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他对面的谢玄稷一脸淡然,看着他的反应,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而后道:“侯爷,方才在下的提议,考虑的如何了?”
第57章
萧琞眸光轻转, 黑沉的目光落在谢玄稷身上,不知在想什么。谢玄稷容色淡雅,轻笑道:“侯爷还不知道吧?”
萧琞手中的杯子轻转, “什么?”
“侯爷此番河南道之行可谓收获颇丰——但侯爷可知,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谢玄稷凤眸含笑。
萧琞眸光微动:“怎么说?”
“侯爷难道没发现, 这一番落马官员数量如此之多, 其中的□□派却是极为稀少?”谢玄稷笑问。
萧琞转杯子的动作一顿,而后低声道:“你想说什么?”他抬眸:“你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太子事先设计好的?”
谢玄稷浅笑, 不置可否。
萧琞猛地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当今太子如何,朝中文武百官都是看在眼里的。世子说出这番话, 其心,可诛!”
他义正言辞,袖袍一挥,就要离开。谢玄稷依旧是那一副淡淡的模样, 只看着下方那两个人影, 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侯爷可要三思——”
“毕竟, 凭大公主对侯爷的态度, 侯爷觉得,未来会是如何?”
萧琞脚步一顿。
他这话说的很是含糊, 但萧琞又岂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当今太子是大公主的嫡亲弟弟, 他对他的态度之恶劣,现在就可见一斑。
每日不过是上下朝,太子殿下见了他就没什么好脸色, 甚至上一次烟翠山那一场蛇灾,也有太子参与的痕迹。
自始至终,太子对他的态度就没有隐藏过,可想而知,若是等太子登基,他这个设计迎娶新帝嫡姐的居心不良的臣子,会是什么下场?
萧琞眼睑微敛,而后道:“不劳世子费心。”
他说罢,转身就离开。
谢玄稷坐在原处,微微一笑,神态悠闲地抿了口茶。
不急,鱼儿就快要上钩了。
……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京城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发生,百姓的生活也恢复了从前的安宁。
只是,在有心人眼中,这种平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宁静外衣下掩藏着的波诡云谲,有些人是瞧得真真切切。
上一次长宁侯从河南道回来,一大批的官员遭到了清理,一些牵连其中的人因为事先得到消息或是当机立断果断斩草除根,虽说损失不少,但好歹还是保全了自身,这一喘过气儿来,那些人的目光就盯上了长宁侯。
他们是元气大伤了,可把他们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却活得滋润无比,哪能让他们安心?
朝堂之上的人无一不是活了多少年的老狐狸,经过这些事也都看明白了皇帝的态度,自然也不敢跟皇帝硬碰硬。是以一些人商量之后,在一日的朝会上,对着皇帝说了好一通长宁侯的好话,言语之间皆是说长宁侯此行河南道,查出了一些官员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事实,为朝廷拔去了许多蛀虫,着实是大功一件,实在该重重有赏!
皇帝一时间虽说有些疑惑,但也以为他们是在借着长宁侯在向他示好,因此没纠结片刻就同意了,一大堆的赏赐就跟着去了长宁侯府。
可谁知道下一次上朝的时候,朝中大臣仍是在吹长宁侯的彩虹屁,皇帝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但也想静观其变,顺着他们的意思就又是一大堆赏赐如流水般进了侯府——
直至第三次朝会上。朝臣们都言长宁侯此次的功劳不是一些赏赐就能抹平的,正好前些日子刑部尚书年老致仕,尚书的位置还在空着,纵观整个朝廷,最合适的,不过是长宁侯了。
尚书是正二品,而大理寺卿,是正三品。
再一再二不再三,接连三次朝廷官员为长宁侯说话,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让皇帝意识到了一件事——
长宁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慢慢逃脱了他的控制。
他所豢养的最尖利的一把剑、原本应该凌厉的指向所有人的那把剑,已经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穿上了刀鞘,变得柔和起来。同原本应该和他针锋相对的人,也交好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皇帝不知道的情况下。
皇帝最厌恶的,就是有人逃脱他的掌控,更别说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长宁侯。
皇帝那一瞬间有些慌了,但顷刻之后,他又回过神来,心中已然下了决心。
没关系,一个长宁侯而已,没了就没了,他还有一个人呢。
一个绝对会听话的人。
皇帝向来和煦的眸子微眯,透露出的,是凛然的杀意。
“——宣今晨。”
·
谢令从一日的好心情在今晨回来的那一刹那就消失没影。
她眉梢微蹙,定定地看着他,神色间不见不悦,她道:“确定了?”
今晨点点头,笑得温柔无奈:“陛下圣旨已下,总不好不应。”
谢令从微微垂下眉眼,细想不过剿匪一事,为何父皇要派今晨出面,等她明白过后,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风波,怕是又要起来了。
今晨如何不明白谢令从在想什么,他只柔声安慰着,挑好的一面说给她听:“待臣回来之后,就能一直陪在公主身侧了。”
谢令从勉强一笑,只道:“早些回来。”
二人又温存了片刻,今晨这才不得不离开。
陛下圣旨下得匆忙,根本没有今晨多少准备的时间。
谢令从一路把他送出门外,在外面怔愣了好一会之后,才在敛春的提醒下回了屋里。
她坐在椅子上,沉默半晌,开口道:“去平阳侯府把赵小姐请来,”她看了看桌案上的茶水和点心:“就说本宫这边的厨子又研究出了一种新的点心,特邀她来尝尝。”
敛夏应是,正要出门,就见敛秋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太夫人松梧院那边又出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想来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本文已经在收尾阶段了
今天看了眼大纲,发现大概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了,又把细纲整了整,所以更得少了点。
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能写的这么快,这本文预计字数是30万的,我原本还以为会超,结果现在看来可能还写不到(心虚)。
皇帝会下线的,长宁侯也会下线的,大家不要急哈~
然后明天应该就能让太夫人这一大家子下线,反正戏份不多了,也别嫌他们烦了~
第58章
不说长宁侯的处境现在究竟如何, 只在太夫人一人看来,长宁侯现在就是备受皇帝宠信,位居三品大官不说, 还刚立下了大功一件。这在前些日子陛下接二连三就派人送来赏赐中就能看出来。也是因此, 她自觉长宁侯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别人轻易撼动不得, 现在也就没有再继续捧着这位大公主的必要了, 于是之前的心思又死灰复燃——让许平柔给长宁侯做妾。
太夫人认为,她是萧琞的嫡母,没有她就没有萧琞的现在,所以对于她的话萧琞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而许平柔前些日子一直往公主那边跑, 想来是有意讨好大公主,以便未来的日子过得更顺心。太夫人虽说心里觉得没必要,有她在, 怎么也不至于让她受人欺负,但对她有心筹谋的行为也是颇感欣慰,采取了放纵的态度。
今日一早许平柔来请安,她就高高兴兴地跟她商议纳妾一事, 跟她承诺虽说不能按照正妻的礼节娶她进门, 但该有的一样不会少给她, 也会争取把能走的礼节都走一遭, 绝不让她受委屈。
太夫人本是高高兴兴的在和许平柔合计,却不想许平柔闻言竟是跪了下去, 直直地磕了一个响头, 言说自己不愿嫁与长宁侯为妾。
谢令从到的时候,许平柔正端正的跪在太夫人面前,任她说什么话, 也是不言不语。
她扫视一眼周围,也没凑上去,直接就在角落里坐着看好戏。
太夫人气得脸色涨红,她伸出手指着许平柔,气急道:“你说什么?不想嫁给侯爷?那你想嫁给谁?啊?”
许平柔睫毛轻颤,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得罪她。
“之前明明说得好好的,明明说得好好的!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了?”她为了能让任她顺利进门,没少去跟萧琞说好话,这些日子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就想哪怕是个妾,也尽力把仪式做的最好,不让外人看笑话。
太夫人怒不可遏:“你是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来气我的?”
“你个死丫头……”
太夫人喋喋不休的骂了半天,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
身边的下人战战兢兢,云杏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茶,被太夫人一手夺过,一边喝一边还不忘注意着许平柔的动静,看她跟哑巴似的一句话不说,顿时气上心头,一把把茶盏冲着她扔了过去,直直地砸在她身上:
“我明白了,你就是嫌弃妾室的位置低,你看不上是不是?”太夫人冷笑:“想当初公主还未进门的时候我说让你当正妻,你那时候瞧着也没反对的意思。怎么现在我一说让你当妾室你就不愿意了?”
太夫人一双苍老的眸子凌厉的看着她:“指不定你现在还在心里怨我,觉得我让你当一个妾是辱没了你的身份!你心里看不上呢吧?!”
她说这话,许平柔才算是抬起头,眼眶含泪,却坚定道:“姑母……平柔毕竟是许家嫡女,哪能……”
“嫡女?你算什么嫡女?”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夫人打断,只见太夫人冷笑着看着她,嗤笑道:“你不想当一个妾,那你想做什么?你指望谁为你找个好人家?你爹吗?还是你那继母?”
许平柔抿唇,咬牙道:“——总好过,与人为妾。”
一辈子身份低微,生死都只能操控在主母的手心里。
“你觉得当妾是委屈了你了?你觉得要是你爹肯定能够给你找个好人家?”太夫人一手挥退云杏的搀扶,一边慢慢走到许平柔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眸中讥讽:“是不是?嗯?”
许平柔下巴处传来刺痛,她眉头紧皱,嘴硬道:“平柔宁愿做一寒门妻,也不愿做贵门妾!”
“痴人说梦!”太夫人一手狠狠挥了出去,引得许平柔身子一个不稳,双手趴在地面上,姿态狼狈。她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她,就见太夫人居高临下,头颅高高扬起,似乎要将眼中的泪水憋回去,她面无表情道:“你以为,你父亲没来找过我?”
“你以为,你在长宁侯府待得这些年,真得就这么安生?”
许平柔愕然地看着她。
太夫人双手微微颤抖,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愿露了怯,只讽笑道:“怎么可能?”
“你在做什么梦呢?!”
她眉宇一凌,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在你十二岁那一年,你父亲就来侯府找过我!为什么?为了你的婚事!”她看着有些失神的许平柔,“想知道你父亲给你安排的是什么人吗?”
许平柔心里一瞬间升起一抹恐慌,她无力地张张嘴,就听太夫人道:
“是一个老男人!”
“是去给一个老男人做妾!”
“轰隆”一声,许平柔眼前一黑,只觉得脑海中一派轰鸣。她双手撑地,脸色茫然,拼命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太夫人嗤笑:“那男人比你爹官职高,只要把你嫁过去,你爹就能更进一步,你那个继母所出的弟弟,以后也有了出路——”她看着她:“怎么,你还觉着,你那爹,对你有什么父女之情不成?”
许平柔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无力地瘫在地面上,不可置信的望着太夫人:“我是爹爹的女儿啊,他怎么能……怎么能……”
“你算什么女儿?”
“府中的庶女还少吗?甚至就连你那继母,名下两个女儿,你一个没了娘的,凭什么跟人家争?”太夫人气急了,说话是句句直戳心窝子,她喝了口茶压了压火气儿,看着一脸空白的许平柔,眸中闪过一抹不忍,却又坚定了心肠:
“你觉得我对你不好,我让你当妾是委屈了你?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把你从许家接过来,你能活这么久?”
“你爹后院里那么些女人,怎么最后只有她一个人生了儿子?”
“你是原配嫡女,本就碍着她的眼!就是她把你杀了,你爹又能怎么样?人家名下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根本就不怕你!”
她一巴掌把杯子拍到桌案上,任由杯中的茶水洒在桌面上,冷冰冰地看着她:“你六岁那年,我回娘家看你身上都是伤痕,吃不饱穿不暖,一时心疼把你带回了侯府,你是觉得,我是轻轻松松就把你带回来的?”
“我告诉你!我是又送银子又送财宝,才把你带回来的!”
“你六岁那年来了侯府,从那往后的每年,我都会往家里送上一笔银子,好赌上你那贪得无厌的继母的嘴!”
“你十二岁那年,你那继母在你父亲耳边吹耳旁风,要他把你送给他的上司做妾,好给你那弟弟妹妹铺路!你父亲找上门,我没同意,最后花了两千两银子,又为你父亲买通了上司,这件事才算就此作罢!”
“我因为担心你,这件事儿分毫没跟你提过,就是怕你多想——我是为了什么,啊?你说啊!”
“我图你什么,我图你给我养老?”
“我自己有女儿,我有琬琬,可你自从来了府里,一应用度,哪里比琬琬差?”
“你名义上只是表小姐,可我对下人千叮咛万嘱咐,敲打了好些人,她们对你可有怠慢之处?你在府里的地位,比之琬琬这个嫡姑娘也不差什么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甚至琬琬私下里说我偏宠你,说我不顾忌亲生女儿,对你态度不善,我哪一次不是教训了她之后私下里对你有所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