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要好好努力,他要继承侯爵之位,他要手掌权势,成为高高在上的人物,到时候,就可以为娘亲报仇。
现在,他达到了当初那个目标。但极为讽刺的却是,他认为是受害者的娘亲,到头来,竟是一切策划的背后主使。
而他恨着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萧琞不敢相信。
在他走出松梧院的时候,他心里还怀着一份希冀,太夫人说的都是假的,她只不过是想逃脱罪责罢了。
都是假的……
人群慢慢散去,松梧院也慢慢归于沉寂。
云杏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夫人:“太夫人……”她讷讷道。
太夫人瘫坐在椅子上,一向笔挺的后背此时也不由自主弯了下来。
她神色茫然,相对身边的亲信诉说着什么,可抬眼一看就是云杏年轻的面庞,原本想要说的话瞬间卡在嗓子里,而后又慢慢咽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
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被她嫁出去了,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也不过是前几年刚入府的小丫头罢了。
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在他们心中,可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极为过分的。
让娘家侄女当妾室;对侯爷从来没有个好态度——
可又有谁知道,她能狠下心让昔日做一个妾,是因为她未来有极大的可能被扶正成为正妻呢?
长宁侯尚公主,都说是二人两情相悦,可太夫人也不是傻的。在一开始她以为大公主是真心心慕萧琞的时候她还能在她面前摆摆婆婆架子。可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大公主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甚至就连房门都没让侯爷进去过,太夫人再傻,也知道事实绝不是外界传闻那般,因此也就不再敢去招惹这位大公主。而与其同时,她原本因为侯夫人之位没有落在自己侄女身上而产生的遗憾一瞬间又复苏过来。
大公主对侯爷无意,也就是说,她可能根本不在意侯夫人的位置。等到太子登基之后,大公主这位新帝的嫡长姐还能忍受继续待在侯府里受委屈?到时候侯夫人的位置腾了出来,许平柔不就正好能顶上?
就算他们二人未来未必会和离,以公主如今的性子,对侯爷身边的妾室通房也不会计较太多。到时候,许平柔身为她的侄女,在正妻不会刻意打压的情况下,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最多只是名声不好听。
但不管怎么样,留在她身边,有她护着,正妻也好相处,只要生下一儿半女,未来就不用发愁了。
太夫人对这个侄女是真的用心考虑过,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差什么了。
可到头来,却不想那个丫头是个心大不容易满足的,看不上妾室的位置。还怀疑她居心不良,所作所为都是为自己考虑。
太夫人心头发酸,只觉得这些年的倾心疼爱都是喂了狗——不,就算是喂了狗,好歹还能得到狗摇摇尾巴的回应,还不用惹得自己一身骚。
她慢慢合上眼,只觉得满心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
身边伺候的丫鬟慢慢退了下去,云杏张张嘴,到底还是不敢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
年纪大的张嬷嬷走进屋里,看着太夫人从未有过的脆弱模样,暗暗叹息一声,慢慢走到她身后,替她揉了揉额角,低声问道:“夫人为何不告诉侯爷真相?”
太夫人沉默半晌,嗤笑道:“真相?告诉他真相有什么用呢?”
“让他从此一蹶不振?整个长宁侯府再无未来?”
张嬷嬷一时无言。
太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空洞,毫无神采。
她这辈子,做过许多坏事,罚过许多人,可唯独对这两个孩子,不说视若亲子,也是倾心相待。
哪怕明面上她脾气不好,她打过,她骂过,可又哪里做过实质伤害他们的事?
结果到最后,竟是活活地养大了两个白眼狼!
她心中苦,她心中闷,可那又如何?
长宁侯府,终究是需要一个继承人。
就这样吧,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最起码,长宁侯府还能有个希望。
他若是倒了,长宁侯府也就倒了。
她年轻时未能为侯府诞下一个儿子,现如今不过是受点委屈又算什么?侯府若是真的没了,她百年之后,才没法去见夫君呢。
就这样吧……
她慢慢阖上眼……
……
书房内
萧琞自从回来开始就心神不定,有好几次提笔却怔在原地,再一回神,墨汁已经慢慢滴落,浸透了纸张,留下一大滩墨渍。他面无表情地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
随后就是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
低微的声音在书房作响,萧琞微微一垂眸,就见地面上已经不知道是多少纸团,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白日太夫人说的话一直在脑海中作响,让他一直静不下心,耳边浮现的尽是太夫人那布满嘲讽的声音。
刺耳的紧。
好一会儿后,萧琞回过神,他眨了眨眼,提步,想强压住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却忽听“吱呀”一声,随后就是书房门被大力推开,他抬起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是“啪”地一巴掌,而后脸上就是火辣辣地疼。
他歪着脑袋,僵在原地,慢慢转头,就见萧琬眸光冰冷地站在他面前,那只手,才刚刚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甜甜的恋爱会有哒,只要你们不嫌腻,正文完结后的番外,你们想看什么样的甜甜的恋爱都可以~
第60章
谢令从最近很烦, 她单单知道热闹好看,却不知道,看了热闹之后是要付出代价的。
——具体表现在最近这几天长宁侯跟着了魔似的。
谢令从早上一起床, 打开大门一看, 见到的就是萧琞挺拔的身姿和笑意盈盈的面孔,青色衣衫上沾染上肉眼可见很明显的露珠,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了;
中午小憩过后, 醒来就看到萧琞提着一盒点心,声音温柔的说是一品楼最新研制出的点心,特意买来给她尝尝。随后,谢令从又从他身边的下人无意中的话中知道这是他辛辛苦苦命人守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 又怕公主担心,所以才没说这些,装作一副轻轻松松的做派。
谢令从:……
大可不必, 本宫也不是很需要。
等到晚上的时候,也不知道一向很忙碌、书房的烛火都能亮到半夜的萧琞脑子进了什么水,一动不动地守在她门前,跟个门神似的, 就那么站着看着她吃饭, 眼中期待的神情简直不要太明显, 就差没直接说希望谢令从能把她留下用膳了。
谢令从深吸一口气, 强忍住自己的脾气才没让赵策把他打出去。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谢令从简直要被他折磨疯了, 正想直截了当的问他到底是想干什么的时候, 就听他温柔地提议道:
“明日是十五,京郊护城河旁有河灯会,殿下可要去看看?”
萧琞眼神温柔得简直能腻死人, 谢令从却是终于松了口气,她以为,萧琞有什么目的,就会在这次河灯会里表现出来。
于是,她点头同意他的提议,表面上带着赵策一人,实际上却是让那支护卫队的大部分人都隐藏好身份,在后面慢慢跟着,誓要发现萧琞到底要耍什么花招,以防万一——
每逢初一十五,城郊的护城河旁就有无数百姓带着自己做的河灯,将河灯放入水中,让河水带着它慢慢漂流至远方,一来寄托人们对先人的思念,二来,也可以将厄运随着逝水东流,一去不返。
今日正是十五,谢令从打扮一番,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免得扰民。和萧琞一前一后从两辆不同的马车上下来,避开了萧琞伸过来想要搀扶她的手。
月上中天,繁星疏朗。皎洁的月光映照下,心怀愿望的人们抱着河灯,虔诚地将河灯放入水中。
密密麻麻的的河灯拢在一起,形成一条直线,慢慢地向远方漂去,直至隐隐约约仿佛与天平齐,连成一线,最后,消失不见。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算是完成了任务一般,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许是放了河灯,人们的忧愁也随之远去,周围的气氛甚是轻快,人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谢令从却是难得没在乎这种场合,她接过萧琞递过来的河灯,认真地将它放入河中,只是内心深处早已打起了警惕——
萧琞若是要出手,就是在这个时间了。
一刹那——
又一刹那——
萧琞什么也没做。
谢令从转过头,对上他如同看着心爱之人含情脉脉的视线,头皮发麻的同时还有些失望。
她是真的希望萧琞会做些什么的,最起码到时候,自己还能借机教训他一番。
这一次的河灯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放完了,直到在回去的路上,萧琞走在她身侧,才笑着问道:“公主在河灯上面写了什么?”
谢令从淡淡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萧琞却是毫不在乎,只笑道:“臣许了一个愿望。”
谢令从懒得听,正要加快脚步赶紧离开,就听他声音低压,笑声带着磁性:“臣许愿,未来每次的河灯,都能和公主一起放。”
谢令从脚步一绊,差点摔倒,好在她及时回过神来,稳住了步伐,没至于在大庭广众面前出丑。
她张张嘴,看着双手负于身后,眸光融融,肆意地展示自己魅力的萧琞,忽然心中有些玩味
——他要是知道,自己在河灯上面写的,是希望今晨能早点回来,不知又会是什么表情。
谢令从一瞬间有些想做恶作剧,只是看着他那强装温和深情的模样心里就一阵难受,皱皱眉,转身加快脚步上了马车,把萧琞甩在了身后。
啧。
……
按理说萧琞如今已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也不必再费尽心思讨好她,可事实却是萧琞最近的态度,比刚成婚时他还需要讨好谢令从以稳固自己地位的时候还要真诚。
经过上一次河灯会之后,没过几天萧琞又专门抽出一日,说是要陪谢令从去寺庙上香。
谢令从正好闲着无事,又实在想弄清楚他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否则一直安不下心,于是照旧让赵策跟在身边,前往京郊的一处寺庙。
一路上平平淡淡,要真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他们去的不是开元寺,而是一个以求姻缘闻名的寺庙。
谢令从下了马车,看着寺庙里那挂满姻缘牌的古树,又看了眼萧琞,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她是真的不知道,萧琞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
萧琞仿佛没注意到她的神情一般,态度诚恳地求了佛祖,然后去取了两块木牌,对谢令从笑道:“这里求姻缘甚是灵验,听说凑成了好几对佳侣——”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住地往谢令从身上瞟,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令从宛若古井无波,看着那块木牌,犹豫片刻还是写下了两个名字。
谢令从,今晨。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写好名字,谢令从转身,正要把木牌挂上去,就见萧琞凑了上来,把他手中的木牌递给了谢令从。
谢令从,萧琞。
他定定地看着她,开口道:“臣希望,与公主一世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谢令从眼睁睁地瞧着他动作轻柔地把木牌挂在书上,那一双黝黑的眸子仿佛含了无尽春水,只待她一个失神,就把她拉进去,从此万劫不复。
谢令从看了看他那块高高挂起的木牌,又看了眼自己手中木牌,心下已然明了。
啧,什么垃圾寺庙。
摆明的不灵的东西,竟然也有这么多人信。
她面上毫不在意,却在转身离开没多久,让身后暗暗跟着的侍卫把那木牌拿了下来,碾成粉末。
瞧着膈应。
……
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只不过谢令从一直没有试探出他的真实目的,对于他后面相邀一起去赛马的事情就拒绝了。
她喜欢赛马,但那也要看人。
萧琞却是毫不气馁,知道谢令从不想出门,便每隔一段时间就让人送来京城最时兴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还都是成箱成箱的;有时候会送来一些糕点点心,瞧着精致无比;最奇怪的一次,是他让人送来了一只黑猫。
母的。
说是怕她养的那只黑猫孤独,就又寻了一只过来,给它作伴。
谢令从看着每日大批大批地往她院子里送东西的萧琞,又想着他从未表现过自己的真实目的,心里着实不踏实,感觉他在谋划什么大事。
一日,萧琞难得忙了起来,谢令从打发走他派来送东西侍女,躺在树荫下面的椅子上椅子上悠悠晃着。正迷迷糊糊间,就听见喵喵的叫声,抬眼一看,就见是那两只如出一辙的黑猫正在打闹。
谢令从也没放在心上,小黑一开始对那只新来的猫充满敌意,总是龇牙咧嘴的恐吓她。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此时,小黑已经放下心中的成见,跟她打作了一团。
此时就是小黑和那只新来的黑猫正在舔对方,互相摩擦脸,还时不时喵喵叫着,玩得很是开心。
谢令从悠悠看着,正要转头想要不要暗地里查查萧琞最近在做什么,却见小黑猛地跳到那新来的黑猫身上,紧接着,就急速又有规律的律动了起来。
谢令从:????
她满脸茫然,待反应过来后,又是尴尬无比。
她抬头望了望天,看着头顶那绿油油的树叶,一阵恍然——
春天了啊。
她定定神,正要想没必要大惊小怪,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地一顿。
谢令从目光幽幽地转移到那两只交缠在一起的猫身上,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古怪。
春天……了?
·
长宁侯府没有妾室,就连通房丫鬟,也只有两个,只这两个,也是一个死,一个生不如死。
也就是说,堂堂的长宁侯房中没人伺候,也大概有小半年的光景了。
一日,萧琞处理完公务回到卧房,甫一开门,鼻子就先动了动,敏感地闻到属于女子胭脂水粉的味道。
他皱皱眉,大步走向室内,就见五个身着轻薄纱衣,露出诱人胴体的女子正端正的站在他床前。这些女子虽风格各异但都容色惑人,身姿窈窕有致,瞧见他盈盈施了一礼,眉宇间媚意流转,声音娇媚的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