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爷,”李满囤扶起谢尚道:“你三番两次来我家求娶红枣——我瞧你确实诚心,今儿便就应了你吧!只盼你往后好好待我家红枣才好!”
谢尚闻言大喜,当即蹬鼻子上脸地叫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李满囤被谢尚的当即改口弄了个措手不及,而待反应过来也是哈哈笑道:“起来,起来,谢少爷你快起来!”
“岳父,”谢尚站起身亲热叫道:“现在我是您女婿了,您再叫我谢少爷显得多见外?”
“岳父,我叫谢尚。现在年龄还小,还没有字,所以您也跟我爹娘一样叫我尚儿吧!”
“这个——”李满囤犹豫了,心想谢尚的爹娘可不就是谢大爷和谢大奶奶吗?他何德何能,咋能跟谢大爷一样直接叫谢少爷的名字呢?
看出李满囤的不自在,谢尚熟捻笑道:“岳父,我是您女婿,跟您是半子之亲。您叫我尚儿还不是应该?”
李满囤为谢尚捧得高兴,当下答应道:“谢少爷既然如此说,那我往后便叫你尚儿吧!”
“咳,尚儿!”
“岳父!”
……
看着客堂内李满囤和谢尚翁婿两相欢,红枣不觉叹了口气——连个像样的求婚仪式都没有,竟然就要嫁人了!
谢福一直留心观察着红枣——他还记得她上次一个人跑进屋跟谢尚辩论的事。现听得红枣叹气,谢福心里一跳,以为红枣有啥不满,结果却看到红枣转身离开。
红枣小姐,谢福心说:看起来虽说有些不大高兴,但终究没再反对这门婚事!
虽然俗话都说“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但一直以来,谢福却总有一种莫名的错觉——他总觉得他家大爷替尚哥儿看中的这桩婚事成就与否并不在李满囤这个爹身上,这事的主动权其实一直都在这个张口就是“意义”这个词的红枣本人手里。
所以当下看到红枣自顾走了,谢福却是舒了一口长气——他家大爷算计了大半年的亲事可算是成了。
接下来可就有的他忙了!
李桃花碍于客堂前廊有谢福这个外男在,故而不敢近前来听。现看到红枣返身回来立刻拉住问道:“红枣,谢家来人怎么说?”
“说不用裹脚了,然后我爹就答应谢家婚事了!”
“答应了?”唯恐前面的谢福听见,李桃花压着嗓子惊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红枣,你可真是好命啊!”
话语间,红枣看着自她姑李桃花眼角堆叠的褶皱里闪出来的惊喜光亮,禁不住心想:比起她姑,她确实可算好命!
如此,她倒是该露出些欢喜才是,不然她姑倒也罢了,若是招人,特别是谢家人误会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不好了!
心念转过,红枣脸上便带出了几分笑意。
“嬢嬢,”红枣羞涩笑道:“这事儿你等我爹家来您都问清楚了后再告诉我娘。现在先别说!”
李桃花笑道:“知道!这很不用你嘱咐!”
谢尚谢福前脚出门,谢子安后脚就来到了明霞院。
听跑腿的小丫头来告诉“大爷来了”,正在西厢房听管事婆子支领各处开支的云氏闻言先是一怔,转即恍然———大爷现在来必是商议儿子的婚事!
对于儿子谢尚的这桩婚事,云氏也是心累——这还八字没有一撇呢,她替儿子准备好的通房丫头文茵就莫名给陪了进去。
本来丫头折了也就折了。云氏心想,文茵虽好,但再好也好不过她的亲儿子谢尚去——别说她家还多的是丫头,现她儿子房里除了文茵,也还有灵雨、婉如、嘉卉她们几个。
总之,万没有少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的道理。
现云氏头疼的不是文茵,而是文茵的娘,卫礼家的。
卫氏是谢尚的奶娘,身份超然不说,现还管着谢尚院里一应的人事——以致云氏若要打发文茵,就必须一同打发走卫氏——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天知道卫氏会不会因为亲闺女文茵被撵而记恨谢尚?
云氏疼儿子,故而思虑周祥,不肯给儿子留下任何隐患。
谢府里的奶娘,年岁大了后都是荣养。云氏看在卫氏奶过儿子的份上虽说不在乎多养卫氏几年,但奈何卫氏还年轻,现在打发她家去就必要有个合适的由头。而卫氏家去后,她还得再去寻个可靠妥当的人来给儿子管家——如此拔出萝卜带出泥,窟窿便越挖越大!
吩咐管事婆子们先各自散去,等傍晚再来后云氏出了西厢房走进正房,却见谢子安已经在炕上坐下了。
亲端了丫头绿茶刚送来的茶水摆放到谢子安面前,云氏方才问道:“大爷现在来,可是有要紧事?”
谢子安端着茶杯看云氏盘腿坐到炕桌对面,然后又理好裙摆盖上两只穿着万字不到头的尖角绣鞋的小脚后方才说道:“尚儿刚又去李满囤家求亲去了!”
云氏……
“大爷,”反应过来,云氏忍不住说道:“尚儿身子才好!”
“这是他自己主动要去的!尚儿说,等他求亲成了,再让你给请媒婆去提亲!”
闻言云氏颇为感动——她儿子想为她分忧呢!
“我看这天热的很,尚儿顶着日头跑来跑去为的也就是个红枣裹脚的事。”谢子安同往日说家常一样地平淡说道:“所以,刚尚儿出门时我便跟他说了,让他直接跟李满囤说咱家不用红枣裹脚了!”
谢子安疼儿子,终究还是亲自出马帮儿子当说客来了!
“什么?”云氏惊道:“大爷,尚儿将来可是要科举的!”
“尚儿科举那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谢子安满不在乎地说道:“而眼下咱们就必须有个能干的儿媳妇来帮着尚儿顶门立户!”
“今秋八月我要下场乡试。如果侥幸得中,那我今冬就一准的要进京准备明年的春试。”
“去岁我半年在京,家里还有我爹给撑着,但这次我一去几个月,家里可就只有你和尚儿了。”
闻言云氏也是心惊,喃喃道:“大爷虑的极是。咱家人口太少,给尚儿早娶,我也能添个帮手。可大爷给尚儿娶的这位李家姑娘,今年才只七岁,比尚儿还年幼,又如何能帮衬到我和尚儿?”
“雅儿,”谢子安叹道:“你当听过‘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这句老话。”
“那李红枣八字贵重,人品端方,是大福之人。只要咱们把她娶进门,有她那命格在你这院里镇着,你和尚儿就一准的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云氏……
如大爷所说,云氏心说:这李红枣还算是个人吗?
什么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听着,竟然比佛堂里供的神佛还灵?
谢子安的话实在是匪夷所思,云氏无法相信。
“大爷,”云氏直言问道:“您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子安一向自负,听不得旁人,尤其是媳妇云氏的反驳,当下无情嘲笑道:“怎么,我说了你还不信?”
“那你不妨想想你那个陪房卫礼家的,苦心算计这些年,现在是个什么景况?”
云氏……
眼见云氏无言以对,谢子安方才顺气说道道:“雅儿,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咱们家里的那些太太奶奶们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故而对你那些陪房媳妇丫头们的事,我一向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身边也确实须有些心腹人手。”
“先前为尚儿还小,我瞧他那奶娘卫礼家的虽说心眼不少,但看在对尚儿还算尽心的份上,便就放任她把持尚儿的后院事务——左右不过是几个丫头婆子们的月例粮米,翻不出什么大事。”
“至于你取中她女儿文茵给尚哥儿做预备也无所谓,横竖尚儿娶亲前身边确是要放两个人——尚儿愿意收文茵,那收了也就收了。到时把那卫礼家的打发家去也就罢了,总之有我瞧着,绝不会让她们奴大欺主,越过尚儿明媒正娶的正室媳妇去。”
“但不想我这儿才在给尚儿说亲,还没理到他院里这些事呢,尚儿自己就先厌弃了文茵,要打发了文茵出去。”
“雅儿,由此可见人算不如天算,那文茵命浅福薄,再如何费心扒拉咱们尚儿那也是有缘没份——这可不就是俗话里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吗?”
听谢子安如此一说,云氏再一回想,也禁不住觉得造化弄人——她瞧着长大的文茵除了少了个出身,其他不论人品还是相貌都是出类拔萃,比起城里其他人家的小姐来也是不差,但不想却是个薄命,连未来尚儿媳妇的面都还没见呢,就被撵出了局。
由此想来,云氏不觉叹息,那个李红枣,确是个有福分的——不然她进门后即便是正经少奶奶,但家常也得敬着尚儿的奶娘和奶姐,也就是卫礼家的和文茵母女两个,想必那心里头不会舒坦。
但如今她撵了卫礼家的和文茵出去,于那李红枣便似一天的云彩都散了——尚儿院里再没人跟她制肘。
这几可谓是应了那句“有福之人不用愁,没福之人跑断肠”的俗话!
“大爷,”云氏点头道:“您刚说的话,妾身都记住了!”
闻言谢子安点点头——云氏就是这点好,听得进他的话,不会拖他后腿!
又想了好一刻,云氏又旧话重提道:“大爷,二十年后,尚儿科举,这儿媳妇却是大脚,可如何是好?”
“二十年后的事等二十年后再说吧!”谢子安不负责任地说道:“你还是先打一棒跳一步,想想往后一年,你怎么把这个家给撑下去吧!”
第178章 风大扇了舌头(六月十六)
谢子安一走,云氏立刻告诉陶氏道:“两件事!头一件就是你立刻去找洪媒婆告诉她今儿去桂庄提亲——就说我的话:那位李家的红枣姑娘不想裹脚就不裹脚好了,只要李家答应婚事,同意六月二十六放小定,那么不管那个李满囤再提什么钱财要求都不必再来问我,可以全部答应!”
陶氏闻言便是一惊,心说:尚哥儿的婚事,竟然就真的非那李家姑娘不可了?如此一来,那卫家妹子和文茵怕是今儿就要家去了!
果然,陶氏听到云氏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一会儿你领了周旺家的去五福院,让她和卫礼家的交接差事。事情办妥你来告诉我,我要过去瞧瞧!”
周旺家的也是云氏的陪房,不过素来和卫礼家的不睦——当年她和卫礼家的争给谢尚当奶娘没有争上,故而这些年便管着云氏的人情往来和出门事务。
听云氏安排周旺家的和卫礼家的交接,陶氏瞬间明白她的好姐妹卫氏这次铁定是有去无回了。
心念转过,陶氏心中叹息,但脸上一丝不露不说,还答应得飞快——文茵妨了主子连累到她娘的下场就在眼前,陶氏跟卫家交情再深再好,她也不敢坏了主子的事,步了其后尘。
明霞院出来陶氏立刻就跑去找洪媒婆转了云氏的话。洪媒婆闻讯也是惊讶不已,心说:李家这位红枣姑娘到底是哪位天仙下凡,才能如此投了谢家的缘?
说亲二十年,洪媒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富贵男方不仅对女方人才和嫁妆真的没一点要求,而且聘礼还许对方随便张口提要的好事——一时间禁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发梦。
不,不,不!洪媒婆在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感受到真实的疼痛以后终于确认:这不是梦!
白日做梦,不等梦到这样的好事儿,她自己个儿就要先笑醒了——说媒拉纤过程中男方出的聘礼越多,她到手的媒钱就越多。
习俗里媒钱可是聘礼的一成!
再狠掐自己一把——及时阻止了自己鼻头嗓眼笑出声后,洪媒婆方强调问道:“陶嫂子,刚你转的大奶奶的话我全都记下了。但有一样,我得再问一声:这聘礼真的能许李家随便提?”
“嗤——,”陶氏轻蔑笑了:“洪媒婆,你疑惑谁都别疑惑我们大奶奶!”
“这件好事里,你只要记住六月二十六这个日子,自会有你的好处!”
“暧!”洪媒婆一点也不在意陶氏言辞里的不屑,当下只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听你的,陶嫂子,我现在立刻就去!”
送走谢尚,李满囤抱着两个西瓜回到了正院。
李桃花原就在院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着李满囤,当下看到立刻就迎了上来。
“哥,”李桃花迫不及待的问道:“婚事成了?”
“成了!”李满囤轻松回道:“谢家说红枣不用裹脚,我便就应了!”
刚谢尚说的每一句话,都特别合他的心,遂他的意——李满囤自觉他给红枣找了个天下头一等的女婿,得意得整一个人都在飘!
想到红枣,李满囤下意识地四下里张望一回,结果却没有瞧见。
“红枣呢?”李满囤奇怪问道:“她刚没在?”
李桃花往红枣卧房方向咧嘴,轻声笑道:“小姑娘脸皮薄,正不好意思呢!”
“噢!”李满囤恍然大悟,便就没有再叫红枣。
李满囤把手里的两个西瓜一个放到厨房地上,另一个则放到井台边的水桶里,然后打井水泡上——拿井水湃过的西瓜,吃起来更凉快更解渴!
李桃花看着李满囤动作随口问道:“哥,这西瓜又是那谢少爷送的?”
上一次谢家送来的两个西瓜,早在前两天就已经吃完了。
“嗯!”李满囤点头称是,然后便看着红枣卧房的窗户大声地与他妹李桃花着实说了一回谢尚人俊、嘴甜、会来事儿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