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细水长流——卉苗菁彩
时间:2020-09-11 08:3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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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七李满囤请了全喜娘家来排嫁妆——所有的头面得按规矩摆放在晒嫁妆专用的敞盒里任人瞧看。为了防止头面匣子中途倾倒,就得提前拿针线把头面缝实在盒子里的红绒毡上;田地得按水田、旱田、林地分别用对应的土胚包红纸来做展示;房屋按间用红纸包瓦片;铺面除了跟房屋一样用红纸包瓦片外还得再加个算盘;子孙桶里得装上红枣莲子核桃桂圆;陪嫁的丝被得由全福人全喜娘和郭氏帮忙缝好然后按颜色装箱叠好给人看;衣服箱子不好随便给人看,但箱子上也要挂上跟衣服颜色对应的绸布条——有多少件就挂多少条;最后还要裁整匹的大红细布做大红花,然后给每抬嫁妆都挂一个,六十四抬嫁妆就要做六十四个。
  忙碌三天才把嫁妆收拾妥当,这便就到了八月二十。这天桂庄集了青庄和梓庄的人一起演练了一回。八月二十一,李满囤去高庄村和族人商量送嫁那天的人选和车马;八月二十二去南城的装裱铺子拉回一本裱糊得有箱子那么大里面书着嫁妆条目的“奁仪录”……
  转眼这就到了八月二十三,发嫁妆的前一天。
  早晌,李满囤正在和余庄头合计明天的酒席安排,便看到陆猫跑进院来告诉道他舅陈土根、舅母陈葛氏、陈龙和李桃花来了。
  自从七月初六陈宝陈玉来桂庄然后便留在城里上学后,陈葛氏就每天想两个大孙子想得睡不着觉。
  过去一个月,陈葛氏没少跟长子陈龙嘀咕把陈宝陈玉从城里接回来的事——虽然今年枸杞价钱跌了,但她家依旧攒了比去岁更多的钱。
  陈葛氏着实无法理解,她家日子如此富裕,干啥还要骨肉分离地逼迫孩子用功读书?
  而且即便要念书,陈葛氏想:村里又不是不能念。比如他们老陈家祖祖辈辈都在村里学堂念书,这些年赋税徭役不也从没出过差子不是?
  李桃花送两个孩子进城念书,在陈葛氏看来,完全就是钱多给烧的!
  结果不想长子陈龙听了她的话后却反帮着媳妇说了城里学堂的一堆好话,偏老头子也说趁手里有钱给两个孩子在城里见见市面也好。
  陈葛氏知道老头子是为李桃花拿回家来的头面、绸缎衣裳、粉彩酒坛给迷花了眼,但也不好多说。
  及至中秋节,陈葛氏又旧话重提,说接两个孙子家来过节,这回陈龙倒是愿意跑一趟,但结果临到出发,陈葛氏自己却后了悔。
  这一个八月,陈葛氏想:儿子媳妇在外面都四五天了,而且眼见的马上又要再来个四五天,现若儿子再接送一回孙子,来去又得耗费两天——这家里山头的枸杞得少摘多少?
  于是为了能多个人帮着摘两天枸杞,陈葛氏硬是没让陈龙进城接孙子家去过八月节。
  今儿陈葛氏能放下山头的枸杞一家全来桂庄是因为:一、她想着现两个孙子都在李满囤家吃住,这李满囤嫁女儿这么大的事她若是一家不来,可是显得她不知礼数?二、她可以顺便看看孙子;三则是她要进城看看这城里到底是怎么个好法?——现全家就她一个人没进过城,感觉在家说话比先前还没底气。
  李满囤没想到他舅和他舅母会亲自来。闻言赶紧吩咐四丫五丫打八个蛋和六个蛋的蛋茶各两碗,自己则同王氏、红枣去庄门把四个人迎了进来。
  陈土根从李桃花拿回家的东西里早就看出外甥李满囤今非昔比,但庄子进来,一路看到的道路、花木、假山、房屋还是让他禁不住地惊叹———一辈子都以能修个四合厢院子为目标的陈土根完全没想到一样的砖瓦木头还能建出这样的房屋。
  陈土根尚且如此,这辈子都没进过城的陈葛氏自然更是看花了眼睛。
  难怪桃花说满囤不可能同意红枣和陈玉,而桃花坚持要送孩子进城,陈葛氏看着客堂前金灿灿的桂花树心中黯然:这城里的气象确是和她们青苇村完全不同,真正是连棵树都生长得比他们村的树富贵体面。
  及至进到主院的堂屋,陈葛氏坐在红漆雕花的椅子上,捏着画了粉色花朵的小白瓷勺吃喝同款粉色花朵的白瓷碗里的蛋茶时看到碗面上漂浮的青绿葱花和金色油滴更是禁不住赞叹——到底是城里人,陈葛氏不无崇敬地暗想:连吃个蛋茶也要跟煮肉煮鱼似的放葱放油,真是钱多还不怕费事。
  不过,这放了猪油的蛋茶可真香啊,比他们村的甜蛋茶香!
  其实陈葛氏误会了,这葱油咸蛋茶原是张乙近日闲来无事之时看厨房里的碗勺花样好看自创出来的,先李桃花她们来也都只有甜蛋茶。
  八月中下旬的天其实已经有些冷了,但一碗热蛋茶下去,就是一路迎风赶车的陈龙也浑身暖和起来,鼻尖泛出汗意。
  放下碗,陈土根去了身上的寒气立刻就问贵中,王氏闻言赶紧从西厢房把孩子抱了过来。
  陈土根一见贵中自是高声说好,然后便从怀里摸出个银锭子来塞到襁褓里笑道:“这给我们贵中将来念书买书用!”
  见状李满囤倒是不好拒绝了,就是王氏瞧着也罢了。
  到底是嫡亲的舅舅,王氏暗想:出手比她公公还要大方!如此,也不枉男人留两个外甥在铺子里吃住了!
  菜色都是现成的,午晌开一桌席就是眨眨眼的事。席面依旧是张乙掌勺,菜色也是李满囤家常待客的八大碗——除了白切羊肉和同心财余两样外,其他红烧肉、红烧鱼啥的都和青苇村大差不差。
  想着两个孙子说过舅舅家的红烧肉特别好吃,陈葛氏第一筷子便夹了块肉,然后就是服气——也不知道这肉是咋煮的,陈葛氏噙着一口入口自化了的肉汁心说:料放得足不说,竟能煮得这么烂,一点也不磨牙!
  陈葛氏去岁刚掉了一颗大牙,现家常吃肉都只能用一边牙。今儿难得遇到吃肉不用嚼的情况,自是喜出望外,着实吃了好几块。
  陈土根牙口倒是还好,当下自是听从李满囤的劝酒词把桌上的菜都尝了一遍,进而不免就在心中感叹:他妹子虽说死得早,但留下来的儿子确是把日子过起来了。如此,将来他下去见了爹娘,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午饭喝了酒。饭后李满囤便安排了正房最西间给他舅和舅母歇脚,陈龙和李桃花则安排在了西厢房的南间——正房的最东间,李满囤得给他大舅子留着。
  这房屋平时自家住还好,安顿好李桃花陈龙后李满囤暗想,但家里一来客就显得紧了。且往后红枣谢尚归宁家来,下人们也没个歇脚的地。如此,明年开春倒是把东边的侧院建起来才好。
  王石头和王福生依旧是午后才来的。
  李满囤知他们来一回不容易,赶紧让张乙先打蛋茶,同时再给安排饭菜。
  结果不想王氏父子才吃好蛋茶,陆猫便跑来告诉李满囤外面来了谢尚的两个小厮同着一群吹打。
  “嗯?”李满囤懵了:“明天就发嫁妆了,今儿还要过什么礼?”
  “还有来两个小厮算什么礼数?”
  王氏也有点慌,赶紧说道:“当家的,你快看看择日贴,这谢家礼多,咱们可别是漏了?”
  “不能吧!”李满囤不自信地掏出怀里揣着的择日贴打开:“我这帖子随时看着呢,咋可能漏?”
  “这贴子上就是没有今天的事啊!”
  在卧房里帮红枣收拾妆奁盒子的全喜娘也是想了好一刻才出来说道:“李老爷,这谢家来人怕是来送催妆礼的。”
  “您先把人叫进来看是不是?如果是,只怕明天一早还得来催一回!”
  “催妆礼?”李满囤赶紧问:“全喜娘,那我要回礼吗?”
  甭管什么礼,李满囤最关心的就是要不要回礼和怎么回礼。
  “不用,这礼是男方看重女方,想要女方赶紧过门才送的。”
  “不管男方来多少回,送多少礼,您都只管收下,然后还是按吉时发嫁妆!”
  李满囤……
 
 
第224章 谢家的吉祥话(八月二十四)
  红枣看她爹出去一趟就拿回来一个红底描金漆雕五彩牡丹和一对白头翁的“富贵白头”新妆奁匣子,不觉奇怪问道:“爹,这吹打来一趟就为送这个妆奁盒子?”
  刚红枣在主院听到的客堂那边的吹打动静可不比大定小定那天小——那动静大得连刚躺下休息的陈土根和陈葛氏都不敢耽误的重新收拾齐整来堂屋听消息了,但没想谢家大张旗鼓来就给送了一个梳妆盒子。
  李满囤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可不就送了这么一个盒子吗,也值得十好几个专跑一趟!”
  就为一个一套四书那么大点的盒子用八个吹打,李满囤也很服气。
  红枣想想转脸问全喜娘:“全喜娘,这风俗里有送妆奁盒子吗?”
  全喜娘点头道:“有倒是有,就是不大常见!”
  这就是没见过的委婉说法了!红枣眨眨眼睛,打开了盒子。
  盒盖打开的一瞬,红枣看到里头的一张印着双喜的红色花笺,不觉心中一跳——擦,红枣心说:这青天白日地怎么会有种前世古早青春言情剧里小男生给小女生书包塞情书的即视感?
  真正是活久见!
  李满囤眼角瞥到盒子里有张纸,立刻不明就里地惊讶道:“这匣子里还有礼单?我看看都写了啥?”
  不由分说,李满囤立刻伸头大声念了出来:“天香生净想,菱花照玉人。
  卿且梳青丝,思卿共白头。”
  红枣……
  红枣没想到她爹会当众念读不知道由谁代笔帮谢尚写来送给她的情诗,一时间尴尬得无可言语,只能在内心里疯狂吐槽她爹不尊重她隐私以及谢尚的人小鬼大,没事搞这么个大幺蛾子!
  虽然李满囤不大明白净想、菱花、玉人、青丝都是啥意思,但第一句天香和最后一句白头,却是懂的。于是李满囤念完后还跟跟一屋子听得莫名其妙的人解释。
  “咳,”李满囤自信言道:“这头一句天香,就是指这个盒子外刻的牡丹花。牡丹不就是国色天香吗?”
  虽然屋里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真实的牡丹花,但都听人讲过,当下都不禁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李满囤继续说道:“这牡丹呢又代表富贵,如此加上最后一句的白头,就正好印证了妆奁盒子外面刻的‘富贵白头’花纹。”
  “所以,这是纸和盒子是一套,都是讨口彩的意思。”
  “啧啧,这谢家人讲究,吉祥话跟咱们庄户人家常说的不大一样。红枣,这纸你好好收着,没准你进谢家后能用得着!”
  红枣……
  屋里人都是文盲或者准文盲——谁也不知道诗里的卿是亲爱的意思,自然是李满囤怎么说就怎么信。
  比起纸上写的啥他们更好奇盒子里装的到底是啥?
  比如陈葛氏压根就不知道世间还有胭脂水粉之类的存在,自然也没听说过什么妆奁盒子?
  她们青苇村姑娘出门大都只是一把木梳和一个竹篦往针线匾子里一塞就完事,就是那顶讲究顶讲究的人家也就多一个装铜镜的木头匣子,她们叫“镜匣”或者“梳头匣子”。
  陈葛氏一个女人都不知道的事,似陈土根、陈龙、王石头父子等男人就更不知道了。他们看谢家送来的匣子比先前给他们的荷包匣子和砚台匣子都大,而且雕花也更繁琐精致,均不免猜测这“妆奁”到底是啥?
  李桃花现倒是知道妆奁匣子的用途,她眼见连她公公都盯着红枣的妆奁盒子瞧看,便赶紧说道:“红枣,即是谢家给你的,你且拿回屋慢慢看吧。这堂屋先让给你大舅吃饭!”
  梳头盒子?屋里几个男人,连同李满囤在内都有些尴尬——虽然无论高庄村还是青苇村都没有男方下梳头盒子的习俗,但作为过来人,谁年青时没给喜欢的姑娘或者新娶的媳妇送过花儿、果子和鸟毛啥的啊?
  这谢家少爷有钱,给媳妇送把梳子也是有的。
  于是,李满囤也醒悟过来,为啥今儿来的是谢少爷的小厮显荣和振理了——这是谢少爷在给他闺女献殷勤呢!
  而刚才那张纸,怕也不是一般的吉祥话,不然不会收在匣子里——回过味来的李满囤心虚得鼻尖都出了汗。他抹一把脸,跟着附和道:“对,对,红枣赶紧地把东西收你屋去。你大舅还没吃饭呢!”
  红枣巴不得所有人注意力转移。她合上匣子,由全喜娘帮她把匣子搬进了卧房。
  炕桌上放好匣子,红枣打开匣子拿出花笺赶紧的叠了两叠塞进袖袋。全喜娘瞧见,也只当没看见。
  全喜娘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在帮人办喜事的过程中看多了公子小姐锦书传情的戏文,自是心知肚明、见怪不怪。
  全喜娘看见匣子里有一个菱花镜、一把木梳、一个竹篦、一个鸭蛋粉、一盒胭脂和一瓶桂花油六样物件,便故意笑道:“李小姐,这匣子里有三个粉彩瓶子,您快瞧瞧里面都装了些啥?”
  红枣掸掸衣袖,装若无事地拿起三个瓶子中唯一的细长瓶子,打开嗅了嗅,嗅到一股浓郁的桂花味,不觉笑道:“这瓶里装的是头油!”
  李桃花扶她婆婆进来正好听见,也笑道:“红枣,这头油什么味的,给我也闻闻!”
  李桃花接过红枣递来的头油,自己嗅了嗅,然后又递到陈葛氏鼻端笑道:“娘,您也闻闻这谢家的桂花油!”
  陈葛氏依言吸了吸鼻子,情不自禁地立赞道:“香!”转即禁不住问道:“这头油干啥用的,怎么这么香?”
  闻言红枣禁不住笑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庄户人家日子寒苦,买不起桂花油,女人们家常就用木头的刨花浸水梳头。比如她舅奶奶,一辈子没用过头油,但这一点也没妨碍她今儿来她家做客时把发髻梳的齐齐整整,一丝不乱,做一个体面的小老太太。
  “舅奶奶,”红枣笑着解释道:“这头油就是咱们家常用的刨花水,……”
  听红枣和陈葛氏说话坦然自若地说“咱们、家常、刨花水”,全喜娘眼里也不禁添了笑意。
  全喜娘日常的走家串户,为人处事自有一套。
  结识一个多月,全喜娘已然知晓红枣确实人才出众——她不因高嫁而自傲,也不因出身而自鄙,日常待人和气有分寸,遇事冷静不急躁,确实是大户人家当家奶奶的理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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