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乙耳听红枣让他和陆虎收拾,便知红枣是有意让他教导青庄人和梓庄人八爪鳌做法,便答应一声同陆虎去了。
田惠利眼见张乙已走而儿子田树林还立在原地不动,便赶紧掐了他一把,低声喝道:“还不赶紧跟上!”
至此田树林方如梦方醒,跟上了张乙的脚步。然后其他人也都跟了过去。
红枣一旁看着,直见到几个人在井台围住了张乙,方接着说道:“现城里铺子收购八爪鳌,不分大小都只给三文一斤,必不能长久。如此咱们就不先急着卖。”
“横竖这八爪鳌长在咱们地里一时半会儿也跑不掉。咱们可以慢慢等着这城里越来越多的人识得八爪鳌的好处,市面上收购八爪鳌的价钱按照大小等级涨上来,咱们再卖!”
话说到这个份上,田程两个庄头自是服气,而随后在张乙和陆虎的指点下亲尝过清蒸八爪鳌的滋味后,田程两人更是同余庄头一样,去掉了最后的疑虑。
这八爪鳌不止有肉而且还跟肉一样地有油,田程二人心想:烧煮起来不似鱼一般的没油不行——他们吃这个,可比吃鱼上。算!
吃完八爪鳌,田惠利、程名红告辞,红枣又道:“今儿过节,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都回去好好过节。”
“等八月二十,似树林、谷雨、晓喜、晓乐他们四个就得留在我这里,不能家去了。”
田程二人一听便知道红枣一视同仁,两个庄子都各留了两个年长的孩子,自是没有异议,感恩戴德地走了。
眼见人都走了,李满囤方问红枣道:“红枣,你小厮带了六个,丫头只两个是不是少了些?”
“爹,”红枣道:“我琢磨着谢家大奶奶到时可能会给我派人!”
“毕竟我刚去,啥也不懂,人也不认识。身边若没个熟知他们家人事的人跟在身边提点,只怕路上见了人连招呼也不会打!”
比如林黛玉进贾府,红枣想:不就只带了一个雪雁和一个奶娘吗?
想林家四世列候,林黛玉她爹林如海更做着富得冒油的盐官,林黛玉有如此背景尚且知道放下身段低调行事。她一个庄户女,现能带两个丫头已经很体面了!
李满囤听着有理,不觉又问:“那你小厮带了六个,是不是多了?”
当然多了!红枣暗想:还是拿林黛玉做比较,当初林黛玉进贾府,可是一个小厮都没带。
不过,她李红枣可不是把万贯家财拱手让人的林黛玉——她俗气的很,得把钱财抓在自己手里家常数数才放心。
若不是担心树大招风,她恨不能再多带点人进谢家做心腹后备。
“多吗?”红枣讶异道:“爹,我看谢少爷每回来,都要带一桌席的人。”
李满囤一听又觉得有理,便就罢了——李满囤完全忽略了大定那天谢大奶奶来家没带一个小厮的事实。
当然,这也不能说是李满囤粗心。要知道谢家不只少爷,就是谢福、周旺这种体面的管事都有自己的小厮和常随,所以李满囤搞不懂几次来的过百小厮到底是谁的人,也是情有可原了!
使张乙陆虎把庄头们的鸡鸭送去侧院圈地另养,红枣抬头看看天,突然问道:“爹,你今天不去老宅吗?”
“去,一会儿就去!”
李满囤今儿自早起就一直在琢磨这去老宅的事——他爹既然在他送节礼的那天嘱咐他今儿家去吃饭,李满囤想:那他今儿午晌是肯定要去。但要不要带红枣一起去,却还得再想想!
毕竟李玉凤就在老宅,红枣不喜欢李玉凤,不想见她是肯定的!
“爹,那我跟你一起去!”
红枣说得干脆,李满囤却有了迟疑:“你要跟我去老宅?”
“不应该吗?”
“该是该,但是……”
“不就是老宅有玉凤姐姐吗?”红枣笑道:“爹,我以为犯错的人是她,不好意思的人也是她,我总不能因为顾忌她的面子,就从此不见人吧?”
毕竟是生活过几年的地方,红枣想再去瞧瞧,而等进了谢家,到时她不说来老宅了,即便是来她桂庄也都不好多待了。
“就是这话了!”闻言李满囤一拍大腿,心说他闺女行得正、坐得端,确是没必要顾忌李玉凤。
“那你去换件好衣裳,”李满囤高兴道:“再戴了头面,咱们一会儿就走!”
头面?红枣脸上的笑僵了……
话说出了口,李满囤也想起来了,他妹李桃花家去了,家里现可没人会戴头面。
李满囤正想改口说不戴也行,不想抱着贵中出来遛弯的王氏却突然插言道:“红枣,你叫余嫂子给你梳,她会梳!”
?红枣闻言一愣,转即恍然大悟,高兴地答应一声出屋找余曾氏去了。
她娘,红枣便走便笑:真的是闷骚啊!想必过去几个月没少跟余婶子一起玩变装游戏吧!
李满囤看到儿子,赶紧伸手来抱,嘴里则奇怪问道:“余嫂子怎么能会梳头?”
余曾氏,李满囤想:一个家常拿木簪子梳头的庄仆,会梳头?这可能吗?他不信!
王氏能告诉李满囤实话,说她看李桃花会梳头,心里不服气,然后在做双月子期间趁贵中睡觉没少和余曾氏相互练习梳头吗?
当下王氏只含糊道:“先桃花和全喜娘不是给我梳过头吗?她在旁边就看会了!”
想着李桃花也是如此看会的,李满囤抱着儿子点头道:“看来,这余嫂子也是个巧人!”
王氏刚想点头称是,不想李满囤话锋一转,问道:“那家里的,你前后也看了几次,现会梳了没有?”
王氏等这话都等好久了,当下矜持地点了点头道:“会梳!”
“那你咋不自己给红枣梳?”
“当家的,全喜娘说似谢家这样的人家,太太奶奶都是丫头给梳头,现红枣要嫁到谢家去,四丫五丫不会梳头如何能行?”
“余嫂子教四丫五丫梳头,比我合适。”
“至于我,则等红枣出门那天,再给她梳吧!”
她的女儿,王氏想:出门的福头,自然是她这个当娘的来梳!
李满囤没想到王氏竟然也会梳头会,一时间有些怔愣,然后便为了掩盖他的意外而含糊说道:“你会梳,自是最好了!”
余曾氏对于红枣找她帮忙梳头非常乐意。
她高兴笑道:“小姐,您许四丫、五丫在旁边看着学学,如此往后她两个才知道如何给您梳头!”
余曾氏的话提醒了红枣,谢家可不似她娘家这种刚解决了温饱的庄户——只看先前谢家下的聘礼里有八套头面,就知道谢家家里的妇人怕是家常也都要戴头面,如此四丫、五丫确是得赶紧学会帮她梳头才行。
四丫五丫此前虽得余曾氏教导相互间练习梳发髻,但真的站在红枣的卧房炕前看她们的大伯母余曾氏打开刷着红漆的妆奁盒子,支起光亮的铜镜,拿出手柄上图画着牡丹花的木梳和小白瓷瓶装的桂花油,最后再拉出妆奁盒子里的小抽屉,露出里面的蝶恋花头面时,还是抑制不住地激动。
往后就将由她们来替小姐掌管这些精贵物什了!
解下红枣头上扎着双丫的红头绳,余曾氏打开红枣的头发,往手心里倒了铜钱大的金色桂花油,然后两手搓了搓搓得两只手掌都沾了油后又方往红枣头发上涂抹。
鼻端嗅到浓郁的桂花香,四丫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明亮的眼眸里立刻又添了喜气。
红枣铜镜里看到不觉会心一笑——这世的桂花油就相当于前世的摩丝和发胶,其味道虽香但却比不上真桂花的清新自然。
四丫如此只是先前从未曾见过桂花油罢了。
比如她第一次在城里杂货店见到这瓶桂花油时,也曾是和四丫现在一般的惊艳。
其实仔细想想,那时和现在,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可她自己的境遇则真正是天上地下,沧海桑田了!
也不知余曾氏背地里练习过几回,总之红枣镜子里看到她眨眼就给她头顶挽了一个挑心髻。
仔细地对着镜子调整好牡丹挑心的位置,余曾氏又把下剩的四只蝴蝶钗一根一根地给红枣插上……
红枣透个镜子看到余曾氏给她钗簪簪得很小心,生怕戳痛了她,心中感念,殊不知此时余曾氏暗中所想的却是:小姐是大福之人,过去一年她一家子沾小姐和老爷太太的光,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往后小姐进了谢家,不用说她家的日子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变得更好!
现她难得有近身伺候小姐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多沾点福气。
心念转过,余曾氏便借着调整挑心牡丹花的机会在红枣的头顶又摸了两把。
第222章 不以己悲(八月十五)
看红枣换好了衣裳,李满囤也去换了一身长袍,然后方提了一百个白菜猪肉饺子,同红枣往高庄村来。
今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桂庄前的官道上来往的全是周围村庄进城烧香或者走亲访友刚午饭的牛车骡车。
自从六月二十六谢尚大张旗鼓的来桂庄下聘之后,李满囤就成了周围几个村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名人。
现这些人看到李满囤和红枣在路边行走,都免不了都放慢了车速——难得出门一趟,竟然路遇了谢家大房准少奶奶,自然是要看一回稀奇了!
对于被人指点,李满囤已经习以为常。他看到红枣皱眉,不以为然地说道:“红枣,比如谢少爷来,哪一次不是前呼后拥几百人围看,可你看他该干啥干啥,可有觉得妨碍?所以见过的人都夸他大方!”
“往后你进了谢家,夫荣妻贵的,少不了这样的大场面,你得赶紧习惯了才行!”
红枣……
李满园的妻兄钱广来现在城里开铺子专卖码头来的水货,生意红火。大节下的他夫妻两个也不得闲家去吃饭,只请了相熟的车把式家去接了他爹娘和兄弟子侄进城来过节。
钱多有穿着节前儿子孝敬他的细布长袍意气风发地坐在骡车上跟车把式拉家常,忽然听见对面刚驶过去的骡车上人的零星话语。
“刚那就是李满囤?他身边那个戴了一身金的就是他闺女红枣?”
李满囤?钱多有闻言精神一振,立伸长了脖子往前头看,及待看到路边一身长袍的李满囤和红枣便跟车把式言道:“劳驾,驶过去。我看到熟人了。”
“钱老爷,您认识李满囤?”
“何止是认识?”钱多有觉得车夫低看了他,不禁拍着大腿道:“我们是亲戚!亲戚,知道哇!我闺女嫁的就是他的兄弟。”
为了让车夫相信,钱多有以能让路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嗓门高声喊道:“满囤,李满囤哎——!”
回头看到钱多有,李满囤虽然意外,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候后面骡车驶近,李满囤拱手道:“钱叔、钱婶!”
红枣也跟着笑眯眯拱手叫道:“钱爷爷、钱奶奶、钱二叔、钱二婶……”
钱多有看不止李满囤跟他招呼,连红枣都对尊敬有加,自觉在人前很涨了回面子。不禁也学城里人拱手还礼道:“满囤啊,现你可是贵人事忙,难得看见啊!”
闻言李满囤谦虚地笑笑,没有接话,钱多有也不介意,他低头看向红枣。
“暧,”钱多有畅怀笑道:“小红枣,这可有段日子没见了啊,难为你还记得我,知道我是你钱爷爷,哈哈……”
红枣……
钱多有的媳妇肖氏看到红枣也是欢喜异常,连忙从车上篮子里拿了两个金黄桔子递过来道:“红枣,来,吃桔子!”
“这是你钱奶奶家林子里结的桔子,你尝尝,甜不甜?”
红枣上前接过桔子,刚说了一句“谢谢钱奶奶!”,不想就被肖氏拉住了手。
“红枣啊,”肖氏拉着红枣的手感慨道:“上回见你还是春天你三叔三婶家上梁。一眨眼,你就出落得这么好了……”
“红枣啊,你姐妹几个里头就数你命最好,能说到谢家这么好亲,瞧瞧现在连足金头面都戴起来了。将来你妹子金凤能抵到你一半,就好了……”
红枣……
钱多有见媳妇和红枣说话,又转与李满囤说话。
“满囤,你这是带红枣去你爹那儿吃饭吧?”
“是啊!”
“该的,今儿过节嘛!”
“昨儿满园和他媳妇来家还说起你,说红枣的好日子定了!”
“定了!”李满囤赶紧道:“就在八月二十六。您得闲……”
钱多有就等着这句话呢,当下爽快道:“得闲,这哪能不得闲?咱们这么近的亲戚!”
钱多有长子钱广进现在城里开铺子做生意,中秋节刚孝敬了他一身细布长衣裳——现钱多有不差吃喜酒的份子钱,他就拍缺面子!
“那钱叔,明儿我把喜帖给您送去!”
……
几次婉言谢绝了钱多有的上车捎一段路的盛情邀请,钱多有依旧没有让车把式赶车先走。他干脆地下了骡车和李满囤一起步行到高庄村村口方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目送钱多有重新登上骡车,红枣收回目光正要跟她爹李满囤感叹几句钱多有的热情,便看到她二婶的娘家大哥从自家院门里出来……
“爹,”红枣旋即改口道:“你又要再多下一张帖子了!”
既然已经请了钱家人,红枣以为没道理不请郭家人。
李满囤闻言笑道:“喜事嘛,当然是要人多热闹才好!”
受够了多年贫在闹市无人问的落魄潦倒,李满囤有意趁这次给红枣办喜事的机会扬眉吐气一回——他要让过去所有看不起他的人看看,他李满囤也有今天!
自从放下早饭碗,李高地就在堂屋抽旱烟等李满囤一家,特别是红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