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你还在怪娘当初没带你走是吗?”墨如烟泪眼婆娑地开了口,“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娘自己从君家逃出来都已经是九死一生,实在是没办法带着你一块儿走,你还记得吗,娘离开君家之前的那一晚,娘把你抱在怀里哭了一夜……”
话到这里,墨如烟已经是痛哭流涕,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然而君子期却始终冷着面容,半晌过后才转向她的眸子里,也如同被冰封了一般,没有半点情绪。
墨如烟不得不深吸口气,暂时收起些许眼泪,涂得朱红的指甲,笔直的指向被君子期拥在怀中的慕悠悠,“你是娘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拼了命才生下来的,你我才是血脉至亲,你真的忍心看着娘被这个女人欺辱吗?!”
慕悠悠拧着眉头,毫不避讳地瞪着墨如烟,打从心底里佩服起这个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来。
真要较真起来,究竟是谁先动的手?
究竟是谁,一句好话没有,上来就仗着辈分开口骂人?
“你这人……”
慕悠悠决心与墨如烟分辨个黑白,可她刚刚开口,却被君子期的声音盖了过去。
“我认为,”他的嗓音冷漠,但他紧紧握着慕悠悠的掌心,很暖很暖,“上次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上次……”墨如烟的视线飘忽了一阵,当她再次看向君子期的时候,泪珠子又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她用帕子捂着脸,哽咽道,“上次,娘以为你不过是说的气话,母子连心,血浓于水,这不是你随便一句话就能断掉的啊!”
君子期却没再接她的话,手臂轻轻拥着慕悠悠的腰,低下头时,眉眼都温和了下来,“回房去吧,外面风凉。”
慕悠悠弯了弯眼睛,乖乖巧巧地答应一声。
当着墨如烟的面,君子期拥着慕悠悠往房里走,旁若无人。
“子期!”墨如烟眼睁睁地看着他俩从身边走过,不可置信地转过身,“你不想认娘,娘不怪你,可是你生下来就背负着我们墨家的血海深仇,和月儿一样啊!”
任凭墨如烟如何的悲恸,如何的愤怒,君子期都不为所动,可是他怀里的人儿,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连带着,他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月儿才十五岁,尚且知道血债血偿,尚且懂得忍辱负重,身为她的兄长,帮助她,辅佐她,保护她,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吗?”
墨如烟的声音是极低的,如同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声响,但却足够这小院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是说,”她冷冷地笑,带着嘲弄与鄙夷,“你跟你那个爹一样,都是骗子!都是贪生怕死的懦夫?!”
慕悠悠像是被点了定身的穴~道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视线落在脚下的一片残破的枯叶上,心里面却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在疯了一般的生长。
“我姓君,墨家的血债,和我有什么关系?”
君子期丢下这句话来,弯下~身,将站在一旁动也不动的慕悠悠小心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屋子里去,连头都没回。
“君子期!”
墨如烟气急败坏,一口气没提得上来,头晕眼花,身子摇摇晃晃。
“夫人——”小丫鬟吓得尖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墨如烟架了起来。
君子期抱着慕悠悠跨过门槛,冷冷的声音这才带着厌烦与不耐传了出来,“赵大娘,到门口找几个轿夫把人抬走,省得搁院子里碍眼。”
“啊?”赵大娘回过神来,“哦哦哦……我这就去,这就去……”
院子里的动静,好一会儿过去,才逐渐平息下来。
屋子里,时间仿佛被凝固住了,唯有寒凉的秋风,透过虚掩着的窗户,吹拂进来,掀起空气中的丝丝涟漪。
“你之前就和她见过,”又过了许久,慕悠悠才歪在床脚,冷静地开口,“什么时候的事?就是你失踪那次?”
君子期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对面儿,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袖口精致的纹路上,沉默不言。
沉默就是默认,这样的反应,慕悠悠再熟悉不过。
“那闵皓月呢?”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问道,“你也已经见过她了?”
君子期忽然抬起头来,黑亮的眸子里隐隐闪动着精明的光。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或者说,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过她……
“干嘛?”慕悠悠心里有些发虚,“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轻启薄唇,语调轻缓,“墨如烟,她刚刚只提起月儿。”
“月……”慕悠悠微微眯了眯眼,瞬间反应过来。
糟糕!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第66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命中带月的女人, 闵皓月,”君子期的话语到这里就停顿了下来,凝眸注视了慕悠悠半晌, 语调探究, “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哦,我原先没跟你提起过吗?”此时此刻, 慕悠悠的心里面儿慌极了,但是她面部的表情控制的很好,起码, 她自己反正是这么认为的,“闵皓月这个名字, 也是从道士那里听来的,只不过我觉得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你肯定不会相信……”
“倒是你!”做贼心虚之后,便是恼羞成怒,她把她的气势找回来了,嗓门儿也跟着大了起来,“原来你之前所谓的坦白根本就不白啊!重要的事情根本一件都没说!”
“说不说又有什么重要,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不会和她们母女有什么关系。”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你的话, 从此以后我只敢听一半信一半了。”
“你这样讲, 怎么不扪心自问, 你又隐瞒了我多少?”
“我没有,我问心无愧。”
“就像你刚刚说的,从此以后,你的话我也只敢听一半信一半了。”
“我拜托你!搞搞清楚好不啦!你什么时候真的信任我过了?!”
你来我往, 这么吵了半天,慕悠悠气得呼呼直喘,抱着肚子从床边蹦了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君子期直抖。
“你不一直都是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的嘛,就那唯一的一次,你说你想把事情都跟我说说,可结果呢,不还是说一半藏一半?!”
君子期再次张口,可是见慕悠悠都已经被气成了这样,一个字也没敢多吐出来。
慕悠悠却还不依不饶。
“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喜欢问你在外头的那些事儿吗,因为我心里面清楚得很,我就算问了你也是白问!”
怀~孕的人本来就情绪不稳,更何况“闵皓月”这三个字一跳出来,就相当于是踩着了慕悠悠的底线,性命攸关的事情,也怪不得她越想越不痛快,不痛快到了极致,她脑袋一热,顺手抄起床边的枕头就冲君子期砸了过去。
她这力道可不小,准头也有。
不过君子期若是想,完全是可以躲避过去的,可现实是,君子期被那枕头砸了正着!
枕头从君子期的脸上掉落下来,露出他那张寒透了的脸。
慕悠悠煞白了脸色,站在原地,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咣——”
房门被重重的甩上,君子期负气离去。
慕悠悠的额头上已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大口地喘着气,双手紧紧地托着肚子,感觉贴身的中裤正在慢慢变得温热而又潮/湿。
“OK!”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冷静,一定要冷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一定可以做到嗷——”
慕悠悠的一声痛呼,传入正站在院子里吹冷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君子期耳中,他急忙转过身来,迈开大步往卧房里冲,刚刚地那股子怒意,在推开房门的时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悠悠!”他现在哪里还敢有什么怒意,他已经几乎快要被她现在的模样吓死。
慕悠悠单手扶着床柱,另一手捧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却又因为肚子太大,而不能完全的弯下腰来,就好像被卡住了似的,瞧着都难受的紧。
“破……破了……”她苦着张脸,黑亮的眸子里水汪汪湿漉漉的,尽可能地大口呼吸,“羊/水破了……”
这里的医术可没办法准确的计算预产期,只能大差不差的估计出差不离的时间,所以慕悠悠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突然的发动,究竟是刚刚好时间到了呢,还是因为发了脾气动了胎气。
君子期的脸色,顷刻之间,也变得和她一样惨白,甚至心里头的慌乱,都可能比她还要严重。
“我带你去找大夫!”
话音未落,他已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仿佛此刻捧在手中的,是世间最为稀有的珍宝。
慕悠悠顿时就有些泄气,“不是去找大夫,是赶紧去请稳婆啊笨蛋!”
原谅她这会儿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的语气,她的裙子现在几乎都已经湿透了,肚子也一阵紧过一阵的痛,她已经被折磨得想要大发脾气,还想要委屈的大哭一场。
君子期被慕悠悠一提醒,也反应过来,自己是急昏了头,急忙调整气息,小心翼翼将慕悠悠放在了床/上,“忍耐一下,我马上就派人去找稳婆。”
慕悠悠咬着牙闷/哼一声,烦躁地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君子期以极快的速度出门安排好一切,再返回卧房的时候,正好看见慕悠悠仰着脖子忽然从床/上抬了起来,半哭半呜咽还带着些压抑低吼的声音,听得他肝胆俱颤。
眼前忽然一片昏黄,他居然差点晕倒。
慕悠悠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竟然会变成这样的一个脓包。
说好的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呢?
难道这是被换了个芯?!
“沉住气!稳婆来之前,你要是敢撂挑子,等生完了孩子,看我不收拾你!”
君子期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想握住慕悠悠的小手,不过慕悠悠可比他的动作要快,见他的手伸过来了,立马就抓了上去。
她是肚子疼,疼地龇牙咧嘴,哭都哭不出来那种。
他是被她掐的手背疼,却只觉得心更疼,“我没想过,生孩子会这么痛苦……”
慕悠悠满头大汗,发丝都湿/了,趁着阵痛短暂的间隙,竟然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如果有下辈子,你做女人我当男人,一定要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这样才公平嘛!”
……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比撕筋断骨还要强烈百倍的痛,痛到了极致之后,又很快化为了隐隐地抽痛。
慕悠悠眼前发黑,脑子里面根本什么都不想不起来,只能机械而又麻木的听着稳婆的指挥。
使劲儿!
再使劲儿!
然后……
耳旁传来响亮的,孩子的啼哭声……
疲惫地掀开眼皮瞧了一眼,她想看到的是孩子,没想到跟前出现的,却是脸色惨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的,君子期的脸。
这张脸,她曾经是多么的喜欢啊……
可是现在,却又无比的嫌弃。
慕悠悠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唇,“走开啊……别碍事……”
然而实际上,她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君子期登时就被吓惨了,甚至脑袋一抽,竟然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结果……
她好着呢,虽然是第一胎,但是托她平时有多多活动的福,生产的整个过程还是相当顺利的,并没有拖延太久的时间,不过一下子如此大量体力的消耗,再加上刚刚生产完身子有点儿虚,陷入了昏睡而已。
稳婆小心翼翼又仔仔细细得替孩子洗了澡,裹在了又软又暖的襁褓里,这才送到了,始终跟床边儿上守着的君子期手里头。
慕悠悠醒来时,就感觉有一个毛绒绒软/绵绵的小家伙在往她怀里面儿钻。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居然还是君子期的那张脸?
他正低垂着眉眼,樱花瓣似的唇紧紧抿着,神色严肃而又紧张,眸子里却有着化不开的柔情。
视线默默地顺着君子期的视线低下头看去,她的衣衫都被解开了,心口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不过右边的被角被掀开了一点,小宝贝正被君子期的双手托举着,毛绒绒的小脑袋拱在她的身前,闭着眼睛找奶吃……
在那一瞬间,慕悠悠完全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小家伙的肤色有些偏红,肉嘟嘟的脸上看起来还有些皱巴巴的,老实说,真不是太好看的模样,可是她的眼睛一望过去,视线就挪不开了呢,就和君子期的状态一模一样。
这才第一次喂奶,大概量有些不足,小家伙吧唧了几口就开始哼哼唧唧。
君子期急忙将孩子搂进了怀里,轻轻抚摸着后背,一抬眼正好对上慕悠悠微微蹙起的眉头。
“还疼么?”
“怎么办,他肯定没吃饱。”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一愣。
看着慕悠悠一脸惆怅,泪眼汪汪的模样,君子期不得不急忙改口。
“一开始是这样的,等你先把身子养起来,慢慢就会够他吃的了。”
“真的吗?”慕悠悠对自己的信心严重不足,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养的圆圆润润的脸蛋儿上,满是愁苦。
“实在不行……”君子期斟酌道,“还可以给孩子请个奶娘。”
“可是,我不想孩子吃别人的奶……”
说着话的时候,她的嗓音都带着哭腔了。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就是鼻子发酸,泪珠子自己个儿争先恐后的往外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