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城——大象向着夕阳奔跑
时间:2020-09-06 09:16:38

  不好再说什么,从破旧的月饼铁盒里拿出钱塞进衣服内袋里,然后放了手电筒,轻车熟路的走到里屋,在一个灵位前拜拜上了柱香,嘴巴里不正经念念有词:“谢谢王阿婆给我们带来陆小爷这财神爷……”
  话还未落。
  被人从后踹了脚,陆鸾伸手扣上了牛仔裤的鸟门,又抓过沙发上的一件t恤套上:“我跟你一起上去看看。”
  少年举着香愣了下。
  陆鸾偏了偏头:“怎么?”
  韦星涛看了他一眼,显然有些惊奇:“没什么,就是瘫佬阿荣一家搬过来那么多年,,都没见你上去同他们讲话过,甚至过年也不曾道过恭喜。”
  陆鸾穿好了衣服,冷冰冰道:“恭喜什么?也要有喜可道才是。”
  韦星涛说:“现在他们不也没有……”
  陆鸾打断他:“前段时间不是有只金丝雀给他们送了一大笔钱?”
  韦星涛惊了,天真之中带一点正义的警惕盯着他:“陆小爷,难道你也打那笔钱的主意?”
  “……”
  陆鸾荒谬地瞥了他一眼,一个眼神便让前者把接下来的大惊小怪吞咽回了肚子里——
  他对那十万块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他也不会主动跟眼前的少年解释,他之所以对这件事稍微上了点心,不是为了瘫佬阿荣那点钱,而是为了那只显然十分喜爱日行一善的金丝雀。
  ……
  他自己都没想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反正他几乎没有对身边的人产生过这种“有点害怕它把自己玩死所以还是盯一下比较好”的责任感。
  不过幸好,他也懒得去想。
  抬脚走在拿着手电筒的少年前面,他率先上了楼。
  还没上到对应楼层,就听见楼梯里传来乱哄哄的吵架声。
  三楼的住户扯着嗓子在骂:“明明拿了一大笔钱,也舍不得找个人来翻修一下下水管,如今屎尿都喷出来弄得我家天花板上!你让我们怎么办!我上辈子做了孽欠你们家钱要顶着屎盆子样的天花板么!”
  “那钱要用来给阿强上大学……”
  中年女人支支吾吾的声音响起。
  陆鸾走到三楼时,看见楼梯上已经滴滴答答地流淌了许多污水,污水顺着楼道蜿蜒成了小河。
  三楼的住户骂骂咧咧地在收晒在走廊的衣服,以免被熏到臭味……李子巷楼间距很窄,能够见到阳光、通风的户型算“豪宅”,一般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见缝插针地在任何空位地方晒东西。
  “短命鬼,拖油瓶,阿强上辈子杀人放火投胎来你们家,不如都去死算喇!”
  见到陆鸾,她嘴里的咒骂停顿了下,小声了一点。
  陆鸾目不斜视从她身边经过。
  原本就足够斑驳的楼道如今变得更加狼狈,陆鸾如没看见般,踩着污水上去四楼,瘫佬阿荣家的阿庆嫂站在家门口。
  楼道已经如此惨不忍睹,此时她家中更是一片狼藉,走到门口就有一股浓重的骚臭味扑鼻而来,这在夏天简直是生物武器级别的杀器……
  他家大门敞开,整个屋子泡在管道冒出的污水中,污水已经漫过脚背……白色泛黄的瓷砖地面上有许多黑色的残渣还有卫生纸泡开的污渍。
  陆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初中生少年,后者一脸尴尬,他没想到陆鸾会跟着上来,否则他会如实告诉他,这次坏的是卫生间下水管道……
  陆鸾站在这家门口,停顿了下,抬脚走进去。
  跟在他身后的韦星涛终于忍不住,伸手拽住他:“陆小爷,要不你还是……”
  “还是什么,这里是李子巷,又不是五星级酒店。”陆鸾声音很平静,拍开他的手,转头问阿庆嫂,“卫生间怎么走?”
  阿庆嫂已经惊呆。
  一是惊讶在李子巷里还有生得如此好看精致的年轻人;
  二是她晓得这年轻人叫陆鸾,听说虽然年纪轻轻却在荣连街附近一带很是有话语权,她们搬来几年,这次第一次同他讲上话;
  三是对方接过了身后少年人的手电筒,又问有没有起子,一副准备动手干活的样子……
  韦星涛跟着进卫生间时。
  陆鸾已经叨着手电筒,借着光照亮卫生间那盏破烂昏黄的灯照不亮的死角,拿着起子蹲在下水管道跟前敲敲打打。
  “你还会修这个,”少年的声音简直带着崇拜了,“说是一根管子,要找毛病还挺复杂的。”
  “多复杂?”
  “啊?”
  “比不比兰博基尼aventador冷启动时发动机颗粒状异响原因排查复杂?”
  “啊?”
  外面三十多度的闷热天气,瘫佬阿荣家里只有主人房间有一台给瘫佬阿荣用、防止他长期躺窝生褥疮恶化的二手空调。
  如今来了外人,阿庆嫂红着脸赶儿子阿强去写作业,又打开了主人房间的门让冷气稍微跑出来一点……
  只不过空调制冷效果不太好,屋子里弥漫着下水道味、褥疮血腥味、药味和长期未清洗空调混合在一起的浑浊气味。
  厕所里依然很热,陆鸾已经感觉到有汗液顺着他的脖子滴落,他抓起衬衫擦了擦脸,一只手摆弄着修水管的工具,突然想起了什么。
  想要伸手去拿口袋里的手机,又想起自己一手锈迹和不想细想的不明渗透液。
  “阿涛。”他叫身后的人。
  “怎么了?”少年问。
  “我口袋里有个手机,拿出来,”陆鸾说,“帮我照张相。”
  “啊?”
  韦星涛一脸懵逼。
  但是还是照做了,并且照相的时候,陆鸾虽然还在修水管,但是脸往旁边偏了偏,淡淡命令:“过来,离我脸近一些,能照清楚吗?”
  韦星涛一头问号。
  用他不太娴熟的技术给陆鸾照了几张照片,后者扬了扬下巴示意要看,他拿着手机给他看屏幕,就看着他皱着眉,很不满意摄影作品的样子。
  直到照片翻到倒数几张,屏幕中照片有了个新的角度——
  陆鸾蹲在那,一只手拿着电筒和起子,另一只手捞起白色t恤捞起来挂在他下巴上,做擦汗状。
  手臂因为握着两件不小的工具使了些力,肌肉和青筋凸起,这让他看上去比平日里来得壮一些。
  t恤下面露出几块腹肌。
  腹肌上还挂着几滴汗珠,昏黄的灯光下,很性感。
  他垂着眼,睫毛从照相选取的角度又长又密,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鼻梁又高又挺,下颚弧线一半藏在白色t恤里,露出的另外一半却很漂亮。
  陆鸾满意地“嗯”了声。
  让韦星涛把手机放回他的口袋。
  “你出去,”他无情地说,“我有话要问阿庆嫂。”
  韦星涛看他忙忙碌碌的样子,又是修水管又是摆拍还要同阿庆嫂聊天,也不知这人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突然灵感爆发,总之很忙碌的样子。
  ……若不是知道不可能,他都要怀疑瘫佬阿荣家的水管就是陆小爷故意弄坏的。
  韦星涛胡思乱想着,还是转身去叫了阿庆嫂。
  那个女人被从儿子阿强房间里叫出来,看着最多不过二十八岁的女人头发有些凌乱,捏着身上花衬衫的下摆,她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却没有进去。
  仿佛生怕自己当着卫生间那点儿本就不透亮的光。
  “陆……陆,”她吭哧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称呼她这冷艳高贵的邻居,“你找我有事?是、是不是水管修不好了啊?”
  她听上去诚惶诚恐。
  “不是,只是厕所和下水道口的y字形有边漏了,所以才往上冒。”
  陆鸾用起子将一块铁皮用钉子固定打好上补丁,“咚咚”的修理声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在卫生间响起。
  “我要问你的是,那日谢氏的千金来拜访你,同你说了些什么,希望你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他回过头,瞥了一眼立刻闭上嘴露出警惕目光的阿庆嫂,讥讽笑了笑,淡淡地又做了补充警告。
  “先说好了,那十万块并不是那么好拿……若你因为隐瞒最后招惹来杀身之祸,希望日后你去阎王那报道时,不要哭着抱怨说,没人试图来拯救过你。”
  “……”
  阿庆嫂的唇动了动。
  生活在李子巷,被生活磨光了棱角的女人很容易便被三言两语恐吓到。
  她立在昏暗的洗手间门前,一边看着陆鸾修理下水管道,一边将那日谢云踏入她家第一秒开始。她能够回忆的每一个细节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陆鸾修完水管,重新打开水龙头。
  听见“咕噜咕噜”下水管道畅通的声音,地漏也没有再疯狂往外冒水,陆鸾把工具一扔,把剩下的收尾工作扔给了韦星涛和阿庆嫂他们。
  他回到家,又洗了个澡。
  一身是汗还有奇奇怪怪的味道,他洗的比较久,抓起香皂的时候,他不小心想起那日,他家洗手台前站着的那个女人,问他——
  你洗澡就用香皂吗?
  沐浴液有吗?
  ……
  陆鸾哼笑一声。
  他洗完澡,换了衣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重新坐回床的边缘。
  扫了眼扔在床上的手机,他拿过来,进入微信,把刚才照的修水管的照片发倒微信朋友圈,分组可见。
  大概过了三分钟,微信便有了新消息提示。
  ―云云云:你朋友圈那张照片,是在做什么?
  这小鸟上套的速度之快,让陆鸾觉得他不是在诱捕,而是带着一把□□指哪打哪,横扫猎场。
  ―。:帮邻居修水管。
  ―云云云:大半夜修水管?不能第二天找水管工?
  ―。:都屎漫金山了,不修?
  ―。:找水管工你掏钱?
  ―云云云:一个水管工要的了多少钱?
  ―。:普通三口之家一天的伙食费。
  谢大小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概是被“一天的伙食费”这个计量单位震撼到了。
  陆鸾觉得鼻腔里还是瘫佬阿荣家的臭味,坐在床边,点了支烟。
  几秒后,他微微眯着眼,看着这女人识相地转移了话题。
  ―云云云:小朋友,你还真什么都会?
  ―。:讨生活。
  ―云云云:讨生活?身材那么好,长得好看又年轻,还有腹肌……去路遥那里打工时,她有没有问你干点别的讨生活方式?
  谁都知道路遥私底下是江市第一家禽王。
  ……还“别的讨生活方式”。
  黑暗中,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咬着烟屁股,唇角吐出一股白烟。
  ―。:你包吗,用一个店铺的租金?
  ―云云云:……你怎么嘲讽我,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云云:搞未成年犯法的。
  他唇角微翘,嗤笑一声。
  ―。:我成年了。
  ―。:就两个月前的事。
  ―。:要搞吗?
 
 
第22章 学校门口
  谢云当然不会天真地觉得陆鸾是真的在跟她发出邀请, 隔着屏幕她都嗅到了他连发三条信息,字里行间里的嘲讽。
  不过毕竟也是她出言不逊在先,问人家小朋友有没有在做皮肉生意, 对方要是不高兴或者有情绪了也很正常。
  但她并没有准备道歉。
  反而是跟他装傻充愣。
  ―云云云:还是算了吧, 你还在上学, 要是被同学们知道你被大姐姐圈养起来了, 他们可能会看不起你。
  ―云云云:高中生们都很八卦的,还很敏感。
  这边谢云已经洗干净躺在床上, 空调调整到适当的温度, 真丝睡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床头唯二的光源是香薰蜡烛和手机屏幕。
  在等待陆鸾回她信息的过程中,她手指不受控制地重新点进陆鸾的朋友圈,又看了一遍他的照片……
  光是前几次有意无意触碰,她知道这个高中生小阿弟实际上比看上去结实许多, 但是完全想不到,他身材这么好——
  那被随手捞起的t恤之下, 均匀分布的腹肌一览无余, 照片中的他微微侧着那张俊脸,侧脸弧线有些冷漠,有汗液挂在他鼻尖……
  明明才刚成年,但是居然有了成熟铁血硬汉的性感。
  只是一张照片, 谢云仿佛能嗅到照片里那人身上热烘烘的汗与铁锈味,这种味道甚至冲破了真正在她身边的香薰蜡烛,钻入她的鼻尖。
  让她心跳都快了两拍。
  忍不住想到那次在学校门口撞见小姑娘同他表白,谢云理所当然的猜, 陆鸾在学校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
  也难怪。
  她指尖一滑,退出照片。
  微信对话框里, 那边已经有了回应。
  ―。:我要是怕被说闲话,就不会叫你周一把校服送到学校给我。
  他打字就跟他说话时一样拽,谢云轻笑一声。
  ―云云云:我还没说我要去?
  没有想象中年轻人的心浮气躁,气急败坏……对面只是平静地告诉她,校服就那么两套,她若是拿走,他便又要重新买。
  “……”
  盯着手机屏幕里一点语气倾向也没有的简单一句话,谢云却收起了调侃的心情——
  她觉得自己被道德绑架了。
  她是并不知道如今高中校服多少钱一套,五中那种公立高中应该就还好……
  但是今晚陆鸾才跟她灌输了世界上还有“一天的伙食费”这种金钱计量单位,又大半夜给她发修水管的照片。
  此时此刻,谢云不可抑制地想到这个小孩不知道搞什么没有父母的豢养,这就算了,他还自力更生到可能把整条街所有的零工都打过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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