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黑暗中点亮光源无异于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但阿砾反倒更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对方过来送人头,于是不做多想地晃了晃手电筒的光束,大胆在地下室逛了起来。
这时候紧跟其后的敦终于爬下了铁梯,迅速循着那抹正在晃动光源的娇小背影跟了上去,恨不得能够小虎依人地挨在她身旁:“砾小姐,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
(这么黑的地方真的好可怕啊啊——)
不断心理暗示自己正在被黑暗中一双血眼盯住的小虎猫,怵得浑身发寒,忍不住像个小女生似的揪住了前辈的衣袖。
“我们可是顶着【武装侦探社】的招牌出来干活的,别那么胆小,敦敦。”
可惜作为侦探社元老的阿砾这会没有闲暇来关照新人的感受,一心都放在了探险上面,带着他这只虎型挂件走走停停。即便身形小巧,这个女孩却能带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原来如此,在人家的‘坟头’上**,会翻车很正常——这里根本就是无数命案的直接发生现场。”
地下室充斥着浓烈的黑暗,视野所及之处,墙面与地板等角落都残余着干涸发硬的血块。姿态各异的人像雕塑分布在四周,栩栩如生,手机投射出来的手电筒光源把它们的影子照得歪歪斜斜,仿佛这些‘人影’下一秒便会活动起来,使人感到莫名的惊悚。
墙面还陈列了许多沾满斑驳血迹的木架,除此之外,还有张充作手术台泼洒了恶臭陈血的铁床、以及桌面摆放的瓶瓶罐罐,想必这里就是这栋洋馆的主人将‘素材’进行肢解的地方。
胆小的敦不敢太留意周边的情况,在精神高度紧绷的情况下,只感觉自己的肩膀似乎越来越重,逐渐呼吸困难,导致走神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到某张桌子的桌角,撂到了上方的某个玻璃容器。
敦立马慌里慌张地接住,待看清手中物体的真身,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嘶——”
玻璃罐子里注入了满满的福尔马林,一颗被泡胀得僵硬发白的人头正不断在透明液体中浮浮沉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断在心里进行百万长篇的道歉,敦颤抖着手将装着人头的玻璃罐放回了原处。
“砾、砾小姐,我们快离开吧,这里真的太危险了……”他欲哭无泪地说,感觉周围分分钟都有可能会有奇怪的东西跳出来。
“就是知道危险才要下来呀。”然而在前头晃着手机光源的阿砾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只顾专注地打量着此刻的环境。
别人探案是小心谨慎,她探案就像是来坟头蹦迪一样轻松。
环视大半圈以后,阿砾想要对敦说些什么而回过了头,却在看见他的那瞬顿住了身形。
“敦敦,你背后趴着的是什么东西?”
第12章
“诶……?”
这一刻,敦忽然感觉自己后颈附近传来了游丝般的、寒凉得不似活人的气息。他的心脏被瞬间冻结,停止了跳动,却无法抗拒自己僵硬着脖子,像齿轮转动般一点一点地往后看去。
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从刚才开始,肩膀就一直那么沉重。
“在·找·我·吗?”
在他的肩后,紧贴着敦脸庞的女人距离近到能够碰到他的鼻尖,这时红唇朝两边翘起,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一只虎敦就这么停止了思考。
他浑身上下暴露在外的肌肤瞬间就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对倒映着女鬼面容的瞳孔缩成了针芒大小,在黑暗中不住摇曳,宛如无形有陨石般的巨大惊恐坠击在了他的心头。
“啊啊啊啊——”
停滞的心跳在半秒后触底反弹般疯狂跳动,敦抑制不住恐惧大喊了一声,五指骤变成了白色的虎爪,飞快地朝身后挠去,同时头也不敢回地向阿砾的方向狂奔。
但他的攻击并没有奏效,用作攻击的虎臂竟然直接穿透了女鬼的虚影,皮毛一瞬间淌过的异样感恶寒得他头皮发麻。
“碰不到?!”发现这一事实的敦满脸愕然。
幸而对方并不打算趁势追击他的身影,阿砾顺手及时揪住敦的后衣领往后一带,他立马因惯性使然一屁股坐倒在地面。
阿砾将人护在了身后,一双清亮的杏眼笔直盯向位于黑暗前方,娴静伫立的女鬼。
“原来最终boss长这样啊。”
在阿砾好奇打量的同时,女鬼亦一步步浮出黑暗,彻底露出她那张异常美丽的脸庞。
可她的外形,看起来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她失去了双臂,两道绛红色的和服袖口空空荡荡,有好几根被砍断的她人手臂则从肩胛骨延伸出来,往前反拢住腰部,形成被人后背拥抱的姿势。
如果说在走廊里追杀岩永的鬼怪像是蜘蛛男,那么眼前的女性则像是生有‘羽翼’的天使。生而古怪却有韵味,一种虚幻的美感随着她的行动逐渐展现开来。
毫无疑问,那大概就是疯子所追求的幻想,盛装罪恶的摇篮,惊心动魄的美丽足以称得上是其主人‘最高的杰作’。
只听见她开口说:“你们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来的么?”
女鬼的音色像冰凉的绢丝拂过人的脸庞,理应是很动听的声音,却因为容易令人陷入臆想的空幻而显得恐怖异常。
阿砾双手抱着剑袋,定睛看着她不答反问:“杀了白濑、操控洋馆里的鬼怪、致使雾气笼罩在岛屿周围的家伙,就是你对吧?”
“是她该死哦。”
孰料女鬼痛快地承认了,泣血的声调冷得好比凄风划过幽泉,饱含怨恨:“我一直一直在等,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可一切都被那个女人破坏了——”
阿砾却在这时擅自打断了这番话:“抱歉啊,我没有听恶鬼讲故事的习惯。不管如何,结果就是你等待的丸山道雄已经死了,你还冷眼旁观了全程并且‘贴心’地帮了一把不是么?”
被她说中的女鬼身形顿时一滞,不知过去多久,她的语气陡然尖利,变得像用指甲刮蹭着玻璃那般的刺耳,她疯狂地摇晃着脑袋否认道:“不——我不是——”
周遭的黑暗因为她的躁动在这一瞬化成了实质的浓郁,皆如雾霭般不规则地涌动起来,想要拖拽住他们的脚踝将人永恒留在这片地狱。
在女鬼失控的尖叫声中,摆放在角落里的石膏们仿佛被灌注了生命,齐齐姿态怪异地歪着脖子,舞动手臂,如同丧尸游荡那般开始僵硬地朝他们包围过来。
“砾小姐,那边!”察觉到敌人正在逼近,连滚带爬从地面起来的敦指向了阿砾的身侧。
背负剑袋的少女如一阵风疾步掠过了他的眼前,再一眨眼,她的身影已经来到了雕像们的前方,利落地起身一跳,足尖稳稳踩在了最前排一尊雕像的肩膀,把它的脑袋当作足球一脚踹飞。
‘梆’的一声,被踹飞的石膏颅骨粉碎,后方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成堆怪异雕像们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粉身碎骨。
滚滚弥漫的烟尘之中,全程看见这场面的敦情不自禁咕咚咽下了一口唾液。
“这也太凶残了吧……”
“呆子,你在看什么呢。”
阿砾忽然冲他喊了一声,借着脚下雕像的力度,单脚一蹬后空翻腾出一道半月的弧度,如小巧又轻盈的金翅雀,直奔着敦的方向飞来。
敦以为阿砾即将毫无人性地痛击她的队友,吓得连忙将双臂格挡在自己的脑袋面前,可阿砾的目标并不是他。
白丝袜薄凉的触感在银发少年的耳边一触即过,随后那精巧的鞋跟便重重踩踏在埋伏他身后的某块雕像脸上。
阿砾运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把倒霉雕像压垮,上半身顺着惯性微微前倾,接着单手以底下的雕像为轴,抬腿狠狠一扫,将阻碍在前方的一圈石膏脑袋统统踢爆。
“再走神我就一起把你的脑袋当球踢。”
“对不起!!”
敦瞬间皮紧。
造型怪诞的石膏雕像虽说行动惊悚,但它们的灵魂却只能依存于外部那脆弱的容器,一经击碎,碎块便只能在地面颤抖,无法再拥有行动能力。
敦作为武装侦探社里的新人,身手却很不错,显然有过对战经验。阿砾带着他一前一后,很快在雕像重围中脱了困。
只是,最终boss在重提爱人死亡这个真相的刺激下,已经不再保留多少清醒的神智。
地下室里的玻璃罐在她的声波中摇摇晃晃,最终承受不住压力‘啪’的一声摔倒在地面,流淌出一地的透明液体。一些眼球、肢体散乱分布在粘稠的水面之上,整个空间顿时变得恶臭难闻。
“啊啊啊,求求你,放过我——”
角落里不知何时钻出了许多可怖的虚影,那些曾葬身于这栋洋馆的鬼怪们纷纷像被引力吸住那般手脚在虚空里挣扎、却又不得不逼至女人的方向,最后悲哀地与她合为一体。
最终boss有了小怪们魂体的充盈,体形逐渐往外扩充,隐隐有着涨爆整个空间的预兆。
一声脆响,周围响起了木屑飞溅的动静。
女鬼的身形此刻庞大得不可思议,她依靠不断吞食着洋馆里的‘饵料’,愈变愈大,肩胛处的两排手臂沿着两侧晃荡开来,最后竟是硬生生抠开了上方的天花板,仿佛坟墓里的亡者再度破土而出。
破开大洞的屋顶呈现出夜空的景色,昔日繁盛的洋馆坍塌成了半个废墟,大片月色洒落在断壁残垣的边缘。
隐隐约约,能够听见周围几墙之隔,屋内的其他人所传来的惊慌声响:“那是什么怪物啊啊啊——”
盯着头顶陷入无我攻击状态的鬼怪,阿砾迅速扒住了少年的肩头,催促道:“敦敦!成败在此一举,该你表现的机会到了!赶紧载我上去!”
“……你果然是把我当工具人了吧!”敦下意识吐槽了一句,可身体却很诚实地伏低,任由她骑了上来。
在场能够阻止事态往更危险的方向发生的人,就只有她了。
异能力——【月下兽】。
凄冷的月光照耀之下,一只半人白虎凭空诞生,那身通体银灰的毛发经过月色的洗刷,如水波般轻微摇晃。
仅是一个瞬息,载着少女的半人白虎跃上了几米高的天花板,来到原本二楼的房间。之后几个弹跳之间身影呈‘z’字闪动落上了屋顶,肉垫奋力一跃,在半空直奔向上方庞大的女鬼逼近。
不断与对方缩短距离的短短几秒时间里,周围的夜风呼呼从两人身畔飞掠。
“敦敦,你应该知道吧,武装侦探社里的调查员基本全员都是【异能者】。”
就在这时,一道清澈见底的嗓音回荡在这片苍穹之下。
银发少年循声回头,夜空中,位于他头顶上方的茶栗发少女一双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近在咫尺的距离,她下颔通透光滑的肌肤就仿佛玉石一样发着光。
剑袋束绳无声解开,飞扬消失在了夜空。她漫不经心地拔出了背后的太刀,一寸一寸脱离了刀鞘的刃面带着磨砂般的质感,朦胧倒映出主人蜜金色的眼眸。
“而我的异能,就是【能把世界上任何事物破坏成无限小的细微颗粒】,等同于绝对沙化湮灭的能力。”
“所以说,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阿砾踩踏在敦的后背,顺利以他为踏板飞跃向了比女鬼更高的位置,她一个旋身,鲸骨般富有柔软弹性的腰肢画出弦月似的半圆,堪堪停滞在高空。
“不合我意的话——”
举刀下攻的茶栗发少女丝毫不感觉羞耻,在天上大声喊出了自己的异能名,而后瞬间如天际降下的疾雷一刀砍落。
“异能力——【骨灰都给你扬了】!”
迅疾一闪,金色传说破开了这片夜幕。
与此同时敦呈反作用力摔倒在了屋顶当中,溅起一圈肆乱的灰尘。但敦半点不顾自己的狼狈,而是仰着头,坐在这本应十分装逼的战斗现场下方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的表情在刚才那句开战宣言里裂幵了:“你这异能名是认真的吗?!”
第13章
任由敦的内心有多么震撼,下方的声音都无法确切地传递到持刀砍击的少女耳中。她仅是一个错身,泛着金光的刀影便深深捅入了鬼怪的其中一根手臂。
“我的爱刀名为「扬沙」,是很贴切的名字吧?”捅刀的阿砾如此愉悦地说道。
与此同时,无数细碎的金芒瞬间从那具庞大身躯里的伤口飞溅而出,如星河鹭起,照亮了她意气风发的笑脸、飞扬的秀发,以及整个深邃的夜空。
只能依稀辨认出尚有女性柔美体型的鬼怪,因伤而吃痛地发出了嘶吼,那副庞大的身躯无意中摇摆,将阻碍在周围的残破建筑材料都粗暴地横扫开来。
幸而在战斗刚开始发生时,洋馆内的警官与大学生们在有序的遣散安排下,迅速离开了危险范围。存活下来的全员都来到了房子周围的荒郊野外,高扬着头,用自己的一双眼,将当晚呈现在眼前超越了现实的场面深深记录在脑海中。
遥远的夜幕底下,女鬼身后雪白如藕的尸臂齐齐延伸开来,那足有几个成年男子合抱才能完全圈住的粗臂灌注了千钧力度,看似迟缓,实际却快得猝不及防的速度往上一攻去。
毫无疑问,倘若实实在在地承受了这个攻击,就算再强壮的身体也会就此崩毁。
持刀少女娇小的体型,在这庞大的死亡阴影面前就像是海浪前一粒不起眼的沙子,可她的行动竟毫不动摇,直接踏影而行!
浑厚的风浪之中,阿砾的身形顺着这份袭来的力量弹向了天空,仿佛被轻轻挥开的一只蝴蝶。却在下一瞬,身姿用力旋转了一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砍落了女鬼那根尸臂。
反手将刀插进上方的皮肤,借力翻身跳上了巨人身上。她收起刀,头也不回地踏着仅余的那根断臂,在这条通往女鬼要害的狭窄道路上快速前行,周遭被女鬼操纵的手不断攻击过来,似乎想要将这团小小的身影捏碎。
而她却将一切视若无睹,技巧性地挥舞手里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