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悠一本正经,重重点了点头,“没错,我答应和沈树结婚是假的,是因为我压根就不想结婚,所以故意找了沈树来骗你们,顺便把官媒也糊弄过去。”
“假的?真是假的?!”
“假的,真是假的。”
“沈树他也知道?”
“他当然知道,毕竟婚姻不是儿戏,如果他不答应,我也不可能去耽误人家的幸福啊。”
董母怒了,拍着桌子,蹭得一下站了起来,“你也知道婚姻不是儿戏,那你还敢跟他合起伙来骗我们?!”
慕悠悠抬起头,镇定地望着董母的眼,“我现在不想吵架,您能先冷静下来,听我把我说完吗?”
董母怒气冲冲坐下,虽然嘴巴紧紧闭着,可是望着慕悠悠的眼睛里面儿,简直能喷火。
在董家四年,慕悠悠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甚至当初董父提出想要买个小妾回来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慕悠悠知道,董母现在有多气她,其实就有多心疼她,可是,她的人生,她将来要走的路,她自问绝对没办法交给别人去决定,不论是上一世的父母,亦或是这辈子的,都不行。
“我说过,我挺喜欢君子期的,要这个孩子,也是我心甘情愿。”
掌心不自觉落在小腹上面,慕悠悠的神情柔和之中又带着浅浅的微笑。
“他长得那么好看,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非常漂亮。
所谓的拜堂成亲,在我看来不过是些没什么用的繁文缛节,有没有都一样的那种,并不会对我想要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至于婚书,我们已经有了,所以官媒那边,也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不管君子期他是真的不在了也好,又或者是他还活着,只是永远不再回来了也罢,我都不需要再嫁人了。
我有钱,还有孩子,这样自由自在,也有人陪伴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回来给自己添堵呢?”
“可是,在外人的眼里,你这不仅是未婚生子,还是在成亲前就把自己的未婚夫给克死了,到时候,就凭那些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如果慕悠悠愿意,她能揪着这个话题,和董母一直吵到第二天早上去。
首先,她一直认为君子期没死,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是他们不肯信她。
这里必须得说一句,她真的开始怀念上辈子的那些科技手段了,还有上辈子的自由自在。
其次,就算君子期真的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凭什么就是她把人给克死的呢?!
当然她也明白董母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按照这个世界的愚昧跟无知的程度,更夸张更糟糕的谣言都有可能蹦的出来,所以她决定!
沉默许久,慕悠悠的态度软和了下来,“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董母也不敢把她逼得太紧,既然已经松口,那就说明她的建议至少应该已经被听进去了一些。
点了下头,董母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可是,你要抓紧,大夫说了,月份越小,对身子的伤害才越少。”
“放心,”慕悠悠露出一副乖巧而又顺从的神色,“我心里有数。”
……
出殡一事,全都被董父一手包办了下来。
不到一年时间,君子期送给董家的那些钱财,已经足够他们这一大家子安稳富足的过上一辈子的了,要是这点事儿还做不到,他自己个儿的心理都不能踏实。
慕悠悠因为怀了身孕,照规矩是不能去的,只能留在府中。
而此时,距离董母让她放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过去五六天了。
府里的下人,都让她安排去送最后一程了。
虽然不能确定躺在棺材里的那位究竟是谁,也可以权当是做场善事,善有善报。
将早就写好的书信,特意拿个花瓶压着,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慕悠悠拿上了自己的小包袱,离开了这个,她和君子期一块儿生活了大半年的院子。
除去给董家的那些,君子期单独送给慕悠悠的东西也很多,不过她一直都在为最后的最后做准备,属于她的值钱物品,早就已经妥善的安排到了外面,所以她此时的离去,才能如此的潇潇洒洒,不至于有任何的慌乱,或者是安排不妥的地方。
至于君子期的这些家产,不是她的,她不占,也不管,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可以一句话都不留下,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当然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
事实上,慕悠悠觉得自己比君子期可强多了呢,好歹,她在离开之前,还特意留下了书信,起码不会叫人误以为,她是因为想不开,跑到没人的地方殉情去了。
慕悠悠垮着个小包袱轻装上阵,走到宅邸大门口,外面忽然传来了,门环叩击的声响。
这些天,君府运了个棺材回来的事情,几乎都在城里头传遍了。
人家绕着君府走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跑来敲门?
慕悠悠并未慌张,只是脚步略停顿,眨了眨眼睛,上前去打开了正门旁边儿的小门。
正门太重,她可不打算冒险费劲儿。
小门儿一打开,首先冒出来的是个小丫鬟。
这小丫鬟有些面善,慕悠悠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呀,是君夫人!”小丫鬟惊讶地回头喊了一声。
慕悠悠抬起眼眸向小丫鬟身后看去,原来,是那位红衣美人。
红衣美人今日穿的却是一件素雅的玉青。
“表嫂,你这是……”
红衣美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走上前来,眉目中含/着盈盈水光,我见犹怜。
慕悠悠不由沉默一瞬,与她自己相比,跟前的这位美人,倒是更像一位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女人了。
“我打算去娘家住几天。”她的眉眼也跟着愁苦起来。
“也是,”红衣美人好似感同身受似的紧蹙着眉头,“这时候,还是有亲人陪着才好些。”
按理说,红衣美人顶着个君子期表妹的身份,出殡这天,该提前通知她一声才对。
可她到底是假的,而慕悠悠也并不认为这是君子期的葬礼,因此,在董父询问的时候,慕悠悠什么也没说,董父自然也就谁也没有通知。
对此,慕悠悠和红衣美人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提。
“有些心里话,想跟表嫂说说,我能进去坐会儿吗?”
“家里没人伺候,不如我们个地方说话。”
“也好。”
出了巷子,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茶楼。
慕悠悠和红衣美人一道进去,要了些茶点,让丫鬟守着门口,关上门说话。
“我喜欢公子。”红衣美人一开口,先前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便没了。
可见,也是个演技精湛的。
慕悠悠稍稍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对面儿,神色平静,眸光也毫无波澜,完全没有吃惊的模样。
“我知道。”她淡淡开口,唇角甚至微微翘了起来,“他真的很有魅力对么?有钱有颜,不喜欢他太难了,可能大多数女人都做不到。”
红衣美人定定注视着慕悠悠的眼,似乎是在揣摩她掩藏在这表象之下的真正心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句话放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我真的很想说出来。”
“你知道么,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慕悠悠脸上的笑容更加柔美,“也就是说,你喜欢他,与他无关,也没必要到我跟前来讲。”
“可是我羡慕你。”
这个……
慕悠悠不由扬起了眉梢,“哪怕现在也依然羡慕?”
“羡慕,”红衣美人轻轻/咬唇,眸子里确实有些动容,但是醋意也更加明显,“至少你曾经拥有过他。”
“如果你说的是拥有他的人,”慕悠悠不予置评地扁扁嘴,“也许吧。”
“不仅是他的人,”红衣美人长长地睫羽低垂着,眼神中透着不甘,“还有他的心。”
慕悠悠看了红衣美人一眼,眸光清亮中又透着冷漠,像秋天的雨,透着丝丝地寒意,“总不至于他和你说过。”
“公子不必和我说这些,因为,”红衣美人轻轻摇头,一双美/目如秋泓深潭,在那最深处,有着已经掩藏许久的秘密,“我曾经亲眼见过。”
第57章 喵喵喵
红衣美人, 曾经也是个小可怜儿。
因为家中贫困,爹爹病逝后,不但没钱下葬, 以前的债主们也纷纷找上门来。
那时候的她, 从小缺衣少食,比起路边的乞丐也没强上多少, 她娘舍不得弟弟妹妹,独独挑了她,插上根稻草, 推到大街上去卖/身葬父。
是君子期买下了她,给她吃给她穿, 还安排人教她琴棋书画,把她培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从里到外都换了一个人似的。
可以说,跟在君子期身边接受教导的那两年,是她这辈子最辛苦,但也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外貌容易改变,内在的气质却不那么容易变化。
为了去掉她身上怎么也洗不掉的穷酸气, 君子期就常常领她出去见世面。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红衣美人发现,他们常常能够遇见慕悠悠。
当然, 慕悠悠从来没有发现他们正在看她。
从那时候起, 红衣美人就知道了。
君子期的心里装着一个人。
……
大街上, 行人三三两两,偶尔有小贩儿地吆喝声从窗外一晃而过。
屋子里,茶碗上飘着袅袅幽香,慕悠悠静静地听着那些陈年旧事。
终于, 悦耳的嗓音停了下来,红衣美人押了口茶,又拿起一块香甜软糯的糕点,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一室静谧。
半晌过后,慕悠悠才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利用你,你不恨他吗?”
红衣美人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料到,慕悠悠居然会问这个。
“不恨,”她笑了起来,眉眼唇角都弯起了魅人的弧度,“当初若是被别人买去,现在的我还能不能活着坐在这里都不知道。我对公子,除了喜欢之外,还有感激。没有他,我哪里能当上陈夫人,享受这锦衣玉食?况且我能帮公子的也有限,不过就是偶尔传传话,吹吹枕边风罢了。”
指尖轻击着桌面,慕悠悠凝眸望着红衣美人,眼中情绪隐晦不明,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红衣美人能帮君子期做的事情,肯定不止这些,不过,她能这样想其实也挺好的。
末了,慕悠悠勾了勾唇,“说的也是。”
想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红衣美人已然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念头,慕悠悠让她先走,自己又坐了会儿,等到心绪彻底平静下来,才扶着桌沿缓缓起身。
四年。
整整四年,他居然一直在暗地里注视着她么……
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会那么巧,在她和沈树相识的那一天,他会突然出现。
如此说来,他或许真的是喜欢她的吧,甚至,他对她的喜欢,比她对他的喜欢还要多得多。
真是遗憾。
他现在行踪不明呢。
这样的喜欢,不但没有让她高兴起来,甚至让她变得更难受了一点……
慕悠悠一刻钟都不想再在这座城里多待,拎起她的小包袱,走出茶楼,雇了一辆马车,扬长而去。
……
万籁俱寂,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暗淡的星。
“鬼啊——”
一声惨烈的呼号,惊动了整个董家。
君子期风尘仆仆,额间发丝散落,轻遮了眉眼,如玉的面容上,神情莫测。
董父目瞪口呆,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明明白日里才下的葬,怎么夜里头又忽然冒出来了?!
可他分明是喘着气儿的,刚刚还揍了家里头一个鬼喊乱叫的仆人,所以……
心中的恐惧到底还是被更多的惊讶压了下去,董父哆嗦着嗓子开口,“你真没死啊?!”
君子期玄衣玉簪,面容愈发冷峻,狠厉之势也愈发迫人,多看他一眼都能叫人喘不上气儿来的那种。
这场乌龙之中,尽管他自己也有责任,可是无端端就被“下葬”,任谁都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的脸色。
“是,我活得好好的,只是因为一些事被绊住了,所以回来的迟了一些。”
他没了性子忍耐,原本清越的音色此刻如同寒冬中刮起的风,叫人听着遍体生寒。
“悠悠也是这么说的!”董父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震惊的程度,控制不住的节节攀升,“可当时,我们都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是胡言乱语……”
君子期沉默不言,眸光略微低垂,神色不明。
“那扳指是怎么回事?赵侯在尸体上找到你的扳指……”董父的视线落在君子期的指尖,眼睛瞬间瞠圆,“你的扳指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们先看看这个。”
君子期不耐烦现在说这些,从腰带里抽/出一封折叠起来的书信。
董父一看就知道是慕悠悠写的,她最喜欢用这种带着花纹的纸。
他急忙从君子期手中将书信夺过来看。
【这几年,我过得很开心,谢谢。
可是接下来的路,我要一个人走了。
不必找我,也不必担心,我才不是因为君子期不在了,心里难过才离开的,只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你们知道的,我很会照顾自己,我只会越过越好,绝对不会浪费生命。
如果君子期回来了,也麻烦你们告诉他一声,我要去寻找我自己的幸福了,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吧。
哦,对了。
我就是故意不给他留字条的。
他能做的事情,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