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两刀,三刀……
从她的手中骤然绽放开了无数的优美弧光,迸发出来的冰芒杀意四溢,将眼前怪物伸过来的臂膀一刀两断。
不断有被刀锋砍落的手臂甩飞在半空,过渡为了大片虚幻的光蝶,萦绕着少女身周缱绻消逝,她就这么翩然穿梭在蝶群组成的河流里,宛如行走在一条金光铺砌的璀璨通道。
“带着所有的罪恶一齐安眠吧。”
伴随一声清亮的呵斥,某把反射出碎锻暗光花纹的雪刃重重挥下,在女鬼的颈间劈落一道深深的刀痕。
身量足有几层楼高的最终boss捂住自己的脖颈,似无法在维持身体结构那般‘轰’的一声迸散出了无数金芒。
先前极度庞大的体型迅速缩水,那道缩小回原形的黑影像是掉进了光叶丛堆里,一下往外溅开了纷乱的叶片,而后又穿透了这片无法承重的光的底部,直直坠进了洋馆大开的破洞里,生死未卜。
“砾小姐,裙子!裙子!”
阿砾刚一落到屋顶,立马迎过来的敦红着脸将她不小心翻起来的裙摆给整理妥帖。他看着阿砾的脸庞欲言又止,似乎一瞬想要针对方才的异能名吐槽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转而开口询问她的状况。
“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啦,你怎么样?”乖乖任由拎包小弟伺候,阿砾接着收刀回鞘,把自己的爱刀扛回肩头冲他摇了摇脑袋。那依旧平稳的呼吸声,明显表露出她游刃有余的事实。
相较之下,敦整个人则灰头土脸狼狈得多,那都是摔下来后被许多灰尘沾上的。
而他竟也摆首表示自己皮糙肉厚没有受伤,只不过,说完后又禁不住眼含担忧地往破洞的下方望去。
“那个敌人……她已经被成功消灭了吗?”
“我这把刀是经过特制打造用来封印自身异能的容器,安心吧,我刚才已经砍中了她的本源,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那具沾上了异能力的躯壳不用多久就会彻底消散的。”
提及自己刀剑实际为控制异能的容器这件事,阿砾的神情一瞬莫名不太明朗。
可她掩饰得很好,随后撩起了耳边的鬓发半蹲下来,与敦一同俯视向下方的场景。
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女鬼掉到了丸山道雄的房间里,与那具尸体相隔不远。
作为落败者的姿态,她此刻看起来相当的凄惨狼狈。身上怪异的尸臂被砍得七零八乱,断面处闪耀着金色的颗粒,仿佛有无形之物正在暗中吞噬她的身体一般。
但那并非吞噬,而是她的存在逐渐消散的证明。
位于最接近战场中心上方的二人,忽然通过漫天飘扬起来的光影碎片中窥见了什么画面。
【呀,这个雕像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好讨厌——】
似曾相识的复古房间,身着白裙的清纯女学生惊异地掩唇,另一只手指向了床边附近的石膏雕像。
那是一尊手持尖刀割下自己手腕的盲女像,周围夜幕低垂,淅沥沥的雨声包围了整栋建筑的外墙,衬托得氛围格外瘆人。
冷不丁扫一眼,顿时令见识不深的白濑倍感不适。
【那是我祖父在世前就雕好的一件艺术品,小心点,那把刀的刀尖正好对外,不要被它伤到了。】
说话的是房间里的主人,那是位长相清秀,眉眼温和得没有丝毫攻击性的男子。得到他的细声叮嘱,女学生娇羞地垂下了头,脸颊像被温柔感染那般染上了淡淡的绯红,即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能望见那抹流露的动人。
【那个……道雄老师,今晚来到这里是因为有些话无论如何也想要对您说……】
深更半夜,异性共处一室,某种莫名滋生的情绪流窜在身体里,皮肤底下的淡青脉络,像会鼓动那般不断‘砰砰’、‘砰砰’地贲张。
或许是在之前的相处就生出了好感,那段情愫在黑暗中被有心者无限放大。
【我其实一直都对您……】
丸山道雄动了动喉结,有些为难。
【白濑同学,我们这样不太合适……】
况且,她也已经有了男友。
但是这段用以阻拦的借口无力得可笑,就算真的曾想过要穿上甲胄抵挡这份柔情攻势,可在对方入怀的那一刻起,士兵仍是选择了在公主面前丢盔弃甲,放下一切,投身入背德的壮阔泥潭。
可惜的是,在公主准备献吻的那刻,她微微睁开的眼帘缝隙忽而在镜子里瞥见了什么东西,致使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眸。
【啊——!!】
压抑的惊叫声淹没在窗外的暴雨之中,‘嘭’——身前的男人被她猝不及防地用力推开,后背被重重撞倒在了其后的雕像上。
刀尖瞬间整根没入,大量的鲜血染红了被穿透的胸膛。因为方才的意外撞击,丸山道雄撞裂了雕像的手,连带着陷入他后背尖刀形状的石膏一同侧摔在地。
【不,不是我做的……】
白濑顿时无比恐慌地接连后退,想要远远地逃离开这个血腥的事发现场。
然而,直到她的掌心皮肤触碰到了门把手上的时候,她却在那冰凉的温度中异常地冷静了下来。
(说出去的话,就会被俊彦君发现自己今晚来老师房间幽会了……)
恶意只诞生于一念之间。
究竟是呼叫其他人来抢救,导致被发现秘密而失去俊彦君这名有钱男友,还是掩盖下这件事实,两个选项之间,白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用手帕擦干净门把手上自己的指纹,再把雕像上的血迹处理干净,并拔出致使丸山道雄重伤的那把凶器包裹在白布里,匆匆离开了房间。
留下失血过多的清秀男子颓然地坐下地面,感觉逐渐呼吸困难,连简单的呼叫都无法做到。
在意识模糊之际,他发现镜子附近有一抹有些熟悉的人影缓缓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道雄君……】
传入耳中的是相当柔美悦耳的女性嗓音,她的手指一点点下移,小心翼翼的,似乎想要轻触他的脸颊。
拼尽最后的力气,丸山道雄使用仅有的一丝清醒睁开了眼,却在看见她真容的那刻,气息紊乱地发出了惊恐的呼声。
【怪、怪物——】
原本想要触碰的手指停留在了空中。
她目光落在了那根白蜡般僵硬的指尖,沿着手指向上观察,才恍然发现那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手。
而是被人为续接、打造成「天使」的一道‘骨翅’。
【啊……啊啊啊啊——】
人类听不见的绝望恸哭撕开了整个外界的雨幕,在这个注定悲哀的舞台久久回响。
“这是那晚案件发生的画面,难道说,是正在消逝的那个女鬼所逸散出来的记忆吗?”
通过涌现在脑海中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与记忆,两人都或多或少推理出了实情。
那些漂浮在空中泛光的泡沫,不仅是女鬼消逝的痕迹,还是组成且支撑她存在的一部分根源。
有被收养在洋馆主人名下时的懵懂,有窥见其他同伴惨遭毒手时的恐惧,有死亡降临自身当时强烈的绝望与热切的不甘。
喜悦的、哀伤的,不安的,恐惧的……夹杂在一起,同时还有一直温存在灵魂最深处的那些珍贵的回忆。
【你是谁?】
【我是这栋房子主人的孙子啦,我叫道雄。这是你掉落的手鞠吗?】
【嗯……】
【哈哈,听说爷爷又收养了很多孤儿,你应该也是其中一个吧?长得好可爱。】
【……】
【这朵花是我刚在后山摘的,是山茶属植物,红艳艳的很好看吧?】
【……】
【送给你。】
【……诶?】
【这种花的花期很长,在历经13个月后才会盛开一次,所以我想趁它开花的时候,把它最美的姿态制作成标本保留下来。由于是想着你才制作成功的,所以我觉得还是送给你比较好。】
【为什么……会想到我?】
【因为它的名字跟你一样啊。】
【道雄君,你还会再回来看我么?】
【我的父亲母亲接下来会带我到国外留学,如果有机会……嗯,如果那个时候你还在的话,我一定会再回来看看的。】
【……】
【等着我吧,椿。】
年纪相仿的男孩与女孩在洋馆里生活的画面,如泛黄的胶卷,一帧帧掠过眼前。
可当时的两个孩子,再相见时早已物是人非。
那句承诺对于青年来说或许只是儿时的一句戏言,对于她却是自己苦苦坚持到现在的念想。
然而直到死去的那天,她也没有等来你,直到失去手臂变成怪物的这天,她也无法拥抱你。
趴在地上的女人两边袖口空空荡荡,失去手臂的她只能弓起背脊,吃力又狼狈地用下颔撑地,一点一点地挪去了早已遗失所有体温的尸体旁边。
啪嗒,啪嗒——
晶莹的泪水脱眶而出,沿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淌落。
那簇放置在他心口的椿花。
是他曾经送给她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但所有珍藏的念想、萌生的情愫,终究因为彼此之间不可阻挡的死亡,为那份没有结果的爱情贴上了封条。
她此刻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化作光的沙粒消逝在了空中,即使如此,记忆中名为椿的女孩也要用尽全力,来到他的身边,说出最后一番话。
“你一直让我等你……可是我现在,不想再等你了,道雄君。”
透明的泪珠滴落在了那朵椿花的花瓣上。
而后就连那滴泪水也化作了金色的星芒,彻彻底底消逝,没有给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尸体依旧静静躺在原地,充当一名永恒的沉默者。
直至漫长的时间过去,周遭都没有一人说话。远处隐隐兴起的欢贺声,像从万分遥远的地方传来,隔着模糊难辨的质感,无边无际地漂浮在夜幕底下。
“砾小姐,刚才的记忆……你都有看见吗?”敦站立在屋顶那个破洞边缘,神情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复杂。
听见他这么问,阿砾不以为意地挠了挠自己颈边的茶栗色长发,茫然地说:“唔……你在说白濑想要用舌头狂甩丸山的嘴唇?”
敦一腔难受的心情顿时就被阿砾的发言给破坏得一干二净了,抓狂道:“真是的,砾小姐你认真一点啦!”
(明明他刚还觉得很伤心的来着……)
阿砾不禁俏皮地嘿嘿一笑,而后静静仰头看着围拢在岛屿周围的雾霭逐渐散去,重归澄澈的夜晚星空。
“敦敦,永远不要去可怜鬼怪。”
清亮的少女音色浅浅回荡在这片屋顶,她边说着,边转过了脑袋。
稳稳踩踏在屋檐上的少女,夜风吹散了她的长发,隐没在刘海下的蜜金双眸微微眨动,映入了少年完整的身影。
“无论如何,在它们动手杀人的那一刻起就被剥夺了同情的条件。负责冷静地侦破这场凶案,并且清缴其中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是我作为一名侦探的工作。”
不知为何,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因为这番话而偷偷钻进了风里,击中了敦胸腔里的那颗心脏。
可紧接着不久,耍了帅的阿砾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困倦地扬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啊——天是不是快亮啦?刚出差回来又通宵打怪,好困。”
晶莹的泪花从泛红眼角溢出,衬得那张人偶似精致的脸庞更添出几分可爱。
她调整心情一向神速,令人完全看不出行动底下别样的温柔。敦盯着她那张脸看了许久,半晌才笑出了声音。
(感觉砾小姐真的……是个十分可靠的前辈啊。)
但仅在半分钟之后,他就又双叒叕被打脸了。
第14章
“为什么你能够在为警官们交待完真相后,就那么心安理得的在屋顶上倒头秒睡啊!”
瞪视着阿砾的银发少年红着脸颊,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地说道:“而且……而且还躺在我身上睡了一晚上……”
——虽然是通过异能变成了老虎的形态,但他可是强忍着羞耻被rua了一晚上的皮毛,等她心满意足玩腻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啊!
一回想昨晚的经历,敦立马便恍惚地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男人的尊严。
“没事,屋顶睡起来一点都不硬,有敦敦你软乎乎的虎毛沙发睡起来超舒服哒!”阿砾不以为意地咬了口新鲜苹果,嘎嘣脆,甘甜的汁液充分地散溢在味蕾。
这座孤岛的水果储备量很不错,就算住的地方被事故毁坏,吃食方面倒是不成问题。
昨夜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此刻宽阔的天际泛出了鱼肚白,黎明渐渐披着霞光而来。自昨夜那片浓重的雾霭散去,逗留在岛上的警官顺利与陆地取得联系,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接应他们回归的船就会到来。
“我才不是在担心你睡没睡好啊……”没想到阿砾的重点居然歪到了天边,敦垮下肩膀、顿感无力地吐槽道。
或许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他的凄惨境遇,阿砾忽然停下了咬苹果的动作,福至心灵般想通了问题的关键。
(啊……说起来昨晚四舍五入好像把他给睡了,难道他在意的是这个?)
阿砾感觉嘴边的苹果一下就不香了,神色过渡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立刻端正好坐姿,以一副‘别爱我,没结果’的渣男语气对眼前的少年人严肃地说:“敦敦,我们昨晚只是一个误会,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哦?”
说着的同时阿砾竖起了如野猫那般警惕的双瞳,直勾勾地盯住了敦看,试图用眼神让他知难而退。
敦一副槽多无口的模样:“……”
他终究是错付了。
“总而言之,你们这次解决的杀人案其实并不单纯只是灵异事件构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