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规模的场面已经不知有多久没在上党见过了,南方的泫氏县、北方的武乡等地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想要加入潞城。
魏瑾的要求是加入可以,但他们会被以家庭为单位打散安置,能接受的就可以留下。
这让不少想在魏郡守手下建功立业混饭吃的流民帅打了退堂鼓,但也有不少讨生活的流民队伍们留下来,等到夏播结束时,统计户籍,他们已经有了近两万人。
上党盆地的三分之二都已经入后,目前缺的一块,是潞城南方的壶关县。
壶关是扼守太行陉的险要关口,山路险峻,目前还是晋人镇守,魏瑾知道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郡守指挥不动那边的守将,索性没有理会他们,专心耕作。
到七月时,又有朝廷的消息传来,晋帝司马衷任命东海王辅政,这代表着一共十六年的八王之乱终于平定,东海王成为最大的赢家。
知道这事后,并州之主司马腾又是一月三五次的去信“大兄救我。”
终于,在九月,司马腾为东燕王,而一名叫刘琨的官员被东海王任命为并州刺史、护匈奴中郎将。
这可不是美差,尤其是那个“护匈奴中郎将”——这是当年匈奴内附汉朝时留下的官职,用来统领保护匈奴的,在匈奴已经建国的如今,简直就是对刘琨一种不堪重负的厚爱。
这也意味着,魏瑾的顶头上司很快就会换人。
但她知道这个人来当领导时,是很不得劲的。
刘琨她认识,这人是中山靖王的嫡脉,不是刘备皇叔逢人就强调“我是中山靖王之后”那种,他不需要强调,就人人知晓,因为出生好,所以一直在晋朝混得不错。
当年是跟在的贾皇后身边的一派人,和石崇关系特别铁,一伙人自称“金谷二十四友”。
那时她家也是贾后一党,刘琨等人没事还喜欢叫她父亲一起聚会嗑药,而贾后倒台,她家出事后,这群二十四友大部分墙头草一样倒到杀贾后的赵王手下办事,没有一点犹豫的过程。
后来赵王股倒,他就立刻投了打败赵王的齐王股,由于他出生名门,齐王没为难他,给他官当。
结果一年不到,齐王又挂了,他跳槽去了齐王对家范阳王手下当将领。
然后两年不到,范阳王暴毙了,他又去了东海王治下。
而现在,他要来并州了。
这家伙简直像天生带衰一样,去哪家哪家倒霉,立场就是没有立场,因为他很容易就飘到其它阵营去了。
更讨厌的是,这家伙认识她。
没办法,谁让她有个从小就喜欢吹嘘显摆她的父亲呢——名士们除了喜欢谈玄,秀晚辈也是常规操作,偶尔嗑药上头,还可以从互秀里牵个红线,加个亲戚什么的。
不过也没什么,赵王都倒台快六年了,她家族早就平反,弟弟也承袭了家族爵位,她没去认亲,只是不想回想当年那一路的坎坷绝望罢了。
不过早晚面对的,也无所谓了。
……
夜深人静时,静深姑娘在举着烛火,在灯下仔细看着地图。
屯留占领了,如今上党可以向北与东扩展,东边是黎城,是太行陉东出的重要关口,一定不能少的控制范围,而屯留北边,是沁县,这是上党北出唯一的路径,重要性更在东路之上。
毕竟匈奴人就在北边,东边乱是乱,但还是晋朝的领地,不会轻易来找潞城。
所以,下一步,沁县。
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满意地去床上睡觉,然后切出游戏去查历史资料了。
过了好一会,有人悄悄的撑开窗子,抽走地图,又很快放回桌上。
窃窃私语从窗下传来。
“走走,这次可不能再让肝娘抢先了。”
“沁县对吧,是我的了!”
第28章 弄巧成拙
“沁县隶……地处晋东南地区北部、太行、太岳两山之间,自古就有‘冀州门户、潞泽咽喉’、‘煤海中的绿地’、‘北方水城,中国沁州’之称……”一名女玩家念着小纸条上的内容。
“够了,别念哗度百科了,有没有魏晋历史上关于这里的记载?”另外一名女玩家怒打他头。
“这个真没有。”挨打者苦着脸道,“你也知道历史书有多简略,能让张背督那只羯胡都是因为沾了石勒了光,怎么可能再有记载。”
“那我们怎么办,带兵直接攻打吗?”
“想啥呢,我们去就是送的……知已知彼,才百战百胜,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消息。”
“我们两个咸鱼去哪听消息啊?”
“找人呗,你看那边那位大哥,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忽悠他去好了。”被打头的玩家轻咳一声,走到那位正在做耕地日常的玩家身边。
虽然是粗布麻衣,面容平平无奇,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凌厉如猛虎的气质。
“这位兄弟,我们姓林名琳,刚刚接到一个坞主给我们的任务,有没有兴趣和我们组队完成啊?”女孩微笑着问。
对方淡看她一眼,没说话。
“这单做下来,只要把贡献点集中到一个号上,未必没有争一争下个月第一的机会,”林琳诱惑道,“我们为了这个任务,还从肝娘那找来了情报。”
“你说。”那平平无奇的男玩家放下锄头,他背脊挺直,气质不凡。
“我们需要有人去沁县摸摸底,你看起来就是个当过兵的,能帮我们找点情报么?”林琳小声道,“我们在这时盯着肝娘的动静,这次坚决不让她领先,如何?”
那男玩家看她们数息,才道:“好。”
这么容易?
林琳心中一喜:“那就谢谢你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切出去给我们私信。”
“等把日常作完。”男玩家低头继续翻土。
“好的好的,你叫什么名字,到时我去论坛加你好友?”
“徐策。”
“哦哦,好的。”
两姐妹挥挥手,飞快走了。
“这个看起来不靠谱啊。”
“嗯,一看就是新人,”林琳笑道,“走,我们继续去撒网,能忽悠几个是几个,把水搅浑,我们这些风景党才有胜利的机会。”
“可是姐姐,我们是风景党啊,何必争什么第一?”
“你不想要时装吗?”
“想。”
“想就听我的,你去找游析瑜,我去找王二,要能拉他入伙,我们就稳了。咱们比不上肝娘一人就是支大军,但也知道团结就是力量。”
在引入排行机制后,玩家们之间暗流涌动,连一向比较咸鱼的王二都颇为心动,他也想得个号让家人来玩玩放松一下。
但几乎没有人亲自去冒险——开玩笑,现在一出屯留,沁县那边就是满山的胡人,一个搞不好就拿贡献奖了,岂不见前边的那些贡献奖得主何等难过伤心。
且还是苟住吧。
……
而就在众玩家各出其法时,他们口中的肝娘已经走上了去沁县的道路。
她的打算是在沁县乡下发展据点,收集足够的情报后,再上报坞主,一锅端掉这里。
不过事情有点变化。
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晋人,县内的晋人在匈奴治下,县外皆是几支胡人,最大的一支头领名叫乞耶加,有千人,他盘踞县城外的山林,不听匈奴任命,性喜杀吃人,最近,他刚刚杀掉一群来从晋阳南逃下来的天师道道士,将尸体挂在树上,点起篝火,感谢火神,并且举办了分肉大会。
静深被这事吓到了。
她再如何,也是个普通姑娘,设定剧情也太TM糟糕了。
一时间都有点厌恶这个世界,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
但她忍住了,准备再探清楚地形和对方的装备再回潞城,她需要一点文明的熏陶。
-
月色明亮,篝火冲天。
羯人信祆教,祆教崇火,于是又称拜火教,
徐策在远方遥遥望着那边的篝火,估计着自己摸过去需要的时间。
这个游戏的时间加速技术太过强大,组织上认为前期战斗与军事的专长更容易打开局面,于是让他先来探路,他需要获得更多的账号,让更多专家前来研究。
这几天,他装做晋人奴隶,已经将地形、士卒巡逻线路研究的差不多了。
只要等今晚,就可以杀了那几名头领。
他静静看着远方火光。
火光下,一位女子身着红衣,正赤足散发而舞,她的动作有些僵硬,眉宇间楚楚可怜。
剩下的头领们喝着美酒,吃着从树上割下的熟肉,正放声大笑。
那是羯人抢掠来的女子,在助幸之后,她会被那部大带去房内——他看着那楚楚可怜的女子在被拉入房中的低泣声,终是忍住了。
现在上去,他打不过那么多人,救不了人便是害人。
终于,篝火渐渐熄灭。
人们也各自散去。
他借着阴影避开巡逻者,守着门口的羯人护卫打着哈欠,并没有什么紧张和戒备,然下一秒,他就被骤然出现的黑手拧断了脖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徐策听了一下房门,只听到一个均匀的呼噜声,指尖一根铁丝伸出,轻易便拔开了这古代房门的门栓。
借着月光,他略一分辨,便扑向床头。
几乎同时,异变骤生。
一只修长的手臂顺势伸出,轻易靠住对方肩膀,顺势一拉。
徐策心态极好,几乎没有半点动容,也顺势伸手,拧住敌人手肘,只要给他半秒,他就可以让对方脱臼同时——
铮!
一声清脆的交击声,徐策的匕首被一只短剑抵住,对方大床上大战数个回合,皆没能奈何对方。
“等等!”那敌人突然发出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道,“你也是来杀他的么?”
徐策停下手。
便见对方吹燃火折,微弱光芒下,那舞女半倚在床,对他微微一笑,她模样只是清秀,但这笑配着她手上那被血浸透的包袱,就很诡异。
“这位壮士,”那舞娘弱弱道,“我与那树上的道长们是同是天师道人,只为报仇而来,此地财物皆尽归你,我得到这首级祭奠他们就是,你便放过我吧。”
“……”
又被抢先了?
徐策只觉得心中有一口火在燃烧,憋得他想仰天长啸。
“没事的话,小女子先告退了。”那姑娘站起身,优雅地提着包袱,从他身边走过。
“等一下!”徐策突然叫住她。
“壮士何意?”姑娘回头看他。
“你祭奠后,这首级可否借我一用?”徐策低声问。
女子看他一眼,点点头:“可。”
路上,两人认识了一下,女子自称姓郅,名浅善,是天师道的并州治区的十位祭酒(主教)之一,这些年北方战乱,李八百的李家道从中州蔓延至此,因为他家不收五斗米,所以大量占据了原本属于天师道的地盘,大祭酒便派她来此联络本地豪族处理此事。
谁知道上党这边驱逐天师道道士,他们就自做主张退到沁县,等自己找到他们时,连骨头都已经在锅里了。
她只能想办法在他们的吃肉的锅里下了些丹药,分量参差不齐,助他们去找道祖忏悔。
“你们炼丹药不是长生的么?”徐策疑惑地问。
“运用之道,存乎一心,总会有那么一些毒丹,”浅善微笑道,“毒物药恶人,也是惩恶扬善不是?”
太有道理,徐策甚至无言以对。
“不知壮士为何要将此物送于魏坞主?”浅善好奇地问。
她怎么知道?徐策一惊。
“哦,我是诈你的。”得到确定答案的天师微笑完美依旧。
—
数天之后,魏瑾又收到一个礼物。
沁县的羯胡部大乞耶加的首级,另外加上一位想见她以及采购潞城事物的天师道祭酒。
她给了徐策十点贡献值,顺便告诉他,杀头领在胡人那边很容易,他们的小头人本就没多少护卫,因为在胡人这斩首战术没有用,他们是兄死弟继,并不会因为死一两个头人而乱,让他没事别乱转悠,现在重点是建设,不急着扩土。
“……”
“倒是你引见的那位祭酒姑娘,有可能将我们货物分销到天师道河东治的渠道,是大功一件。”魏瑾给他记了个大功,功勋一百点,“好了,你下去吧。”
这游戏要用脑子玩,不是当任务完成,这位国家队的同志有点浪不起来啊。
如果搞不懂这一点,他想完成任务拿第一,怕是有点难呢。
她又想起了天师道。
这是张道陵创立的教派,因为入教要交五斗米,所以又叫五斗米道,曾经在汉中割据自立,后来被曹操所灭,张鲁死后,便分裂成各个教团,散落北方,被士族接纳,公卿之家莫不云集于其中。
所以一位祭酒的人脉,是非常恐怖的,如果她能将潞城的东西送到南方,建立起一条商道,那粮食问题便不再是什么问题。
至于说战乱会影响商路——那只能说是利益不够,君不见欧洲人为了和中国通商,连地球都打穿了。
但是,上赶着不是买卖,先不必急于见她,等晾两天再说吧。
……
“多谢徐兄引见。”郅祭酒抱拳感谢,她身材高挑,不输男子。
徐策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才缓缓道:“不必,是你在城外守着我,要我还人情我才去的。”
否则他就买椟还珠了。
“人都说潞城管事是仙人下凡,倒真与世人有所不同呢。”祭酒笑道。
徐策挑眉,并没说话。
和陌生人交流不是他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