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将屋檐下的红灯笼吹得微微晃动。
昏黄的微光从纱窗照进来,陈南淮静静地盯着盈袖的后脑勺,看着她的长发,嗅着她身上的酒香。
他感觉越发燥得慌,应该可以吧,反正他们肯定会成亲的,这是老爷子定下的,这种事,早晚都要做。
就是……这丫头醉着,像个死尸。
不过,他也是头一遭,万一在她跟前丢人了,岂不是要被她嘲笑一辈子?还是醉着好。
“盈袖。”
陈南淮低声喃喃唤,抬手,轻推了下她的肩膀。
果然,她习惯性地翻身,口里难受地轻哼,头停靠在他脖子和胸膛之间,胳膊甩过来,揽住他的腰,与此同时,腿也飞上来,搭在了他的腿上。
这睡相,真难看。
陈南淮僵直着身子,没敢动,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脑子里全都是她今晚上在包间里的妩媚之样,泪眼盈盈,叫人心生怜爱,忍不住想……揉死她。
“盈袖,我,我……”
陈南淮咽了口唾沫,被窝里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指尖至下而上,轻触到她的肩胛骨,真真是肤若凝脂啊。
他想更坏一点,彻底的坦诚相对。
正在此时,怀里的女孩闷哼了声,似乎要醒了。
陈南淮下意识掀被子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着急忙慌地跑到屋中间。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升云酒楼啊,他的产业,这丫头完完全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怕个屁。
背后一阵哼哼唧唧地声传来,那丫头似乎醒了,而且下床了。
陈南淮半弯着腰,试图掩饰不太光彩的地方,他转身,瞧见盈袖此时手扶着头,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嘴里哼唧着:
“好渴,水在哪儿?”
这吴侬软语就像根绣花针,一下就扎到了心里。
陈南淮忽然想说两句荤话,坏笑了声:“渴?要不要喝我的水?”
“你谁?”
盈袖头极晕,一阵阵地反胃,特想吐。
她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什么,见过什么人,屋里有些黑,强撑着精神瞧去,前面站着个男人,相貌、声音还有身段都极其令人讨厌,不用问了,肯定是陈南淮那狗日的。
咦?陈南淮怎么忽然变成两个了。
“小子,你站着别动,让姐仔细瞧瞧。”
“你给谁当姐呢。”
陈南淮不禁莞尔,这丫头真喝多了,压根不装矜持,原形毕露了。
“我是你哥哥。”
陈南淮来了兴致,挑眉一笑:“叫声哥哥,我今晚疼你。”
“疼你娘个屁。”
盈袖翻了个白眼,不屑地甩了下长披帛,头实在太晕,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稳,给我稳住!”
盈袖食指对着自己,秀眉微蹙,摇晃了几下后,站稳了,嫣然一笑:“袖儿真乖,站稳了。”
“哈哈哈。”
陈南淮被这丫头逗笑了。
原来一块冰融了,也蛮有风情。
“丫头,你仔细瞅瞅,咱俩现在待一个屋呢。”
陈南淮心咚咚跳,浑身每寸肌肤都在燃,他一步步地朝盈袖走过去,既然醒了,那便更好。
“你站着。”
盈袖冷笑了声,两指从抹胸里夹出卷银票。
她似乎想起点东西,今晚在席子上拼死喝了好多酒,那个叫什么公子的赏了一百两银票。
“陈南淮,你不是逼我卖么,我卖了,你高兴么?”
盈袖扬了扬手里的银票,盯着走到她身前的陈南淮,媚眼如丝:“瞧见了没?赏钱?”
说话间,盈袖将银票摔在男人脸上,不屑一笑:“现在我全都赏你了,去,回去买棺材挺尸去,哈哈哈,你有什么了不起,衣冠楚楚的禽兽小人,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你再说一句。”
陈南淮阴沉着脸,狞笑了声。
“说就说。”
盈袖毫不害怕,抬手,轻轻地拍打着男人的侧脸,满眼皆是同情,摇头鄙夷道:“你呀,就是个可怜鬼,爹不疼娘不爱,如今连心上人表妹都算计你,做人失败成这样……”
盈袖嗤笑了声,只觉得痛快极了,她两指推了下男人的肩,咬牙咒骂:“你怎么不去死啊。”
“好呀。”
陈南淮没恼,笑了笑,就在此时,男人忽然发狠,一把将盈袖正面推到墙上。
他左手掐住她的脖子,使劲儿将她往墙上按,瞧见她那双柔软因外力而被挤平,瞧见她痛苦地低吟,莞尔一笑,慢慢上前,头侧着,轻嗅着她身上的冷香,咬住她的头发。
“别乱动。”
陈南淮声音有些沙哑,他呼吸越发粗沉,浑身的热血仿佛全都集中在一处,弄得他难受极了。
“干什么呀。”
盈袖使劲儿往开挣扎,脚一崴,跌倒在地。
“哎呦。”
盈袖揉了下擦破皮的胳膊肘,颇为委屈地瞪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抬起手,勾唇浅笑:
“看什么,还不拉我起来。”
“好,好。”
陈南淮从未见过她对他这样笑过,一时间愣神了,恍惚了。
他赶忙要抓住她的手,去拉她。
谁知刚把手伸过去,忽然就被这丫头给拽住,哇地一口咬住。
“嗯。”
陈南淮吃痛,低声喝道:“松口,不然我可打你了啊。”
盈袖没理,狠狠地咬住,不多时,嘴里传来股血的腥甜……真解气。
“你是疯狗么?”
陈南淮恨地用右手使劲儿推开女孩的头,力气太大,将她推倒在地。
低头一看,嚯,他的左手赫然多了个血糊糊的牙印,还正往出冒血呢。再往包扎的右手瞧去,掌心的伤裂开了,隐隐也在渗血。
陈南淮气急了,呲牙咧嘴地倒抽着冷气。从来都是他咬别人,今儿还头一次被人咬。怪了,痛楚越发刺激了那团热情,怎地越瞧盈袖越顺眼。
“你跟老子的手杠上了是不。”陈南淮坏笑了声。
“对。”
盈袖强撑着坐起来,这双手干过什么来着?
想想,桃溪乡捅了她一刀,马车上羞辱她……
女孩抬头,斜眼瞪着男人,挑眉一笑:“告诉你,我可记仇了。”
盈袖揉了下发疼的太阳穴,她感觉越发反胃,屋里实在闷,她想出去透口气。可尝试了好几次,怎么都站不起来。
“我就不信了。”
盈袖手胡乱地抓,忽然抓住一物,不太寻常。
“别,你别动。”
陈南淮口微张着,难受又好受。
他是真没想到,这丫头竟抓住,抓住了他那丢人的玩意儿。
“还是动一下。”
陈南淮声音都颤着,整个人仿佛都飘了起来:“等,等等,我先把衣裳脱了。”
“啊?”
盈袖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屋里太黑,她也不知道抓住个什么,她手上用力,想要拽住站起来。
就在此时,她听见陈南淮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吓得她连忙丢开手。
一抬头,瞧见陈南淮一脸的震惊,愤怒……还有羞惭。这男人瘫坐在地,怔住了,像个傻子。
“这么了你。”盈袖翻了个白眼,但这白眼翻得太狠,把自己给弄恶心了。
“你,你。”
陈南淮怒瞪着盈袖:“我,我。”
太丢人了,他都没法说出口。
“我就不信了,再来一次。”
说话间,陈南淮咬牙,如恶虎般扑向女孩,谁知刚准备亲人家的脸,就瞧见盈袖猛地反推倒他,手捂着心口,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吐了他一脸一身。
“你!”
陈南淮扬手就要打,闻见身上的酸臭酒味,登时恶心了,也弯着腰大口吐了起来,吐得他腔子难受。
这他妈算怎么档子事。
陈南淮只感觉头晕目眩,酒的后劲儿上来了,浑身不得劲。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阵敲门声。
“大爷,您没事吧。”
莫掌柜担忧地问:“要不要小人进来?”
“等等。”
陈南淮左手撑住地,右手直朝门那边摆,忍住恶心,大声喝道:“拿套新做的女人衣裳,再叫个嘴紧的厨娘进来伺候。”
吩咐完后,陈南淮赶忙站起来,着急忙慌地用袖子去擦污了的脸和衣襟,从椅子上抓起自己的锦袍,一边干呕,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起穿,刚穿好,就听见外头传来阵轻轻的敲门声,一个温厚的女人声音响起:
“大爷,妾身能进来么?”
陈南淮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闭眼深呼了口气,咬牙道:“进来!”
只听吱呀一声响,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一个矮矮胖胖的厨娘端着烛台,臂弯挎着个大包袱,低着头进来了。
将门关上后,厨娘恭顺地道了个万福,主子不发话,她可不敢动,更不敢看。
“去,给她把衣裳换了。”
陈南淮一眼都不想看这小贱人,他两只手都伤了,连恨得握拳都不行。
“吐了一地,恶心死了。”
陈南淮仿佛又闻见那酸臭的味道,不禁干呕了两声。
好好的风花雪月,全都被这贱人破坏了,弄得他现在一点兴致都没有。
不过……他方才那么快,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陈南淮汗毛倒竖,他是开酒楼的,男女之事肯定懂,素来那些男人怎么着都得小半个时辰,再不济,一盏茶的功夫也是有的。
他,他可是连裤子都没脱啊,就,就没下文了。
陈南淮脸臊的通红,满腹的怒火,可又没法说出来,只有重重地拍了下案桌,喝道:
“磨叽了这么久,穿好了没?”
紧接着,男人咬牙发狠:“她要是敢挣扎敢吐,就给我拿指甲往死里掐。”
“那个,那个。”
厨娘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
“姑娘喝多了,又睡过去了。”
陈南淮闭眼,咒骂了句:“没心没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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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雪夜漫漫
升云酒楼
上房已经掌灯了, 屋里有些凌乱,即便少东家带着陈姑娘走了,仍留了浓郁的酒味。
莫掌柜并没有开门窗晾晾, 他亲自端了炭盆进来, 用小铲子从里面铲了些灰,撒在呕吐物上头, 随后, 用扫帚清理干净。
抬头瞧去,与他同在屋里的还有酒楼的厨娘,这妇人此时正手脚麻利地拾掇床榻。
“掌柜的, 咱们少东家方才和那个新来的妓.女干那事了?”
厨娘笑着问。
方才她摸着黑给姑娘换衣裳, 趁着屋外微弱昏黄的灯笼光, 瞧见姑娘身上红红的, 明显是被人狠狠动过, 可怪的是, 床榻干干净净的,不潮也不湿, 姑娘其余地方也干净。
而少东家呢, 额上渗出细密的汗, 面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虽说端端正正地坐着, 可两腿并住,手紧紧地攥住折扇,气息也不太平稳, 像是刚刚褪去欢愉,还在极力忍耐。
“少东家还真是个性急的,进屋才多久就完事了。”
厨娘抿唇一笑, 打趣。
“闭嘴!”
莫掌柜轻喝了声,走过去,抱起陈姑娘换下的披帛和纱裙等衣裳,一件件地丢进炭盆里,披帛轻薄易燃,见着火就燃。
“李嫂子,我看在你是我浑家的亲戚,平日里人又老实,才留你在酒楼做事,不然早让你走人了。”
莫掌柜手伸到火苗上烤,冷声道:“东家的是非你也能议论?你难道忘了,三年前的腊月,老爷来曹县查账,王掌柜嘴欠,与底下人闲话扯皮,说当年也是这个时候,太太袁玉珠还未仙逝呢,一个人从洛阳跑到了曹县,常常在酒楼里喝的烂醉,疯疯癫癫,不成体统。可巧这话传到了老爷嘴里。王掌柜的舌头当晚就进了酒缸,其余参与闲聊的人全都充到了李校尉的军营里,盛夏修河堤的时候,一股脑被洪水冲走,连根骨头都没有找到。怎么,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了,喝了几口猫尿就开始满嘴胡吣,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厨娘打了个寒噤,头皮阵阵发麻,赶忙从怀里掏出个玉扳指,匆匆走上前去,两手托着递给莫掌柜,急道:
“贱妾方才收拾床铺时发现这枚扳指,一时贪心就……这,这该怎么办?掌柜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我不能丢了这个差事啊。”
“我瞅瞅。”
莫掌柜拿过那枚扳指,赫然瞧见上面刻着个左字。
“没什么的,是大爷的东西。”
莫掌柜将扳指揣怀里,淡淡一笑:“大爷今晚喝多了,扳指兴许掉哪个地方了,是我捡到的,与你没关系,赶明我瞅个机会送还与他。”
说到这儿,莫掌柜脸阴沉下,三分宽慰七分威喝:“今晚的事,一定要守口如瓶,那个陈盈盈从未出现过酒楼,大爷也未与她一个屋里待过,可晓得?”
“是是是。”
厨娘早已吓得发抖,连声答应。
莫掌柜白了眼厨娘,没再言语。
他走出去,快步行到厨房,让当值的大厨现炒了三个菜,炖了碗火腿煨肘子,做好后,全都装进食盒里,提着往后巷走去。
刚出门,就瞧见自家的驴车停在巷子口,十七岁的大儿子正站在驴车跟前,踮着脚尖,往车上悬挂了一盏写了“陈”字的小白灯笼。
莫掌柜疾步走过去,他素来话少,直接掀开车帘,将食盒和温好的花雕酒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