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肩膀被一只白嫩小巧的手搭住,敦转眸看去,发现那位茶栗发少女盯住他的眼瞳正焕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万花镜般积极璀璨的色彩。
“害你是个大猫猫的事情早说呀敦敦!”
阿砾迅速改变了对于爱宠,不对,敦的看法,连昵称都换成了更亲昵的‘敦敦’。
现成的大猫不摸不是人,绒毛控阿砾决定遵从自己原始的**,在此时异常兴奋地扒住了敦,近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想要伸手绕过去撸他尾巴,“我超喜欢猫咪的!快让我摸亿下!”
“等、砾小姐,请不要这样……”
没想到会直面前辈这么热情的反应,敦就像街边被调戏的纯良jk一样无措,整个脸颊都生出了一层羞臊的热意,连忙拦住她的动作劝诫道:“现在做这种事情不太好啦!”
像是与他的话相呼应,两人前方趴伏的‘尸体’忽然动了动,发出一连串痛呼后,从地面爬了起身。
“痛痛痛……没想到这一跤摔得那么惨,简直比当初的‘破瓜之痛’还要厉害。”
说着骚话的短发少女抬起了那张满是鲜血的脸,黑洞洞的右眼眶往下淌落着一行血泪,她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容貌,将跌放在一旁的贝雷帽带好后,还对他们咧开了一道渗人的笑容。
“啊,能帮忙替我捡一下我的‘眼睛’吗?刚好掉到你们的脚边了。”
这一恐怖场面瞬间使敦面颊上的桃红迅速褪色,哆哆嗦嗦地大喊道:“诈诈诈诈尸了——”
敦拔腿就想跑,结果被阿砾给拽住了尾巴,果不其然,那是条真实的猫科动物的尾巴,粗壮结实又柔顺,成功验了货的阿砾十分满意。
“你跑什么,那是个活人。”
于是敦在她这句话中,脑袋像齿轮转动般咔咔咔地回首,“……诶?”
其实放松下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前方那位丢失了单足单眼的短发少女外表看似洋娃娃那般精致诡异,且肤色瓷白,却还是在神态中带有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而且血实际上也没多少,她还掏出了一块手帕捂住血管破裂的眼眶,进行紧急止血。
“居然当着一位淑女的面叫成那样,真是太失礼了吧。”
“对,对不起——”敦感到非常羞愧,但没办法,刚才那幕实在太像是分尸血案现场了啊!放在这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鬼宅里,普通人会联想到这一点真的很正常。
而阿砾早看穿了这点,因为有外人插足,她只好暂且搁置吸猫的打算,弯下腰在敦一脸惊魂未定的眼神中捡起了那颗‘眼球’捏了捏。
上面紫色的义眼片因她的力度被捏得脱落下来。
“这原来是‘义眼’么。”
阿砾跟玩玩具那样又贴了回去,然后往前直走,顺便把搁在路边的义肢也给少女好心地拾了过去,不以为意地说:“你就是那个岩永吧?”
根据先前几位同学的描述,阿砾大概锁定到了她的身份,却没想到她的设定如此时髦。
而名叫岩永琴子的少女身形看起来跟阿砾有些相似,像个永远长不大的金发洋娃娃,或许是因为彼此相近的身高,两人对视一眼,莫名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此时已经将眼睛的血迹擦干,露出那张白皙秀雅的脸庞,阿砾趁她清理脸上狼狈的同时,一边替对方在线接腿,一边听接过了义眼的她开始自我介绍。
“是的,我叫岩永琴子,目前就读于法明大学二年级。啊呀,看来之后要再去做一回植入手术了,没想到这一摔把眼座都给摔脱了眶……”
“一听就知道是个烧钱的玩意,那这条义肢呢,多少钱?看起来挺高级的。”
“大概几百来万美金吧,量身定制仿真皮肤加生物电控制,灵活度比较好,就是保养起来比较花钱。”
阿砾顿时就感觉自己捧着那条义肢的双手沉重了很多,这是金钱的重量。
旁边的敦看见这样的表情,立马胆战心惊地凑过去小声提醒了她:“砾小姐,不可以抢人家的腿去卖掉!侦探社虽然是个小公司目前又财政紧张,但还是合法经营的不能犯罪!”
阿砾鼓起了嘴巴:“我看起来像是会这样做的人吗?”
敦义正言辞地说:“你看起来就像是会这样做的人。”
“啧。”
“……我听见你咋舌了哦。”
于是阿砾如他所愿地再‘啧’了一声,决定不再跟拎包小弟说相声,一脸任命地当好接腿郎中帮岩永把腿给嵌合到正确位置,然后把连接义肢电子神经的感应搭扣上下扣好,拍了拍宣布大功告成。
“好啦!”
接好以后岩永率先活动了左腿,边察看着有无不适应的地方,边说:“总觉得你们刚才好像当着我的面说了很不得了的话。”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阿砾诚实地回道,而后目不转定地盯住了岩永的左眼,半歪了头,“现在的你,可以安心告诉我们在这里出现的原因了吧?”
这话并非质问,可现场的氛围确实由于步入正题而染上了些微的压抑。
在阿砾打量着这位新登场人物的同时,岩永同样也在观察着她。
“我想,你们应该就是柴崎警部今天在岸边迎接的‘支援’吧?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因为……”
岩永的观察力过人,验明身份后觉得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正要为他们解释说明其原因,可这时三人的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类似多足爬虫蹿动的声响,令得她脸色一变,“不好,我想你们很快就能亲眼见识到我究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因为她,正是为了躲避身后那个‘生物’的追杀才会摔倒在此地。
“给我……给我更多……”
仅是短短几个瞬息间,浓墨般的黑色里就浮现出了一张惨白无色的人面,然后是他的两只手,四只手……
这是一只死前被改造过的鬼怪,其丑陋几乎无法形容,身躯脓肿成了囊袋般的模样,除却原本的四肢,脊椎、小腹,展露在外部可以看见的皮肤几乎全都被无数残肢断臂所占据。就像是曾有人把在别处砍下来的多余的手脚缝制到了‘它’的身体,使‘它’变作了猎奇的展示架那般的存在。
噩梦般的体态像是多足蜘蛛、又像是长节蜈蚣,姑且称它为蜘蛛男的鬼怪眼珠翻白,口中怪吼着几乎无法辨清的言语迅速朝她们这边逼近!
“给我——”
浓得化不开的黢黑中,蜘蛛男扭曲八歪地拧动着身躯,侧腹延伸出来的手臂撑地,如同所有臆想中的可怖多足动物那般向这边飞速爬行着,只一个呼吸,黑影就飞掠到了三人的不远处,长大着嘴部,几乎能闻到它口中流涎所滴淌下来的腥臭。
“够了,你如果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本智慧之神兼维持人妖两界秩序的正直巫女会让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岩永似乎彻底厌倦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转过身去,不要钱似的掏出一打符咒甩向了它,“停下吧!”
一时之间,无数画着丹砂纹路的符咒哗啦啦地如雪片般飞舞在半空,然后像废厕纸那般被蜘蛛男哗啦啦一脑袋撞开,无事发生。
岩永眨了眨眼睛:“嗯??”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敦忍不住崩溃道:“你这符咒完全没有作用啊!”
“吼——”再无阻拦的蜘蛛男高抬起前躯,镶嵌在它体表有如蛮石般僵硬且发白的死人臂膀,仅与贝雷帽少女存在一米之遥。
眼见鬼怪下一秒就要将人砸扁,一旁的敦瞳孔骤缩:“快跑!”
他欲要前奔救人,结果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比他速度更快地a了上去。在鬼怪前肢即将落下前半跃而起,屈膝定格在空中,迅疾如电般拔出了背后的长刀。
‘叮铃铃’——恍神之际,仿佛有一阵铃铛的幻听。
那并不是幻听,在那一瞬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尽数褪却,唯余少女发箍上的金色铃铛伴随着拔刀的动作,晃动轻响。如一道黑夜劈开的闪电,她半空翻腾之际拔刀出鞘,近乎银光乍现的一瞬便无声砍下了蜘蛛男胆敢探过来的一对前肢。
啪嗒。
沉重的两截断臂落在地板,化作砂的尘嚣消失,失去两条臂膀的蜘蛛男于断面里喷涌出柱状的粘稠血水,失控地在原地乱吼:“手,手……”
“看来还是有点意识的嘛,还会知道痛。”阿砾轻飘飘落地,冰凉地吐出了这句话,随即弯腰公主抱起一旁的岩永,将她抛给了自己的拎包小弟处理,“敦敦,把人带到旁边安全的地方。”
敦慌慌张张地接住了岩永,“可,可是……”
他似乎想要阻止前方那位少女单刷鬼怪的想法,然而并没有达到效果。
阿砾将刀收了回去,接着活动起自己的拳头关节,一步步向沐浴在血泊里的蜘蛛男逼近。
“敦敦,你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调查的么?我现在就表现一下给你看。”说着,她樱粉色的唇角勾起了天真却残忍的弧度,“特等席,给我看好啦。”
“诶?!”敦瞪大了眼球。
而蜘蛛男锁定住了走入它视野中的猎物,发了狂那般在半空舞动起肢足,而后朝少女反扑过去。
凌厉钝重的风声沉沉地袭向面庞,阿砾侧身格挡,发丝飘扬,直接擒住蜘蛛男最前方的那只手臂,又快又狠地卡住其肘部。
蜘蛛男另一侧的胳膊发了狠地伸来想要将她捏碎,却被阿砾抬高一腿成排踢开,顺势踩踏在他臂骨,在半空折转自身柔软的腰肢,一个旋身将体型足有五六个她那么大的鬼怪凌空摔翻在地。
“非常高超的合气道关节技,看来她的体术也相当不错啊。”呆在不远处安全范围内的岩永摸着下巴观战。
而敦则恍恍惚惚地说了句:“……黑,黑色蕾丝和桃色蝴蝶结。”
岩永非常上道:“嗯?你在说她的安全裤吗?好可爱,我也想买。”
敦回过神来,羞愤欲死。
(为什么她打架的时候一点都不注意形象啊啊啊……)
而在两人观战的间隙,阿砾的动作尚未结束,一脚将蜘蛛男的脑袋踩压在了地板。因为疼痛,它的眼球往下滚动,露出了黑白分明的瞳仁,想要死死记住那位将他打成这样的人的样貌。
其中某条手臂尖端锐利的指甲阴毒地朝阿砾袭去,泛着剧烈寒芒,结果阿砾看也不看一脚踢开,把送上门来的胳膊跟拧螺丝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咔嚓’一声拧了下来。
“啊啊啊好痛——”鬼怪如此大喊着,然而阿砾无动于衷,一脚死死踩住它的背部,一边强行拆除它背上的‘手臂模型’。随着卸下的胳膊数量增多,属于蜘蛛男的人类意识也逐渐觉醒,喊叫也逐渐过渡成了实质的哭泣。
相比它的凄惨状况,站在它身上欺凌的少女简直残酷得令人发指,见自己把鬼打哭,便挪开脚抓住它的头颅用力往地面砸去。
“醒了是吧?还敢袭击人吗?识相点还不赶紧把这栋房子里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
“哇啊啊啊——”
“你说不说?说不说?”茶栗发少女像是只拿贝壳砸石头的小海獭,又可爱又凶残地拽住它嘭嘭嘭砸脑壳,直把蜘蛛男砸出了满脸血。
“我说,我说,大小姐你别砸了——”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敦瞳孔震裂,终于明白她之前所说的‘名侦探不需要调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一直都是这样暴力破案的吗?!
第9章
经历一番惨无人道的折磨,蜘蛛男哭哭啼啼地交代了它所知情的全部始末。
岛屿上的这幢洋馆自上个年代起就掌握在一位名叫丸山五郎的男人手里,也即是死者丸山道雄的祖父。
但在外光鲜靓丽、拥有庞大财富的五郎拥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那就是残疾爱好者。
他把自身产生的所有恶念都集中在了这幢诡异的房子里,不良于行的魅力、残缺体态的美好,落在他眼中并非猎奇,而是值得毕生追寻的闪闪发亮的艺术。
好比有亏盈缺损的弦月,曾折断翅膀的天使,唯有‘缺憾’才称得上是他独断观念里美学角度上的极致。
于是他把自己臆想成了古希腊的雕刻家阿历山德罗斯,日复一日地打造属于他自己的‘维纳斯’。而借着收养为名号、被囚困在这栋洋馆里的无知孤儿们则是他最好的素材。
“这个过程中诞生了无数的‘失败品’,包括那对管家夫妇也是,只不过他们比较好运,那个女人是一堆‘残次品’中五郎比较满意的作品,而侥幸得以装聋作哑地活了下来。我已经不知道这栋房子里究竟埋葬了多少人,像我身上挂的这些废弃的残肢,都是那些人淘汰下来的垃圾。”
蜘蛛男回想过去的画面,不禁悲从中来,掩面哭泣。
敦一路听完,只感觉胸口徘徊着一团沉甸甸的阴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残忍……人为什么能够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地狱才会有的秽行。”
“敦敦,永远不要小看藏在人类心底的恶意,只能说,他就是那样一个无法洗白的恶人。”阿砾不置可否,随后继续引导蜘蛛男将话说下去:“所以丸山五郎是死在这栋房子里了?”
这里既然因为仇恨与恐惧滋生出了恶鬼,那么作为罪恶的源头,丸山五郎被反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结果。
可蜘蛛男抽泣的声音一停,接着极度怨恨地告诉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不,那个男人是‘寿终正寝’的,在制作出自己最满意的‘杰作’以后,他就了无遗憾地去世了。”
这番话说出来,现场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像是无法寻找到合适的言辞来评判这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