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越说,眸中的悲戚就越发深沉。
许平柔慢慢回过神来,她撑起身子,半垂着头,低低笑了起来:“姑母倒也不必如此冠冕堂皇。”
太夫人微微皱了皱眉,隐约感觉到些许不妙,只听她道:“姑母接我入府,除了所谓的对我好,难道就没有私心?”
她抬起头,讥笑的看着太夫人:“姑母所想,不就是侯爷非姑母所出,日后怕是不会对姑母真心。是以才找了我进府,待我成了侯夫人,姑母日后能够更好地掌控侯府?”
“姑母所做的一切,倒也不必全推在我身上,是非曲直,姑母心中清楚,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屋子里一瞬间的寂静,太夫人手一个不稳,杯盏摔落在地,便听“啪嗒”一声,在这寂静的空间中格外刺耳。
太夫人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她才艰难地开口:“在你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私欲?!”
她猛地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许平柔,你扪心自问,我可有逼过你?!”
“我所做的一切,是强迫你了?还是没跟你商量过?”
“好,一开始说要你做侯夫人,你是没有半点怨言;可现在要纳你为妾,你就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了?”
“你若说上一句不愿,我难道还能强逼你不成?”
“就算你说的我要娘家侄女儿来稳固我的位置,那我为何不要刘氏所生的女儿,那也是我嫡亲侄女!她还有父亲疼宠,她还有丰厚嫁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个没了娘,爹不疼的可怜虫罢了!没了我,你能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过?!”
刘氏就是许平柔的继母。
她冷冷地盯着她:“这么些年来,我自认待你不薄,却不想,竟是养出个白眼狼!”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却让许平柔的脸色瞬间惨白。
许平柔一双素手紧紧握住,却也知道,现在她们是彻底翻了脸。她心里忽地用上一股恐慌,像是细密而又极重的水挤压着她的心脏,让她不由有些怀疑今天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
室内久久无语,谢令从在角落里坐着,悠闲地喝着茶,也不知她们是没看见她的到来还是一时情急把她忘了。
太夫人慢慢坐在椅子上,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问道:“你决定好了,确定不嫁?”
她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许平柔紧咬下唇,何尝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她看着太夫人平静面孔下难掩疲惫的神色,心里也有些难受。只是一想起心上人信誓旦旦的话语,她又坚定了心:
“我已有心上人——”
她这话一出,太夫人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捂着脸,沉默好半天,才低声道:“好,好。”
屋子里没人敢说话,本意是想来看热闹的谢令从看见这一番场面也知道热闹算是看到头了,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正要起身,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呢?”
谢令从一愣,朝门外看去,就见长宁侯一袭玄衣,神色冷峻的站在门外。她不着痕迹的皱皱眉。
萧琞目光扫向室内,看着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许平柔,又看着一脸疲惫之色的太夫人,眉目微沉。
他看着屋内杯盏碎片到处都是的狼狈情形,目光落在太夫人旁边伺候的云杏身上,神色淡淡却又充满威严:“怎么回事?”
云杏抖了抖身子,盯着太夫人和萧琞双重目光,一时有些欲哭无泪。她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声息如蚊简简单单把事情概括一遍。言语之间大概意思就是太夫人想要为侯爷纳表姑娘为妾,但表姑娘不愿意。
萧琞眼皮子一跳,目光几乎下意识转到他一进门就看到的谢令从身上,就见她神色淡淡,似乎没有丝毫不悦。
他眉头紧皱,对谢令从的反应心里霎时间就升起一抹不满——
旁的不说,他现在最起码也是她的夫君,哪怕只是表面功夫也好,她就这么一点都不在意他纳妾?
萧琞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目光从谢令从身上移走,而后慢慢落到太夫人身上,眸子微沉。
他从前觉得这位嫡母蠢一些就蠢一些,最起码好掌握。但现在看来,他的嫡母不仅仅是蠢,脑子还有一些问题。不然怎么会在他的正妻、当朝公主面前说给他纳妾的事情?
还是在他们成婚刚刚一年的情况下。
他心中压抑的怒火霎时间控制不住,几乎是下意识开口道:“母亲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太夫人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又道:
“人家姑娘不愿意便罢了。母亲逼死了一个妾室不满意,还要再逼死一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说了表小姐不是什么恶毒女配,但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emmm,看了眼昨天的评论区,发现好热闹啊,我解释一下吧。
首先呢,这一篇文预定就是30万左右的……呃,中长篇?按现在的发展应该也能在那个字数左右完结,本来就是写不长的,前面可能的确存在一些小可爱说的节奏有点慢的问题,所以才会有一种这篇文能写很长的错觉(捂脸)
其次呢,我用词可能不太准确。这篇文到现在,如果要划分的话,在今晨回来前后可以分为上、中期,那么现在就是后期。我说的处于收尾阶段不是真的说就要完结了,目前按照大纲来看还有一个大的剧情点以及若干小剧情点没写出来呢,一些挖下的坑也都会在这个剧情点里解释清楚(起码还有好几万字呢),所以不用担心会烂尾啊什么的~
再次呢,其实这篇文最终的目的就是把皇帝弄死,把长宁侯弄死,现在主角们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目前也已经发生了很多事了,例如三皇子造反、宣国公府一事等等,只是这不是从女主的视角来描写的,只是一笔带过,所以看着不明显而已。但实际上在最后一个剧情点到来的时候真正对峙的局面就要形成了,蠢作者还是有些信心能把这一段处理好以及把前面的坑埋上的~
最后呢,有姐妹说这本书只过了三分之一……你真是太高估蠢作者了(笑哭)大家想想,等最后皇帝死了,长宁侯死了,这篇文也就没什么好写的了,剩下的三分之二要写什么呢?
唠叨了这么多,爱你们,么~
第59章
在太夫人看来, 长宁侯现在地位已稳,不用再费尽心思地讨好大公主了。而恰好,长宁侯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 在他看来,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除了皇帝, 再也没什么人能够动摇。哪怕朝中那些文武官员不死心, 想要报复回来,没有皇帝的允许,谁也动他不得。
也自然,不用再顾忌着太夫人。
太夫人身子微微一颤, 茫然的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萧琞本想不管不顾把事情说穿,但看着一旁神色淡淡的谢令从,终究是不愿在她面前跟太夫人瞎掰扯什么, 只皱眉,转身就要走。
太夫人却是不依,她厉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握成拳, 掐进掌心:“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害死了一个妾室不够, 还想再害死一个?”
“你是什么意思?!”
萧琞眸光暗沉, 回头看着太夫人, 似笑非笑道:“我是什么意思,母亲还不清楚吗?”
“毕竟, 当初我娘是怎么死的, 母亲心里,应该也有点数吧?”
太夫人闻言心下一震,她身子一个不稳踉跄地往后退去, 最终倒在身后的椅子里。她眉头紧锁,愣愣地看着他,声音艰涩:
“……你是怀疑,是我害死了你母亲?”
萧琞面上带笑,眸中却是一片冰冷,毫无感情:“是不是怀疑,母亲最清楚。”
太夫人呆愣片刻,忽地笑了笑,她摇摇头,似乎是不敢相信:“你觉得,你母亲的死是我害的?”
她大笑出声,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眶已然泛红:“我害死你母亲?我为什么要害她?”
“为了你?”
“萧琞啊萧琞,我自认这些年来待你不薄,可你——竟是一直把我当杀母仇人看?”她撕心裂肺地吼着,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自苍老的面孔滑落,素来保养良好的面孔上此时也是不由浮上些许老态。
她擦了擦眼泪,强自挺直腰背,看着他道:“因为我膝下无子,所以就残害你母亲,把你接到我名下,充作我的儿子,你是这个意思?”
萧琞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她,神色淡淡,那副姿态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太夫人高昂起头,看着他那一副干净整洁的模样,忽地冷笑一番,手边的茶盏猛地朝他挥去,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砸到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骇人的淤青。
“你算什么东西?!”太夫人目光凌厉:“你觉得自己是有多了不起,能让我不顾身份,手中染上那个贱人的血?”
萧琞眉宇顿时沉了下来。
太夫人站起身,抬头挺胸,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明明是在仰视,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要论聪明,你不是最聪明的;要论年幼,你也不是最年幼的。你觉得你是有什么魅力让我恨不得把你娘杀了,也要把你抱到膝下?”
她走到他面前,在距离他不足一尺的地方替停下脚步,一字一顿道:“当初为了侯府诞下子嗣,侯爷纳了好几房妾室,其中生下儿子的就有三个。你算什么,你充其量运气好点,比其他两个早出生而已!”
“我要是真想把你抱走,完全可以去母留子,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娘弄死——一个妾室,就算死了,侯爷又能把我如何?我才是侯府正经的主母。又何必等你五岁已经记事识人的时候才把她弄死?养一个永远不会把我当亲娘的白眼狼?”她刻意强调最后那三个字,果然惹得长宁侯微微皱眉,一阵不愉。
“你娘为什么死了?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她为什么死!”太夫人深吸一口气,讥讽地看着他:“因为侯爷不缺儿子了,所以他想看看,看看到最后,谁最聪明,谁最能干,谁最有本事能把长宁侯府振兴就把谁抱到我的膝下充作嫡子、承袭爵位!”
萧琞微微抿抿唇,下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边想让她别说,一边又忍受不住诱惑,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竟是僵在原地,不再言语。
太夫人冷笑:“那两个孩子知道有改变他们出身的机会,的确很努力、很用功。每日天还没亮就起来念书,三伏天在大太阳底下哪怕汗流浃背也是坚持习武,给他们请的夫子哪怕再严厉他们也不会抱怨一句,琴棋书画这些世家子必备技能他们更是抓住一点时间就去学——”
“两个孩子的学习进度差不多,彼此有胜有负。我跟侯爷都觉得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寻常人,以后不管是哪一个,都能撑起侯府。可他们估计万万都没想到,他们每日的艰辛劳苦,竟是输给了你娘那么个卑劣小人!”
“不是我缺儿子,而是侯府缺继承人!我不在乎他们娘亲是谁、怎么样,因为到最后,我才是侯府太夫人。所以在他们出生之后,他们的娘都还好好的,她们一心想让自己儿子出人头地,每日督促儿子习文练武,却没有你娘来的精明。”
她凑近了他,直到现在想到那个女人做的事,眸中还满满的都是鄙夷:“你娘知道,文采也好武力也罢,你都比不过那两个孩子,但她又贪心得不得了,想要你能够承袭侯府的爵位。所以她怎么做呢?”太夫人笑着看着他,说出来的话令人毛骨悚然:“她选择了自尽。”
“她死了,你这么个没有亲娘的孩子,就只能养在我的膝下。”
“时日久了,成为嫡子,那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萧琞,怎么你还真觉得,你这侯爷之位,来得多光明正大吗?”
“你那两个弟弟,哪个不比你优秀?”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听闻了这等豪门秘辛,一时间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会被灭口。
谢令从眸光微敛,借着喝茶的动作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她也是没有想到,今日这热闹竟然这么大发,一听就是俩。
萧琞薄唇微抿,掩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声音低哑:“这只是你一人之言罢了。”他不愿相信。
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真相,结果竟然都是假的?
“是啊,这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说法,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又有谁知道呢?”太夫人神情已至疯癫,她死死地盯着他道:“不管怎么样,你娘是真的爱你啊!为了你的未来,甘愿自己去死。”
“临死前,还不忘给我身上泼一道污水。”
“她可真伟大啊!”
太夫人声音满是讽刺,刺得萧琞脸色难看无比,一双手都在隐隐颤抖。
他的母亲,在他印象里,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女人。
她跟他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教导他习字也好,练武也罢,总是让他不要急,不要急,慢慢来,他从来没问过在其他两个弟弟都如此努力的情况下,母亲为什么会一直说让他不要急。
于他而言,父亲是很难见到的一个存在,每次他见到他,都是在明亮宽敞的到屋子里,他和主母坐在一起,居高临下地考校他的功课,他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难以接近和严苛。
所以,在父亲这一角色与他想象中完全背离的情况下,他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对他极尽温柔的母亲身上,所以,在母亲自缢身亡后,他才会如失了理智一般发疯,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日日哭着叫着让母亲回来,甚至在他被太夫人收养之后心里又浮现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是太夫人把他娘亲害死的。
他娘亲为人温柔娴雅,对权势地位一点都不上心,对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想让他好好活着,也没有想着要跟其他两个弟弟争一争侯爵之位,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自缢而亡?
许是对母亲深深的眷恋不知该放往何处,又许是身边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奶娘一直在潜移默化的让他认为母亲是夫人害死的,所以,这个“事实”在他脑海根深蒂固,随着他一日一日的长大,对这个判断也是越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