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卫氏和文茵两个,云氏又细细地看了灵雨几个一回然后方才吩咐道:“今儿卫礼家的出去后,这院的管事将由周旺家的接替。灵雨、婉如、嘉卉你们仨都是进来几年的老人了,有些话不用我多说,都当知道当如何做。”
闻言,灵雨几个都低头道:“奴婢谨遵大奶奶教诲!”
云氏点点头,又唤自己的丫头道:“锦书,你搬来五福院补文茵的缺,往后你就伺候尚儿吧!”
闻言锦书上前答应了个“是”,然后便和灵雨她们站到了一处。
安排好谢尚院里的人事,云氏自回了明霞院,而陶氏则去寻洪媒婆听消息。
正好洪媒婆也刚才到家,如此两下里见面,洪媒婆说起李满囤让转的话,陶氏也是目瞪口呆。
事关重大,陶氏不敢自专,她把洪媒婆带回家去,然后自己跑去明霞院送信。
听到陶氏转述的李满囤的话,云氏着实生气——掌家多年,她见过无数不要脸、贪便宜的无耻之徒,但还真没见过这种指着未来婆母的嫁妆,然后让婆家照此给女儿办嫁妆的无耻!
再想到儿子谢尚将还要认这个无耻的李满囤做岳父,云氏简直气炸。
她告诉陶氏道:“你把李满囤这话去告诉谢福,让谢福去问大爷怎么办?”
事情都是谢子安这个癔症没事整出来的——这解铃还需系玲人,横竖她是不管了!
陶氏受命去找谢福,谢福闻言也是皱眉,然后又细细地问了一回,等听说洪媒婆就在她家,谢福便亲去陶家见了洪媒婆,不厌其烦地揪着细节盘问了整三遍——直待把李满囤说这话的前因后果都串联了起来后,方才进书院去给谢子安回话。
陶氏一向知道谢福厉害,但却不知他具体行事。今儿她亲眼瞧见谢福为了转述一句话而跟包龙图查案一般寻访探究,也是服气——不怪府里没人敢蒙谢福,因为根本就蒙不过啊!
谢尚家来后便就来书院跟谢子安说了李满囤答应婚事的事后便要去见他娘,但却被谢子安给拦住。
“尚儿,”谢子安道:“媒婆那边,早起你娘就已经打发人去了。现我要跟你说另一件事。”
“今儿你娘要把你奶娘卫嬷嬷和丫头文茵放回家去,现在想必正在五福院办这件事。”
谢尚闻言一愣,转即喃喃道:“爹,文茵和卫嬷嬷都要走吗?”
“怎么,”谢子安闻言倚到椅背上笑道:“你还想留下她们?”
想起那天的事儿,谢尚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然后便觉得胃开始泛酸,吓得一把掐住了自己的内关穴。
直等忍住了这段恶心,谢尚方才说道:“这倒也不是!”
“我就觉得这事因我而起,文茵虽然只是一个丫头吧,但还是觉得有点亏心!”
谢子安点点头:“上次的事儿你是有错,但你娘赶她们却不是为你上次的事儿!”
“啊?”谢尚惊愣住了,不解问道:“爹,不是上次的事,那是什么事?”
“尚儿,你娘这个人你当知道,心慈面软的,从不随便赶人。”
“即便因为上次的事儿,不能留她两个在你院里,但家里还有许多其他去处,都能安排。”
“你娘赶她们为的是你奶娘贪了你的银子。而且数目还不小,有好几百两!”
“几百两银子?”谢尚惊呆了,半晌丧气道:“爹,我知道了。先我也知道卫嬷嬷会墨我年节玩的小银錁子,但想着才一两一个也就算了,却没想到经年累月地积起来会有这么多!”
“看来你也不是全然无知。只往后可别再这样纵着下人了。不然养得她们胃口越来越大,最后便只能被赶出去,反是害了她们!”
“嗯!”谢尚点头认可,而心底对文茵的那丝愧疚则消失得一干二净。
谢福进书房的时候,谢子安和谢尚父子两个已经转说到近来的功课上了。
看到谢尚也在书房,谢福微微一惊,谢子安瞧见立便问道:“谢福,可是媒婆那里有信来了?”
谢福赶紧答应:“是!”
谢子安道:“什么信?”
谢福看了一眼谢尚,眼见谢子安眉眼不动,只得硬着头皮把李满囤的话完整地转述了一遍。
听了谢福的转述,谢子安谢尚都因太过震惊而默了。
直过了好一刻,谢子安方才出声问道:“尚儿,对于李满囤的这个要求你怎么想?”
“爹,”谢尚惊得嗓子眼都干了,直咽了好几口唾沫,方才干涩说道:“我这个岳父,说话可真耿直!”
“岳父?”谢子安的眉毛挑了起来。
谢尚脸红了,讪讪解释道:“爹,我今儿不都是为了婚约能成吗?”
如果可以,谢尚也不想告诉他爹他巧言娱岳的事,但奈何当时谢福也在啊,瞒是瞒不过去的。
“行了!”谢子安抖抖衣裳站起身道:“我跟你娘商议这事去!”
“爹,”谢尚紧张问道:“您要怎么跟娘商议?”
“你岳父都叫了,我还能怎么商议?”谢子安没好气地踹了谢尚屁股一脚:“再不滚,你就自己跟你娘要嫁妆单子去!”
走出青云院,谢子安方才问身后的谢福道:“尚儿很愿意那门婚事?”
谢福垂眼道:“大爷,自古婚姻大事……”
“行了,”谢子安不耐烦地摆手阻止道:“谁问你这个?”
谢福无奈道:“大爷,尚哥儿和红枣姑娘今儿并无造面。上回也仅是说了两句话,话的内容大爷也都是知道的!”
“照你这么说,”谢子安停下脚步斜眼看向谢福:“那个红枣对尚儿并无青眼,现都是尚儿的一厢情愿?”
谢福……
谢福实在没法接谢子安的话——他能说啥?是说大爷您说得对,尚哥儿是单相思,还是说红枣姑娘和尚哥儿暗通款曲,两情相悦,又或者说两人陌如路人?
总之他说啥都不对,那就只能垂首恭听了。
眼见谢福憋了一头汗也不肯应声,谢子安想了想,也自觉有些无理取闹,拿扇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后迈步前行。
见状谢福方才心舒一口气,抬手擦了额头的汗,赶紧跟上。
谢子安进屋看到云氏坐在炕桌前生闷气便挥退屋里众人,自坐到云氏对面。
“雅儿,”谢子安直言道:“虽然李满囤的话确是招人生气,张口就跟咱们要上万的银子,但你只要想想咱们家一个奶娘几年功夫便能贪墨千儿八百的银子——如此,你便就不气了!毕竟咱们这回花钱都在明处,而且还能得个有福气的儿媳妇!”
不气?闻言云氏都快气笑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云氏原就为她陪房手脚不干净心情郁闷,现听得谢子安的挤兑,当即怒道:“大爷,您这话可是认真的?”
谢子安看云氏脸都气白了,难得良心发现一回自己说话有些过分。谢子安当下换坐到云氏身边,拿扇子对着云氏狠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天热,消消气,啊,就几万两银子的事情,至于气成这样吧?”
“那李满囤乡下人,对咱们家的事一无所知。他现在既然漫天要价,那咱们就地还钱也就是了,何至于为他的话气伤了自己呢?”
俗话说,听话听音,云氏听到谢子安如此说,心就凉了半截。
“大爷,”云氏不甘心地问道:“你真是铁了心,要给尚儿娶那个李红枣吗?这样的要求您都能应!”
“他不是也应了咱们现在就把他女儿娶过来的要求吗?”
“俗话说一报还一报,我骗他在前,他如今跟我开口要银子,我给了他还了这段因果也就罢了!”
想着是谢子安骗人在先,云氏的气一下子也消了——她比谢子安还信神佛和因果报应。
想着《因果经》上说骗人要下拔舌地狱,云氏下意识地看一眼近在咫尺的谢子安的薄削红唇,心叹一口气,认命道:“大爷,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第181章 左手换右手(六月十八)
“前两天,我让谢福查了下当年你我成婚时的旧账。”谢子安说道:“然后看到当时去你娘家下的聘礼大概是三千两,都是公中所出。你进门来的嫁妆单子折成银子大概是一万两千两。”
说着话谢子安撩起眼看向云氏显露出征询的意思,云氏只得点头道:“是这个数!”
“如此中间差了便是九千两。”谢子安继续说道:“这差的银子可以从我账上支,但拿银子置嫁妆这件事却是非你莫属了。”
“不然只把银子给李满囤,他也不知去哪里买去!”
叹一口气,云氏点头道:“大爷,这嫁妆里的女孩应用之物我倒是能办,但是这庄子、宅子、铺子、人口,一时半会儿可不容易办!”
比如云氏自己嫁妆里的庄子、铺子都是订亲后足花了三五年时间才陆续淘澄置换来的。
“那你把你不好办的单子开出来给谢福,让他生法子办!”
说完话已临近午饭,谢子安干脆地吃了饭后方才回书院。
送走谢子安后,云氏告诉陶氏道:“你一会儿家去告诉洪媒婆,就说李满囤的要求大爷应了!”
“应了?!”闻言陶氏倒抽一口凉气,直看到云氏的眼一直看着她,方才尴尬道:“小人恭喜大奶奶了!”
云氏没接陶氏的茬,继续道:“你让洪媒婆六月十八一早就去李满囤家下纳名礼和问名礼。至于东西的准备,你叫人送信到五福院告诉周旺家的今儿申时来我这儿一趟!”
“现周旺家的既然是尚儿院里的管事那婚礼这些事就得全接手了去!”
尚儿的婚事按道理原该是他自己的管事来忙。先前云氏顾及卫礼家的是小脚,走路吃力,方才使唤陶氏给帮忙——比如先前尚儿选奶娘,她取卫礼家的而不选周旺家的,也是这个道理。
她统共就这么几个心腹陪房,自然要尽可能地把人给安排起来才行。只可惜卫礼家的,实在是太叫她失望了。
申时的时候,谢福来了。
“大奶奶,”谢福把一个匣子交给丫头小诗,然后由她搁到云氏面前的炕桌上。
云氏打开一看却是十二张千两的银票。云氏拿出四张银票后合上匣子,示意小诗交还给谢福。
“福管家,”云氏道:“麻烦你告诉大爷。我这边留下四千两银子,其中一千两银子压箱,一千两银子置头面衣裳,一千两置家什摆设,一千两银子置迎娶时的凤冠霞帔,以上若是有多,也会留着压箱。这余下的银子,还请福管家参照这张单子置办!”
说着话,小诗又拿一张帖子递给谢福。谢福打开看后不觉迟疑道:“大奶奶,这田庄要置七千两可是有些多?”
先谢福看过云氏的嫁妆单子知道里面的田庄才有五千两。
“确是多了一点!”云氏点头道:“我因想着尚儿媳妇年岁还小,手里握着的浮财太多,容易叫人哄骗了去。”
“故而便减了的头面、衣裳、铺子的份额,然后全加到了田庄上。如此,即便有人坏心哄她,也不至于让她伤筋动骨。等几年,她大了,这田庄每年几百两的出息也足够她重置头面和衣裳了!”
谢福一听就明白了,大奶奶这是在防着少奶奶娘家人呢!
谢福当下也不多说,告辞出来便带着匣子回书院见谢子安说了此事。
谢子安闻言笑道:“即是这样,那你便在我名下的庄子里寻个差不多七千两的田庄添到聘礼里倒也罢了!”
谢福随即便征询道:“大爷,南城外十五里的柳庄怎么样?”
“柳庄里有三百亩水田,五百亩旱田和六百亩林地。土地价钱大概在五千两。”
“换一个!”谢子安摆手道:“这个柳庄太大了,你给寻两个小些的庄子才好,最好还是一大一小!”
谢福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谢子安,当看到谢子安后倚在椅子上似笑非笑摇着折扇时的懒洋洋,心里立刻恍然——大爷这是要试验李满囤呢!
这回谢福很想了一刻方才建议道:“大爷,要不换成梓庄和青庄?”
“梓庄和青庄都是先前从高家手里买来的庄子,故而庄子里并没有荒地。其中梓庄在南城外五里,庄里有二百亩水田,三百亩旱田和四百亩林地。土地折银大概三千二百两。”
“青庄则在西城外十里,庄里有一百二十亩水田,二百亩旱田和三百亩林地。土地价折银两千二百两。”
“如此,两个庄子的地就当银五千四百两。”
“两个庄子里人口,其中梓庄现有三十六户庄仆,过两百的人口,青庄也有二十二户庄仆,一百五十多口人。这两个庄子的人口作价便就一千八百多两了。”
“大爷,这地加人口如此便就七千二百两了!”
抬眼看谢子安悠闲地摇着扇子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谢福继续说道:“梓庄里房屋有八十来间,房屋作价大概一百两。青庄少一点,但也差不多,如此又是两百两。”
“此外还有牲畜……”
“行了,就梓庄和青庄吧!”谢子安合起扇子打断谢福的话:“地方、大小、人口都还算合适。即便差个几百两,也都是左手换右手,很不必再算了!”
谢福垂头听着,心说大爷哎,先前柳庄,只一个庄子,那一准的是左手换右手,但现在让您给硬拆成两个庄子,这还是不是左手换右手,可真不好说。
“四千、七千,”谢子安合计了一下,又问:“这才一万一,那还有下剩的一千是做什么用的?”
谢福答道:“这下剩的一千大奶奶的意思是置办两个铺子和四个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