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凤便是来考察一下这位寒门子弟的虚实,反正王敦手下的闲人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
赵昊早有准备,照着历史书,把周围的晋人分析了个遍,颇有一番见解,让钱凤赞叹不已。
然后,钱凤就扣下赵昊,没有一点让他去见王敦的意思——如今自己是王敦手下头号谋士,他又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争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和人分享。
就这样,赵日天兄便在南昌城里滞留下来,让徐策碰到了。
徐将军面对一位身价超过二十万贡献点的红名传奇玩家,他要费尽自己的自制力,才能忍住不去取他性命。
这位叫赵昊的玩家太能苟了,要拿下他,还是得万全准备,这次自己的目标是张舆,千万坚持住了,不能因小失大。
否则万一张舆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和肖晓没准都会成为新的红名玩家,那就很尴尬了。
……
虽然做了无数心里建设,徐策还是没能忍住,在夜里爬了人家的墙,把那小院的里里外外都探查的清清楚楚,就等救出张舆后回来顺手一刀,把这块肥肉吃掉。
-
烈日高挂,南方的十月依然热气蒸腾。
这样的大营之中,一名风雅中又带着威严的中年人坐于案前,仔细阅读着手中书信,眉宇间不乏得意之态。
这还是他,或者说他们南方朝廷,第一次收到除了公文以外的、来自北方属下的回信。
以往,无论是他们如今拉拢利诱渤海女手下的异人,他们都如死尸般毫无回应,这次,在以张舆为筹码,要求护鲜卑校尉肖晓晓来南昌一见后,肖晓晓终于给他回复,说是有事在身,需要过些时间才可能过来交朋友。
虽然态度甚是敷衍,但却如一支张心针,给了王敦莫大的信心。
张舆有用!作用很大!
王敦甚至忍不住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
这些年来,日益崛起的北方给了他们无数的压力,从洛阳失陷自今,他们王氏兄弟费了无数心力才在江南站稳脚跟,只要能继续稳住,他们王家最差也必然会是最顶级的士族,甚至有问鼎天下之机。
可是北方膨胀的太快了,太过恐怖。
另外不知道,但沈充是他的手下,关于北方的情报他了如指掌,这两年来更是为些愁掉了无数头发。
好在当年留下的后手终于有点效果,不求用那张舆自保,但拖慢一下北方扩张的速度,就足够让他满意了。
接下来的时间,需要抓紧时间,打败那些荆州流民,只要占据襄阳重镇,便可以长江天险阻挡北方铁骑,如此大事定矣。
忍不住心中得意,王敦吩咐属下,让人请来张舆,为他接风洗尘——围观张舆在他们面前低伏谦卑的姿态,素来建邺权贵的一项爱好,谁让他的阿姊不愿发还北方贵族的土地就算了,甚至连尊重他们都不肯呢?
……
张舆收到钱凤通知时,早就淡定了,王敦不是个大方人,这事天下人都知道,当年他娶了公主后,在厕所里发现一个匣子里放着干枣,就顺手吃光了,出来才知道这干枣是用来塞鼻孔的,后来婢女端来金澡盘、琉璃碗,里边洗手的水与澡豆,他却把这些也吃了,婢女看得直笑,结果后来大乱之时,晋室失势,他直接把当初笑他的公主婢女们赐给了手下的军卒,一个不留。
到了宴上,王敦请他吃的是北方传来的吃食,有烤全羊、汤饼、还有各种菜蔬,均是他未见过的,也叫不出名字。
“这的王家小侄从蓟城不远万里送来的好物,尤其是瓜果,在未熟之时,便要放上木盆中栽种,搬上海船,每日浇水晒日,小心伺候,一路至江南,耗费万金,便是陛下,都能吃不上。”王敦意态逍遥,仿佛在说什么小事。
张舆不说话,只是默默吃东西。
王敦看着他的模样,突然便觉得无趣,没再为难他,换了话题,说起当年张华大人风采。
张华的趣事很多,张舆对此倒没有抗拒,两人说起这个话题后,气氛总算显示和乐了些。
一饭吃完,王敦派人送张舆回去。
……
张舆如往常一般换了便衣,拿了一本书,坐在榻上阅读,老实说,这几天日子过得清闲惬意,被一个人围观总好过伺候一群大爷,还有书看,只是给阿姊添麻烦了。
但阿姊当年欺负他得那么快乐,现在自己添一点点也算是天意轮回吧。
他又翻了一页书,突然间看到一张纸条飘出来。
上边写着晚上子时之前,将来拜访,落款是肖晓晓的印鉴。
张舆捂住嘴,那瞬间,整颗心都雀跃起来。
……
他早早地熄灭灯,遣退了奴婢,在黑夜里静静等待。
月光透过窗棱,照耀在他眉宇之间,仿佛黑夜里的鬼魅,有一种别样的诡异。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再睁开眼,便听到一声清响,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到他面前,淡然坐下。
“想离开么?”
“想。”
“不后悔?”
“绝不。”
“哪怕会死?”
“人总要有梦想,阿姊这样说过。”
徐策忍不住笑了笑:“那就跟我走吧。”
“现在?”张舆有些惊讶。
徐策笑而不语,起身出门,他只是来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张舆想不想走,其实都由不得他。
张舆激动又紧张地跟在徐策身后,脚步极轻,生怕被守卫发现。
但他发现门口的守卫都已经不知何处去了,更不知道徐策早就计算出了守卫换班的空隙,用假手令调走了守备,那个手令绝对不会和白天看到的有一点不同。
出城的通道都早就准备好了——这里的县城土墙有很多房屋都是靠城墙修的,这样可以省下一面墙的材料。
这种情况下,在城墙下打一个小洞再容易不过了,只需要用水泡软一块墙基,再用小铲细心挖向个时辰,一个四十公分的小洞,就能让人通过。
此时正是杂草丛生的季节,一个小洞湮没其中,无人可以发现。
只要出了城,徐策有把握搞定一切。
并没有什么惊魂和意外,古代的军队没有夜视能力,可视范围很小,而张舆住处的守备已经被他用钱凤的命令暂时调走——他只需要打一个比较精准的时间差就好。
真正麻烦的是,最多半个时辰,追兵就会过来,而张舆只是一个连跑一百米都跑不下来的病弱公子。
这个问题,他的后援给的办法是,化妆术。
他对化妆术不太熟悉,但没有关系。
找个会化妆的专业代练上线就好,顺着江水就能去武昌,交通很方便了,交给肖妃,自己就找借口离远点,免得被按排送人去广州。
万万不能和她碰面,否则她不用酱油都能把他生吃了。
-
“洵水城一过,便是武昌城了。”另外一边,也有一行人翻越了庐山山脉,来到了江水边缘。
孟岚遮着阳光,看着滔滔江水,神采飞扬。
好久没见到肖妃,又要送他一件大礼,想想就很刺激啊。
第193章 一山不容
武昌城外,新的山寨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
不需要其它货品,山蛮对盐的需求才是刚需,肖晓这里的细盐能让所有山蛮人心动,甚至远到湘水都有人千里过来跨省换盐——顺着湘江就能到武昌,比翻过危险难行的五岭去广州买方便多了。
当然,如果能顺便带着一些粮食和种子、布匹回去,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只不过大部分的山蛮人都太穷了,他们只能拿得出兽皮和一些干果,愿意千里来换就是因为肖妃这里换得多些。
但是就算如此,山蛮人相对能换得的东西也不多。
肖晓晓为此允许他们留下一些人,用工作来换盐。
大量山蛮人为此感激不尽,愿意留下的人极多,加上武昌这里交通便捷,石山峒人口上涨超快,粮食储备很快见底,肖晓晓为此还去找陶侃帮助,借了些军粮支应,但陶侃刚刚大败,自己的军粮也不够,肖晓晓得到的帮助有限。
肖晓晓为此将长江中游的产粮区都翻看了一遍后,发挥了蚊子腿上刮精肉的精神,决定压榨一下南边富户分们,荆州很多南渡的士族,居住在西北边的汉江平原处,据坞堡自守——先前这些士族很多都送了家族里能干的儿孙来她手下投奔。
嗯,有需求就有用处,肖晓晓只表态了需要粮食来修筑小城,他们就主动送了近万斛粮过来,足够他们这的人吃上半年。
不过光有吃的不行,肖晓晓组织了手上所有的蛮人,开始在武昌北边恢复生产,武昌做为兵家必争之地,已经被人来回犁了无数次,本地的大户早就跑了,剩下没跑的贫民,也大多被杀,良田荒芜。
有人不理解肖妃为什么在局势不稳定的情况下就重垦田地,这样不是给别人做嫁衣吗?
肖晓晓的回答是天时不等人,今年不弄好田地,等明年开春就来不及种庄稼,至于会不会被别人收割了——真要有人敢过来抢,我就带草原的兵马把抢的匪和粮一起抢回来就好。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闭嘴了。
于是在徐策出门的日子里,肖晓晓就全力组织生产,恢复秩序。
她手下的工作主力就是各地来的山蛮。
很多山蛮民众并不习惯于这种机械的劳作,他们多是采摘渔猎为生,搬砖推车挖土都是很辛苦的事情。
他们更喜欢挑拣草药之类的精细活,可做这些时,又不会太精细,经常捡不干净根上的土,或者茎叶花分不干净,被质疑工作得不好时,还会无理也声高地表示监工是故意挑刺找他们麻烦。
这些都是小事,管理严格一点,做的好的赏,差的罚,肖妃很快就教会了山蛮们什么叫工作质量。
然后又有了新的麻烦。
这些来做活的山蛮有男也有女,他们经常在吃饭休息时聊着聊着就对起歌来。
石山峒在成为山蛮的交易打工地后,居然开发出了同城交友功能,这是肖妃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由此因果,还经常发生抢婚和走婚的事故——或者也可以说是故事?
南方和北方不同,汹涌水系和高深的山脉将大大小小的蛮人切割成无数部落,交流有限,半封闭的聚落生活,让很多蛮人都有不同的习俗,在后世,因为汉人对南方的开发,很多部族都消亡同化在历史大潮中,只有一小部分在边远地区继续生活。
但现在,并没有这个问题,肖晓晓在所有过来交易的山蛮人入市前,就已经告知不能在城里用他们规矩,否则不许进城,但说者自说,听者自听,每天还是有大量引起冲突的山蛮人被暴打一顿,轰出城去。
就算如此,山蛮们还是会悄悄你来我往,搞出了无数纠纷。
……
十月下旬时,天气开始冷了起来。
南方强大的湿度让阴冷的温度如鬼魂一样徘徊不去,肖晓晓难以适应,出门的次数大减。
好在这时,徐策回来了。
徐策等人在南昌坐船顺水入长江后,便弃船上岸,顺着湖北的丘陵带,翻山回到了武昌外的石山峒。
还带回了张舆。
这位不满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很激动的。
张舆摸着城墙的目光都仿佛在看情人,他在这座小城里看什么都很新奇。
“虽然仅仅是一座小城,却与其它小城大大不同,”在肖妃面前,他感慨道,“这里生活的庶民百姓,皆无畏惧不安之心,井然有序,这才仅仅是修筑数月的小城,真是难以想像阿姊经营多年的上党蓟城会是何等模样。”
这暗示的太明显了。
面对这年轻人期盼的目光,肖妃却是铁石心肠地道:“如今荆州与北方隔着一州之地,沿途危险,为免意外,公子暂时还回不了北方。”
张舆目光一下子就充满了悲伤。
肖妃直接了当地道:“女、渤海公如今未有子嗣,你若回到北方,是祸非福,这次请你来,还是我自做主张,所以还请公子先暂居广州,待我回禀了渤海公后,再议去留。”
被嫌弃的张舆恹恹地走了,看这小城的目光就像失恋了一样。
肖妃却不以为意,反正没有人能阻挡她的大业。
她几乎可以看到肝娘得到这礼物会有多头痛——更重要的是,肝娘她还不能拒绝,因为这是目前最优的解决之法,便是女神也不会说出什么不对来。
我真是个天才。
对自己一番夸奖后,她坐在茶室里,满意地给自己沏了一壶好茶。
就在这时。
“主公,”一位侍者悄悄探头过来,“有人求见。”
“今天的号不是已经见完了么?”肖妃抬头,微有不解。
就在那侍者欲言又止的时间,旁边传来了一个淡定悠然的声音:“我想,我应该不在取号的范围内吧?”
一个修长的身影逆光走入室内,掀开了披风头罩,露出了她捏脸数小时的美貌。
肖妃目光先是惊诧,然后下一秒,就变成了和肝娘同款的微笑。
孟岚身边跟着的是徐策,他神色漠然,一脸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但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目光茫然,焦距涣散,身体的姿态仿佛是在随时准备跑掉。
“真是稀客,”肖妃高昂的声调里洋溢着对朋友的热情,“广州那么远,你来这里真是辛苦了。”
孟岚的语调也全是感动:“是啊,我到了江州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准备了一份礼物,马不停蹄地就送过来了,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真的么?”肖妃握着孟姑娘的手,激动道,“我也为你准备了礼物,正想要给你送过去,不想你就过来,真是天意啊——”
两人深情款款地坐在案前,饮茶品茗,背脊挺的笔直,仿佛两只已经准备打架的老虎,让一边的徐策忍不住悄悄向门口挪移,他的运气太差了点,本来准备出城去南昌拿回自己寄存的二十万贡献点,谁知刚刚出城门,就遇到了孟岚。
四目相对时,天知道他花了多大毅力,才没有拔腿就跑。
他任务在身,没法给她说出在这里的原因,正绞尽脑汁想怎么解释时,孟岚就微笑着说不必解释了,看你在这里我就知道原因,带我去见肖则天就好……徐策无法拒绝,只能默默带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