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小夜微冷
时间:2020-09-09 08:41:10

  李良玉秀眉紧蹙,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大爷心里难受,这个坎还没跨过来,姑娘别与他一般见识。”
  说话间,李良玉命令外面的人将半死的百善、海月和青枝等人捆了,抬去柴房,妇人柔声劝慰着:
  “你放心,姑姑心里有数。你们两个是万不能一起上路了,明儿让大爷先行一步。”
  说罢这话,李良玉脚底生风似得离开,去隔壁屋子瞧陈南淮了。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方桌上的那支红蜡烛仿佛也受了惊,灯焰左摇右摆地摇。
  盈袖由荷欢扶着坐在绣床边,后脊背满是冷汗,老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姑娘,你怎么样了?”
  荷欢走过来,蹲在床边,仰头看着盈袖,轻声问。
  “啊。”
  盈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头皮阵阵发麻,下意识往后闪躲了些。
  “姑娘别怕,是我,我是荷欢哪。”
  荷欢轻轻抚着盈袖的腿,担忧道:“奴去熬点安神茶,莫怕,大爷晕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你别走。”
  盈袖赶忙拉住荷欢的胳膊,脱了鞋上床,往后挪了些,将荷欢拉到床上。
  “今晚跟我睡,我,我害怕。”
  “莫怕莫怕。”
  荷欢用被子裹住盈袖,环抱住女孩。
  其实她这会儿也吓得要命,一想起大爷那要吃人似得眼神,腿肚子直打转。
  “我哪儿都不去,今夜陪着姑娘。”
  ……
  北疆的长夜寂寂,疏忽之间,月已西沉。
  天并未大亮,寒风呼哧哧地嚎叫着。
  盈袖此时坐在床边,手紧紧地攥着根尖锐的银簪。
  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有没有睡着,刚迷瞪一会儿,就胡乱做梦,恍惚间梦到了陈南淮,要么梦见他拿刀子捅她,要么梦见他就站在床边,阴恻恻地冲她笑,每回醒来都一头冷汗。
  到后面,她索性起床梳洗,荷欢在一旁劝慰了好一会子,帮她换上新袄裙,上了妆,说左右天也亮了,就去厨房给姑娘包些馄饨吃。
  “疯子。”
  盈袖狠狠啐了口。
  直到现在,她的手脚都发软。
  想想,昨晚上发生那事后,外头着实乱了一会子,陈家随行的大夫进进出出地忙,或是给陈南淮诊脉,或是在小厨房熬药,苦涩的药味充斥着客栈的每个角落。
  荷欢偷偷出去瞧了一眼,回来告诉她:大爷病糊涂了,一直喊打喊杀,谁都不叫靠近,嘴里重复着个女人的名字,叫什么胭脂……直闹了一晚上,刚才睡下。
  陈南淮不会……真被激得疯了吧。
  想到此,盈袖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在此时,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
  盈袖抬头朝前瞧去,荷欢端着个热气腾腾的漆盘进来了。
  “姑娘,过来吃些东西。”
  荷欢将漆盘放在桌上,把菜肴和碗筷一一摆好,看向仍惊慌的盈袖,柔声道:“除了小馄饨,我还弄了点小菜。喏,辣萝卜开胃,冬菜爽口,你昨晚上吐了好些,怕是五脏庙早都唱饥荒了吧。”
  “他呢?”
  盈袖紧紧攥住簪子。
  “还睡着。”
  荷欢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我方才将早饭给隔壁端了些,趁这空儿瞅了眼,大爷好像发热了,睡得正沉。李姑姑和赵嬷嬷两个守着,都熬红了眼。我瞧见椅子上放着大爷换下的亵裤,上头好像有些血,略问了句,要不要帮大爷洗了去,赵嬷嬷上来就打了我一耳光,将那亵裤扔进火盆里烧了,让我别声张。”
  “这样啊。”
  盈袖冷笑了声。
  也是,那个假阳.具着实粗得吓人,看来真把陈南淮给伤着了。
  该!谁让他嚣张狠辣了,就得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咱今儿怕是走不了了。”
  荷欢摇头叹了口气,将瓷勺放进碗里,搅了下小馄饨,笑道:“姑娘赶紧过来吃,吃罢奴伺候你再睡一会儿。”
  忽然,外头传来阵轻轻的敲门声。
  盈袖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将簪子紧紧攥住。
  “大清早的,谁这么没规矩。”
  荷欢低声埋怨了句,秀眉微皱,扭头冲门那边喊了句:“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一个身量高大,穿着玄色大氅的男人略微低头,跨过门槛进来了,竟是左良傅。
  他手里拿着绣春刀,面上带着风尘和寒气,虽说头发被冷风吹得稍稍有些乱,但精神奕奕,此时,晨曦的柔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刚硬融了几分,越发显得挺拔英俊。
  “你,你…”
  荷欢大惊,这不是昨儿在慈云庵见到的那位大人么。
  她刚要喊,只见这位凶巴巴的大人反手将门关上,冷冷瞪了眼她,低声喝道:“闭嘴!”
  “袖儿。”
  左良傅温柔一笑。
  “闭嘴!”
  盈袖冷喝了声。
  不知为何,她感觉紧绷的身子忽然就软下来,手一松,银簪子叮咚一声掉到地上。
  “你怎么来了。”
  盈袖起身,疾步走过去,一把将荷欢拉在身后,仰头,直面左良傅,压低了声音,咬牙道:
  “我有没有告诉你,咱们老死不相往来,才过了一夜,你就忘了?”
  “没忘。”
  左良傅俊脸微红,尴尬地笑了笑,眼睛不知道该看哪儿,垂眸瞅去,丫头捯饬了番,真是越发明艳动人了。她穿着华贵的袄裙,剪裁合身,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黑发梳成灵蛇髻,以小拇指般大的珍珠点缀,斜插着支碧玉簪,显得气质非凡。
  只是……她脖子好红,似乎瞧着被人掐过,五指印儿很明显。
  “怎么回事!”
  左良傅怒了,皱眉问:“是不是那杂碎欺负你了?”
  说话间,左良傅阴沉着脸,紧紧地攥住绣春刀,拧身就要出去。
  “你想干嘛。”
  盈袖一把拉住男人,立马嫌恶地丢开,堵在门口,毫不客气地斥道:“还不是赖你的那个胭脂,他现在已然疯了,把气全撒在我身上,你满意了?”
  说着说着,盈袖鼻头忽然发酸,眼睛一眨,就掉泪了。
  “别哭别哭。”
  左良傅忙将绣春刀立在门边,从怀里掏出方干净帕子,想要像从前那样,替她擦泪,一想起昨儿在慈云庵的事,男人悬在半空的手生生收回来,斜眼瞅向盈袖身侧立着的荷欢,低声呵斥:
  “陈砚松就调.教出这么些不识眼色的丫头,主子哭了,还不哄着?”
  “你骂她做什么?”
  盈袖恼了,气道:“我哭关她什么事?出去,我可告诉你,陈家的护卫都在外头守着,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
  “那你喊。”
  左良傅莞尔坏笑。
  其实,她心底还是关心他的,只是不愿承认。
  若是真恨透了,早在他进来那刻就喊人进来了。
  左良傅叹了口气,看着委屈的女孩,柔声道:“我们昨儿后半夜从曹县动身,快马加鞭,今早刚到的灵溪驿。原本不打算停的,远远瞧见了陈家的车驾,我说什么都要来瞧你一眼的。”
  “有什么可瞧的,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盈袖扭过头,不愿看他。
  可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就是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告诉你,我好得很,李良玉是个厉害人物,她不会轻饶了欺负我的人,你快走吧。”
  “姑娘,你见大人怕过谁?”
  左良傅傲然一笑:“她知道我来了,现就在院中守着,你们陈家的护卫再厉害也抵不过我羽林右卫的数十精英,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就是来瞧你一眼,说两句话。”
  说到这儿,左良傅往前挪了两步,犹豫了片刻,手轻按在盈袖肩上,柔声道:“袖儿,跟我走罢,我送你回洛阳。你同陈南淮一路,我着实不放心。”
  “大人请自重。”
  盈袖挥开男人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袖儿,陈砚松父子真不是良善之辈,你,”
  “行了!”
  盈袖冷冷打断左良傅的话,咬牙,恨恨道:
  “谁真心待我好,我心里明镜儿似得。再怎么说,我和他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做了十几年的孤女,怎么就不能回家,怎么就不能认父亲。你要对付他,堂堂正正地去洛阳和他斗,只求你别再利用我了。我已经被你伤了一次,怎么,你还想把我剥皮拆骨才甘心?”
  “哎。”
  左良傅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要是搁以前,他早都不耐烦了,直接打晕带走。
  可现在,他真不敢了。
  左良傅从怀里掏出个厚厚的信封,擩到盈袖手中,无奈道:“夜郎西那小子说,老陈肯定会想法设法让你对他慢慢生出好感,而我的话,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果然不错。袖儿,我把要说的都写下来了,你看看。”
  盈袖将信撕了个粉碎,低头,一声不吭。
  “脾气好大。”
  左良傅摇头一笑,从怀里又掏出个信封,踮起脚尖,用力扔到床上。
  “夜郎西那小子还说,你肯定会撕了信,叫我多备上一封,这小宗桑果然懂女人。”
  说到这儿,左良傅大步行到方桌前,也不客气,直接端起瓷碗,仰头咕咚咕咚将小馄饨喝完,他抹了把嘴,从靴筒里抽出把匕首,重重地按在桌上,随后走向门那边,拿起绣春刀,深深地看着盈袖,柔声道:
  “袖儿,我得赶紧去洛阳了。那把匕首务必带在身上,陈南淮那杂种再敢造次,只管往他心窝子捅,出了事,大人替你顶着,便是杀死了,也有大人替你坐牢子。”
  “滚吧滚吧。”
  盈袖嫌恶地转身。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背对他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了。
  “行,那我先走了,咱们洛阳见。”
  左良傅最后看了眼女孩,拿着绣春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
  屋里少了个人,顿时变得冷清不少。
  盈袖在原地站了许久,等他走了,脚步声远了,这才低着头,走向方桌那边。
  一阵失落油然而生,她痴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空碗,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扭头,看向杵在门口的荷欢,轻声问:
  “你今早给我包了几个馄饨?”
  “啊。”
  荷欢回过神儿来,笑道:“姑娘胃口不太好,奴只给你盛了五个。”
  “才五个?那怎么吃得饱。”
  盈袖轻咬了下唇,颇有些不满地啐了口:“你们陈家好生小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下章就回洛阳了!
 
 
第65章 情书万里
  “姑娘你方才说什么?奴没听清。”
  荷欢颇有些迷茫, 忙问:“馄饨怎么了?”
  “没什么。”
  盈袖微微摇头,她蹲下,将方才撕碎的信全都拢起来, 一股脑扔进炭盆里烧掉, 女孩看着升腾而起的灰屑,冷不丁说了句:
  “信的事……你会告诉李姑姑么?”
  “姑娘将奴想成什么人了。”
  荷欢噗哧一笑, 走到方桌这边, 手脚麻利地拾掇碗筷,并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对床上的那封信表现的多好奇, 只是笑着说:还剩点馅儿, 待会儿给姑娘再包一些小馄饨, 估计再没人抢了。
  听见这话, 盈袖耳朵有些发烧。
  她坐回到绣床上, 拾起左良傅方才留下的信, 放到鼻下略微闻了下,嚯, 好浓的酒味儿。
  他……昨晚上喝酒了?
  盈袖没有立即拆开, 将匕首和信笺全都压在枕头底下, 藏好了。
  细想想,方才左良傅说, 陈家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陈南淮她是接触过一段日子的,瞧他在曹县干出的那些事,想想都叫人后脊背发凉, 可陈砚松,也很坏么?
  盈袖上下打量正在收拾屋子的荷欢,随意聊闲话:“昨晚上闹出好大的动静, 你家大爷跟前伺候的下人全都挨了打。百善我知道的,最是刁钻刻薄,打死都活该,至于那个海月……不是我说话难听,海月只是个丫头,错就错在长得好,被你家那好色的大爷看上了。他那个人最是嚣张霸道了,威逼强要之下,海月也只能屈服,如今还被李姑姑当着众人的面儿挖苦,打了一顿,多可怜。”
  “姑娘快别可怜这贱蹄子。”
  荷欢摇头笑了笑,往小金炉里点了些掺了珍珠粉的白檀,道:“咱们陈家虽不是王侯勋贵,可也有规矩,大爷是不会乱来的。昨晚上趁姑娘睡着后,奴出去瞧了眼,嚯,李姑姑发了好大的脾气,当即要把海月那贱蹄子卖给人牙子。海月吓坏了,就全招了,原来是她为了巴结大爷,自己用手指头破了身子,自轻自贱,她以为这样上赶着讨好,大爷就能把她收房了?快别做梦了。”
  “这样啊。”
  盈袖冷笑了声。
  如果不是陈南淮引诱,海月就算再不要脸,也不至于做这样下作的事。
  “那陈老爷呢?”
  盈袖赶着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他是不是也有很多姬妾?是不是如那位大人所说……是个坏人,你是不是故意在我跟前说陈老爷的好话,让我对他心生好感。”
  “嗐!”
  荷欢无奈地嗤笑了声,柔声道:
  “奴有没有说谎,等姑娘回洛阳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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