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夫人发现自家小儿子真不是一般能折腾。
她被暂时请出主屋,睡到了厢房。
主屋被她儿子让人凿墙掏出个大洞,加了个壁炉和烟囱。壁炉造完后,又在距离她的卧榻不远处靠墙的地方,挖水沟,说是要建浴室和厕室,不想她在寒冬腊月天跨过院子去入厕。
厕室建在起居室,得臭成什么样?
小儿子再三保证,不臭。
行,估且看看。
裴三郎是真受不了他娘从入冬到开春都不洗澡,趁着修壁炉的时候顺便就给他娘把洗手间安排上了。
他在他娘的卧室一角,用屏风做隔断,造了个半开放式洗手间。
没有二楼,没有楼下邻居,只需要考虑排水,不需要考虑渗水问题,因此,直接挖个沟,在墙角下掏个洞,埋陶管排水出去,再在屋后挖个化粪池。
考虑到防臭的问题,化粪池挖得稍远些,上面盖石板封上。
至于室内,陶管做了个防臭的沉水管设计,两个排水口,一个是接浴桶的,一个是接马桶的。
镇国夫人人到中年,虽然她不多,可裴三郎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年轻时肯定也是上过战场的,指不定身上有点什么伤痛后遗症,所以决定把坐式马桶造出来。他烧不出结实耐用的陶瓷马桶,陶制的不结实,于是座椅用的是木头的,再在下面接了个陶制马桶。
浴室没地砖,于是用木头架高十厘米铺上木地板。刨子把木地板刨得非常光滑,又再用石头打磨过一遍,确定木头表面没有毛刺后,再涂抹一层熬化的松脂做短简的木材防水处理。
排水沟是密封的,又有防臭沉水,马桶有盖,也不用担心臭。屋子里还有一个大桶,作为装水冲马桶用,反正就他娘一个人,仆人每天打水都够用了。
硬装弄好了,浴桶、洗手盆架、铜盆、毛巾架、浴袍、睡衣、洗澡的拖鞋和冬天的羊毛拖鞋,一套备齐。昂贵的发油也给她娘备上一份,如今要跟贵族们打交道,香香的总是更受欢迎的。没有香皂,搓澡巾却是不难弄的。
他的屋子、他娘的屋子,从改造洗手间到造化粪池,全套安排下来做完,已经飘起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镇国夫嘛,两个月没洗澡了,身上已经有味了。
于是,裴三郎在造好后,迫不及待地请他老娘迁进改造好的主屋。屋子里已经烧起壁炉,因为有烟囱排烟,可以烧那种耐烧的大木柴,有明火,温度比炭高,屋子里暖融融的。
女奴们用四个轮子的小平板小拖车运来热水,直接送进浴室倒进浴桶里。
这些东西怎么用,裴三郎也早就告知了侍女们,等一切准备好,便请他娘沐浴。
之后他便去了客堂,见等待他的豪商。
秋收完了后,各地豪商陆续进京,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们运来的货物。
铜钱精不仅有钱,还有本事,连糙米都能变成细粮,豪商们来到后,也想碰碰运气,特别是运来稀奇物什的更是排着队等着他见。
最出名的一桩就是有一个从大南边来的一个豪商,运来一车名为甘柘的植物,说是甘甜可口,可以嚼着吃。
三公子当场削了根,嚼食几口之后,说:“此物,无论你有多少皆可运来京城。我全要。”以一文一斤的价格,全部买下了。
一文一斤!一斗细粮十三斤,才五文钱!
那甘柘又沉,一根甘柘比一人还高,轻则五六斤,重的有十斤。
卖甘柘的豪商听到裴三公子的报价都傻了。
年初正月,他遇到逛街的裴三公子,有幸与裴三公子说了几句话,裴三公子得知他是南边来的,便问他有什么好吃的山果或其它野生野长的可食之物。他只当贵族公子吃腻京城的果食野菜,随口答了几样。裴三郎就说:“但凡能吃的你都给我运来,你运来了我就买。”
豪商想着此物甘甜,小儿们都喜欢,三公子是孩子又不缺钱,便试着运来了一车,结果十五文钱买一车的东西,运到这里卖了五百多文。他运来的其它果物,也让三公子全买下了。
三公子还留他吃饭,向他打听南边有哪些物什吃食,听得津津有味,让他明年再送来。
豪商说他有同乡有运来,当天回去找同乡调货。
三公子连价都没还,又全买下了。
消息传出去,全京城的豪商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赶来,排队递帖子求见。
裴三郎高价买甘柘的消息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连天子都听说了。
甘柘这东西他在南边吃过,常见的一种野植,长在野地里,偶尔有人家会在田间土地旁种些给家里小儿解馋。甘柘嚼吃多了,腮帮子疼,那皮锋利,撕皮的时候容易划破嘴角,最主要的是不能饱腹。
南方暖和,野菜瓜果的种子掉在地上就能生长。大多水果不易保存,熟透后就坏了。这甘柘甘甜能解暑,但浆汁多,沉,运输起来,很是耗费人力。此子却大肆购买,很有些奢靡。
长公主好奇地问:“甘柘好吃吗?”
天子回想了下,说:“甜如蜂蜜。”
长公主不解地问:“为何不见进贡?”
天子略作思量,悄悄地避开宫侍,让他女儿看被甘柘崩掉的那颗牙。
长公主还在换牙,立即满脸严肃地说,“蜂蜜甚好。”
裴三郎从买到甘蔗开始就开启了买买买模式,柑橘、龙眼、枸杞、林檎,以及好多他上辈子没吃过的野果。上辈子没吃过的,怕有毒不敢轻易吃,等来推销的豪商自己吃了,他才试着吃。有些很酸,有些超难吃。
最开始是卖水果的找上门来,等水果买够后不买了,又来了卖调味料、香料、矿石、毛皮的。
最神奇的是有自称是奇石商人的来卖天石的,说是天神赐给人间,从天上掉下来的。
管家见状,面色大惊,说:“此物不祥。三公子莫要被他哄骗了。”黑成这鬼样子,还有那么多的窟窿,看起来太可怕了。
裴三郎:“……”
管家说道:“此乃天罚之物。”当即就要叫人把豪商轰出去。
裴三郎:“……”陨铁啊,还是含铁量超高的陨石。他赶紧起身喊,“我买。”
管家跪了,喊:“三公子,此物不祥。”
裴三郎问:“多少钱?”
豪商说:“一百文。”
裴三郎痛快地让人付了一百文,买下了石头。
管家见劝不住,不敢再说什么。
第二天,京城就又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人在路边捡块石头,说是天神所赐从天上掉下来的,冒充奇石商人以一百文的高价卖给了裴三公子。
镇国夫人听到传闻越来越多,越传越离奇,找到她的天神儿子。结果发现,天黑了,自家儿子还在后院冶炼炉旁。那炉子旁又起了一个炭炉,鼓风车拉得呼呼的,里面的炭火烧得极旺,放了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在烧。
裴三郎站在旁边盯着,一只手飞快地挠着下巴,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在犯愁。
镇国夫人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裴三郎说:“我要造一把稀世神兵。”
镇国夫人:“……”她转身离开冶炼室,去看了眼儿子疯买的那些东西,告诉管家,把那些豪商都打发了。
第二天,她发现儿子没来吃朝食,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上完武课就跑去了冶炼炉。
她到冶炼炉旁便见儿子正在指挥冶炼匠用大铜锤打那块被烧至通红的天罚石。
铜锤落下,天罚石虽然火花四溅,却不见损毁,只在被锤打的地方留下点被击打过的痕迹。
裴三郎看到陨铁开始冷却,又让冶炼匠把它送进炭炉里继续烧,让两个奴隶把风箱拉到最大,再往里面加炭,一定要把火烧到最大。他对冶炼匠说:“你反复锤打它。”
冶炼匠给裴三郎看青铜锤,“锤裂了。”
裴三郎说:“铸铜锤,再锤。你要做好花上一整年甚至更多的时间锤它打的准备。”
冶炼匠:“……”
裴三郎想了想,冶炼匠还要替他铸东西,说:“算了,找两个壮实点的奴隶一起锤它打。”
镇国夫人:“……”儿子疯了!
她出门就带着人去找卖给他儿子天罚石的商人,结果商人昨天卖完石头就出了城,早跑得没影了。
第75章
裴三郎在冶炼炉旁盯着打了两天铁,就有点不太受得了了。人生三苦, 撑船、打铁、卖豆腐真不是虚的。他给负责打铁的两个奴隶提高待遇到跟战奴一个水平, 之后就把锻打陨铁这项艰难卓绝的活计交给了他俩。他教给他们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他疯了的任务, 把天罚石敲成剑。
他下达任务后, 两个打匠奴隶拼命磕头, 大概是觉得他在用天罚石罚他们吧。
他对管家说:“这两个奴隶要是怕苦怕累不想过天天饭管饱、吃细粮、五天一顿肉、冬天不用挨寒受冻的日子,你换两个人来?”
两个奴隶顿时又拼命磕头表示愿意了。
裴三郎也懒得跟奴隶扯这活高不高大上, 在最下等的苦奴眼中, 战奴待遇就是特别好能顶天的了。
对此, 冶炼匠对两个奴隶抱以深深的同情,以及对自己有着逃出生天的庆幸。
裴三郎终于不在冶炼炉旁蹲着了,他坐上马车就跑去找司马,告诉他, “我找到比铜更坚固的东西了,正让奴隶用火炼用铜锤敲,铜锤都敲裂了,待我敲下来一块后, 给司马送来。”
司马一本正经地问:“一百文钱买的天罚石?”
裴三郎用力点头。
司马指指天空, 说:“此物成群结队从天而来,直奔京城, 天子叩首便拜,求天神庇护, 此物方才擦着京城上空飞过, 落到天罚谷。它经天火锻造而不毁, 刀砍斧凿火烧而不灭,它从天空落下时,天有巨响,大地轰隆,北郊天罚谷震荡不已,谷中燃起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天下又亲上祭台求天神庇护,此祸方平,但谷中草木尽毁。”
裴三郎问:“北郊?天罚谷?”
司马说:“此天罚石,巨者大如水牛,陷于斗状深坑之中,天子出动十匹马,都未能拽动。小的,或如拇指大小,或如石粒,随地可拾。”
裴三郎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马:随地可捡?陨石雨?
他猛地闭上嘴,把那句“没趁机赶紧许个愿吗?”牢牢地咽在肚子里,想象那场面,这要是落到京城,那就是天灾。他又问:“我能拿天罚石锻剑吗?”
司马被裴三郎深深地噎了把。都告诉过他,天火锻造不毁,刀砍斧凿火烧不灭,竟然还想锻剑?锻?他问:“锻是……”
裴三郎挥着手夸张地比划,“拿大锤铜敲,敲坏一把再铸一把,积年累月,一年不行敲两年,两年不行敲三年。哦,在敲之前要先用火烧到通红,让它软化。”
司马问:“你试过?能烧软吗?”
裴三郎说:“收效甚微。”
司马说:“如果能够铸成剑,还请送过来让我开开眼。”
裴三郎说:“我觉得用天罚石做成弩括,就可以造出巨弩了。”
司马拱手:不送。
……
裴三郎回府,就又开始折腾甘蔗,这个世界称之为甘柘。
他上辈子的世界,甘蔗的品种有很多,有那种青绿色的小甘蔗,大概一根是二三斤的样子,还有两米多长的大红甘蔗,嚼起来很硬,但超甜。他买的这车甘蔗是青皮的,两米多长,胳膊粗,比上辈子的红甘蔗还硬,甜到有些发腻。
他让仆人先把甘蔗洗干净,之后便准备榨汁。
没有榨汁机,更没有专用的榨甘蔗机器,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石磨,但石磨碾不了整根甘蔗,得先削碎才行,有那劲削,甘蔗汁都出来了,于是石磨行不通。他想用舂米机,但打得甘蔗汁四溅,浪费特别大。一共才一车甘蔗五百多斤,他没有熬过糖,唯一知道的就是用火熬出来的,想把这工艺折腾出来,比他做面食、米糕之类的浪费大得多,所以这一道工序上就不要浪费了。
上辈子,路边摊都有榨甘蔗汁的,那机器原理超简单,一个圆形大钢滚筒把甘蔗碾得扁平,汁就挤出来了,榨干的甘蔗还是整条的。他没有钢滚筒,铸铜滚筒贵,且是大件,工艺要求高,也不考虑,石头的还是可以想想的。
他又设计了个木头架加石头的甘蔗榨汁机,但是,这年代都是纯手工艺时代,造起来特别慢。
他最终选择的是费点柴火,以及多磨损几把铜刀。
反正铜刀用坏重铸也就是费点木炭钱,搞研发,哪个时代都贵。
铜刀把甘蔗砍成小碎段以后下锅熬,然而,利用率极其低下,没等把糖分煮出来,锅里掺的水干了。
没办法,他又改成削碎后用舂米机捣碎后,再用筛子和细布过滤,之后放在桶里澄清,等杂质都沉到桶底后,再倒进锅里熬。
他没有熬糖的经验,甘蔗又真的有限,不敢浪费,只能少量地试熬。这少量,一次有五斤甘蔗汁。
不过甘蔗含水量大,这甘蔗又是大品种,里面最小的甘蔗都有五六斤重,能出三四斤水,但是……它有很多烂的!保存不好,甘蔗里面烂了变红的超多,那部分得扔掉,于是……呵呵……扔掉的比榨出汁的多得多得多。五百多斤甘蔗,最后出来不到一百斤甘蔗汁。
熬糖,先是大火熬,后来,糊锅了,糖熬焦了。
那改进嘛,大火改小火,之后吧,不是熬得稀了就是糊锅。
除了熬糊的部分,锅里剩下的,他也舍不得倒掉,就当焦糖味的粮吃呗。
镇国夫人听说小儿子终于不在冶炼炉守着了,正要松口气,发现他又蹲到后厨,已经在厨房好几天了。她去后厨,刚迈进院子,就见到满地遗弃的碎甘柘。甘柘的芯子已经变红,全是烂掉的,里面好多还有虫蛀的孔。
南方,野地里随便长随便掰不要钱的东西,他花一百文买,买的全是烂的,剁碎了扔在这里……
镇国夫人有种打儿子的冲动。
院子里的仆人们跪了,厨房里的仆人还在说话,“三公子,铜锅底又烂了。”
裴三郎:“拿去让冶炼匠重铸,换口新的继续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