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叶索性提前戳穿了这件事。之前她吩咐老乔的那番,就是叮嘱他派两个心腹之人,瞅着太后高兴的时候故意的过来转悠,假装出发现不妥的样子,而她故意假装吃惊发出声响,也是想引起太后注意罢了。
如今果然太后恼了,立刻命传太子。
太子自然不在这里盯梢,听见传他,还以为是底下人办事不力给太后的人注意到了。
但太子也并不觉着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举着自己是占理的一方,只要跟太后说明白了,恐怕还会把这个叶青蝉给顺理成章的除掉呢。
太子来的时候,小叶伺候着太后在距离虎山不远的那亭子里歇息。
赵潢特意看了小叶一眼,他相信自己猎犬的追踪能力,既然跑到这里,那啸天一定在这。
太后见太子行礼,便道:“你叫你的人带着狗在外头探头缩脑的,打着什么主意?是不是见我在这里消遣,故意的给人添堵呢。”
赵潢忙道:“太后娘娘,孙儿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的那只啸天昨儿晚上明明好端端关在偏殿里,早上却不见了,叫猎犬一追,竟追到这里来,本想不打扰太后娘娘,谁知还是……孙儿知错了。”
太后斥责道:“你不要胡说,我在这里逛了这许久,并没见到你那只狗,你爱玩儿什么我不管,可别在这里搅扰,自去别的地方找就是了。”
赵潢道:“太后容禀,这个叶青蝉昨儿因为啸天,对我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这么巧啸天晚上就不见了,所以我怀疑是跟他脱不了干系,多半是他用了什么法子把啸天偷了出来,藏在院子里,自然是不敢叫人看见的。”
啸天伤的多重太子心里也是有数的,知道那狗子不会自己跑出来,一定有什么令人猜不透的玄机,总之必定有外力协助,如今啸天既然在珍禽园,小叶昨儿又因啸天那么撕破脸的指责他,可见小叶是头号嫌疑人。
太后皱眉,看了看小叶:“你这话更叫人糊涂,你是说叶掌案因为啸天得罪了你,然后又把啸天从东宫偷走的?他一个珍禽园掌案有这么大胆子,这样大能耐?”
太子道:“孙儿本来也不信,可要是在这里找到了啸天,再把这叶青蝉一审问,必然就水落石出了。”太子很相信内务司的那些拷问人的手段,何况找到了“啸天”就等于搜到赃证,不怕小叶跑了。
太后目光转向小叶:“叶掌案,我问你,太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娘娘恕罪,”小叶道:“殿下的话……应该是半真半假的。”
“这又是何意?”
小叶说道:“回娘娘,真话是,啸天的确在珍禽园。”
太后听她承认了,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小叶道:“但殿下说的不对的是,啸天不是奴婢偷来的,它是自己跑来的。”
太子已经按捺不住:“胡说,它绝不会主动跑到你这里来,何况它爬都爬不起来了……怎么可能!”
太后还不知道赵潢鞭打啸天的事,便问:“什么爬都爬不起来?”
赵潢微怔,只得道:“回娘娘,昨儿这啸天也不知怎么了,竟反咬儿孙的人,我实在气急就打了它几下。”
“原来是这样,”太后哼了声,道:“既然你打了它,想必它记仇就跑出来了,你又没有真凭实据,无端端怎么就说叶掌案偷了你的狗?那啸天我是知道的,那么大那么凶的,又不是安安那种小狗,叶掌案是怎么想不开了要去偷它?不怕被咬死吗?”
小叶听太后句句向着自己,便看向太子。
谁知赵潢正眼神沉沉地看过来,目光相对,小叶满脸无辜地转过头去,竟道:“娘娘明察秋毫!此事的确跟奴婢无关,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放肆,再说珍禽园距离东宫这样远,除非奴婢有什么天上神仙才有的移山倒海似的神通,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太子实在是太抬举奴婢了。”
赵潢的怀疑当然是准确的,只可惜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出小叶是怎么做到的,又见她摆明了有恃无恐,一时大怒:“你这混账东西……竟又花言巧语的迷惑太后娘娘!”
小叶忙道:“殿下息怒,奴婢实在不敢,何况太后娘娘明见万里,说什么‘迷惑’,这实在是……”她故作为难地看向太后,又委屈低头。
赵潢一时失言,心中咯噔了声:就算他认定小叶巧舌如簧,可也不能说太后给迷惑。
果然太后不悦,道:“太子!因为一只狗,你竟这样张皇失措,成何体统!先前以为你做这些事自有分寸,今天看来,你竟是真有点儿玩物丧志了。”
赵潢赶紧跪地:“太后娘娘恕罪,孙儿不敢!”
太后哼道:“身为储君,不一心在国事之上,却在计较这些没要紧的,若皇上知道又会如何?你再看庆王,虽然腿有不便,但他每日都在为国事操劳,兢兢业业,满朝称赞,竟像是做了你该做的那些分内之事,你是他的哥哥,难道不觉着惭愧?”
赵潢虽然满心怒火,可也不敢跟太后辩驳,冷眼瞥见旁边小叶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心中恨极了。
只是太子毕竟不是那种蠢笨之极的人,知道这会儿强行解释或者说些别的只会更加惹怒太后,当下忙磕头,做出诚惶诚恐懊悔之态道:“太后娘娘训诫的对,孙儿知错了,孙儿不该一时昏头沉溺于这些没紧要的东西,从今往后……再不敢了。”
太后见他认错,却不想再过分呵斥,毕竟这会儿当着众人,已经很落他的面子了。
若不是今儿他实在可恶,太后也不至于如此发怒。
“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太后徐徐出了口气:“你不听,我也没有办法,但凡你能听进一句半句的,就是所有人的福气了。”
赵潢又诚恳地说道:“孙儿自然谨记在心,孙儿这就回去,从此再不敢胡闹了。”
太后点点头:“既然这样,你且起来吧。”
赵潢起身,却看向小叶:“叶掌案,啸天现在哪里,你把它交出来,我立刻让人带它出宫,遵从太后之意再不弄这些了。”
小叶愣住。
太后也有些意外,可听说是要送啸天出宫,却也罢了。
迎着赵潢不怀好意的眼神,小叶脑筋急转,便道:“这个……太子殿下又何必多劳烦呢,既然您不想要啸天了,不如就把它留在这园子里,我们这儿也有犬舍,养在此处岂不一举两得?”说着又看向太后。
太后也觉着这主意不错,才要答应,不料赵潢笑道:“我看还是别麻烦叶掌案,而且留下啸天,我怕我此后忍不住还会过来瞧它,倒是远远地送走了、彻底斩断这念想的好。”
太后又觉着太子的话也有道理。
小叶顾不得了,赶紧又道:“殿下太过自谦了,奴婢知道殿下自制力不至于那般薄弱,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若是连区区一只狗都舍不得断念,那……”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人人明了于心,若连一只狗都舍不得,还谈何其他?
太子给小叶气的嘴角抽搐,这要不是太后在跟前,只怕要扑过去把她撕了。
太后左顾右盼,虽然不可否认小叶说的对,但……
毕竟太子还是太子,面子是要给的,终不成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个掌案太监的话而薄了太子。
于是太后轻描淡写道:“罢了,什么大不了的,本宫也觉着太子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既然要带走,那就带走吧。远远的送走了,眼不见心不烦的也罢了。”
这一句大出小叶的意外:“娘娘?!”
赵潢本以为太后会按照小叶所提议的,没想到竟陡然反转了,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
太后一摆手:“行了,太子你自去吧,叶掌案,叫人把啸天送给太子。”
小叶浑身的血都凉了,眼睁睁地看着赵潢走过来,他盯着小叶冷笑道:“叶掌案,听见太后娘娘说的了吗?”
说了这句,又压低了嗓子道:“你给我等着,处置了那只畜生,接下来就是你!”
小叶的手攥紧,听见自己牙关紧咬发出的响动。
就在此刻,一个小太监从外小跑而来,走到亭子外躬身道:“娘娘,庆王殿下到了。”
太后很意外:“哦?庆王来了?”竟搭着嬷嬷的手站了起来。
赵潢也微微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庆王为何偏在这时候来了,难道又跟身边这个人有关。
想到这里赵潢扭头看向小叶,却见她原本惊怒交加,可听见“庆王”两个字,脸上突然变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神色,有点惊喜,又像是委屈,嘴唇微微抿着,眼圈发红,她愣愣地看向亭子外甬道的方向,像是急等着庆王出现,又像是要随时跑过去迎着。
这瞬间太子呆住了,小叶的这种表情,赵潢眼熟之极,可到底哪里见过呢?
不多会儿,庆王的仪仗果然自那一片合欢花树下出现,小叶的注意力都在庆王的身上,两只眼睛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就想哭。
也因为这个,小叶竟没有发现在庆王身后的阿南怀中抱着一只狗。
而旁边的太子赵潢,以及亭子外的老乔王大春等却都看的明明白白的,那个——赫然正是啸天!
第102章
太子瞧见庆王带了啸天过来,目光在啸天跟庆王之间转了会儿,便先抬步下了台阶。
至于太后却也是一心看着庆王,暂时还没有发现阿南怀中抱着的啸天,看见太子下台阶,还以为他是兄友弟恭地赶着去迎着庆王呢。
这边太子走前几步,不等庆王行礼,便上前拦着,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把啸天带来了?”
庆王面不改色道:“听说太子殿下在找啸天,正巧遇见,就带它过来了。”
“什么?正巧遇见?”太子疑惑。
还不等他细问,那边太后因庆王行动不便,也已经也带人下了亭子,庆王忙行礼,而太子只能退到旁边,心怀鬼胎。
太后微微低头,望着庆王温声问道:“先前听说你去见皇上了,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庆王道:“回太后娘娘,见过父皇之后,本是要去给太子见礼的,没成想听说太子在这儿,加上又听说太后娘娘也在,于是就也跟着过来凑个热闹,没打扰太后娘娘游园的雅兴吧?”
太后笑道:“你来了我更高兴,”说了这句,总算也看见了阿南怀中的啸天:“咦、这个……”
太子见她要问起来,忙抢在前头道:“太后娘娘,既然庆王正巧把啸天带来了,不如我就先带它出去吧,免得在这里惊扰了太后。”
“这……”太后还有点疑问。
毕竟太后曾也见过啸天几次,知道这只猎犬凶猛异常,如今竟给人抱在怀里动也不动,却有些怪异。
而且方才太子跟小叶两个为了啸天争执不下,怎么忽然庆王就把它带来了?他从哪里找到这只狗的?
庆王不动声色地看了太子一眼,却对太后说道:“回太后娘娘,我还没进珍禽园,就听到里头有人吵闹,进来后才发现,原来是啸天引起的……”
“你是说,啸天引起?这是怎么了?”太后越发疑惑了。
庆王道:“是,这只狗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珍禽园的那些人围着它,想要把它捉住,可是它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也并没有要攻击人的意图,我便叫阿南将它捉住了。”
太后本来不喜欢狗,尤其啸天恶名在外,太后更加忌惮,所以从方才就没认真打量过。
此刻听了庆王说了这番话,才仔细瞧过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它是怎么了,为什么……”
虽然伤口给处理过,但刚才啸天挣扎着往外走,中途跌倒几次,本来正愈合的伤口有的就挣开了,看着血肉模糊的,把阿南一身湛蓝色的袍子都沾的斑斑点点,加上闭着眼睛耷拉着耳朵,竟不知是死是活。
此时小叶也走上前来,她后知后觉发现了啸天,本来还以为庆王是把啸天从自己房中带出来的,听了庆王这番话才明白,原来是啸天自己跑出来的。
而这会儿原先跟在庆王队伍之后的程嘉跟笙儿偷偷地跑过来,焦急地对小叶道:“原本它动也不动,以为昏睡着,谁知一转头再去看的时候就不见了……”
小叶看着啸天,浑身有些发抖,此刻啸天微微睁开眼睛看向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小叶却看懂了它的意思,啸天应该是听见了太子的猎犬寻来,所以不想连累自己——它是想自己离开珍禽园!
泪忍不住滚滚而落,又听太后问“它是怎么了”,小叶再难按捺,便跪地说道:“太后!啸天是给太子打的,太子用鞭子差点把它打死,太后娘娘,太子不是要把它要回去,是要把它带回去后再折磨死!”
猝不及防地听见了这番话,太后微微窒息,她惊愕地看着小叶,又看向太子:“他、他说的是真的?这狗……真是你打伤了的?”
赵潢先前在太后跟前含糊其辞,就是知道太后未必会喜欢这样血淋淋的,如今见瞒不住了,只得又做诚恳懊悔的样子:“当时孙儿是一时气急了……未免打的有点狠……”
“住口!”太后这会儿却不听他解释了,指着道:“你是太子,竟为一只狗敛不住怒气?何况你要是真动怒,或者恨它反咬主人,痛快的一刀把它杀了也就罢了!你竟用这种残忍折磨的法子,大干天和,也不是仁义之举!你就这么不自重身份?还是说你肆无忌惮的觉着这样做无关紧要?”
赵潢跪地道:“太后息怒!孙儿已经知错了。”
庆王道:“太后娘娘请勿动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是我一时没考虑周全,不该把这狗儿带来的。”
太后道:“跟你不相干!你带来的好,我若不亲眼见着,怎么相信他的这行径呢!”她深深呼吸,道:“古人尚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你是太子,可知你的一言一行,传出去,皆会有人议论,也会有人效仿?何况今日是一只狗,焉知明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