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连礼都不用回,李满囤和李桃花对看一眼,相互间点了个头,都觉得这事儿实没啥可挑拣的。
至于六月二十六日这个日子,李满囤虽说觉得有些急,但想着接下来的七月是鬼月,整一个月的的日子都不能用,便就点头说道:“既然六月二十六是个上上大吉的好日子,那便就这天过小定吧!”
既然婚约已定,李满囤便觉得小定早放早好,双方省心。
李桃花则想着夜长梦多,也同意早定早好,便跟着点头认同。
洪媒婆没想到李满囤、李桃花如此好说话,不用她费一点口舌便就应了六月二十六放小定的日子——洪媒婆没办法只好直言提点道:“李老爷、姑太太,这小定之后再过一个月就是大定。只不知你们对于聘礼有什么想法要求,若有,倒是早些说出来以便于谢家提前预备。”
听洪媒婆这么一说,李满囤方才想起红枣这桩婚事和一般放小定后再五六年才放大定不同,是今年就要嫁人出门的!
而嫁人就得有嫁妆,所以红枣这份嫁妆要咋给?
李满囤陷入了沉思。
李满囤虽说没什么见识,但却知道红枣出门那天带进谢家的嫁妆将是她后半生的重大依靠——比如,先他媳妇王氏,名分虽是大嫂,但因进门时没有嫁妆,过去十几年没少收二房三房两个妯娌的欺负和挤兑。
而谢家人口,比他家还多,李满囤不敢想象如果红枣没有嫁妆,或者嫁妆不够丰厚,到谢家后会受到怎样的责难?
一瞬间,李满囤便想打退堂鼓,退了谢家这门婚事——横竖现才只是议亲,李满囤无赖地想:还没有放小定。
李桃花听到聘礼两个字也是冷水浇头——聘礼虽说全部由男方出,但收礼的女方必须给女儿等值甚至超值的嫁妆才不会叫人看低。
她当年若不是因为嫁妆太少,抵不过好人家的聘礼,凭她的人才也不会远嫁到青苇村的舅家。
看李满囤兄妹双双不语,洪媒婆以为两人抹不开脸提要求,便鼓励道:“李老爷、姑太太,你们有啥要求尽管提,刚才来时谢大奶奶已经说过了财物方面不管您提什么,我今儿都能直接应!”
“洪媒婆,”李满囤刚一张口,胳膊就被李桃花给掐住。
“洪媒婆,”李桃花道:“您先坐着,我跟我哥出去商量一下!”
然后又叫:“红枣,你的奶茶煮好了吗?若是好了,就给洪媒婆送过来吧!”
其实奶茶已经煮好,红枣装碗湃在井水里晾着。现听得她姑李桃花呼唤,便拿托盘了装了三碗进来。
“洪媒婆,您请喝茶!”红枣端一碗温热的奶茶放到洪媒婆面前。
洪媒婆想着婚约已定,这李红枣虽说其貌不扬,但往后却是谢家大房少奶奶了。当下不敢怠慢,立端了碗冲红枣笑道:“红枣姑娘的手艺,不用说,一准儿都是好的!”
端起碗,洪媒婆喝了一口奶茶,咂嘴品了一品,然后便就忘了她自己刚刚未竟的马屁,接着端起碗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直待喝完整一碗奶茶,洪媒婆方才得暇赞道:“红枣姑娘好手艺,把这什么奶茶烧得真是香甜可口,叫人喝了还想再喝,打嘴不丢!”
红枣听洪媒婆说的有趣,不觉抿嘴一笑,又端了一碗奶茶给她笑道:“洪媒婆,你若是喜欢,就多喝一碗吧,这些不过都是我在家随便烧的!”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洪媒婆看着眼前满碗的奶茶不吝赞道:“怪不得谢大爷看中姑娘的能干,就冲姑娘您这烧茶的手段,我可以说在咱们雉水城您都是头一份!无论什么四海楼、绿松林,他们的茶都不及您这个奶茶好喝有味!”
喝了奶茶的洪媒婆终觉得谢大爷看中红枣这份烧茶手艺也是情有可原——毕竟美人啥的,谢家多的是,但红枣姑娘的这份手艺,确实是雉水城独一份。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李红枣凭借这份烧茶手艺嫁进谢家,虽说有些出人意料,但仔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
一想到红豆成了谢家少奶奶,往后她再难喝到这样的好茶,洪媒婆一改方才猪八戒吃人参果的狼吞虎咽,端着碗慢慢地细品起来。
李满囤一进东厢房就迫不及待的告诉李桃花道:“桃花,谢家这门亲,红枣不能结!”
“俗话说得好,‘饭好吃,气难受’。这谢家再好,我也不能让红枣嫁进去受气!”
“哥,你听我说,”李桃花道:“你刚说的我都明白,但现在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
“哥,那谢家大奶奶既说了聘礼随便提,那你就不如替红枣要一份体面嫁妆!”
“如此,即便外人知道你要的聘礼多,但看到你转手又全赔给了红枣后,也难再生出旁的议论。”
“而红枣有这份嫁妆傍身,想必她在谢家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刚李桃花也是想到她儿子陈玉岳丈那日说的“我家不卖女儿,这聘礼我将来都加倍给女儿办嫁妆还回去!”后才得的主意。
她哥虽说家业有限,不能把聘礼加倍还回去,李桃花想:但能原样还回去,旁人便就再说不出“卖女儿”这三个字来。
李满囤听了李桃花的主意,也觉得可以试试。
如果谢大爷同意这么做,李满囤想:那这婚事便就继续,若是不愿意,那便就算了。总之他是不能让他家红枣嫁妆不如人的进门受妯娌欺负。
“洪媒婆,”回到堂屋,李满囤直言问道:“我跟您打听打听,这谢家大房娶的媳妇,一般都要带多少嫁妆?”
“嗯?”洪媒婆一听愣住了——她第一次经手谢家的婚事,别说谢大奶奶的嫁妆了,就是其他十二房太太奶奶们的嫁妆她也都是听说,并不知道详细。
想了想,洪媒婆笑道:“李老爷,您倒是问住我了。这谢家大房现有的四位奶奶中,独属谢大奶奶的那份嫁妆最人瞩目,真正是十里红妆,咱们雉水城的头一份,其他三位少奶奶都赶不上。但你要说这谢大奶奶当年到底有多少嫁妆,我却真是不知道。我就记得我站在东街上看着一抬抬嫁妆过去,里面庄子、铺子、宅子、头面、衣裳什么都有,应有尽有!”
“所以这份嫁妆到底有多少,除了谢大奶奶她自己拿出嫁妆单子来,旁人可真没人能说得准!”
“既然这样,”李满囤道:“洪媒婆,我就托你回去告诉谢大奶奶这个聘礼啊,我不说要照着她的嫁妆单子要吧,那也要大差不差——起码让我家红枣带着这份聘礼返回去的嫁妆嫁进谢家之后,不会被人看不起!”
“啥?”洪媒婆惊呆了——她早就知道李满囤得了这个机会一准儿的会狮子大开口,她从个人利益出发也确是希望李满囤狮子大开口,她好多拿媒钱。但她真心没想到李满囤的口能开这么大——竟然要谢大奶奶照着自己的嫁妆单子给他送聘礼。
这李满囤,李老爷怕不是疯了吧?
洪媒婆仔细打量李满囤,想看看他是不是因为谢家的婚事而欢喜得发了癔症,不想却看到李满囤对着自己认真问道:“洪媒婆,这个聘礼的事,你现在能做主吗?”
“不,不,不!”洪媒婆慌忙摇手道:“李老爷,姑太太,这事儿我真不敢做主。”
“这样子,李老爷,我现在就回去告诉谢大奶奶您刚才的话。若是谢大奶奶应了您这件事,那咱们啥都不用商量了,直接六月十八,我来下纳名礼和问名礼,你们两家合八字!”
“不用再商量了?”李满囤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还商量啥啊?”洪媒婆急道:“谢大奶奶连这么一份聘礼都能应,后面您再提别的要求也一准都能应!除非,”
洪媒婆狐疑地看着李满囤不客气地问道:“到时你该不会再多要一份聘礼吧?”
“怎么会?”李满囤不高兴道:“你以为我想要这份聘礼呀?若不是谢家大爷非要给他儿子娶我家红枣。我家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来拆谢家这个鱼头?没得还要招人议论我卖女儿,攀图富贵!”
“都是养儿育女的人,洪媒婆,你帮我想想,我这闺女红枣,要是没有一份像样的嫁妆带进谢家,还不得给谢家那什么十三房的妯娌给欺负死啊!”
“我把我闺女养这么大,现把她嫁进谢家是盼着她去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的,可不是去受人欺负和白眼的。总之,没有一份像样的聘礼做嫁妆,我们先前说的婚约就不作数!”
洪媒婆……
第180章 一报还一报(六月十六)
从洪媒婆家出来后,陶氏便带了周旺的媳妇周氏去五福院的东院和卫礼家的交接。
对于能被大奶奶云氏选中去尚哥儿的院子顶卫氏的缺,周氏实在是又惊又喜。
周氏现管着明霞院的人情往来和跟云氏出门的事务——说起来也是一个管事,但实际内里却没什么实惠油水。
比如云氏云氏不大出门,一年到头除了去谢家庄谢氏祠堂四时祭祀,便就只有正月初二回趟娘家而已。如此周氏管的这个出门事务一年都没十天好忙。
至于明霞苑的人情往来,左右不过是谢家十三房人和云氏娘家的婚丧嫁娶,满月上梁——这些都有定例,她只要看着东西进出,然后去账房报账就行。每日里事情也不多,但却极为琐碎。
对比先前领的事务,掌管尚哥儿的院子却是一桩人人皆知的肥差——别的不说,只一年四节所得的节赏就是别处的数倍。
一样都是当差,谁不盼着能多得些钱?何况近身伺候尚哥儿,日常还能在主子面前混个脸熟——周氏真是发自内心地愿意来伺候尚哥儿,但看到卫氏母女突然被撵却又禁不住忧心自己能否能伺候好小主子,毕竟传闻中尚哥儿的脾性可是不大好。
因顾虑周氏也在,陶氏进院后并未和卫氏多话。但卫氏本是个极聪明的人,她眼见陶氏领来周氏交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虽然心中惨淡,但卫氏还是强打精神把账簿拿出来办交接——如陶氏所言,她还得顾着男人和儿子的前程。
谢尚的院子现除了谢尚一个主子外还有四个小厮、八个大小丫头和八个管事粗使婆子。
其中似小厮、丫头、婆子的月例有一本帐,但因这月例都是月月发的,比如六月的月例卫氏已经从明霞院关来发下,故而这本账并无甚交接。
谢尚一个人则有三部账。
第一部 也是月例账——谢尚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例,然后就是逢年过节老太爷、谢子安和云氏送来给他赏人用的银钱。
周氏看账上历年积攒还有十两出头的碎银,而开销也确多是赏钱。
这部账好交接,开匣子称银子分量和账簿结余对上就行。
第二部 账是首饰账——谢尚打出生至今戴过的各种项圈、金锁、玉佩、玉带之类。
这部账都是入库帐。其中谢尚早年的首饰都因装箱帖了封条而不用验;现今的穿戴有三十来个匣子,日常由文茵管着,现在交接就是周氏念簿子,文茵把匣子拿出来打开给周氏和灵雨、婉如、嘉卉三个留下来的大丫头瞧看过也就罢了。
第三部 是古董账——记载的全是谢尚从谢老太爷、谢老爷、谢子安、云氏处得来的金玉摆件古玩字画,如此分门别类竟有十来本账簿。
似古董字画这样的物件并不是周氏所能交接的,这得有专门的管事来相看。故而对于这部分东西和账册陶氏便就只有封存。
如此不用一个时辰就办好了交接。陶氏便去请来了云氏。
云氏随手翻了翻账簿,瞧首饰账、古董账倒也罢了,但瞧到儿子月例账上只剩有十来两银子后心里对卫氏的那点子愧疚便消散得无影无踪——老太爷和谢子安每年给谢尚送的钱,她虽没有细账,但概数还是知道的,两百两肯定是有的,而她自己一年也差不多要再给个一百多两,如此几下里合计便是三百来两。
儿子院里所有人的吃穿月例都是公中的,节赏从来也是加倍,而儿子个人家常几乎从不花钱,所以,这一年三百来两银子去了哪里,不问也知——别说赏人,儿子家常才交际几个人?想她明霞院一年到头来去不断,赏钱开支也就是这个数!
想起早晌谢子安来说的他对她陪房睁眼闭眼的事,云氏心里便是一跳,然后便把几个陪房的差事搁心底过了一遍。
卫氏看云氏看着账簿子不说话,心里也是忐忑——自家的事自己知道,过去十年,她前后往家拿了的银子不下千两。
云氏沉吟良久,想好心事,方才淡淡道:“卫礼家的交来的账目还算干净,周旺家的你看后若没疑议便就收了吧!”
“既然账簿已交接,那卫礼家的,你现便带了文茵一同家去吧!”
云氏说话的语气和平常没有两样,但落在卫氏耳里却似炸雷一样——谢家各房对于奶娘都一向宽厚,从没有奶娘出府归家一分赏都没有的先例。现她和文茵无赏回去,可是告诉所有人知道她母女俩是大错被撵?
大奶奶这是彻底地厌弃她了!
卫氏下意识地看向女儿文茵,见她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不觉心中哀痛:文茵无辜,但现今却是被她这个娘给拖累了!
手里现提了一百两银子的陶氏闻言也是惊愕——刚刚来时,大奶奶还让她带钱来赏,怎么眨眼间大奶奶就翻脸改了主意?
想起云氏进屋后就翻看过账本,陶氏的眼睛不可避免地就转回了桌上的账簿上。
难不成,陶氏心说:卫家妹子的账没做干净?可刚那账本她也瞧过,并没有瞧出有啥问题。
与陶氏一样想法的还有周氏,她也禁不住怀疑这账本里有什么她没能瞧出来的猫腻,然后便决定今晚的闲再仔细瞧瞧。
看着交好的姐妹脸色灰败地提着包袱和女儿相互搀扶着出院归家,提着银子的陶氏并没有上前相送——上座的大奶奶并没有发话让她去送。
灵雨、婉如、嘉卉三个丫头站在屋里也没一个敢动——新来的的顶头上司周旺家的就在旁边,谁也不想冒着得罪她的风险去讨好落下马的前任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