知蔷送补给, 顺便约饭。
项目全做完已过中午,报告单暂时拿不到,夏知蔷一心想去逛街, 孟可柔轻轻弹了下她脑门:“你老公就在对面上班,几步路而已, 不打算顺便去看看人家?”
仁和本院与体检中心只隔了一条马路。
夏知蔷捂着头:“冯殊去参加什么高峰论坛了,人根本不在南江。”
“那更好。”
“?”
孟可柔阴恻恻地笑了笑:“冯医生不在,咱正好去会会他那个‘小师妹’, 等打探清楚,该杀的杀该灭的灭,见机行事,不留活口。”
柔柔打的是这个主意啊,夏知蔷会过意来。
她跟孟可柔吐槽过冯殊带教师妹的事,说这个小师妹好学过头,下班了也要缠着人问问题,微信发的比夏知蔷这个冯太太还勤。
冯殊回消息时从不避人眼,坦荡得很,夏知蔷“无意”间瞟到过几次,大约能看出两人的聊天内容都是工作相关,只是,心底依有些怪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吐槽归吐槽,夏知蔷心底很信任冯殊。毕竟,这人工作以外的时间全耗在了家里,两人那什么的频率也高,高到夏知蔷偶尔还应付不来,完全不像有二心。
于是她说:“没必要吧,我信他。”
孟可柔手指一伸,再次戳了戳闺蜜额头:“如果冯医生一点私心都没,为什么要隐婚?上次是谁跟我说去医院找自家老公,结果被人当成花痴,气得想当场去世?”
“万一,他只是没找到机会跟同事说呢?”
“你要这么想也行。那我再问你,他要求你戴婚戒,他自己戴过吗?哪怕不想大张旗鼓地公之于众,用戒指劝退身边蠢蠢欲动的异性,也不难吧。”
“其实,我们就没买什么男戒。”
“……”
眼见孟可柔要被噎死了,夏知蔷主动拉着人去仁和本院。
住院部人山人海,两人一边商量着上楼之后怎么个打探法,以及真碰上那个绿茶师妹该怎么表现才既有姿态又有气势,一边跟着长队一点点往电梯那边挪。
“小夏妹妹?”有人在不远处喊了一声。
夏知蔷回头,一眼看见日常兴高采烈的陈渤。她刚要跟人打招呼,只见陈渤神色古怪地看向她身侧,身体定住了一样不会动,眼睛还越瞪越大。
等回过神,他大步走近,朝着夏知蔷旁边的孟可柔展颜一笑:
“小怡!”
孟可柔翻了个白眼:“什么小姨不小姨的,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外甥啊?”说罢不等人开口,“我现在叫孟可柔,‘温柔可人’的可柔。记住了,别喊错。”
被人呛了也不生气,陈渤只乐呵呵地说:“好的小怡,啊不,可柔。”
“你们俩认识啊?”夏知蔷插话。
孟可柔抢白说了句“不熟”,拉着闺蜜转身就要走。
陈渤追上来,问她们是不是准备去楼上找冯殊:“他去S市参加论坛了,科室里走了小一半人,冷冷清清的。要不,你们来骨科玩?我负责招待好。”
夏知蔷想说不用了,孟可柔先一步开腔:“你刚才说,他们科室去了很多人?”
陈渤点头:“老老小小加一起,五个有了。”
“实习医生也去了吗?”
“实习的……啊,想起来了,冯殊那个的学生,叫钟什么秀的也跟去了,一共六个。”他说完反问,“打听这个干嘛?”
没人理他。
孟可柔跟夏知蔷对视了一眼,一个了然笃定,一个猝然惊惶,目光里包含的信息量极为丰富。
暗自拿定主意,孟可柔跟陈渤说:“我们突然有点事,就不上去了,你请便吧。”
陈渤跟牛皮糖似的贴上来,拦住人去路:“小……可柔,咱们怎么说也是老同学,好不容易再见面,加个微信叙旧?”
“行啊。”孟可柔打开二维码让他扫,“我现在干婚庆呢,忙得很,叙旧不一定有空,但你要是结婚,千万记得来照顾生意。头婚的业务我做,二婚三婚也接,保证给你办得热热闹闹。”
陈渤没接这句,只说:“今天不怎么忙,你们要去哪儿?我可以送送。”
“你什么车啊?低于这个水平的,我可看不起。”嘚瑟地晃了晃手里的大黄蜂钥匙,孟可柔挎好自己的原单货大牌包,甩甩刚做的头发,领着夏知蔷出了大厅。
看着她妖妖娆娆的背影,陈渤挑起一边眉毛,自语道:“照顾生意……到时候,我看你好不好意思收自家老公的钱。”
上了车,夏知蔷问孟可柔:“你们俩是什么同学啊,高中吗?”
“嗯,好像还同桌了一年,记不清了。”
“世界真小诶。”
“时大时小而已,”孟可柔一脚油门踩实:“想躲的躲不开,想见的见不着,总不遂人意就是了。”
没就这个话题继续,夏知蔷观察了会儿她的行驶路线,好奇:“你这是往哪儿开啊?”
“机场。”
“去机场干什么?”
“送你赶飞机。”
夏知蔷满脸莫名,孟可柔趁红灯时把手机屏幕怼到她脸上:“刚刚买的,两个小时以后起飞,飞S市,看你的医生老公去。”
面对她跳跃的思维和强大的执行力,夏知蔷自然是直摇头,一下说没必要跑这一趟,一下说订单做不完,最后还说自己什么行李都没带……总之两个字,不去。
孟可柔耐下心跟她掰扯:“早上听你说,冯医生忙得又有三四天没回家了,是吧?如果你今天不去,等他开完会回来,一个星期可就没了。你们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何况还有个师妹在蠢蠢欲动呢,聚少离多最容易出问题,可得上点心了。”
“真没必要,大不了,我晚上回家跟他视频不就好了。”
“视频和见面是一回事?看得见和摸得着能放一起讲吗?”孟可柔苦口婆心,“你和他好不容易稳定了点,就该趁热打铁多巩固。你总说不想离婚,光说有什么用,行动也得跟上。”
“订单做不完就交给秧秧她们,花钱请人的意义在这儿,行李没带咱们现在去取,麻利点也不是来不及。你啊,就听我的吧,没错。”
夏知蔷被她说服了,只是仍不太理解:“我跟冯殊的事,你怎么这么上心?”
“我操心才的不是你和他的事,”孟可柔紧了紧捏住方向盘的手,“我操心的,只有你。”
见闺蜜露出种于被同性友人突然表白的震惊样子,孟可柔找机会掐了她脸蛋子一把:“我对你就是三七开分红的资本主义姐妹情。你如果婚姻失败受打击、消极怠工,损失的钱里可有我那一份儿。我不上心,谁上心?”
等把夏知蔷送上飞机,孟可柔想起她嘴上说自己被逼无奈,结果回家取行李时还有闲心思让人帮忙挑要带去的吊带睡衣,就觉得好笑。
这样的夏知蔷,才像个活生生的、留着热血的人。
脚步轻快地步出机场大厅,孟可柔抬头看了眼湛蓝蓝的天,淡笑着给自己点上支爆珠烟。
她和夏知蔷的交情虽是从同寝开始,但并不是一届,两人差了两三岁。
当时,南大艺传学院扩招,宿舍却不够,不同系别、不同年级混住是很是常见的事。大三开学,孟可柔所在的寝室被硬塞了两名设计系新生进来,其中一个就是夏知蔷。
她那会儿极瘦,下巴尖尖的,手腕脚腕细得仿佛一折就能断,神色怏怏,没有半点大学新生的朝气。
孟可柔记得,送夏知蔷入学的就夏爸爸一个人。
那可真是个好爸爸,衣着体面的他甘愿爬上爬下帮女儿铺床支帐、清洁打扫,累得满头是汗。
下高低床时他险些闪着腰,多亏孟可柔看见扶了一把,才没出事。
全程,夏知蔷就跟个雕塑似的坐椅子上,对周遭的一切无动于衷。
孟可柔见不得人这样,忍不住上前去:“帮你爸搭把手不行?你林黛玉投胎啊,这么娇气!”
夏知蔷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唯独眼珠子动了动,转向孟可柔。
看着人,她声调平平地说对不起,重复了三遍。
孟可柔还欲多说,夏爸爸过来劝了几句,又从箱子里拿出些广云特产塞到她怀里,避开其他人小声说:
“我们知知暑假生了场大病,还没缓过来,所以……你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可以的话,帮忙跟大家打个招呼,有好玩的事多带带她,别让她老一个人闷着。”
夏胜利在学校附近住到十月份才走,回广云前,他将手机号留给孟可柔,以备不时之需。
孟可柔只觉得,这个大叔是爱女心切、多虑了。
夏知蔷看着跟个AI似的莫得感情,自理能力并无问题。她有课上课,没课时就将床位上的帘子一拉,在里头不知道捣鼓些什么,静得好似一缕轻飘飘的魂魄,没有半点存在感。
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惹出什么事非来。
倒是孟可柔,因为昼伏夜出的非人类作息,以及,对同性来说太具威胁的外貌,被抱团的室友明里暗里排挤。
面对这种带着霸凌性质的冷暴力,孟可柔继续我行我素不说,偶尔还会故意在深夜弄出动静,以期激怒对方。
在精彩程度足以放到八组吐槽的几场撕×大闹之后,六人寝里陆陆续续有人搬走,很快,便只剩下她跟夏知蔷两个住客。
夏知蔷依旧当着那缕魂,孟可柔也依旧不到半夜不回魂,生活习性截然不同的两人,就这么在空旷的寝室里相安无事地共处了一整年。
秋天再次如约而至,一个起了薄雾的周六清晨,耗了一宿才返校的孟可柔在大门口撞见了夏知蔷。
她正随着一个年轻男人往校外走。
那男人眉眼阴戾,下巴微昂,不似善茬儿。走在前面的他步伐迈得又急又大,夏知蔷则跟做错事一样低头快步跟在后头,像个可有可无的,没人在乎的尾巴。
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米多的间距,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既没有人主动小跑着上前一步跟紧些,也没人体贴地停下几秒,好让人追上。
那一米距离中,流动着的空气仿佛都是冷而诡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