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晓得,我不会了。”
“那就好,”慕悠悠从腰间挂着的小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沈树手里,“拿着,刚刚说好的,请孩子们吃糖。”
“不,这钱我不能拿,不就是几只糖兔……”
沈树脸色一变,急忙想把银子往慕悠悠手里送。
“拿着吧,”慕悠悠侧身让一让,没让他碰着半点,双手藏进了暖手筒里,“都说了是我请客,你难道要我说话不算话么?”
沈树拿着银子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慕悠悠笑了笑,“行了,你忙吧,我们走了。”
她这才往回走了几步,身后头,沈树又唤了她一声。
“董姑娘!”
这一回,就连慕悠悠都忍不住开始觉得有些烦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回过了头。
“嗯?”
“我……我对不住你……”
慕悠悠并未多想,只当他说得还是之前那件事儿呢。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都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太在意了。”
慕悠悠回到君子期身边。
前一秒还只是面无表情的人啊,这会儿却突然摆起了脸色,微微眯起,瞥着沈树的眼神儿,冷漠而又凌冽。
慕悠悠一直觉得君子期的脾气,有些像是三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若他翻脸的对象是她,她除了无奈之外显然产生不了别的想法,可若他翻脸的对象是别人呢,她其实还觉得挺好玩儿的。
“好啦,别在瞪他了,”她将在暖手筒里捂得热乎乎的小手塞进他的掌心,十指相扣,轻轻摇晃,“既然都已经做了好人,又何必再吓唬人家,那好人不都白做了么,不划算呀。”
君子期收回视线,领着她径直往街对面儿的玉器行走了进去,花了一大笔银子之后,神色才逐渐缓和下来。
慕悠悠站在旁边儿已经风中凌~乱。
感情他上回送她那么多东西,不是在讨好她向她赔礼道歉,是在向她展示他的不良情绪啊?!
他们走出玉器行的时候,沈树连同糖摊儿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慕悠悠的心思,都在怎么安排君子期刚刚送给她的那些玉器上了,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甚至都没向原先沈树待着的那个位置张望一眼。
耳旁忽然传来君子期轻唤她的声音。
“悠悠。”
声线如同脆玉击石,干净,清透。
慕悠悠忽然意识到,这貌似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唤她呢。
往常他总是……
他总是……
她居然想不起来他平常都是怎么唤他的了,或许是因为,他几乎从不主动唤她的缘故?
这么一想,慕悠悠心里有些不大得劲儿。
“在呢,”她勾起唇角,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公子有何吩咐?”
敏锐如君子期,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慕悠悠语气中的不同之处。
然而很可惜,女人心海底针,聪明如他,也绝对不可能猜得到慕悠悠为何会忽然闹起了别扭。
沉默一瞬,他淡淡开口,“想不想去望仙楼?”
慕悠悠微微一愣。
这个茬,他还记着呐……
好吧,那她就原谅他好了。
眨眼之间,慕悠悠又变回了笑意盈盈的模样,望着他的她的眼中,倒映着冬日的阳光璀璨而又耀眼。
“去吧去吧,早就想去尝尝了,一直没有机会,难得你今天有空,不做点特别的事情太可惜啦。”
她依偎在他身边,欢快愉悦的像只百灵鸟,嗓音清脆、娇~软、惹人怜爱。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法直视她的双眼,视线不由自主偏向一旁。
第37章 喵
清晨的光, 朦朦胧胧照进屋子里来,斜斜地印到雕花大床~上面。
慕悠悠趴在床边,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散落下来, 顺着她搭在床沿的一条胳膊, 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屋内熏笼烧得正旺,所以哪怕她此刻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素雅浅紫丝薄的里衣, 被子就只在她腰间稍稍地搭了一个角,也并不会觉得有多么的寒冷。
浓密的睫羽轻~颤,她缓慢地睁开双眼, 看着床下枣红色织花的地毯,视线有些茫然。
不过这种茫然的感觉很快就过去, 慕悠悠懒懒散散地翻了个身,揉着被压痛的心口, 长长地舒了口气。
睡到了一起的这半个多月来,她也就被扔到地上七八回吧,其余的时间,不是被一脚踹到墙上,就是半挂在床边儿摇摇欲坠, 今天这样都算是好得了,这大概也是君子期没有把她往床里面儿塞回去的原因……
感觉心口的压痛感缓和了一些,慕悠悠支起身子打量屋内。
君子期穿着一身竹青色绣着翠竹的里衣, 站在窗边, 双手负在身后。
窗户只开了一半儿。
可以看见屋外灰蒙蒙的天空, 白色的雪花悠然飘落。
他还真不怕冷,就算外头的雪花飘不进来,总有寒风吧。
她只看了一眼便又有气无力地躺了回去,抬起手背遮住额头, 低低地咕哝一声,“怎么又下雪了啊……”
刚刚睡醒的嗓音略显沙哑还夹染着一股子娇~软的况味,慕悠悠的面颊也红扑扑的,瞧着像是鲜美的水蜜~桃。
君子期随手将窗户关上,回过身看向她,澄澈的眸底掩去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今天还要出门?”
他的嗓音倒是清爽,显然已经醒来很久了。
“哦,是啊,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好,今天应该就差不多了,”想着董家那边儿还有一大堆的工作等着她完成,慕悠悠只能认命地起了床。
脚趾头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面特别舒服,她干脆光着脚走到橱柜旁,从里面挑了一身轻便又保暖的衣裳。
“对了,”她抱着衣裳往屏风后头走,路过君子期身边儿,特意提醒道,“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
也是,能有什么问题。
之前没有她在身边,他不也照样好好儿的嘛。
慕悠悠眨巴着眼睛笑了笑,“当我没问。”
……
四年前,君子期离开之后,慕悠悠就开始着手准备创业。
头一年始终没找着机会,一事无成,不过第二年机会就来了,她陪着董父到码头上送水果的时候,结识了一支船队的船长。
那船长,红头发绿眼睛,身子像是棕熊一般的强壮,说了一口叽哩哇啦的鸟语,几乎没几个人能听懂。
很凑巧,慕悠悠便是为数不多,能听懂那鸟语的几人当中的一位。
谁让她上辈子努力勤奋又好学呢,没想到曾经学的那些东西,到了这辈子还能用上。
慕悠悠和船长搭上了线,向董父借了点启动资金,一点一点,慢慢的从小做到大,不仅把从董父那儿借的本钱,连本带利,翻了十倍还上了,还盘下了不小的店面跟库房。
董父董母一直不太相信她是自学了鸟语的说辞,不过那又怎样,赚到了钱之后,他们俩基本上也就选择性失忆了,毕竟她又不是偷又不是抢的,难道多一门本事还不好吗?
几年下来,董父将卖果子的生意也给停了。
果子都是树上、地里、水中长的,主要得看天吃饭,年成好的时候生意肯定也好啊,可若是年成不好,果子收不上来,或者收上来的品质差,一年忙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银子,哪里有坐在柜台后面儿收钱来得舒服痛快。
和船队的生意,平常的经营,慕悠悠现在就算不插手也可以了。
就是年底的盘账,董父一个人搞不定,得慕悠悠帮着做,还有一些与船队的人情往来也得慕悠悠亲自来料理。
这是一项,还有另外一项,是董母给她安排的。
就是用君子期给的那箱金子当做嫁妆买给她的那几个铺子啊,董母不懂,不敢贸然插手,董父倒是想帮忙先打理来着,结果打理了几天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就摸不清那里头的门道,只能任由底下的伙计想怎么来怎么来了,账面上的数字也越来越不好看,弄不好还没等到慕悠悠出嫁呢,他就能把那些铺子给折腾没了。
慕悠悠前些天回去送年礼,董父和董母正在家里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呢。
董母责怪董父没用,董父嫌董母没事儿找事儿,俩人还都觉得自己特别有理,一个都不肯退让一步。
慕悠悠本来对于嫁妆啊,成亲什么的,是能避则避,免得董母天天跟她唠叨,可事情既然已经弄成这样了,她也只好把这一大摊子接手过来。
董母买的铺子,每间经营的内容都不一样。
慕悠悠只能一间一间慢慢儿地学习适应,她也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呀。
当然,如何将铺面儿经营的更好这件事情是急不来的,急也没用,她这几天呢,就先暂时将过去一年做个盘点总结,稍微了解了解情况,让铺子里的那些伙计都能快快活活地过个好年,至于生意的事儿,还是等过完年再慢慢地计较。
今儿终于轮到最后一间铺子了。
也是董母买下的那几间铺子当中,唯一一间没有因为换了东家而闹猫腻的铺子。
那是一间布庄,腊八节那日,董父本来就是打算领着一大家子过来裁衣的,不过后来被君子期给截了胡。
若是把她的布庄看成一只小渔船的话,那么君子期的绸缎庄可就相当于一艘豪华游轮了,慕悠悠实在不好意思去向豪华游轮的船长请教如何掌舵一条小渔船,还是打算自己摸着石头过河,慢慢儿来吧。
人都说,隔行如隔山。
慕悠悠头一天来到布庄里头,先把店里头的两个伙计暗中观察了一遍。
这布庄在董母买下来之前,大约就已经有了经营不善的苗头。
柜台里管事的那位精明干练,倒是能看得出是个人才,至于另外一个伙计……呵呵哒。
快要过年了,大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忙忙碌碌,虽然顶着风雪,却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精神头。
慕悠悠撑了把伞来到布庄里,刚刚脱下斗篷上的软帽,便听见有人招呼道,“东家,您来了。”
慕悠悠转眼看去,柜台后的青年清秀儒雅,面前摆着账簿,算盘刚刚还打得噼里啪啦响,此刻虽然停了下来,可他那手势还悬在算盘上空呢,可以预见,只等到他俩说完了话,噼里啪啦的声音便会立刻再次响起来。
“昨天生意怎么样?”慕悠悠双手都揣在灰兔毛的暖手筒里,走到柜台边,低头看了一眼账本。
柜台横在两人中间,他在里,她在外。
所以慕悠悠看得账本完全就是反的。
贺彦见状,伸手去摸账本,显然是打算把账本转个方向,方便慕悠悠查看。
“不用,”慕悠悠的声音比他的动作更快一些,“你接着算吧,我到后面库房里看看。”
贺彦将铜圈串着的钥匙递到慕悠悠跟前,指了指其中一把,“这是库房的钥匙,最好点盏灯,库房里比较暗。”
“好,”慕悠悠从暖手筒里腾出只手来接过钥匙串儿,又朝正拿着鸡毛掸子扫灰的周平望了一眼,“这大雪天的辛苦二位了,中午我让隔壁饭馆儿给你们加菜。”
周平一听,原本有气无力挥动着的鸡毛掸子立刻就像是充了电似的精神起来,“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贺彦笑了笑,没作声,低下头,手指头拨动得飞快,算盘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慕悠悠将暖手筒搁在了柜台后头,点了盏灯进入库房。
库房里打扫得还算干净,可能是由于不通风的缘故,空气有些不太好闻,有一种陈年的腐旧的味道。
布匹都堆在一块儿,码放得整整齐齐。
慕悠悠一看就觉得应该是贺彦的功劳,绝对不是周平的风格。
挨个儿查看了一下布料的质量以及花色,慕悠悠已经完全能够理解铺子里生意不好的原因了。
有一说一,这些布料的质量,其实还算不错的。
可是花色就实在太过土气了一些,有些压在底下的布匹,甚至都是前几年的花样了,搁到现在除非是降价大甩卖,否则短时间内想要把这么多存货都抛售出去,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慕悠悠在库房里一呆就是半天,贺彦早已经算好了账,正好铺子里也没什么生意,他拿起账本,进了库房。
库房里,慕悠悠盘腿坐在布匹上面,胳膊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下巴,视线完全是放空的,眉头却有些微微皱起,像是正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她想得太过入神,没听见贺彦的脚步声。
贺彦站在库房门口,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才温和地开口道,“这是昨天的账,请东家过目。”
慕悠悠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来,看向门口,露出微笑。
她身形灵巧的从布匹上跳下来,抖了抖裙摆,“我看看。”
贺彦将账本递过去,唇~瓣轻启,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可是见慕悠悠查看账本的表情非常轻松,便又将那些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慕悠悠看完了昨天的,又朝前头翻了几页,瞄了几眼之后,“啪”的一声将账本阖上。
连续几天,布庄里一点进项都没有,每天的营业额,扣去成本之后,就连勉强持平都很难做到。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看来,若想要盈利的话,必须得做出很大的改变才行了。
而这大破大立,今天肯定是完成不了的了。
果然计划不如变化快啊……
第38章 喵喵
“再两天就过年了, 想做新衣的早前就该已经做完了,今儿中午吃过午饭你们就回去吧,把铺子关了, 好好在家过个年。”
慕悠悠将账本还给周彦, 一边儿往外走,一边儿将卷起的袖子往下放。
“东家, ”周彦跟在慕悠悠身后,神色有些严肃,这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 家里面上上下下,老的老小的小都得靠他这份工钱养活, “这铺子,过完年还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