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一样,有住处,有吃食,有不一样的人,虽然还是会为各种小事争执,但他能知道这世间有多大,知道北方有一个衣食富足的地方,有无数奇珍,知道有人可以在船上几个月,知道生活不只是盐。
他甚至梦想着,会不会有一日,自己也能拥有一艘海面上那样的大船,看太阳落下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两人沉默地分开,阿弟在黄昏里悄悄走到坡山的一处偏僻的崖边,坐在崖上,吹着海风,看着远方的大海,这是他的小地方。
然后他发现半人高的野草堆有些异动,于是有些好奇地走过去,掀开了草丛。
一颗巨大的虎头瞬间转过来,与他面对面。
一瞬间,惨叫惊天而起。
大老虎淡然甩着尾巴,它是一只成熟的老虎,早就不为这些看到它就喜欢尖叫两脚兽所动了。
……
严江好生安慰了一番这个少年,还和他攀谈起来,阿弟这些天也懂了不少汉语,虽然磕磕绊绊,但日常用语还是没有问题的,面对这个虽然衣着利落,但料子都是顶好的人物,他显得有些畏缩。
严江给了一个金币当补偿,同时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听说上边想招些即能听懂土话,又能说晋语的人,你若能学会了,肯定会被重用,如果干的好,你的寨子人人都能住上好楼也说不定,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拿着这个去找她。”
他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写下自己的签名,还画了一只老虎。
阿弟小心地接过纸,有些茫然的看着那青年带着老虎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
突然间,一个念头就崩了出来,自己一个人去那位大人手下,用处肯定不大,“人人都能住上好楼”,如果,他能多找些族人,去投奔大人呢?
想到这,他一路飞奔回了住处,那是一个非常挤的棚户区,稻草做顶,篱笆做墙,墙角一处放着晒干的蒲草做床,就算住处。
这小棚还不止住着一个人,他们寨里的四五个人都挤在这稻草床上,一脸疲惫的哥哥看到他过来,立即露出笑容:“阿弟,快来吃饭,阿母刚刚送来了谷米。”
阿弟坐到他面前,定了定神,才道:“阿哥,周围寨子里,一共有多少弟兄?”
“?”
……
严江忽悠了一个有野心的小朋友,很有成就感,离开时,还专门和孟岚交代了一声:“我觉得,你要在番禺发展的话,这些年轻的俚人,将会是你的助力。”
孟岚表示了感谢,这些天她也在物色可以打入山越人内部的目标,准备组织一支山越商队,宣传番禺招工外,也想得到这城山民分布的具体资料。
只是这些山民太过排外,她的进度并不快,所以还在物色,而严江能帮她解决也是好事。
两人一番交流后,孟岚和严江一个拥抱告别,便目送他登上了码头的帆船。
甲板下有两层船舱的大船三十来米,船舵直直地放在甲板后方中心,都没有被修个船尾楼遮蔽——但不可否认,在没有雨的时候,这样的舵有更宽广的视野操作方向。
船上的铜铃摇响,舵手收起船锚,扬起风帆,调整的风帆的方向,港口的大船便在风力的作用下徐徐离岸。
一时间,整个码头都开始扬帆,船头的小三角帆,在舵手灵活的手上,就像鱼鳍拍打,鱼一样开始穿行于风与海流交织的远洋之路。
无数的码头工人,还有番禺城民,都在坡上、码头,观看着这只船队的远离。
他们以为自己看到是离去,但现实是,这是一个伟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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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船队的《起航》的视频又在网上引起一波巨大的反响。
无数网友贡献弹幕,很多人感动的热泪盈眶,尤其是国内外的大航海迷们,称这才是历史的记忆片啊,他们一路追着更新,每天看进度,那垃圾严渣不多录些航海细节就算了,还成天发萌宠视频,他们还得自己剪出一个没老虎的绿色版,天知道他们有多难。
然后便是纷纷的热议,这次船队大赚是肯定的,同时,还有一只波斯的船队留下来了,他们跟着去了吴兴,将在那里培训水手,准备明年就带着吴兴的大船顺着下一波贸易去到印度洋。
到时,他们会积累足够的海上经验,然后把航海经验点满,就去北方的美洲!
然后大家就讨论起这次的活动。
如今已经九月了,再有三个月,活动就结束了,谁会是第一名呢?
博彩业为此开盘,其中肖妃和严江两人最被看好,稳坐第一。
孟岚本来在最后,但很快因为拉住了严江,市场看好,开始到了第三名。
苍秀儿第四,因为她好像就是在建城、建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现。
辽东的黑马希银因为只干一些小买卖,目前在最后一名。
他们甚至认真地研究了所有的资料,推断出了如今几位大山的成就。
其中肖妃如今已经卖出了四万多头牛,十余万只羊,皮毛更是无数,大量财物涌入小小的南口镇,如今这不过大半年的功夫,就已经是个富裕的地方,人人都修了新房,家家都富裕起来,网友们甚至戏称这是个开放口岸了。
但就在这种“她肯定要得到第一”的认知里,苍秀儿姑娘悍然出手了。
她先让专家们从各种角度,理由,推算出今年又会有大雪,天极冷——这种预测草原人其实感觉到了,但他们只能硬扛,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然后,她为了争得第一,亲自出马,和慕容氏鲜卑谈了个大单,直接用政府的名义收购了人家三万多牛羊,约定用茶酒粮食交易。
慕容鲜卑当然愿意,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九月草原就已经冷了起来,看起来就又是个雪灾年,牛马多了反而容易在冬天冻死,不如便宜点一起打包卖了。
而秀儿转头就弄出一个低息的牛羊贷,她的规矩是,可以用低价购买牛,但随后的钱,会从他们的将来的粮食税按每年的收益比例抵扣,到扣完为止。
这计一出,北方的农人都轰动了,大家争相预约排队购买官府的牛,大市场一下就冷清起来,草原的牛马价格瞬间就跌了下去。
他们不是傻的,什么古人淳朴怕借款,那是假的,他们怕的是那些世族的借款,因为他们的圈圈绕绕太多了——什么“借一个鸡蛋,还一只鸡”,“借一百钱,还一斛米,等还米时要你的米一粒粒都是白的,不能有一颗碎米,否则就加倍”……
但秀儿姑娘是不同的,这两年,北方依靠一件件说到做到的事情,已经把官府的信誉立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四万头牛算什么,再来一倍他们也吃得下!
于是肖妃的收益瞬间腰斩,而秀儿靠着这官办的大买卖一下冲到了第一。
一时间,网友大哗,很多人纷纷称这是作弊,哪有官吏亲自下场谈买卖的?
秀儿姑娘对此振振有词,说这是为了发展北方农业才提出的惠民计划,再说了,肖妃难道不是亲自出场吗,她不是一个个去找那些部族,别人会愿意千里迢迢把牛马赶去市场?
大家各凭本事,都是一个地方来的,装什么公平正义!
第139章 另辟蹊径
九月中旬时,正是北方秋收的时节。
河间郡紧临渤海郡,在幽州归魏瑾治下后,也跟着在河滩地种了大片棉花。如今这里的棉花一片雪白,许多农人正提着大筐,采摘地里的棉花。
打过顶的棉株一颗上有两三朵棉花,多的能有四朵,但桃多了,棉桃却长不大,这棉田虽然比不上现代一株上六七朵大棉桃的产量,但却一亩能得百来斤,已经是普通麻的三四倍了。
干枯后的棉桃种皮非常坚硬,极易割手,棉农们采的却非常熟练,还细细地拣掉种皮上勾住的几缕纤维,不放过一点点。
一筐筐棉花被拉上牛车,黄牛被轻轻一抽,抬起了正在嚼草的头,悠哉地抬起蹄子,甩着尾巴走在路上。
除了车主,牛车上还坐着一个麻衣老人,头皮上都是短短的白发,无法束起,身上的衣服像是很多小方格拼接而成,眉目慈祥,看着周围田舍农人,目光不由露出赞叹之意。
突然,在这秋季节,一块浓密的绿色田块出现在视野,老人不由得好奇道:“那田中为和种得如此紧密?”
种这么密集,若是长成,也会如野草那般,结不了种,徒然浪费种子。
“那是育秧田,”车主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闻言笑道,“最近这几年,霜冻不知为何早了些日子,若按平时种上冬麦,难以发芽,可若早种了日子,地里又还种着夏收的作物。是以渤海公便派人教导我等,将划出一块小地,将种子密密种下,育出秧苗,等地中采收后,再将秧苗移入田中。”
秧苗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如此,便打了个完美的时间差,虽然辛苦一点,但地不用空着,能收得更多,总是让人满足的,对他们来说,辛苦不可怕,可怕是没有收成。
“此大善也。”老人赞道,“能想出此法者,必是圣贤。”
一提到这事,车主瞬间就不累不困了,兴奋地挥着鞭子,骄傲道:“这是自然,渤海公是天降神女,生而知之,治下风调雨顺,岂是凡人可比?”
他拍着牛屁股,得到牛不耐烦的一个甩尾,哼道:“看着没有,这是我家新买的牛,只花了一千多钱,若是平日去南口镇买,不但要走上六七百里,还至少得出八千钱,村里就我一家,就是一家买到了。”
老者皱眉道:“如此买卖,岂能无人去争?”
“这种牛岂是谁都能买的?”车主傲然道,“我家是村里的大户,平时在乡里多有帮衬,这才能先买到,且要还钱呢,每年都要给七百多钱,但如今挣钱容易了,别的不说,我这一车棉花,便有一百四十多斤,便是去了籽,也有七十多斤,如今这棉花卖了,便能还了今年的牛钱。”
还有,这棉籽也是好物,能出油,算是他们少有能尝到的油腥。
至于说医生说这棉籽油吃了会影响子嗣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这些中年人,谁家没好几个孩子,有的都已经成年,但每天晚上早睡,也就能做那点娱乐,能不生,反而是好事。
以前生多了养不活的孩子,一般就生下来就溺毙。
所以,只要这些油小心别被孩子偷吃就行了。
老人静静地听他说完,目露深思。
离了田地,来到一处山间岔路,车主指着那上山的路口道:“那边就是赵家的庄子,你顺着路上去就看到了。”
老人谢过他的载车之举,缓缓走上庄园。
和去岁来见到的不同,今年的赵家庄园,要冷清许多,山路的杂草都少有人打理。
他来到山腰的坞堡,伸手叩门。
“你是哪位?”一名仆人开门询问。
“老僧图澄,前来拜访坞主。”
“啊,是大师!”那人立即将他邀请进屋,又着人前去通报,“家主先前接到书信,闻您要来,最近便叨念着,只要您来,立刻便去见他。”
老人温和地笑着,随他走进内院。
而这时,一名衣着华丽,腰间佩着小镜子,面容儒雅的中年人快步走来:“大师光临寒舍,不甚荣幸,快快,里边请。”
……
院中落坐,清茶滚水,烟气缕缕,赵氏族主叹息道:“大师北来,本想为您修筑寺院,奈何那渤海公一来就立了新规,过往不究,但若起新寺,必得通过州中允许,我已递了书,却未有回应,只能暂时委屈大师您了。”
“家主愿意收留老僧,已是恩德,身居世中,住所皆不过是身外之事。”老僧淡然道。
“那如何一样,先前在洛阳城中,若不是大师指点,吾怕是要陷入匈奴寇手。”赵家主说到这事,便一阵后怕,“大师料事如神,可知那渤海公可有、可有……”倾覆之时?他迟疑了下,终是问不下去。
凭心说,哪怕那些平民再是吹捧,他依然极为厌恶渤海公,不仅是因为她以一女子之身而御北方三州之土,更因为她一点也不尊重他们这些上品士族,因着她,他们治下收容的僮仆几乎是日日外逃,去做那要交税服役的编户民,他们若是暴力追擒,一但被发现,官吏不但不会为他们做主擒回这些奴人,反而会追究他们伤人禁人之责。
无奈之下,他们为了家中僮仆不跑光,不得不提高月钱、增加土地、发放衣食等收段笼络人心,但如此一来,开支剧增,他们几乎支持不起体面的生活,如今大师光临,都拿不出最新的南方茶,只能用上月的陈茶对付。
对面的老僧双手合什,轻声一叹,没有答话。
赵家主已经知道答案,只能狠喝了一口茶水。
“大师,先前的吾已联络霍家,欲寻一佛寺,将其扩建,必让佛法宣扬,大兴于室。”赵家主虔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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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县,新城的建立,终于让旧城不是那么堵塞了。
魏瑾最近都没怎么出门,一是这里人生地不熟,不想给侍卫秘书添麻烦,二是这边的鸡毛蒜皮小事太多,哪怕有单秘书帮着过筛,也繁杂地惊人,若再加上各种挂逼们的骚操作,简直更加应付不过来。
就比如苍秀儿的牛羊贷款,她一时弄过来当然是爽了,让人用土地做抵押也是可行的,但农人们一听说要押上土地,哪怕官吏们吹得再天花乱坠,也不愿意买了。
因为世家贵族们最喜欢用各种名目放高利贷,而抵押物一般就是土地,你不收他的放贷都不行,等到人家还钱时,再随便找个借口说不行,你这还的钱的太脏/不是我借你的那些钱/那天早上给的现在是晚上超时了等等,反正不合我要求,要加钱,没钱就把土地给我——然后就低价收了人家的地。
谁能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又要搞事,于是魏瑾要求慕容鲜卑的牛羊不要急着送过来,一次先来千头就好。
随后便每村发一头,且不用土地抵押,而是用收“牛税”的名义收钱,即牛如果死去就不用交,但死头要交回官府,如果养育十年未死,牛就归农户。
这其实就是换个说法,但立刻让人放了心,大家知道这次就这一头后,很快便开启了挣抢模式,千头牛销售一空。
然后每周都有新牛送来,这种捂盘惜售的饥饿营销很快就有了效果,同时也降低了各地官吏的工作量,让上党毕业的土著学生们大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