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了一圈,二福嫂子早就没影了,再往晒麦场一看,人家正卖力干活呢,还用那异常灵活的眼睛给她使了个眼色。
司文的眼睛也随着她的动作往后使劲瞟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这...是啥意思?”
“这是我在你后面的意思。”低沉的声音从脑瓜后面传来,吓了司文一跳。
“唉呦妈呀,”司文捂住小胸口,“我说你这人,走路没动静,就不要突然出声,会吓死人的!”
程林可没想把他吓死,当然也没想弄出动静,要不然他能听见这番还挺让他...感动的话吗?
还行,没白瞎他用这么多粮食给她改善生活,不是吃了就忘的小白眼狼!
“你今个干活还顺利吗?”程林没继续刚才的话题。
“顺利啊,就算有点小插曲凭我的智商也是轻松通过啦。”司文有些臭屁的说,和程林在一起久了,从前的那些小性格就渐渐藏不住了,论智商她可是从小臭屁到大的。
程林挑眉,小插曲?意思就是有不顺利的地方呗。见她跟本没要说的意思,程林也就没继续问,他要想知道也不难。
新一批称麦的人来了,司文赶忙过去履行工作职责,这工作本就清闲,再让人等就不好了。
只要是干起活来,时间就过的飞快,不知不觉这一天的活就结束了,张会计把最后一笔账记完,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子,准备回家。
今天太背了,坏了在支书心里的形象不说,还让个新来的丫头片子狠狠压了一头,她画的那些线线是咋画的来着?好像是便捷又简单,他要是也会的话就不会累的手腕子都快落病了。
“张会计,”程林恰到好处的叫住了要走的人,“上午我从大队回来,书记说咱村去年的秋收大账做的就非常好,今年想拿咱村的大账做个典型,让别村都好好学习,让我来管你要一下,明个带过去。”
“明天?”张会计惊呼,秋收以来,他每天忙着记账,又不会那丫头那样画线线,都是抓紧划拉在本上的,想等到秋收结束以后再一并整理,现在让他拿出成品来他是真没有啊。
“不方便吗?”程林好心询问,又有些遗憾的说:“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就和书记说一声吧,只可惜了这次机会,书记可是点名要你的账的。”
张会计被程林说的心痒痒,他怎么不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呀,他一年能见到几次书记?人家那么大的领导想用他的账做典型,简直是他走了运了!再怎么为难还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道,
“方便!咋能不方便呢,明天一早我把账给你。”看来今晚是不能睡了,手腕上的酸痛提醒他这是个太艰难的事,但蠢蠢欲动的心告诉他,豁上了也得干!
“那好,明天我去你家取!”
“程林啊,谢谢了,这要是没有你的话书记能记得我是谁?以后还得多照顾点叔。”张会计亲昵的拍拍程林的肩膀,心里想的是你小子比我先走运,不代表我上不去,没准哪天我也能调大队里去呢。
“都是一个村的,这都是应该的。”
程林笑的亲和,无害的笑意藏下了所有心思,和激动的张会计分开走向了自家的茅草房。
这么喜欢记账就多记点好了,至于拿到大队去——领导那么忙哪会想起看这个,在他办公桌里放着吧。
当晚司文吃到了松软香甜的糖饼,带着金黄色脆皮的糖饼是不吝惜油烙出来的,里面放上了多多的白糖,一咬外脆里软,里面的火热糖汁喷涌出来,甜蜜立时盈满口腔,幸福就是这个味道了吧!
司文趁热吃了三张饼,这算是她来这后第一次吃甜点。摸着溜鼓的小肚儿,她无聊的瞎琢磨,为什么今晚的伙食这么好呢?真是百思不解。
她要是知道这是她今天那番话的奖励,估计一定拍大腿,早知道饲养员吃这套她准夸的他找不着北!
秋收结束,各家各户都分到了粮食,许是手头松快些了,大家都张罗着要去镇上逛逛。
司文其实没什么缺的,生活用品程林去省城时给她带回来了,吃喝不用她操心,到点她的好学生就按时送来。只是想到能出去看看,哪怕是偏城小镇,她都极有兴趣。
打听好村里往镇上走的牛车出发时间,司文一大早就等在村口,因为太早了她早饭都没吃。
昨天告诉程林不用准备她的早饭,程林当时的表情又惊讶又怪异,好像她不吃一顿饭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一样。
“我明天要跟着村里的牛车去镇上,那不是有国营饭店吗,我去那吃一口吧。”
早就听过这时候的国营饭店了,来了这么久都没去尝一下,趁这机会可不能放过了。
“你自己去?”
“村里好些嫂子都去,我和她们搭个伴,丢不了。”
“有粮票吗?”在这吃饭是要用粮票的,她这个“外地人”不会不知道吧。
“好像...有?”
司文也是经程林提醒才想到现在可不是原来的市场经济,忙拿出上回程林还给她那些钱,成卷的毛票加上几张几块钱,还有一张大团结就是她全部的家当,看的出原主家人也是很疼女儿的,这些钱在现在算是不少了。
和钱放在一起的还有些颜色不同的票据,司文舒了口气,高兴的扬了扬手里的粮票,“有的。”
程林也被她的高兴感染,心想这姑娘来了就一直待在村里估计是憋坏了。看她手上只有粮票,从内兜里掏出些别的票来,
“我这还有些布票肉票的也用不了,你拿着回头想买些什么就用,记得买东西要给钱还要给票。”
程林不放心的嘱咐着,想到她可能只给钱就走,回头再让人撵出去可就坏菜了。
“哎呀,知道啦!我还能不给票就走啊,我又不是...没买过东西!”司文撑着面子回道,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幸好他提醒,要不真差点闹笑话了。
爽快的接过票放兜里,司文也没跟他客气。主要是虱子多了不愁咬,从她慢慢恢复社交、差不多了解了现在的生活情况以后,就知道自己欠他的不是一星半点了,别的不说,现在还有那穷的不行的人家吃不饱饭呢。
她可不是想赖账的人,她记性这么好,这些早晚她都会报答的。现在就先当学生对老师的孝敬好了,司文为自己宽心。
说话功夫,程林又从外头找了个小背篓拿进来,“明天去背这个,东西多的话不至于拿不了,别忘了用布盖上,”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他是怕她财太露白了吧。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用多说,几个字彼此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司文点点头,把背篓放到堂桌上,在屋里东摸摸西看看,想着还有没有要买的东西,像个要春游的兴奋小朋友。
程林越看她蹦哒越忧心,唉呦,这姑娘明明又精又灵的,他怎么就是不放心呢!
第12章 买买
牛车晃晃悠悠地从村里出来,车上的二福嫂子见到司文连忙招手,“司文知青快上来!”
拉粮食的破牛车上已经坐满了人,看到司文来了,大家挤出了个地方让司文上来。这么多人挤到一起属实不太舒服,好在现在是秋末,天已经渐渐凉了起来,要是夏天估计得挺遭罪。
女人们凑在一起聊的无非就是家长里短、穿衣打扮,村里现在物质生活匮乏,没什么人讲究穿戴,因此都唠些生活琐事。你家领了多少粮,我家粗粮要的多,细粮要的少啥的。
司文笑呵呵的听着,也不插话,但时不时地点点头,以证明自己听的认真。
二福嫂子得意的像大家展示她是如何要粮的,把自家要的粮掰成了三百六十五份,恨不得把每天吃什么都算计一遍,来显示她这样要粮的英明决断。转头看到司文像个小傻子似的直点头,才想起她也是领了粮的,
“你是咋要的粮?”
“我...跟大家都差不多。”司文打哈哈。
一看她这呆样儿估计就是个没成算的,二福嫂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司文的脑瓜子,
“要说大姑娘没成家就是没成算,粮食怎么领、各领多少,可是很有学问的。你就一个人,估计也领不了多少粮,要说去别家和人搭伙吃饭还成。”
一提起这话头,大家眼睛都锃亮,这知青看着斯斯文文的,估计也吃不了多少饭,搁谁家搭伙也是笔划算的买卖啊。
眼看自己马上就要成狼窝里狼狼惦记的一块肥肉了,司文立马自救,
“我还是不给嫂子们添麻烦了,我这人嘴刁,粮食都换成白面了,去嫂子们那搭伙怕给吃穷了,好在我一个人吃的少,紧巴点吃估计也够用。”
大家一听这话都歇了心思,谁能供起她吃精粮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姑娘你还是自己找饱儿吧。
司文见她们又去唠闲磕了,才抹了抹额角的汗,她哪知道她的粮是怎么换的啊,反正她也不开伙,一早就让程林领家去了。看她最近的伙食,应该是换成精粮了吧,反正她吃的挺好的。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眼见是到了镇上。把所有人放在了大队门口,约好了时间再在这里集合,赶牛车的大爷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嫂子们约着去了供销社,司文趁机说自己要买点东西先溜了,她倒不是不合群,只是看车上的架势,这帮嫂子要是知道她去下馆子的话,估计又觉得她是个值得开发的大金矿呢。
小镇的商业区就这么大,国营饭店转几圈就找到了,司文看到国营饭店的招牌就乐了,这样的馆子在现代是要红透短视频网站,专门有人来打卡的。味道什么的倒是其次,有些人专门就想体验下国营饭店怼人的服务。
司文不是受虐狂,但她现在想找个五星服务的地儿也找不到啊。进了饭馆,没什么人。一个双辫子的姑娘坐在窗口前磕瓜子,见她进来也没起身,抬了下眼皮吐了口瓜子皮,
“炒菜没有,师傅没上班呢,早餐有包子、馒头、大饼,要什么说话。”
得,自己还来早了。
“要两个包子吧,喝的有什么?”
“桌上有凉水,自己倒。”
司文...这店在现代绝对火天边去。
包子八分一个,两个一毛六,又交了二两粮票,不一会一个大盘子端了上来。嚯,挺大一个大包子,不像现代那么白,那么宣,但透着一股实诚劲儿。
司文满怀期待的拿起一个,张口比量了一下,嘴有点小。于是伸手把包子掰开,目瞪口呆。
这馅也太少了吧,挺大的大包子里面才一口馅,这样还不如买馒头了,她刚才看馒头好像才五分...
咬了口掰开的包子,一口下去,没咬到馅。第二口下去,馅没了,没尝出味儿...
靠,这水平、这手艺、这材料,比我学生差远了吧!
国营饭店打卡失败,司文沿着商业街往前走,好些人围在一个档口前,能听到里面传来哐哐哐砍东西的声音,还有人堆里不断有人喊,
“这块肥的我要!”
“我要这块!”
肉?我也要!
仿若没买到心仪的东西,却在街角发现了百货店的购物狂一样,司文几步跨了过去,跳着脚往里面挤,却怎么都挤不进去。
等到人都买差不多了,司文才冲过人潮,扑到摊子前。
切肉的大叔摆弄着剩下的几块肉,擦刀准备歇着了,这几块肉都是不好卖的,他在这也是浪费时间。
“这块最瘦的,我要!”司文激动的说。
感谢前面的那些好心人,把最好的几块都留给她了,这肉这么好怎么都没人要呢?真是想不明白。
卖肉大叔也想不明白这姑娘怎么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看她傻乎乎的,还搭了块没肉的大骨头给她。
司文连声道谢,果然上帝关门就开窗,包子没吃舒坦,肉买的称心如意了!
二战告捷,司文把包好的肉扔到了她的小背篓里,哼着歌儿往供销社走,二福嫂子说了,女人最多、最吵闹的地方就是供销社。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这乌泱乌泱的人还是把司文吓了一跳,好些东西都得抢,好些东西都买不上。
好在司文也不需要啥抢手东西,插空走了一圈,看到了两处因为抢东西打架的,三处被踩掉鞋的,默默的又把自己的鞋带系紧了一些。
最里面是卖布料化妆品的地方,比起外头来,这算高档柜台了,人也不是那么多。司文先到了化妆品柜台,有几个打扮的相对时髦的年轻姑娘围着柜台叽叽喳喳,
“我的雪花膏用完了,可是我刚买了布料做衣服,只能等下次再买了。”说着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很可惜的样子。她穿着一身碎花衣裳,可能在现下算时兴了吧,年代色彩浓郁。
“我倒是不缺什么,不过我要攒钱买芳芳唇膏,我上海的姐姐回来时就带了一支,借我擦过一回,又滋润又好看。”
司文看了一圈,没看到合心意的,打算从过道过去里面的布料区。过道太窄,几个人交错难免有些挤碰,司文提前说了不好意思,但还是得来了几个嫌弃的白眼。
特别是刚才提上海姐姐那位,从上到下的打量了司文一遍,看到她背的背篓深深地皱眉,抚了抚刚才和司文接触过的衣袖,嫌弃的就差把袖子卸下来了。
司文见状停下脚步,像在歇脚似的,也拍了拍衣服。然后不紧不慢的从裤兜里掏出了个小黑管,拔开盖子,慢慢沿着嘴唇的轮廓涂了一圈,最后还不忘抿了两下嘴,姿势优雅又好看。
“是挺滋润的。”然后把小黑管收回裤兜里。
整个世界立刻都清静了...
她本无心和小姑娘计较,但这也太会看眉眼高低了。想到自己现在也是个小姑娘,就不用管那么多了,她们需要的是社会狂风暴雨的洗礼,洗完就清爽了。
时下的审美可能偏红爱俏,据售货员说卖的好的都是那些碎花布,司文在角落处找到了纯棉白布,高兴的不得了。现在的棉布好,也不担心是过度加工的,穿起来舒服又吸汗,做贴身穿的衣服最好了。
“我要这个白布。”司文指着白棉布激动的说。
“4毛一尺,凭布票供应。”售货员懒懒地交代,这人真傻,都说和花布一个价了,还买白布,现在谁还买白布啊。
“钱!票!”司文把钱和布票掏出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棉布看,惹才售货员多看她好几眼,真傻!
买到如意的东西,司文就高兴了,背着她终于不空了的小背篓在街道上晃。离集合还有一段时间,她又对现在的街景感兴趣,就像是有年代感的老弄堂似的,在后世想看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