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潢见太后真的动怒了,俯身说道:“太后娘娘,孙儿真的知错了!”
庆王也道:“太后娘娘,请不要就因此事怪罪太子哥哥,想必他不是故意的……刚才太子哥哥说要带啸天回去,必然是因为悔改了,想带回去好生照料呢。”
不提这件事还罢了,一提这件事,对太后而言更是火上浇油,毕竟小叶刚才已经说出了真相,庆王此刻提起来,虽听着是给太子辩解,暗中却是踩了他一脚。
太子趴在地上,闻言一颤,忍不住要转头看看庆王是不是故意的。
果然太后又呵斥道:“什么带回去好生照料,还是叶掌案说的对,我看是要带回去弄死呢!混账东西,到底是自己养大的,这你也能下得了手,且连我都要诓骗!”
其实太后最气的不是太子对啸天的手段毒辣,毕竟太后也知道太子不是什么吃素的,太后最恨的是从头到尾,太子都在阳奉阴违,明明是自己把啸天快打死了,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还要公然地栽赃给别人,太后最气的是,他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明目张胆的欺瞒。
小叶那边儿听庆王一再替太子说话,本来又着急,又不服的,还好老乔及时转到她身旁,轻轻地拉了拉她。
如今看太后的反应,才反应过来,知道庆王原来是故意的在拨火儿。
太子实在想不到,原本是他十拿九稳的事情,如今却撞上了山,他心里又气又急,但毕竟惹了太后动怒,不免又有些惶恐:“太后要如何惩治孙儿都可以,只求太后不要动怒以免伤了身子。”
庆王也道:“请太后息怒。”
老乔拉了拉小叶,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齐齐地跪了下去:“太后息怒。”
太后平静了一下心绪,才又冷笑着对太子说道:“你毕竟是太子了,身份不同,也有自己的主张见识,有些话本不该我多说,至于要惩治什么的,也很轮不到我。你起来吧。”
赵潢道:“太后这么说,让孙儿没有立足之地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回头传到皇上跟皇后耳中,还以为我凭空故意为难你呢,”太后哼了声,淡淡道:“你且回去好好想想今日的所作所为,自己向你父皇母后如实地说上一遍,去吧。”
太子听到这里,知道太后一时不会消气,只得先答应着磕了头,起身退后。
庆王看着太子,便跟太后道:“太后娘娘,我送太子哥哥出园吧。”
太后道:“嗯,去吧,好好教教你这个哥哥到底该怎么当太子。”
祥公公推了庆王,陪着太子往外走去,除了抱着啸天的阿南留下,其他的随从都远远地跟着。
拐过弯儿看不见太后一行人了,赵潢才看了眼祥公公,又瞥着庆王道:“你今日是故意的是不是?”
庆王垂眸道:“太子殿下这话从何说起?”
赵潢道:“那你把那只狗弄来是什么意思?”
“因知道殿下在找,所以才送了来的。”
“你明知道太后不喜欢那种血淋淋的,你还带来?”
“太子殿下见谅,我以为太子殿下已经把事实告诉了太后,所以才没避忌。”
“你,”太子气怔了一会儿,站住脚:“庆王,我是为了你好,你反而来害我?”
庆王淡淡道:“这话我更不懂,太子殿下怎么为了我好?”
在太子站住的时候,祥公公已经袖手退后去了,只有太子跟庆王两人对峙。
太子道:“你当然很懂,你若不懂,今日就不会这么及时的出现了。”
庆王才缓缓说道:“我听阿祥说,昨日太子殿下在丽景轩召见过小叶?”
太子翻了个白眼:“是又怎么样。”
“太子想怎么样?”
“想杀了他。”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庆王停了会儿,冷冷地说道:“我的事,不必别人来管。”
太子一愣之下冷笑起来:“我真怀疑这个叶青蝉也是个什么狐狸精了,不然怎么叫你变得这个样,为了他不要廉耻了?还是说因为你一直站不起来,憋坏了,见了个什么妖孽点儿的就乱了性了?”
庆王的眉峰皱了皱,而后才平静地说道:“在太子哥哥眼里,世间的万物,难道只局限于床笫之间那点儿牵扯吗?”
太子听他说的明白,微怔了片刻才道:“你是说,你对这个姓叶的没有……”
庆王道:“太子殿下,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太子半信半疑,咬了咬牙:“那你为什么会对他……”
“这个就跟你无关了。我只是想提醒太子殿下,不管如何,她是我想护着的人,所以……”庆王抬眸对上太子的双眼:“太子哥哥,千万别再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太子眼中的惊怒之色一闪而过,庆王虽看出来,却不为所动:“还有一件事,您之前说要送我猎犬,我没要,现在我请太子殿下把啸天给我,不知可以吗?”
太子定了定神,笑道:“你是怕留它在这里,我还会弄死它?你看你,你当然不会在意一只狗的死活,不过是因为那个叶青蝉一心要护着啸天,对吗?”
“对。”庆王坦然承认。
太子无奈之中,那股怒气无处消散:“好,我答应你,不过庆王殿下,也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我可以不理会,可还有皇上呢,你以为皇上若听见那些风言风语的会无动于衷?”
说完之后太子笑了两声:“不用送了,我知道你来不是为我。”说着便拂袖转身往外去了。
目送他离开,身后祥公公走过来:“殿下……这样会不会更激怒了太子?”
有一朵合欢花从树叶上飘飘荡荡落了下来,正停在庆王的腿上,他垂眸看着那淡淡粉红的花冠,慢慢地抬手抚了落地。
庆王道:“有些话就该跟他说开了,而且有一件事他说的对……”
祥公公推着他,转头往亭子方向而行,还没有拐过弯道去忽然停了下来。
在他们前方,太后不知在跟近身内侍吩咐着什么,在前方,小叶却在阿南的身边,正在查看啸天的情形,忽然太后叫了一声,小叶忙转身跑到她跟前,躬身听候命令,做派上就像是一个十足的小太监。
庆王看着眼前的场景,轻声道:“这样下去……不行。”
就算是想成全小叶的心意,他也舍不得自己要护着的女孩儿对着周围的人动辄躬身讨好,被太子之类的误解欺压。
祥公公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张口要说,可看看庆王冷清的脸色,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太后很少像是今日这样大动肝火了,想想明明正游玩的高兴,偏给太子这个混账打断,本是想给他留颜面的,偏偏到这种地步,也是他自己实在不尊重,素日皇后百般称赞,太后就觉着有些浮夸,不便全信,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交代了内侍几句,抬头看小叶在瞧啸天的伤,太后瞅着阿南身上沾染的血渍,自己当然也不能细看这惨状,便唤了小叶到跟前,说道:“先把它送回去,叫人好好看看,尽量救活吧,好歹是一条命。”
小叶谢恩,忙招呼老乔等过来。
阿南说道:“还是我送回去吧,换来换去的不便。”
小叶又赶紧道谢,看看他身上的血渍,又道:“乔公公,给南大哥找一身儿能穿的衣裳将就着换了吧。”
阿南老乔等才要离开,那边庆王去而复返。
太后说道:“你那个太子哥哥走了?”
庆王欠身:“是,又招惹太后生气,我却也有一半过错。”
太后才一笑:“胡说,他要有你一半明白事理,我今儿就不必多生这场气了。”说着叹道:“人家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可见是真理儿。”
正在此时,一眼瞥见程嘉跟着老乔离开的背影,太后道:“那个女孩儿是……”
小叶道:“她是原本丰艳宫里的,后来裕妃娘娘叫她来园子里帮手了。”
太后道:“怪道有几分眼熟,瞧着细皮嫩肉的倒是个美人胚子似的,叫她过来我细看看。”
小叶不知如何,忙唤了程嘉回来。
程嘉给叫回来,虽不知缘故,却仍是规规矩矩地在太后跟前行了礼,太后打量着,笑道:“果然花容月貌的,留在叶掌案你这里,委屈了。”
小叶笑道:“奴婢也这么说呢。”
程嘉忙道:“回太后,奴婢不委屈,能跟在叶掌案身边帮上一点小忙,是奴婢的福分。”
太后看她言语温和,态度恳切,明明这珍禽园不是什么人人向往的地方,她却甘之如饴,很是知理的样子,偏偏相貌又出众,太后心里就有七八分待见了。
又看看旁边的庆王,太后笑了笑:“你母妃可真是的,这样的美人儿,送到这里来也不给你,竟不知是偏心还是粗心呢。”
程嘉跟小叶都愣了楞,程嘉先反应过来,忙道:“奴婢笨手笨脚的,当不得大用,只能在珍禽园这里做点小事……并没有伺候王爷的福分。”
她这自然是真心话,对太后而言却如自谦。
太后笑道:“又不是让你去给庆王算账管家。什么大用小用的。”
程嘉脸上发红,小叶也算是回味过来了:不是算账管家,当然只有一个用途了。
幸而此刻庆王开口,手在腿上轻轻一拂:“太后娘娘虽是好意,只是……孙儿现在养好身子还且艰难,若弄别的,更是力不从心了,有还不如没有。”难为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仍是淡淡的,却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自伤。
祥公公本也要替他说话,猛地听庆王说了这句,吃惊地目瞪口呆,没想到庆王居然说的这样直白不避讳。
太后也是愣神,继而摇头笑道:“好好好,是我一时又忘情了……一看到好的人啊东西啊,就想起你。唉!翼儿你别在意,就当太后娘娘什么也没说。”
庆王才也微笑:“我自然知道太后的心意,只是孙儿不争气。”
“胡说!”太后急忙打断他,起身走到他身旁,看着他这样俊秀的容貌,越看越是伤感,却赶紧地忍住了,道:“今儿我本高高兴兴的,给你哥哥一搅合才恼了,你也不许说这些让我不痛快的话,这园子剩下的几处地方,你就陪着我去转转吧。”
太后发话,众人便簇拥着才又游览起来,前方就是金点点跟那两只狼,金点点是向来的优雅不惊,那两只狼看小叶领着一大群人来了,却乐不可支,又说道:“小叶子,听说你昨晚上干了一件大事!”
另一只说:“不是她干的,是那两只猫,还有红嘴蓝鹊……以及猞猁教的那三个!”
“当然是小叶子指使的,也相当于她干的了!”
“我说不是!”
“明明就是!”
两只一言不合又打闹起来,瞬间风云色变鬼哭狼嚎。
小叶怕惊到太后,忙道:“前方是犀园,娘娘请移驾。”
其实太后这会儿游幸是假,只想让庆王别那么忧闷,故而也没有乘坐步辇,是缓缓而行,见那两只狼闹腾,太后便笑道:“这幸而是两只,若还多几只,就大闹天宫了。”
听小叶说犀园,太后说道:“这只犀牛也有年岁了,据我所知比那只老虎来的都早呢。”
庆王的眼中也透出几分温情:“是啊,长的……”说着看向小叶:“倒是其貌不扬的。”
小叶见了犀园,难免想起当初犀太公跟自己说起的小时候的事情,此时听庆王说“其貌不扬”,当然知道他是拿那件事来取笑了。
趁着太后不留意,小叶向着庆王努了努嘴。
庆王眸中流光,笑着转头。
不多会儿,又到了新猞猁山,猞猁教主孤傲地蹲在山石上,看见小叶便道:“小叶子,我的教众昨儿晚上表现如何?”
小叶只能暗暗点头示意,又悄悄地伸出拇指。
猞猁教主又道:“听说那个啸天真的半死不活了,为了这狗你差点得罪太子,有什么好处?”
如今太后正瞧着猞猁,说它有点像是猫,庆王应答着,看见猞猁教主不住地发出叫声,便回头看了小叶一眼,正看见她向着猞猁教主轻轻摆了摆手。
小叶并没察觉,猞猁教主却留意到了庆王的反应,哼了声道:“算了,知道你有大靠山了,只是小心些,别给……”
要不是这些人在跟前,小叶真想问问猞猁教主的“别给”底下是说什么。
过鳄鱼池的时候,太后已经有点累了,往内看了眼:“这里头是什么?”
小叶忙道:“原本是有两只鳄鱼,后来没了就荒废了。”
太后隐约看着里头一块块整齐的地,绿油油的有些可喜,又不是什么花儿,便道:“怎么看着不像是荒废的样子?”
小叶便道:“因白放着一块地可惜了的,就叫嘉……”
还没说完,忽然跟在身后的王大春笑道:“回太后,是奴婢自作主张,请掌案拨了几个人把地修了修,种点菜蔬瓜果之类的。”
太后闻言笑道:“原来是菜地,怪道这个样子,你们倒是挺会过日子的。”
王大春道:“是掌案说,这园子里的飞禽走兽们花销也不小,这里若是能种出些菜蔬来,到底能省一点儿,不必什么都跟御膳房去讨要,也便宜些。”
太后连连点头:“难得,难得。”
庆王道:“太后娘娘怕是累了,不如上凤辇吧。”
太后本是要陪着他的,故而不肯,庆王又道:“这园子好看的地方着实是多,改日再细看不迟,何况天也开始热了,若累坏了太后娘娘却是他们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