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魏晋——九州月下
时间:2020-09-06 09:17:58

  北方异人们在为农民增收的途径上很是用心了,改良种子、牲口,平稳粮价,修筑窑坊……
  荀灌姑娘在船头,看到沿途很多镇上都有高高的烟囱,不由得问起崔鸢那是什么。
  崔鸢告诉她,那是砖窑,很多镇上修这东西,是为了修筑运河的码头,同时可以让乡民多一个营生,后继产出的砖瓦,也可以供应本地乡民修筑新屋,这些都是秋收后农闲时开窑,烧完的碳渣还可以铺路,非常有用处。
  荀小姑娘听得睁大的眼眸,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巧妙的办法。
  顺着运河北上,一路要路过四个郡县的郡治,这些个郡城都极为繁华,甚至不输给还在恢复期的洛阳,尤其是崔鸢的老家东武城,这里种植着大片的棉花,有着北方最为精致的提花织造中心,布料品类之多,让荀灌看得眼花缭乱。
  崔鸢告诉她,虽然北方很多乡里还是贫民,但很多城里的工坊工人已经有了一点收入,他们愿意为自己准备一点体面衣物,而一些乡里的大族,也是这些大宗商品的主要消费方。
  北方如今已经不全是把奢侈品倾销到南方的世家之中了,而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康之家,嗯,按异人们说法,就是有了一个潜力无限的新生市场。
  而到蓟城时,荀灌有些困惑地发现,蓟城根本没有城墙。
  崔鸢这才略自豪地告诉她:“原来的小县城墙太过碍事,早就已经被拆除了,你现在看的这座大城,是最近几年才修筑出来的新城。”
  “可是,不是要迁都洛阳吗?”荀灌困惑地问道,“那么,修这么大的城,不是浪费么?”
  “当然不是。”崔鸢笑道,“蓟城向西北一百里,便是军都径,此为入草原最近的路途,草原的所有牲口、羊毛、奶货都要在蓟城中转,而南方的茶叶、盐铁,都是从蓟城转运草原,这里的地位,根本无可取代。”
  “原来如此。”荀灌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但是听着都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崔鸢又道:“再者,上党向北入晋阳那条入草原的路,可是要全程走完八百里的太行山,走军都径,只要穿越百里的太行径道,就能直入草原,完是不同的难度,更不要提东北的辽西、辽东的稻米、木材也是走这里最快,就算是迁都洛阳,这里依然会是北方的枢纽。”
  两人一边说,一边下船,易水的大码头因为太繁华,沿途有专人指挥通行,很多大船没办停泊,只能用小船将货送上岸,然后又匆忙离开这拥挤的河道。
  她们靠岸时天色已晚,船上挂起了煤油的风灯,灯火明亮,远胜烛火,一时间,整个水岸都倒影着无数灯光,仿佛天上繁星落下,码头边的路灯也早早被点灯人注油点燃,在明亮的灯火中,自成一条夜市,那种盛世的繁华之景,惊得荀灌一时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就怕惊醒了美好的梦。
  崔鸢带着荀小姑娘顺便逛了这条夜市,尝了一颗街头卖炸油果子,便不让小姑娘吃第二颗了,因为这是棉籽油炸的,不能多吃。
  “为什么棉籽油不能多吃?”荀灌总忍不住回头,那甜糯的油果子太好吃了。
  “因为吃多了会生不出小孩。”崔鸢苦口婆心地阻止少女吃零食,“而且留着肚子,前边还有更多好吃的。”
  街头还有卖怡糖、面条、混沌、炊饼之类的各种摊子,除了吃食外,卖干海货、菌类、头花、布料、柳编、陶瓷这些摊位也是应有尽有,但都乖巧地在一条白线之外摆着摊位,不敢越线一步。
  街道上有两个戴着一截红袖的老人如鹰隼一般巡视着这些摊位,很多摊主一见到他们,就不由自主地两股战战,仿佛随时准备着卷着摊子逃去天边。
  荀灌在街市上看得眼花缭乱,整个人像掉进了粮窝的老鼠,晕头转向,神昏颠倒。
  更神奇的是这里还时常能看到一些白肤异瞳的胡人,操着一口磕磕绊绊,让人迷惑的单音节,流窜在市井之间。
  如果不是因为接近子时(十二点),码头的灯油已近耗尽,摊贩们纷纷收摊,崔鸢还拉不走这个姑娘——她的力气是真的大。
  崔鸢带着姑娘回到了自己的家,一番洗漱后,荀灌被澡室里那柔软的如肌肤般的香胰迷住了,洗了快半个时辰,这才美美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天上要练枪的荀灌便看到一位俊美贵气的青年背着包,熟练地爬上一棵墙边树,欲翻墙而出。
  “哪来的毛贼!”荀灌一声质问,长枪脱手而出,迅猛地扎穿背包,将他生生钉在树上。
  青年神色一变,顿时冷汗湿透内衫,但他敏捷地脱下包,在荀灌威胁的视线终是不敢再跳出围墙,思考一瞬后,他飞快向上爬了几步,躲到树荫之中。
  荀灌正要再问,就听身后传来匆忙的步伐声,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看到这边有客人,旁边的仆人立刻说这是姑娘昨晚带回来的客人,既是生客,想来少爷也不在此。
  妇人顿时面露气极之色:“一个两个,真是孽债!”
  说罢,向荀灌致歉打扰后,妇人愤怒地离去。
  荀灌这才走到树下,看着还插在树杆上的枪,目光闪耀,扬唇一笑间,如野豹般轻盈地跳了上树去。
  崔家双璧啊,她慕名很久了。
  当然要认识一下。
  -
  蓟城宫廷之中,魏瑾正处理着各地来的文书。
  虽然已经是最快送来的文书,但蓟城远居北方,江南的文书,最快的速度也是两个月发过来的。
  这也是她准备迁都洛阳的原因,如果定都蓟城,那江南两广就得用总督制,中间节制起来很难,就比如明末时江南基本没有理会北京的叛军;清末时八国联军都打进北京了,李鸿章还和南边的封疆大吏们搞东南互保。
  在通信不便的古代,距离就是统治的最大局限。
  处理完最后一封文书,魏瑾抬起头,转动着脖颈,问道:“如今玩家有什么异动没有?”
  “无,除了日常骂策划,在讨论什么时候攻打关中和蜀地,开公测。”单秘书对所有的问题都是胸有成竹。
  “你觉得什么时候下关中为好呢?”魏瑾转头欣赏着秘书的美貌,托着下巴问。
  “迁都洛阳,便是时候了,到时洛阳也算前线,平定关中与蜀地的威望,能让你称帝时更有天命,”单谦之温和道,“这不就是你一开始的打算么?”
  “虽是如此,但好像太平淡了些,从头至尾,都无甚波折。”魏瑾有些叹息。
  “这样的优势,若还能有波折,那就真是你的问题了。”单谦之并不觉得平淡有错,“你素来稳健,否则去岁平定江南,也能趁势拿下川蜀之地了。”
  “蜀地的李雄还算明主,巴蜀在他治下休养生息,晚些拿下无关紧要,倒是匈奴,差不多了,”魏瑾想着当年刘曜还想着娶自己当小妾的事情,“十一年了,差不多是回报期了,对了,还有个问题……”
  单谦之抬看她,等她出言。
  “我若是拿下关中,称帝之时,按理,需得立后……”
 
 
第272章 民心所向
  魏瑾本意只是试探一下,但让她惊喜的是,单夫人居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露出了考虑的神色。
  反正时间还有一年半载,她其实也不急。
  随后,她的便分出一点精力,开始安排“冠军大会”的细节。
  这本是一个军中竞赛,用以选拔猛士,培养军官,后来越做越大,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大赛,其中成绩优异者,可以获得丰厚的奖赏,或者直接入军,起点就是百夫长。
  而为了不耽误春耕,给参与的勇士足够来回的时间,冠军大会的时间,便定在的冬季。
  玩家戏称这是咱们的冬季运动会。
  这种大会比的当然不是跑步跳远之类的简单运动,而是的骑马射箭、刀枪剑戟,甚至还有真人版本的绝地求生,其精彩程度,在网上也引得大量的叫好。
  当然,这也是蓟城冬季最忙的事情。
  ……
  崔鸢这次带着荀姑娘过来,除了带她开眼界,还有一个目标就是让她参与这个冠军大会,只要能得到一个好的成绩,那么荀灌进入军中的起点就不会太低。
  在见过她的武力后,崔鸢是非常有信心了。
  ……
  安次城是蓟县的卫城,离蓟城只有百里之距,虽然不像蓟城周边那般富足,却也靠着沿途繁华的商路,能混个温饱。
  但县城周围的村落乡里,却没有这样的待遇,大多还维持着耕作的生活,好在北方如今的盐铁便宜,牛羊也不缺,日子比起乱世时,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天堂了。
  十月末时,北方的秋已很凉。
  树木枯黄,万物归寂,大半日的阳光晒干了树下落叶上的露气,倒是方便了县城外山岭中打柴的少年。
  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背在身后的柴垛大到快将他淹没,粗砺的麻绳深深地勒进他肩膀上紧实的肌肉,他却像没事人一般行走在坎坷的山路上,速度还不慢。
  走出山岭,顺着溪水,他来到山下的村落里,村中的人纷纷笑着和他打招呼:“阿良回来了?”
  阿良一边应着,将柴背回了一处冒着炊烟的小院。
  “阿良回来了?”他的母亲掀开厚重的门帘,递上水瓢,“苦了我儿也,快来歇歇。”
  阿良在墙角放下柴火,坐在马扎上,接过水,便是一番豪饮。
  他母亲坐在他旁边,看着儿子头上的汗水,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唠叨道:“先前村里来了货郎,可惜你没赶上,卖得可多,剪子、锅子、头花都有,一辆牛车装得满满当当,那棉布厚实,我扯了半丈,过两日,就能给你做身新衣了……”
  阿良险些被呛到,他有些的无奈地看着母亲,默默听她唠叨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后边,母亲终是暴露出自己的心机。
  “……儿啊,你生来力大,家里靠你筑屋室也存了些财物,你想从军,娘不挡你,但出家之前,还是娶个媳妇,为冉家留个后啊,这从军的事,明年再去也不迟啊。”
  “娘,不能再耽搁了,”少年神色坚决,“我已经十六了,村城也打好了招呼,这次机会难得,这柴火够您烧一年,家里的米粮也够,明天我就出门了,您在家等着享福吧。”
  “唉,这安宁了那么久,你说这……”妇人忍不住难过。
  他们本是魏郡人,石勒肆虐兖州时,举族北迁,在这个偏僻的小乡里扎下根来,这些年日子过得安宁稳当,但奈何不住儿子年轻有梦想,挡了这些年,终是挡不住了。
  到了晚上,村头的钟声响了几下,阿良和母亲都停下交谈,带着小马扎,向村头的空地走去。
  各家的小孩们可就没那么矜持了,纷纷像小炮弹一样,一个人带着两三个马扎,早早地去占位置了。
  等阿良母子到时,村口的空地已经被占得满满当当,白天的货郎将他的板车支起,挂起了一盏灯,带上一张白布,布上有着神奇的影子,像一只狗头,狗嘴一张一合,给他们讲着这些日子天下大事。
  货郎走南闯北,能说会道,一些普通的故事在他口中被讲的惊心动魄。
  如今的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不见得会出乡一次,听得是津津有味。
  讲南方的大船在海上的故事,讲草原的姑娘怎么给人带来牛羊,讲洛阳正在修一座天下最高有明堂……讲这些趣事的同时,也讲女帝为了减免税赋,所以这些年没有征战,将国家保护了他们,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出自孟岚的培训班的货郎不但是巡视乡里的情报收集器,也兼职着爱国主义传播,告诉他们当年为什么天下会乱,女帝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讲如今不在世家的庇护下,也能过得很好,讲再过些日子,蓟城又有一场盛会——冠军大会。
  天下的男儿,只要敢去的,都可以参加,但是参加前得想好,马上马下,摔跤比武,若有受伤,那可是不赔的。
  如果能进绝赛,不但有不菲的奖金,还可以入军中为将,被各位将军抢着招揽,前途无量。
  村里的年轻人们听得心荡神曳,老人们也是一脸遗憾,还有人问起如此盛世,他们可不可以去蓟城一睹英姿。
  货郎立刻泼上冷水,言说这些比赛如今是一票难求,他都舍不得去看呢,再说了,这时候,蓟城中旅舍费甚高,这一来一回,怕是要把一年收成都贴进去。
  村人听得失落不已,这时货郎已经讲的口干,便停了讲解,让他们各自回家。
  难得的娱乐活动就这样结束了,村人们三三两两地各自己散去。
  只有阿良还停在那里。
  货郎看着这高大的少年,笑道:“考虑好了?”
  “好了,”冉良露齿一笑,“这次,我跟你一起去蓟城,必要夺冠!”
  听说如今今上欲要定都洛阳,如此,平定关中蜀地必在顷刻之间,再不入军,就来不及了。
  ……
  同样的事情几乎发生在魏瑾治下的每个角落,北方的女帝如今有富有四海,仅有一些角落未能收拾,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种偏安的时日是不会长远的。
  十一月便是冠军大会初赛的日子,这个月份,强健的儿郎们会奋勇展现自己的勇武,意图在这个新生的政权里占下属于自己的席位。
  一时间,整个蓟城都热闹非凡,讨论谁会是最后勇冠三军的头筹。
  而这里还有一队非常特殊的参赛者,他们来自关中长安,是当地的豪强,他们在赛事的凶猛和急切,几乎都把“选我,我带你们打到老家”的意图写在脸上了。
  魏瑾对此非常乐见其成,就她所知,或许,不用她出兵,匈奴那边就要乱起来了。
  -
  匈奴汉国,都城平阳。
  大风大雪中,这座城市安静的宛如空城。
  一位年近三十的高瘦胡人策马过街,带起一路风雪。
  骏马上,匈奴车骑将军阿都利紧了紧自己的羊绒披风,戴上兜帽,顿时觉得耳朵又是自己的了。
  他来到一处医馆,拂去肩上的积雪,直入内堂,毫不客气地挤把炕上的医生挤到一边,愤愤地把对方案上的果干一把塞进嘴里。
  来自上党的医生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道:“这位先生是哪里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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