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产生了一种作为女子而对如此对待女人的男人的憎恨，感受到不公, 以及……想要他们痛苦。
千寻当然可以轻易做到这样的事情。可也正因为轻易, 所以她嗅到了某种深刻的危险, 她才一直控制着自己。也意识到这是不对的想法。
然而她能感觉到这样的焦躁愈发严重，总有一天……
会失控的。
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的光景？千寻不知道, 可是她知道，要有人来阻止她才可以。
沢田纲吉，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以前她从来不理解一些作死的反派最后究竟在想什么，总觉得他们其实能够做到他们想要达成的破坏，最后却失败了。失败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明明都是可以避免的。
现在她懂了。
不是忽然间智商清零，也不是什么主角待遇，仅仅是因为，他们在用最后的自制力试图制止自己失控了的思想和行为。
就好像一亮飞速疾行的猎人，哪怕狠狠踩下刹车，惯性依旧在那里。
彻底撞毁前，停不下来了。
不仅如此，有的事情是无法说出口的，怎么样和一个亲近的人说：我好恨，我忽然间觉得万事不公，想要毁灭一切，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对方也许根本不会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也不会懂得你的心情，能够做的也十分有限，最多也是无措的劝说吧……
然而谁都很清楚，那些苍白的法子，人人都能轻易诉之于口的道理，对于病入膏盲的人是没用的。
“……还能够克制，我还能……控制。”千寻低低地说，左手按住有些颤抖的右手。右手手心上充满了绝望与憎恨的力量正在缓缓消散。
耳边还能听到心脏传来的剧烈跳动。黑暗的寂静中，千寻觉得心跳声音过于响亮，呼吸也沉重得尤为明显。她一身的冷汗，还没褪下，就先察觉到了某种她之前忽略掉的力量波动。
“什么人，滚出来！”她低声喝道。声音不大，却有一种狠辣的意味在内。这让在暗处本就屏息的存在压根没空想是不是被诈，直接就显现了身形。
“……你是。”千寻眯着眼，轻易地认出了对方，“安倍晴明身边的。”
她不觉得安倍晴明是那种会不识相到找十二式神去监视高阶神明的家伙，所以估摸着是巧合，“什么事？”
“殿下。”金发蓝眸的式神天一周身透出一种安详的气息，眉眼温柔，让和她对视着的本身还尚有点狂躁的千寻奇迹般地心平了下去。“晴明大人让我来问您可否移步去前宅，他似乎占卜到了什么在意的事情，想要您知道。”
“……这个点？”那大概是真的很重要，又或者是麻烦的事情了。千寻这样想。哪怕神明不需要休息，可是就礼仪来说，晴明遵循着打更后绝不打扰的良好习惯。
“是的。晴明大人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天一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四平八稳。让人听着就很舒服。
千寻吐了口气，随手给自己了一个清理的法术，她的眸色清清冷冷，但总算没有了让之前天一大气不敢出的充满了毁灭意味的深不见底，这让温柔的式神暗自松了口气。天一觉得她所见到的这位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神明，很难不和晴明占卜后的肃穆联系起来。想到晴明的年纪，十二神将哪一个其实都恨不得天下太平，让晴明不要操心太多，最起码安度晚年，而不是透支自己的生命，减少自己的寿命。
然而这终究只是期望而已。照晴明的说法，他已经活得比大部分的人久了。所以剩下的日子里依然会去做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该做的事情，直到终结。
“殿下。”晴明坐在占卜用的盘边，脸色难得的没有笑容，“您对占卜的看法如何？”
“并没有在意过这类。也没有给自己占卜过。”千寻实事求是地说。当初希腊神世界中的占星楼她也登过，然而并没有从星星的轨迹中看透自己的命运。“我们神明的卜卦不在罗盘内，也不在星河之中显现。”
“占卜有三大忌讳——不可占卜自己或是本身极其亲近之人；不可告之占卜细节，尤其是大吉或者是大凶之事；最后，不可占卜世界，会迷失。”晴明开口说的像是完全文不对题的话题，也没有提及为什么把千寻叫来，可是千寻知道他前文不关紧要的内容越多，越是代表了后面的内容恐怕难以启齿。“这几天中，我犯了第一个和第三个忌讳。”
千寻冷漠地看了眼晴明，肯定地说，“你占卜了安倍昌浩。”
然后站在晴明身后本来宛如站桩一样的神将青龙以及勾陈闻言脸色突变。
可以看出他们用了极大地自制力才没有喝出声。
所谓忌讳，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犯的东西。比如说单纯的玩笔仙，也许灵验也许不灵验，可是若是犯了忌讳，也许本来无伤大雅的、带点刺激的小游戏，就会立刻变成了催命的符咒。
而让所有阴阳师都要三思的忌讳，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的笔仙能比拟的。一步错，满盘皆错。对安倍晴明这样力量强大的大阴阳师尤为如此。
“不愧是殿下。”安倍晴明叹了声。
“不然你不会特意希望纲吉跟在昌浩的身边。第一个忌讳，忌讳的不是你占卜了亲近之人，而在于你在占卜后看到了结果后会想要做出的改变。”
“我的占卜从来不会出错，可是我却希望这一次我错了。”晴明终究叹息，他是凡人，太过在意，就无法做到‘想要看到未来’的心情。若是未来是好的，他哪怕离开都无憾，坏就坏在，既定的未来是大凶，他就无法坐视不理。
此乃阴阳师大忌之一。
“你想借纲吉的力量帮助昌浩逃过一劫，不管是我还是纲吉都不会介意。”行个顺手的方便，根本无所谓，毕竟安倍晴明给他们的初始印象实在是好的很。神明就是有这样任性的资本，“第二个忌讳……你把我叫来这里是想要说什么。”
“阴阳师第三个忌讳，不可占卜世界，不然容易迷失其中。我做了。”晴明毫不犹豫地坦白自己做了何等惊人之举。千寻眼中露出了惊异，难得带上了佩服。
“能够如此而不即刻迷失的，大概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你这一位阴阳师了。”
不可窥探世界，这不仅是阴阳师的忌讳，甚至是神明的忌讳。晴明的运气好，作为依旧支撑着这个世界的气运与规则之子，他的死期不到，怎么作死，要死都难。若是换一个人，哪怕和晴明拥有同等级的力量，灵魂也都立刻会无法归来，直到消散。
“我看到了更加不详的未来。”最终，安倍晴明将第二个忌讳也犯完，“最终不详的源头——我看到了您，殿下。”
将这个世界卷入了无尽的深渊与绝望。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很久后的未来，久到安倍家族都不复存在，可是我看到了。
你毁灭了这个世界。
第128章 ：反派
万万没想到, 原来我的人设是反派。——千寻
安倍晴明一边说，一边仔细注意着白发少女的表情。对方一如既往地清清冷冷，眼皮都没抬一下。
特别淡定。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晴明本来也不觉得拥有比人类漫长得多寿命、得天独厚的神明，能够被他捕捉到什么倪端。他只是带出这个话题, 却不一定非要看到一位神明色变。
其实千寻在晴明说那句她会灭世预言的时候, 心头确实一跳。
哪怕已经有些隐隐的感觉不妙, 但除非有人点出来, 千寻确实没往那么严重的后果上想。
可是似乎要接受也不是那么困难, 最开始她依旧有在轮回的三世, 不说第一世, 后面两世她觉得自己就是小说中所说的恶毒女配差不了多少了。后来跳出轮回成为神明, 接受的和光明完全不搭边的黑暗之力, 如今要变成一个会灭世的大魔王，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千寻不是什么冷血的精神病态，哪怕在猎人的世界中, 她也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虽说再如何冠冕堂皇, 也不过是理由。可终究也是有个理由的。毁灭与杀害无辜之人，千寻还是会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不用说灭世这样生灵涂炭的事情。
当无数这样的数量变成了‘一’个世界的时候, 这样的转变无疑是让人胆寒心颤的。
“这事你不该找我来说。”千寻淡淡地说, “找纲吉比较适合。”
因为要说谁能阻止她, 也许纲吉是最可能、也是最方便出手的了。
晴明也明白这一点。
“这些预言是太过久远后的未来。”安倍晴明看上去笑得很和善，一点也不像是面对一个以后会毁灭掉他想守护的世界的敌人, “我算的太远了。”因为察觉到一丝不安, 所以他冒险探查了很久以后的事情, 久到他都不知道自己的魂魄已经去向何方。然而他却确实看到了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因为是神明，所以哪怕预言也充满了变数。”
千寻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晴明这句话只是说说而已。
预言这种能力, 不会因为施展方是人类就变得对更加强大的神明而失去其准确性。简单的比方就是在玩游戏的时候，有的职业的天赋能力和其等级没多大关系一样。
“说起来，麻仓叶王的预言术，在我之上。”晴明几乎是突兀地说了这句话。
千寻沉默不语。一人一神陷入了沉默。
突如其来的寂静总是让人难捱，好在千寻没有让这种怪异的感觉持续太久，“既然你选择来告诉我，这么说麻仓叶王去找了纲吉？”
“毕竟他是京的国家预言师。”晴明这样说，眼神闪烁了下，“我能算出的，他只会看到比我更加完整的未来。选择去告诉天照大神，也算是理所当然。”
哪怕麻仓叶王心中有怨恨，对于天照神还是心存敬畏，这是毋庸置疑的。
万物的存在所依赖的最高神明，所有存在都因他而存活。敬仰这样的存在不需要理由。
而有光的地方……自然就有暗。他们是相辅相成的。
看着晴明的眼神，千寻大致心中有数他们在想些什么，感觉也确实没毛病。
谁让她确实是手握极致暗黑力量的神明。
这么一说，她觉得她有理由怀疑青空将力量扔给她的目的。有可能青空自己都受到黑暗力量的影响，所以才打算找个冤大头去脱手。
毕竟平白无故帮一个人成神……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又怎么会轮到她，也是细思恐极。
哪怕青空偶尔呆萌的很，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天晓得他实际上在想什么。
“那可不赶巧，麻仓正好赶上来自远方的妖异了。”
阴阳师各司所职，哪怕晴明不在意，可是大部分阴阳师以当代常人的心态去揣测着这位伟大的阴阳师，并且希望尽可能地不犯他的忌讳。
包括麻仓叶王。所以如同千寻所指，当麻仓叶王意识到纲吉跟着晴明的孙子，看他处理穷奇一干异邦妖怪，犹豫了下终是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规规矩矩地向安倍晴明递了登门拜访的请柬。
安倍晴明自是应允。
其实他从来都没那么多的规矩。他遵守着这个时代大众化的规则，与此同时自己又是最不讲究这些，而哪怕是贵族中的大权者都不会想去得罪一位强大的阴阳师，所以表面过得去，安倍晴明其实比谁都活得肆意；作为对比，憎恨着有的没的规则的麻仓叶王却不得不遵循着他所痛恨的世事规矩，随着时间的流逝，恨意也只会增加，得不到纾解。
总结来说，就是倒霉催的孩子。
然而这个倒霉催的孩子，却也是世界之子之一。
但不是近期的，千寻可以看到安倍晴明身上强大的世界之力。而如今正在减弱，同一时间，安倍昌浩的灵魂周身环绕着逐渐增强的世界之力，可是其气息远不如安倍晴明来的浓烈。这也很好理解。世界的规则需要支柱，却不需要每一代的支柱都强大到能够影响历史发展的地步。而麻仓叶王的身上也有规则的气息，却感觉十分遥远。
更像是一个印记。
留了个标记，用来以后再用一般。
如今的千寻已经可以看穿这些了。
“那就让他去告诉纲吉吧。看看未来会不会兑现。”千寻这样下了结论，就结束了这一次的面谈。
等到纲吉从麻仓叶王处知道这个预言的时候，离穷奇事件都已经过去了三周了。
显然对于如何拜访、以及要说些什么才会不引起忌讳，麻仓叶王也是做足了功夫。
不过这些都是有价值的，因为得到了天照大神郑重的道谢。不仅如此，麻仓叶王还得以短暂地封印了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的灵视之力。
“你把他的灵视封印了？”当纲吉忧心忡忡地跑来找千寻谈论那个预言的时候，显然比起自己也许会变成毁灭世界的大魔王这个问题，千寻关心的重点直接歪了。
“只是短暂的封印，让他感受下常人的心态。”纲吉没说他觉得麻仓叶王被弄得日日夜夜不得安眠也太惨了，同情心爆棚，所以才哪怕觉得有所不妥，还是这么做了。当然他有分寸，没做出永久封印这种搞大事的事情来。
冥冥之中的束缚。纲吉能够感受得到这个世界对他的限制。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他身在这个世界，就要被这个世界的一些铁则所束缚。
千寻皱了皱眉头，没多说什么，“这种事你看着办就好。”
话是这么说，她想着还在自己手上的神格碎片，依旧有些迟疑。
拿出来，纲吉估计也不会接受吧。毕竟这块碎片上全是血腥。
而千寻并不想要欺骗纲吉，哪怕是他接受这块碎片对他很有好处。
这个世界的碎片……就先收着吧。以后再说。也只能这样了。千寻想。
“如你所见，和你的光明神力不一样，我的力量倾向于黑暗。”千寻表现得不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预言的神情，纲吉也意识到了，他聪明的很，马上就联想到了安倍晴明的头上。和千寻一样，他想的也是晴明和千寻说，而麻仓叶王找了他，没有哪里不妥。
他等着千寻继续，不想对方闭上了嘴，一脸淡定。
纲吉心中叹息，觉得哪里是倾向于黑暗，千寻的神力中所蕴含的黑暗浓郁到了他都不敢拿自己的光明力量试探一下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