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悠已经精心准备好了一份早餐。
东边儿的屋子,房门紧闭。
也不知道君子期现在起来没有。
慕悠悠偷偷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屋子里的动静,厢房里静悄悄的。
抬头看看天空,时候还早,慕悠悠决定还是再等等。
太阳像是橘色的蜗牛似的慢慢爬上碧蓝的天空,快到中午的时候,慕悠悠有些等不住了。
之前是担心君子期会有起床气而不敢去打扰他,可是现在她却是忍不住在想,君子期该不会已经趁她睡觉的时候离开了?
究竟是怎么样个情况,还是得进屋去看看再说。
轻轻敲了木门,屋子里没有回应。
慕悠悠深深地吸气,语调温软,“小哥哥,已经中午了哦,早饭一直在蒸笼里温着呢,起来就可以吃了。”
屋子里仍旧静悄悄的。
难道真的已经不在了?
慕悠悠将手放在门上,“那我进来咯。”
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慕悠悠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头张望。
架子床上,夏季的帐幔还没来得及拆掉,君子期的身影藏在帐幔后面儿,躺得笔直笔直。
好吧,他人还在。
慕悠悠的心里面儿是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释然,也没有去多想。
轻手轻脚来到床边,她刚打算再唤他一声,忽然感觉今天的君子期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唇是桃花的花瓣一样的颜色,可是现在那些漂亮的颜色也全部褪去了。
他原本就肤色白皙,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正常的白了,而是惨白惨白的透着一股子严重的病态。
他一定很不舒服,不然不会在沉睡时也拧着眉头。
现在慕悠悠的眉头也皱起来了,她急忙去试君子期额头的温度。
掌心下,是一片滚烫。
君子期蓦然睁开了双眼,漂亮的桃花眼中布满了血丝。
慕悠悠没被他那眼神吓着,掌心离开他的额头,抿着唇角略微沉吟了一瞬,又去拉扯他的衣襟。
君子期一把挥开她的手腕,神色冰冷而又厌弃。
慕悠悠还就欺负他现在身体不好了,另一只手立马跟上,特别坚定的将他胸前的衣服拉扯开来。
君子期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抬手要去掐慕悠悠的脖子。
嘿嘿,吃亏上当一次头啊……
慕悠悠脑袋一偏,柔软的小手自己送进了他的掌心,十指相扣,紧紧握住,无奈地开口,“小哥哥,别再乱动了行吗,你难道都没发现伤口都已经恶化了吗?再不老实,真的会死人的。”
少女的手,又小又软,或许是他的掌心太热,所以就显得她的指尖很凉。
君子期愣了一愣,乌黑的眸子触及被慕悠悠紧紧扣住的手掌,胳膊立刻往后一缩,因为心头恼怒,苍白的面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浅淡的红晕。
慕悠悠没想到他会被气得脸红,还以为这小子是不好意思了呢。
所以相比较而言,她觉得自己比这小子淡定多了。
脸红个屁啊脸红,她刚刚要是不握住他的手,她的脖子可就又要遭罪了呢。
君子期并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反抗,所以慕悠悠还是完成了她想要做的。
检查过伤口之后,轻轻替他把衣襟拉上,慕悠悠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脸上是一副无力吐槽的神情,当然她的语调还是温柔的,该演就得演,该装就得装嘛。
“没办法,这次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了,一定得去看大夫去。”
君子期想要起身,脑袋才刚刚抬起来便又无力地躺了回去。
不能动,一动就感觉好像魂儿都要飘走了似的。
愤怒,委屈,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一次之后又来一次,究竟他做错了什么?!
眼眶有些酸涩,君子期艰难地抬起手,手背遮住了双眼。
慕悠悠默默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紧抿在一起的唇角,她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了。
早干嘛去了,早就跟他说得看大夫,偏不听,衣服也不好好穿,清淡的东西不肯吃,现在知道难受啦?
晚了!
仰起脖子眨了眨眼,慕悠悠幽幽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扶着君子期的肩膀,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他给托了起来,“起来吧,你的伤真的不能再拖了。”
君子期有意抗拒,咬着唇将往他怀里面钻的慕悠悠往外头推。
奈何,他的力气现在都没慕悠悠的大了,不仅没能把慕悠悠给推出去,反而被她一把抓住胳膊,拉到了她的后背上。
慕悠悠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君子期给背起来,然而他滚烫的身子刚刚伏上她的后背,就压抑的、低沉的,闷哼了一声。
“喔!”慕悠悠急忙改变了策略,身子一偏钻到了君子期的臂弯底下,吐着舌尖儿,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肚子上的伤了。”
君子期深深地吸了口气,眸光沉沉地盯着臂弯下的那张嬉皮笑脸,眉宇间满满地都是烦躁而又不耐的神色。
慕悠悠厚着脸皮装作没看到,“胖婶子家的外伤膏药是在村子里的赤脚大夫那儿买来的,不过他那药膏显然已经对你的伤没什么用了,咱们恐怕还是得上镇子里去走一趟。正好,隔壁胖婶家就有一辆牛车,人也特好,拜托她送我们到镇里去一趟肯定没有问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站了起来,左手扶着君子期的腰,右手使劲儿拽着君子期搭在她肩头的手腕,因为太过用力,她这话说得竟然有些咬牙切齿。
君子期的个头比慕悠悠高出不少,她这样拽着他,他就不得不略微弯下身子去俯就她,仍旧会牵动伤口,但绝对比之前轻松一些。
于是,面对慕悠悠的执着,他最终还是又一次选择了沉默。
“小哥哥……你能不能稍微也使点力啊……”
“喂喂喂——我被你压得喘不过气了!”
从原身家到胖婶家之间隔着大约一两百米的距离,在一连串的唠叨声中,慕悠悠终于半抱半抗的把君子期弄到了隔壁胖婶家门口。
幸运的是,胖大婶此刻正在家里呢,见到慕悠悠背着个少年过去求助显得相当的吃惊。
慕悠悠谎称君子期是她表哥,昨儿个半夜过来时,在半路遇上劫道的了,这才受了点儿小伤。
哎呦喂,这可把胖婶子给激动坏了,一个劲儿的数落他们俩家的大人都是干嘛吃的,怎么还能放任一个孩子自个儿半夜在路上走。
数落归数落,胖婶子还是立刻就把自家汉子从菜地里面儿叫了回来,套上牛车,送慕悠悠和君子期到镇上去。
慕悠悠还想付些车钱,胖婶子死活不要,反倒还包了两块饼子,让慕悠悠带着路上面吃。
坐在牛车上面一摇一晃,慕悠悠心里面暖暖的,也不枉她这几天为了这个村子那么辛苦了。
第9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去一趟镇里的医馆,几乎将慕悠悠荷包里的碎银子花去了大半。
身子重要,所以这些钱肯定是省不下来的,眼下也只有再精打细算一些,等安安稳稳地送走了君子期,往后的事情,怎么都好说。
月上柳梢。
慕悠悠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西边儿的屋子里出来。
白天的时候,大夫特意交代,这几天晚上都得特别注意着点儿。
就为这,慕悠悠一直忍着不肯睡,打算等到君子期睡沉了的时候再进去悄悄地看他,没想到一不留神还是睡着了,幸亏半夜想上厕所又醒了,不然这一晚,君子期可就没人管他咯。
蹑手蹑脚推开房门,慕悠悠踮着脚尖,悄悄地走到床边。
屋子里燃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而又压抑。
君子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被子掀到了腰际,苍白的面颊上是不正常的红,甚至唇色都有些红得发紫。
慕悠悠还从来没有见过谁能病成这样,急忙伸手去试他的体温,果然热得惊人。
她低头望着他,眸光沉沉。
放在他额头上的手,慢慢又捧住了他的面颊。
俊俏的面容,漂亮的眉眼,小半张脸埋在乌黑的发丝之间,看起来弱小而又无助。
姑且不论他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说眼前,他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前不久才遭遇了巨大不幸,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身上又带着重病跟伤势的孤单少年而已。
幽幽地,她叹了口气,“怪可怜的……”
……
昏昏沉沉,肚腹中如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就连气息都是滚烫的,君子期异常难耐地推开身上的被褥,下一瞬却又开始觉得寒冷,冷得他牙齿咯咯打颤。
似梦似醒,无数沉痛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马鞭一次次的抽打在他的后背上,痛得麻木,耳边是父亲一声声冷酷而又熟悉的嗓音,“还想不想她?!还想不想?!”
下一瞬,耳旁又响起无数人的尖叫,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一片火海,从来都冷酷而又强大的父亲居然也会有惧怕的时候,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面容变得支离破碎,淹没在血海之中。
一柄细长的柳叶刀劈开了翻腾的血海,笔直地刺向他腹部的伤口,将伤口上的血肉生生剜下!
眼前忽然一片阳光洒落。
阳光中,是少女乖巧温顺的笑脸。
她的唇瓣在动,他却并没有听到声音。
但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要忍得那么辛苦,太痛的话,就算是男孩子也是可以流眼泪的……”
面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温热之后,却又变得凉爽而又舒适,君子期拧着眉头,挣扎着,从混乱的梦境之中解脱出来。
他想要睁开眼睛,眼帘才掀起一半儿,一块温热的布巾忽然覆盖上来。
布巾温柔的擦拭他的额头,直到那温热的感觉渐渐消失,布巾移开了,他的眼中才又出现昏暗的烛光。
“咦,你醒了啊?”
淡淡的视线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转了过去,慕悠悠趴在床边,眉眼弯弯望着他笑。
君子期动了动唇,居然张不开口。
“哎!等会儿,别用力,得先喝点水润润才行。”
慕悠悠急忙将布巾丢进水盆里,跑去倒了碗温水回来。
他确实是渴了,手肘撑着床边想要坐起来。
“乖乖躺下!”慕悠悠轻而易举就把虚弱的君子期给重新按了回去,“大夫说了,你得在床上好好地躺几天不能乱动。”
君子期微微蹙眉,苍白的脸上虽然仍旧是毫无表情的样子,却半点儿冷意都散发不出来了,柔柔弱弱的模样瞧着还挺招人疼。
慕悠悠挨着床边儿坐下,弯下腰,手腕托住他的后勃颈将他的脑袋略微抬起来了一些,“先润润唇,慢慢喝。”
温热的水湿润了唇瓣,君子期试着张口,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喝了些水。
慕悠悠等他喝够了,用指尖轻轻抹去他唇角边的水渍,这才将手腕收了回来,让他重新躺好。
君子期闭着眼,抿着唇,将脸转向床的里侧,一副生着闷气的模样。
刚刚的事情,令他感到羞耻,他更加意外自己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慕悠悠又开始继续她刚刚尚未完成的工作,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你做什么?!”
君子期猛地转回头来,眼神可怕得像是要把慕悠悠给吃了似的。
慕悠悠暂时停下了动作,手指却仍旧勾在他的衣带上,淡定而又坦然的说着瞎话,“大夫交代的,用烈酒擦身,有助于退热,也能让你稍微舒服一点,不过家里面没有烈酒,我只好用温水代替喽。”
“不需要!”他的嗓音虚弱无力,带着浓重的沙哑。
慕悠悠没吱声,指尖勾着他的衣带往外一拉,解开了。
“放肆!”君子期立刻按紧了衣裳,横眉怒目,“立刻给我滚出去!”
他大约是气得狠了,呼吸急促,面颊上的红晕显得更浓了一些,心口剧烈的起伏。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这么激动啊。”慕悠悠急忙投向似地举起双手,不敢再去碰他了,示意着朝他缠绕着麻布的肚子努了努嘴,“万一伤口又出问题怎么办?你还想再去受一次罪啊?”
君子期神色一怔,果然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不过瞅着慕悠悠的那个眼神,依旧冰冷而又凶狠。
慕悠悠忍不住在心中偷笑,原来他也会有怕的时候。
舔了舔唇,她开始苦口婆心,“小哥哥,你可是男孩子哎。我本来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在医馆的时候,大夫拿刀子割你伤口排脓的时候,你不是还哼都没哼一声嘛,现在怎么突然害怕起来了?”
眨了下黑亮的眼睛,慕悠悠扬着眉梢挤出了疑惑的神色,“可是你到底在怕什么呢?觉得自己太瘦弱了不想被别人看到吗?”
话到这里,她的眉梢眼角都悄悄地染上了笑意,“问题是在医馆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哎,你该不会烧糊涂忘记了吧?”
君子期的脸色瞬间爆红,“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我当然不是啊。”慕悠悠天真无邪地眨着眼睛,“我只是十二岁的小丫头,还不能算是女人呢。”
虽然很生气,可是现在的君子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是慕悠悠却是知道的,笑眯眯地凑近他的跟前,“小哥哥,你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那你也还不能算是男……”
“你给我闭嘴!”他咬牙切齿,盯着她的眸子里满是寒凉。
“是。”慕悠悠正正经经的闭上嘴巴,好歹也得给人家留点儿面子。
他躺在床上深深地呼吸,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好一会儿过去,漂亮的眼睛猛地一闭,“就按大夫说的,擦!”
她静静地望着他,弯弯的唇角上挂着胜利的笑意,“好嘞!”
第10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一整晚,慕悠悠每隔个把时辰就用温水替君子期擦拭一次。
君子期一开始还闹别扭,到后面热度又上来,再次陷入昏沉状态的时候,可就只能像是一个洋娃娃似的任凭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