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胜利手脚麻利地支起千斤顶,边做边跟冯殊讲解,不出十几分钟就换好了胎。
弄完这些,他没直接走,而是开着车在前头带路:“往前两公里就有个汽修厂。备用胎不都是全尺寸,跑不快,还有隐患,只能临时用用。你还是得去换个新的轮胎装上,再检查下其他几个有没有问题。”
等着修车的功夫,夏胜利点了支烟,顺手给冯殊递过去一支。
如果是抽惯了烟的人,面对别人突如其来的递烟动作,下意识都会伸手接住。冯殊没动:“我不会。”
夏胜利点点头:“嗯,不抽好,抽烟伤肺。”又状似随意地问起,“你父母也住在广云啊?”
“他们……”冯殊掩饰性地笑了笑,“我回外祖家过年。”
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夏胜利没多问。
回到家,他把夏知蔷招到跟前:“小冯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你知道吗?就比如他父母做什么工作,还有婚姻关系之类的。”
夏知蔷呆呆地答:“不知道诶,我没问过这些……”
早知道女儿是个糊涂的,夏胜利换了策略,去跟叶青商量。他们俩做餐饮开饭店也有十几年了,在南江和广云人脉极广,尤其是叶青,一直主外,天南地北的朋友多得很。
不过一天,叶青就带回了消息。
“冯殊的父母早年离异,冯家那边都是部队机关的,外祖姓舒,生意人,咱们还打过交道,条件比我们好些,家风也很不错。冯殊他爸爸去年夏天刚得病走了,他妈妈改嫁去了上海,还顺便改了名字,行事低调。听人说,她离婚后就对冯殊不闻不问,没管过。”
“这么复杂……”夏胜利皱眉,“等于说是无父无母了,以后真结了婚,麻烦得很。”
叶青想的却是另一层:“我倒觉得这样挺好。”
“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舍得知知吗,她要是嫁给小冯这样的孩子,不用受公公婆婆的闲气不说,咱们差不多算是招了个上门女婿。”
闻言,夏胜利摸摸下巴,神色松了下来,只不过嘴里仍说着:“有待观察。”
年初三的时候,冯殊将夏知蔷喊下楼去,递给她一些补品、香烟、茶叶等东西:“给你爸爸和阿姨的。”
夏知蔷知道她爸不好说话,便也没开口要人上楼坐一坐、喝口茶。倒是季薇薇趴阳台上瞄了眼,半开玩笑地对着楼下喊:“喂!别以为给点三瓜两枣的就能把我们家知知拐去,路漫漫其修远兮,做好准备吧你!”
夏知蔷上楼后问她:“你觉得冯殊怎么样啊?”
“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季薇薇故意说。
“就知道,”夏知蔷撇嘴,“在你眼里全天下就你哥最好,嘁,兄控一个。”
出人意料地,季薇薇却否认了:“他才不是什么最好的,也确实不太适合你,我不纠结这些了,你也当我没提过吧。”
这回答让夏知蔷相当意外:“薇薇,你这是怎么了?”
季薇薇欲言又止,只说没什么。
另一边,夏胜利看到冯殊送来的东西后,直道“太贵重了”“怎么好收他这些”,又说:“我得给他退回去。”
“不用,他已经回家吃饭了。”
“那明天,明天你让他过来取。”
夏知蔷还是说不用:“冯殊明天就回南江去的。”
“这才过了几天年,”夏胜利惊讶,“他一个学生有这么忙吗?”
“也不是,说是家里人太多了,闹得慌,想回学校看看书清静清静。”
哪有人嫌过年太热闹的。
夏胜利以为,冯殊这是在外祖家见着别人都团团圆圆、亲亲热热,心里不舒服,才待不住的。
他一冲动就脱口而出:“让冯殊明天来家里吃顿饭再走吧!”
夏知蔷愣住,然后不等爸爸反悔就通知了冯殊,兴高采烈得要蹦上天去。
柳暗花明又一村,冯殊在夏胜利这里终于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第二天他到得很早,又拎了不少东西上门,驼色大衣配金丝边眼镜,细看还修了头发,显然是认真准备了。
冯殊上桌话不多,只是夏胜利一举杯他就干,饭还没吃几口,就实实在在地喝下去小半斤白的。
他喝多了不闹,也不动筷子,只笑盈盈地看着夏知蔷,叫她吃慢点、吃慢点。
气氛其乐融融,夏知蔷和冯殊像一对璧人般,光是看着都能让人想象出他们修成正果后的幸福模样,季薇薇挺替夏知蔷高兴的,只是,总有那么一点点失落在心头萦绕不散。
她在餐桌下偷偷给哥哥发信息,想问人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临发出前却全给删了。
都是些无须多问的废话。
这天夜里,夏知蔷光脚跑到季薇薇的房间。
几年前搬新家的时候她们就有了各自的房间,不过三不五时仍是会挤着睡。
用被子将头蒙住,夏知蔷把季薇薇也拉进来,煞有介事地小声问道:“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该不会……也有喜欢的人了吧?”
季薇薇啧了一声:“你真是彻底恋爱脑了,想象力这么贫乏,”停顿了下,又说,“知知,我下学期会申请换专业。”
腾地从被子里坐起身,夏知蔷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为什么啊,你要换什么专业?”
季薇薇明明考上了自己最钟爱的新闻传播专业,怎么说换就换……
对方表现得很平静:“我想学法律,然后辅修财务金融,如果学校那边不同意,我就复读一年,或者出国去。”
夏知蔷都懵了:“怎么突然这样,还要出国……我不想你出国,你出去了,我们就很难见着了。”
让夏知蔷重新躺下来,面对着自己,季薇薇柔声说:“我争取尽量不出去就是了。但是换专业是肯定的,我……想帮帮我哥哥,毕业就去他身边做事。”
“临渊哥怎么了?”
“他没怎么样啦,就是身边缺人手而已。总之,帮他也是帮我妈妈、帮夏叔叔……说起来挺复杂的,你只需要知道,我准备干的事情很重要就行。”
怎么还扯到叶阿姨和爸爸身上了……
夏知蔷听得迷糊,沮丧地说:“你说的我听不懂,你要做的事,我估计也帮不上忙。”
“我不要你帮忙,你负责高高兴兴过日子就行。”
“怎么觉得我跟个废物似的。”
“知知,你的好不是用在我要做的事上面的。你要是不好,那个冯殊怎么会喜欢你?”
听出她言下之意,夏知蔷说:“也是,他都能看上我,我又能差到哪里去。话说回来,你到底觉得他怎么样啊?”
“我觉得他不好你就会分手吗?总问些废话,”季薇薇笑,“反正有夏叔叔把关,既然让冯殊上门来了,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聊着聊着,夏知蔷先睡着了。
月光在屋内淡淡地撒了一层,无边静谧中,季薇薇看着这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女孩儿的睡颜,第一次说出了心里话:“知知,我真的很羡慕你。”
她羡慕她有一个好爸爸。
第67章
调换专业这条路行不通, 季薇薇果断选择了出国, 从做决定到动身, 前后不过花了几个月时间。
走的那天,向来洒脱的她随身只带了个不大的行李箱, 轻装上阵,好似去短途旅行一般。
夏知蔷没当场哭鼻子, 轻轻地抱了抱季薇薇,又小声说了几句话,随后, 便安静地目送季薇薇走向安检口,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终于敢哭出来。
时间心无旁骛地往前流淌,一晃又一个夏天来临, 高夏知蔷两届的孟可柔即将毕业。
孟可柔大四上学期就开始忙着创业、开婚庆工作室, 越是临近离校,越是神出鬼没的,经常一连半个月都见不着人。
冯殊亦是忙得一如既往,忽然之间, 全世界似乎只剩夏知蔷一个闲人。
毕业典礼那天, 夏知蔷总算逮到了孟可柔。
美女就是美女,皱得跟腌菜似的学士服愣是被人穿出了哥大白富美毕业生的感觉。陈渤当时也在现场, 拿着单反跑前跑后拍个不停,典礼结束后还拜托夏知蔷给他们俩拍合影。
孟可柔没明确表态,一脸不在意地等在原地,下巴微微扬起。
陈渤屁颠颠地站到了旁边。
一开始, 镜头中的两人隔着十来公分距离,跟一般的老同学没两样,只是夏知蔷按下快门的瞬间,陈渤忽然伸出手将孟可柔搂了过来,头一歪,侧脸贴住对方发顶,腻歪得不行。
孟可柔起先愣了下,旋即一把推开他,又狠狠补了一脚,冲夏知蔷说:“这张删掉!删掉!”
夏知蔷得令后就要按删除键,陈渤拦住:“别啊,删照片多费电,等我回家了再操作。”
这两人的关系扑朔迷离得堪比《意难忘》,她不太肯定自己该怎么做,遂犹犹豫豫地看向孟可柔:“柔柔……”
“算了,爱删不删,”孟可柔捋了捋头发,不耐烦地瞪了眼陈渤,“杵着干嘛,不是要请吃饭么?去把车开过来,我脚疼,不想走路。”
等陈渤走了,孟可柔回寝室取出个纸盒,交给夏知蔷。
“surprise!姐这个月巨忙无比,估计去不成广云陪你过生日了,就当是生日礼物提前送了好吧。”
夏知蔷迫不及待地当场将盒子揭开,然后,一个滑不留手的东西从蜡光纸里掉了出来。她定睛一看,居然是件皮粉色的丝质睡裙,肩带极细,布料轻薄且少得可怜,相当有“情趣”。
她慌忙将其塞回盒子里。
好在寝室里并无他人,但夏知蔷还是涨得满脸通红。
孟可柔调笑道:“我赶着最保守的一件拿的,这程度都接受不了?另外那几套可是半透明的,肉隐肉现。”
夏知蔷已经快“熟”了。
孟可柔乐不可支:“这种是不是那个冯学长喜欢的style?不是的话,吃完饭我带你去换一件。”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你们平时不交流这些的么?”
夏知蔷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领悟到什么,孟可柔惊诧非常:“这都好了快两年了,你们还没那什么过?!”
“嗯。”
“奇葩!他是不是信教啊,要遵守什么婚前守贞之类的教条。”
“……应该不是。”
“当代柳下惠啊他,”孟可柔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也有可能是婚前藏拙,先把你骗到手,等以后用起来不合适也退不了货了,算盘打的好。”
夏知蔷听不太懂:“藏什么拙啊?”
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孟可柔索性找出个口红来:“唇膏男,听过吗?就是那个东西才这么点大的男人,中看不中用,多帅都不能要,”说着她将口红的膏体旋出来,“听说还有这么点儿的,人称呛口小辣椒。”
“这个大小……很不正常吗?”
见夏知蔷仍是一脸懵懂,孟可柔沉思几秒,打开电脑:“我还是给你看点直观的东西吧。”
两人从宿舍楼下来的时候,陈渤已经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干嘛去了。”他随口问道。
“没干什么,看了个短片。”孟可柔一脸平常,夏知蔷则将头压得低低的。
“什么片儿?”
“《SILK LABO》。”
陈渤没听过这名,又问了几句,孟可柔只说是专门拍给女孩看的科普教育片,他没什么兴趣,便换了话题:“冯殊在弄签证的事,我们过去先点菜,他过会儿就来。”说罢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傻愣愣的夏知蔷,“小夏妹子,听见没?”
此时夏知蔷像是被人拿针戳了,腾地坐直,又忙不迭点头:“……听、听到了。”
孟可柔疑惑:“什么签证?他要出国?”
“嗯,”夏知蔷答,“去美国参加什么联合培养项目,要走大半年呢。”
冯殊比预计中来得要早。
见孟可柔和夏知蔷坐一块儿,他顺势落座在陈渤边上,一起点菜。
不知怎的,夏知蔷一看到冯殊要么联想起孟可柔说的“藏拙”,要么就把他的脸移到了那部片子里的男主脸上,弄得是坐立不安、面红耳赤。
和真枪实干的影片比起来,她之前看的少女漫啊同人文之类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低幼读物。
夏知蔷感激孟可柔只给自己播放了片段,某几个画面她还及时捂住了眼睛,要全看了,这饭也就不用吃了。
冯殊早注意到她的不自然,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夏知蔷赶紧否认。
还好陈渤这人热闹,边吃边开相声专场,将她那点小小的尴尬囫囵地掩盖了过去。
等冯殊中途离席接电话去了,孟可柔手在桌子底下掐了掐夏知蔷的大腿:“姨妈没来吧?”
“嗯?”
“很好。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就把握机会验验货,免得夜长梦多。”
夏知蔷为难:“倒也不必这么急……”
“怎么不急了?万一他真是个唇膏男,到时候你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孟可柔眉微皱,“还是说,你不太愿意?”
夏知蔷倒是愿意的。
谁又不想跟喜欢的人亲近些、再亲近些呢?
之前有那么几次,冯殊和她接吻时明明手已经不自主伸进了衣摆之下,有那么一两次甚至凭本能触碰到了什么,但总在关键时刻急踩刹车,很是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