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囤瞧那个花篮红红黄黄,然后往几案上一摆确实给堂屋平添几分喜庆。
红枣这个花篮主意好倒是好,李满囤心说:但不该让她奶插手来做。现这话过了她奶的嘴,倒似她帮了自家多大忙似的。
看好花篮李高地便说了谢大奶奶可能要来的事儿。闻言于氏自是心中得意。她看了陆氏一眼,然后笑道:“放心吧,这事有我和陆家的来办,差不了!”
闻言李高地心中满意。
一直以来李高地都以为他媳妇于氏会做人会说话——强了满囤媳妇王氏足有一百倍。
李高地希望于氏今儿能够抓住机会结交上谢大奶奶,以便帮自己挣回些脸面。
李春山虽一向不喜于氏,嫌弃她心眼太多,但今儿李春山却是盼望于氏的心眼多一点,能够交好上谢家大奶奶——自古礼出大家。族里女人若真能交上谢家,然后跟着学点礼数,一准的比现在一天到晚的因为鸡毛蒜皮瞎吵吵的强。
故而当下李春山就没有说话。
看到她后娘一副得了鸡毛当令箭的得瑟做派,李满囤心中气苦偏还无可奈何——今儿来的妇人虽多,但无论名分,还是辈份,都无人能盖过他后娘于氏去。
得意洋洋地回到东厢房,于氏和一众女眷说了谢大奶奶要来的事儿,众人自是欢呼雀跃——同谢半城家大奶奶一处吃饭闲话,那可是一般城里人都没有的机会!
红枣先前也是没想到今儿自家摆席还有谢大奶奶的事儿——红枣没见过谢大奶奶。谢大奶奶于她的存在,也就是年底腊月送过她两个匣子。
立夏后衣衫单薄,红枣为免招眼不带金镯已久,以致竟忘了世间还有谢大奶奶这个人。
好吧,还有谢大奶奶,红枣醒悟过来也是颇为好笑,然后也开始期待这雉水城里最富贵人家的当家奶奶是个什么风采!
红枣可没有她爹李满囤的纠结。基本上红枣以为只要她奶于氏今儿不在月子房里使坏就阿弥陀佛了。
至于她奶要替她娘出面招待谢大奶奶,红枣虽说心中不喜,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她家眼下确实寻不出比她奶更为合适的人来出面陪客。
现她奶既然愿意主动帮忙顶缸,也算是求之不得。
至于她奶可能利用这次机会结交上谢大奶奶,红枣也只能摊手表示没辙——毕竟,有这本事的她奶,原本就是个人物。
和陆氏小声商量了几句后,于氏又道:“今儿因为这谢大奶奶要来的事儿,咱们这往日的坐席也得和堂屋男人们一样调整调整!”
闻言钱氏一愣,心中盘算:往日坐席都是她婆于氏和族长嫂子主座,然后加二房两个嫂子和她们这房三个妯娌陪坐。如此一桌才七个成人,然后便是贵吉金凤两个孩子。
今儿她家大嫂坐月子不坐席,现席面上又多出一个位置,正好给贵吉和金凤一人一个,有啥好调整的?
不过转眼看到红枣,钱氏心里一动:她婆婆今儿不会是为了抬举红枣,故意的要把金凤给换到次席去吧?
如此的,那可不成。
现家里三个女孩子中,原就属她闺女金凤裹了脚最出息。何况金凤还在城里住过,跟着她吃过城里的席面,可是比屋里其他人更适合陪席?
不过呢,钱氏又想:红枣作为主家,确实也没有不上桌陪着的道理。所以,倒是把贵吉挪到别桌倒也罢了。
贵吉至今吃饭还常常掉米,放他和谢大奶奶一桌,没得让人笑话。
正好玉凤就在次席,现把贵吉分到玉凤一桌后正好让玉凤看着!
钱氏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然后便听得于氏说道:“这谢大奶奶是谢家的当家奶奶,身份尊贵。所以她来后就和我一起坐主座,然后你们族长嫂子坐上手陪着。”
“再就是今儿桃花难得家来了,故而也得给她留个上手的座儿。”
“其他的座儿咱们还跟先前一样按长幼来,下手就是满垅家的和满坛家的,郭家的和贵林媳妇两个打横!”
“贵林媳妇是咱们李氏一族的宗妇,今儿这样的场面合该有她的位置。”
“如此满园媳妇钱家的今儿就挪到次席去……”
钱氏……
钱氏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婆婆于氏会做如此安排。钱氏觉得于氏一准是故意的,她愤恨地看向于氏,却听到于氏唤她:“钱家的,还有贵金媳妇,今儿你两个坐次席主座,可要额外留心几个孩子的动静,可不能让谢大奶奶看笑话,然后以为咱们孩子不通礼数可就不好了!”
闻言钱氏简直气得炸裂——敢情她今儿就是个看孩子的?
她婆安排前也不好好想想这屋里的所有人,谁跟她似的在城里住过?
就是她婆自己,这辈子进城的次数,能有一只手吗?
明明是啥也不懂的土包子,偏就因为是婆婆,就能压着自己,不给自己出头机会——真是气死她了!
看到钱氏眼睛都气红了,于氏却只觉心中畅快——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儿媳妇,早就该得到教训了!
红枣一边瞧着,心里也是服气——她奶于氏真是个人才,即便今儿是在她家,她奶也能有法子拿捏到儿媳妇钱氏。
她奶可真是个婆婆中的战斗机,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谢子安是在太阳爬过树梢的时候到的。
听到陆虎跑进来通报,李高地蹭地一下当先就站了起来,激动问道:“这便就来了呀?”
李满囤因还惦记着将由于氏出面陪贵客的不爽,仔细问道:“陆虎,这谢家来了几辆车,可有女客?”
陆虎回道:“就一辆车,只谢大爷和福管家两个人。并没有女客!”
闻言李满囤立刻喜形于色,心说谢大奶奶没来真是太好了!简直好的不能更好!
对比李满囤的高兴,屋里其他人闻言却多少有些失望——多好的结交谢家的机会,竟然就这么少了一半!
故意的,李满囤告诉陆虎道:“陆虎,你一会儿去东厢房告诉小姐,就说今儿谢家没来女客,让小姐照先前暖房时的座次安排就行!”
打发走陆虎,李满囤方和李高地说道:“爹,那我出去迎谢大爷去了?”
“去吧,快去吧!”李高地挥手道:“可不能让人家久等了!”
步出庄子门堂,李满囤瞧见昂头背手站立的谢子安不禁一愣:今天的谢子安头戴儒巾、身着襕衫——竟是穿了套城里秀才公们常穿的秀才冠服。
作为一个秀才,谢子安自然也是有秀才衣冠的。不过他先前嫌弃秀才功名太小,家常的并不穿戴。
昨儿晚上谢子安在琢磨今儿贺喜时的穿戴时因听谢福说庄户人特别推崇读书人,比如开私塾的秀才吃席都坐首席的主位,故而谢子安心念一动便使谢福寻出这套压箱底的秀才衣冠来让人连夜浆洗熨烫了赶今日穿戴。
谢子安想法很现实——他谢家大爷的身份虽说尊贵,但终不及朝廷颁布的秀才冠服直观,一目了然。当然,他如果能有正式的举人服饰就更好了,更有利于他今日见机行事!
一时间两下里照见,谢子安抢先拱手道:“大喜,大喜,李兄大喜啊!”
李满囤也赶紧回礼道:“同喜,同喜!谢大爷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道完恭喜,李满囤便把谢子安往庄子让,谢子安自是求之不得。
李满囤准备先把谢子安请到客堂说话,不想走了没几步,便见陆虎小跑着追上来告诉道:“老爷,何稳婆来了!”
闻言,谢子安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然后转即拍手笑道:“看来我今日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了,倒是赶上了贵公子的洗三,能讨杯喜酒喝了!”
“呵呵,”李满囤也笑道:“那是自然!”
敷衍好谢子安,李满囤方才吩咐道:“陆虎,你赶紧地去告诉小姐,让她同姑太太来迎稳婆!”
谢福牵着骡子跟在身后,闻听谢子安如此说,脸上神色不动,心里却是呵呵——他家大爷的戏做得跟真的似的!
第162章 秀才公来了(六月初十)
陆虎跑得快,李满囤谢子安刚行到客堂,便看见李桃花和红枣迎面走来。
李桃花瞧到有外男便立住了脚站到路边,红枣则忍不住啧了一声。
谢子安今年三十有六,与李满囤同岁。但因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一张脸皮子养得和孩童一样饱满白皙,不沾半点风霜。由此便就显不出年龄。
加上今天谢子安又穿了一身蓝色细布的秀才服饰,去了往日里锦衣貂裘包裹出来的高不可攀,由此便越发凸显出身上那股子为无数银钱堆积蕴养而成的清新明快。
故而即便是前世见过无数美男的红枣,见到今天的谢子安,也不得不赞一声:妖孽!
这谢大爷家常也不知道都吃了些啥,红枣暗想:能把体态相貌保持得这么好?
比前世那些靠拉皮、玻尿酸和ps倒腾出来的“不老神颜”都强!
谢子安目光自李桃花身上扫过,然后落在红枣身上。
“红枣,”谢子安熟捻笑道:“这才几天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红枣为谢子安挤兑得无法,只得上前行礼道:“谢大爷,您别来无恙!”
“我倒是别来无恙,只是红枣你可晒黑了!”
红枣……
谢子安话里带笑,但心里却在嘀咕:八字果然准确无误!想这李满囤才得儿子三天,这红枣却是比两月前遇见时黑瘦多了。
所以他今儿真是来得太对了!他得赶紧帮儿子把人娶进家去好好养养!
谢子安的话不止于红枣是会心一击,就是一旁的李桃花听后都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露在衣袖外的手背,然后便自惭形秽了。
候谢子安走远,李桃花方才问红枣道:“刚才那位就是谢大爷?”
“嗯!”红枣点头。
闻言桃花经不住感叹:“这谢家大爷瞧着好年轻啊,今年有二十了吗?”
“这人也就是看着年轻,”红枣实话实说道:“其实实际岁数,我琢磨着怕是跟我二叔差不多大!”
“咋可能?”李桃花颇觉难以想象——李满仓今年都三十一了,而刚才那人看着比贵银还脸嫩。
“真的!我先前见过他儿子谢尚,那个头瞧着比贵雨哥还高一点呢!”
李桃花……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李桃花不无羡慕的想:想她今年不过三十三岁,比这位谢大爷大不了几岁,但已老得眼角的皮都堆起来了。
沉默良久,李桃花方才叹道:“这城里人,可真是不觉老啊!”
“似谢大爷这样的,其实也是少数。城里大部分人家日子也不轻松。不过他们多不用大夏天的下地干活,不受日头暴晒,故而看着比咱们庄户要年青!”
……
天气炎热,门窗洞开。李满囤引谢子安进堂屋时,东厢房里的妇人们透过门窗看到李满囤身旁的谢子安,不约而同地一起看直了眼睛——天底下竟有人能生得如此好看?
庄户人家的妇人,这辈子所见过的男人屈指可数,比如先前李贵林不过因为进城念了八年书,就已成了她们眼中少有的清俊郎君。
但现在她们看到了谢子安这个富贵乡温柔冢里娇养出来的凤凰蛋,看到他比李贵林更年青的面貌、更英俊的眉眼、更潇洒的步态,都不禁心驰神往,忘了当下。
直待谢子安的身影完全地进了堂屋,这屋里的女人方才默默地收回目光,暗自惊疑——想这谢大爷,不过一个男人,都能生有如此相貌,却不知那传言中的谢大奶奶,又是何等的惊艳?
先前为陆虎来说谢大奶奶没来,众人还多有失望,但眼下见过了谢大爷,屋内众人,包括于氏在内,都是心生庆幸——庆幸谢大奶奶今儿没来。
不然不说巧言交结了,只怕她们到时连站到人前的勇气都没有——唉,自觉站到人前就是唐突!
满堂沉默中,于氏瞧见李桃花和红枣把何稳婆接了进来,不觉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说道:“何稳婆来了,我们这就一起过去吧!”
因想着谢家大爷就在堂屋,一众妇人在穿过庭院往西厢房月子房里去的短短六丈路上一扫往日里三三两两的稀落松散,竟然自发地按辈分大小排成了两列纵队行进,其间无一人谈笑,也无一人张望。
红枣……
看着一众妇人前后脚的进了月子房,红枣便领了四丫五丫进了东厢房来收拾桌上吃剩的茶水点心——茶碗不够使了。
红枣得把这屋的茶碗先收去洗了才能给正房堂屋里的男人们重新上茶。然后再收了堂屋的茶碗来洗了来给这屋再用。
东厢房里现只有李玉凤、李金凤、李贵吉以及李贵畾的媳妇任氏和她照看的儿子李兴家和侄子李兴旺。
看到红枣进来,李玉凤好奇问道:“红枣,你见过谢大奶奶吗?”
今天的谢子安让李玉凤想起先前她三叔李满园所讲《八仙过海》里吕洞宾自白时的一句戏词——“我本是东华帝君下凡尘”。
故而李玉凤想知道谢大奶奶是不是和他三叔讲的牡丹仙子一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红枣摇头道:“没见过。”
李玉凤失望地噢了一声,然后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听说过谢大奶奶的样貌吗?”
“那也没有!”
红枣倒不怪李玉凤八卦,毕竟她自己也是蛮好奇这世贵妇们的日常——能把男人给倒腾成“不老神颜”的女人,自身又当是如何的“青春不老”?
“我先前在城里住着的时候倒是听人说过谢大奶奶,”李金凤在一旁插口道。
“嗯?”李玉凤和红枣的四只眼睛立刻都转到了李金凤身上,李玉凤更是出声问道:“怎么说?”
“我听人说谢大奶奶的脚裹得特别小,曾在府城的晒脚会上拿过头名!”
红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