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奇怪的东西?”
阿砾顺势问了下去,柴崎警部正要回答,谁知这时房间内的窗户忽然传来嘎啦嘎啦的响动,就像是有人拽住窗闩疯狂推攘想要破窗而入一般。众人循声往窗户望去,便见两扇透明玻璃被外头的狂风‘嘭’地吹开,窗框力度极重地撞击在房内的墙壁,几要震裂。
透明玻璃摇摇晃晃地反射出几人上半身的倒影,当凝神细看的那刻,他们所有人都看见了:队伍身后的方向忽而倒映出某道本不应存在的面容惨白的女性人影,正眼神怨毒地注视着他们几位外来者。
空气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那、那是谁?!”敦的声音抖得几乎无法维持得了一条平稳的直线,连忙跟着众人一起往后方看去,却发现密闭的房间后头空无一人,仿佛只是众人某场悚然一惊的错觉。
先前就有过这样经历的柴崎警部他们人人脸色唰白,无疑也看见了方才的那一幕。
显而易见,那就是他们方才话中所述中得到的亲眼验证。
——这栋洋馆内部,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脏东西’。
沉默呈放着死者的房间里,当前温度骤降,阴寒得仿佛置身于太平间,有看不见的怨灵正在暗中凝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傍晚的冷风于大敞开的窗户刮入,卷起了房间内漆黑的纱幔,波浪状晃动的黑影无声拂过床边不远处拥有缺憾美的、缺了一双腕骨与双目的柔美雕塑,那滑腻的视觉感受就仿佛有无形之物摸过自己的脖颈,无端惹人升起一层层悚然到极点的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时,现场中唯一的少女忽而拍了拍手掌,像无事发生那般面不改色地示意各位看过来:“好了,学生们的证词都收集到了吗?他们都有几人?”
众人回过神来,才惊觉己身的衬衫因毛孔里冒出的涔涔汗意、已与脊背的肌肤黏连成了一块。
(她竟然当作什么都没看到那样——)
包括敦在内的所有人内心不由都在这瞬齐齐划过了这个微妙的念头。
柴崎警部这回确实有些佩服这位少女的心里素质,脸上惊异的神情不由稍纵,比先前配合得多地冲她颔首道:“去重新召集他们或许会更直观一点。”
第6章
与死者丸山老师一同来岛的是六名所属同一选修课班级的在校大学生,四女二男,分别为「生物标本制作」社团的社长白濑、她的男友加藤、与她关系极好的闺蜜吉高,以及剩下的小仓(男),黑川(女)和岩永(女)三名同学。
经过警官们的再次号召,他们不情不愿地从房间里来到了餐厅,不过人只来齐了一半,白濑、黑川和岩永都尚未到场。
“彩菜酱从早上起脸色就不太舒服,估计还待在房间里休息吧,我敲了敲门见她没有回应,就不忍心吵醒她了。”
吉高最先为自己好友没有出现的原因作出解释,她是位外表比较明艳高傲的类型,化着成熟的妆容,可说话时抱住手肘的细节还是泄漏出了属于小女生的不安。
“也是,经过昨天……那么可怕的事情,彩菜会被吓到也很正常,她的性格一向比较柔弱。”
加藤无奈地附和道,用手揉了下睡得有些僵硬的后颈。他似乎是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衣装整洁、手腕还戴着一只昂贵的名牌手表,处处细节都彰显出他的背景有着不凡的底蕴。
而最后一位男生小仓则稍显普通,在此时神色不耐地问道:“说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带我们回去啊,保障好我们的人身安全不应该是你们警察需要做的事情吗?”
“等这个案件调查得水落石出以后,想必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去了。”柴崎警官深知这帮涉世未深且有背景的学生们有多难搞,便敷衍地给出了万金油的回复。
小仓不满地催促:“那就搞快点啊——说到底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警察那么没用我们才……”
这番不堪入耳的话语还没说完,就听见身侧某张木椅挪动,发出一串吱呀的声响。
“保护公民是警察的义务,却不是欠你的,给我搞清楚这一点。”
同行的茶栗发少女完全没听他多瞎说,抬脚勾住餐椅沉重的椅脚往后一拖,随即便把剑袋放置旁边,整个身子靠后往椅子一坐。那双手环胸、指挥拎包敦到她身边来做好笔记的作派,简直比大佬还要大佬。
“再把当初的证词重复一遍。”
起初小仓还很不敢置信地‘哈’了一声,逞勇般说着什么‘你谁啊小妹妹别以为你长得可爱我就不会欺负你’之类的话,但很遗憾,这回所有人都站在了少女的这一边。
因阿砾方才那番发言而上涨了一波好感度的柴崎警部稍咳一声,决定放下部分对她的成见,替学生们接过了这份复述证词的工作。
经过一番对证词梳理,阿砾与耐心做笔录的敦了解到丸山遇害那段时间各位的自证。
凌晨1~2点为死者的正式死亡时间,但丸山本人并非当场毙命,而是在经历一段时间的失血过程才终于死亡。根据现场的出血量来看,丸山应是因后脊椎的伤口大量失血致死,也即是说,凶手在冷眼旁观等待丸山死亡以后,还残忍地将尸体的心脏挖走,放入那朵寓意未明的血色山茶花。
由于并非密室杀人案,谁都有可能出入丸山的房间,那么凌晨那段时间各位都在做什么就很关键了。
但很巧妙的是,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并且同样因为昨日凌晨降临的暴雨而没有听闻到动静。
“啊,昨天凌晨我本来打算睡了,不过那个时候吉高忽然找上我的房间,说有事情要跟我商量。”加藤道。
“具体在什么时间?两个人一直在房间里?谈了多久?”柴崎警部循循诱导。
“11:50到凌晨2点左右吧,对,就我们两个。”加藤大大方方地回道。
见众人微妙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吉高急忙慌张地把玩起自己胸前的卷发分散注意:“干、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啊!人家不过是因为之前父母强迫我跟老男人相亲的事情想要找俊彦君商量一下而已,彩菜的家世普通跟我们不同,这种事情就算跟她商量她也没办法理解啊……”
可她这副苍白无力的解释,反而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之后是小仓的证词。
“我前天早早就睡了,后果就是半夜就醒了过来,在房间里上了个厕所以后我就想着下楼倒杯水喝,没想到刚好遇见从房间里出来睡不着的彩菜酱。”他的眼神微微移到了别处,“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一个社团的嘛,因为对丸山老师布置的课题挺感兴趣的、加上彩菜酱又是社长,我就和她在阳台那边探讨了一会。”
“这个一会是多久?你们都讨论了什么?”
“大概有两个小时左右,不知不觉就聊得忘了时间,那时候我一看手机时间居然显示两点多,连我自己都吓到了……唔,我们就是聊标本之类很正常的东西啊,反正丸山老师的事情跟彩菜酱……还有我没有关系的啦,要我说,黑川她们反倒比较可疑。”
不知道为什么,小仓说话给人的感觉总有些含糊其辞,语句里不时对白濑多有维护,旁边两位同学们都见怪不怪的模样,大概将之归为了舔狗的基本修养。
加上今早与白濑一对比,发现两人给出的证词吻合,警官们只得暂且认下了这个说法。
敦抱住笔记,忍不住小声吐槽了一句:“大学生们夜晚还真精神啊……一个个都不用睡觉。”
阿砾伸长手臂拍了敦的脑袋一下,接着向嫌疑人们问道:“黑川她们两个呢?”
“黑川从昨天开始就吓到卧床不起了,估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这么心虚吧。”
吉高掸了掸自己艳红的指甲,明显对黑川的感官不大好。
“她的性格总是又怪又阴沉,还不喜欢搭理人,只有岩永那家伙愿意跟她走得近。据说昨天凌晨就是岩永带黑川回房一直照料的,也不知道说的话是真是假,岩永虽然也是大小姐,但性格喜欢自说自话,跟黑川倒是一样怪,嗤。”
“说起来,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追究我们几个的不在场证明?”加藤语气有些犹豫,但还是将想法勇敢地宣之于口:“杀害丸山老师的,不就是房子里的‘那种东西’吗……你们都应该有见过才对。”
听他再次提及这事,众人顿时感觉餐厅里的空气变得冷飕飕的,如有阴风过境。
似是无法忍耐这种灵异事件带来的诡秘氛围,吉高跟逃避似的捂住耳朵喊道:“别说了,我不听——”
就连小仓也哑着声音说道:“就是啊加藤,鬼怪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嘛。”
加藤无所谓地耸耸肩:“那送我们来的那批船员不见踪影这件事又怎么解释?总不会是我们上了一艘幽灵船吧?”
“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见这帮大学生们开始强行说笑,大概不会再有更多信息剖露出来,敦便将自己记录下来的笔记递给了阿砾。
阿砾神情不太在意地往前翻了几页,边看边习惯成自然地在椅子上盘起了腿,把餐椅当作摇椅那样前后晃来晃去。这副放松的姿态惹得敦神情一变,连忙脸颊泛红又尴尬地给她整理好裙摆,“砾、砾小姐!裙子!”
“没事,我下面穿了花边南瓜裤,超可爱哒。”早有准备的阿砾摆摆手,然后便枉顾敦崩溃的神情、在翻动笔记的同时,不经意地向前方的学生们随口问了一句话。
“你们既然一开始来到这里是要做生物标本,是不是需要用上福尔马林这种东西?”
学生们为了驱散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而发出的笑声在这句话中渐渐平静下来,加藤率先就事论事地做出了回应。
“为了保存动植物的完好状态,福尔马林的确是最常用的用来保存的固定液。不过我们几个这趟只是过来玩的啦,器材都保管在老师和白濑他们那里,黑川应该也有,她平时就特别喜欢自己制作标本。”
吉高也插了句嘴:“对,花草的立体标本最多,像是蝴蝶花、椿花之类的……啊!”
山茶花即是椿花,像是忽然联想到了什么,她脸色猛地发生了变化,“该不会就是她杀了丸山老师吧!我看她有时候会盯着老师脸红!肯定是因爱生恨才……”
“吉高。”觉得不妥的加藤微微皱眉打断了她独断的发言,吉高见状唯有忍气吞声下去,“好吧,既然俊彦君都这么说了……”
阿砾的眼珠子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不过却没发表什么意见。她把笔记收起来,正递回给敦收好,没想到一楼恰巧传来了一阵钟声。
“这是?”她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是通知饭点的钟声,似乎是遗留在这幢洋宅里的老传统了。”柴崎警部解了她的疑惑,跟下属不得不在这里逗留一夜,对于这房子里的事情也算知悉一二。
不过是半分钟过去,事先已有所准备的一对老夫妇便在浑厚的钟声里推着餐车步入餐厅,颤颤巍巍地将晚餐呈放在桌面,而后又默默相携着离去。
阿砾全程注视着他们的举动,不知为何,感觉那名老妇人的样貌有些眼熟。
“他们这对夫妇是留在这栋房子里几十年的老管家和老厨娘了,其实我们之前也有针对他们展开了谈话,只不过……”
柴崎警部未尽的话语消隐回腹中,但在场的人都已经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难采取到有效证词对吧?”阿砾平静地叙说道。
因为他们,都是一对残疾人。
一位没有耳朵与左腿,一位没有眼睛与右腕,年事已高,行动僵滞,思维迟缓,对于发生在这栋房子里的悲剧浑然不知,像具行尸走肉那般每日只按部就班地准点为众人提供食物。
就算问,也实在很难问出什么东西。
阿砾很快把这段插曲抛在脑后,神色欢愉地拿起放在篮子里的面包片,打算跟众人一起共进晚餐。警官们也都适时感觉到肚子似乎有些饥饿,配合地拿了几块面包与冷火腿充饥。
“先让我们填个肚子吧,啊,好不容易刚从九州出差回来,又匆匆忙忙赶来这边忙到了晚上,还没来得及好好吃一顿呢。”
见她满面天真无邪地取过这栋房子里的食物,敦不由眼神震撼:“砾小姐,你竟然还能吃得下去吗——”
(这可是那栋鬼宅里送来的食物啊!而且还是在刚见过尸体不久的时候!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吧!)
然而阿砾只纯然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提醒了敦:“为什么不能?现在不吃,等今晚干活的时候,你会想吐也没东西吐的哦。”
敦:“???今晚干的会是那么恐怖的活吗?!”
阿砾欢欢喜喜地给吐司刷上巧克力果酱,没理他,可这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更让敦感觉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砾小姐,你说清楚一点啊……”拎包小弟敦卑微极了,想要旁敲侧击提前做一点心理准备,以免到时候会在她的面前出糗。
可他这位侦探社的大佬还未回话,所有人就都在这时迎来了一阵某种怪异的声响。
是地板下方传来的声音。
‘咚,咚,咚……吱……’
像是有被囚禁在木板空隙的人在底下痛苦地锤打着地板,呼叫,求救,并且伴随着撕挠的刺耳音,想要引发好心人的注意。
‘救救我——’
无论是学生还是警官,只要在鬼宅里逗留过的人,脸庞在这一瞬齐齐失去了血色。
“又、又来了——”
餐厅的吊灯开始闪烁不定,晃来晃去,在时不时划过的黑暗里,乌黑的檀木地板里所传出的动静愈发接近。沉闷的声响每动一次,都传递出实质的震动,如有无形的恐惧正一步步向人逼近。
阿砾刚刷上一半果酱,就懵逼地被脚下的动静给震掉了半片面包,还是果酱那面朝下、啪叽掉到了餐桌惨烈牺牲,连‘三秒原则’都无法挽回。
她眉梢一抽,唇角原本纯真的弧度渐渐消失,熟悉她的人大概知道这是不妙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