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给周围铺上一层金黄的外衣,而在余晖照耀下的一对男女,则是这一片景之中最和谐动人的一幕。
萧琞匆匆赶来,看到的几乎是这幅画面。
他双手紧握成拳,哪怕将手心掐出了丝丝血迹,也仿若未觉,只恍惚地看着谢令从。
公主在他面前有端庄,有生气,甚至还有装模作样的温柔。可唯独没有像是现在这般的婉约柔媚,含情脉脉的模样。
那一双璀璨的凤眸亮晶晶,里面装着的,不是沧海桑田,只是简简单单的,那一个人罢了。
其他的人,皆不过是虚幻。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一章也算是吧文案写出来了吧?
第63章
萧琞也是在此刻, 才那般清晰的意识到,公主并非无心,只是早已有情。
她在他面前所展现出来的一切, 只是基于, 他不是她心爱之人罢了。
萧琞双目充血,却又异常沉默地看着那两个紧紧相拥, 在外人看来十分契合, 仿佛他们才是夫妻的人。掌心早已掐出了血迹,而他恍若未觉,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玄稷不知什么时候进的宫, 此时看着他难得的失态,在身后轻轻挥着折扇,笑道:“前些日子本世子说的话, 侯爷考虑得怎么样了?”
萧琞怔怔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眸子仿若含着千年的深水,古井无波。他沉默片刻,又转过头看向谢令从, 眸中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终是开口, 低声道:“那便, 有劳世子了。”
他想要他。
他想要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而这一切, 都建立在,他能掌权的基础之上。
皇帝心思变化莫测, 不可靠;那些口口声声信奉他的属下也不可靠, 他能够依靠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罢了。
萧琞转身就走, 唯余谢玄稷站在远处,隔着远远的都能看见今晨那一副温柔得仿佛能溺死人的神情,他不由啧啧了两声,暗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他“啪”地一声甩开折扇,悠闲地往回走着,心情显而易见得很好。
鱼儿,上钩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朝廷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什么叫神仙斗法,而他们这群小虾米,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殃及池鱼。
萧琞今晨这二人,一个是皇帝前宠,一个是皇帝新欢,如今却是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偏皇帝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热闹,丝毫没有制止的打算。
再加上不知哪传来的风言风语说新上任的镇北将军今晨同大公主是青梅竹马,只不过长宁侯横叉一杠子,导致有情人不得不分离,现如今今晨大权在握,又岂能不找萧琞这个横刀夺爱之人的麻烦?
近些日子,皇帝委派今晨做事,长宁侯必定会进去插一杠子,不说把事情搅和一团糟,也绝不会让今晨轻轻松松就把事情完成;今晨也多次上书言说长宁侯德行有亏,恐不堪胜任刑部尚书一职,还望陛下明鉴。
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有一次上朝,长宁侯竟然顶着满脸乌青,一脸冷漠的走了进来。莫说是文武百官,就连皇帝都吓了一跳,忙探了探身子,担忧问道:“爱卿这是怎么了?”
萧琞沉着脸,一板一眼异常冷静道:“臣昨日回去的路上一时不察,被一只疯狗追了一路,咬了一口,现下已无大碍,多谢陛下关心。”
朝中百官都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翼翼看了眼长宁侯脸上被狗咬的伤,又悄咪咪转过眼神,看向武官前列、神色一派淡然的今晨,心里已经习惯到麻木。
皇帝仿佛没有听出他话外的意思,只笑道:“那这只狗,倒还挺厉害?”
萧琞沉下眉眼,恭声道:“是挺厉害,臣已命人把它牙齿罢了,也省得再伤到路过的其他人。”
皇帝心情大好:“如此甚好,爱卿有心了。”
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半个字儿都没说。
众人都以为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长宁侯定然是要报复回来,但他们没想到,长宁侯的报复会来的这么快。
第二日上朝,百官甫一进入大殿,就闻到一股难言的味道,腥臭无比,他们下意识捂住鼻子,沿着味道传来的地方一看,就见素来姿态娴雅的今晨此时也是腰背挺直的站着,只是他身上传来的那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却令他的形象大大折扣。
朝臣面面相觑,面色是如出一辙的绝望,他们张张嘴想去问问怎么回事,可又没那个胆子。
百官很快到齐,皇帝也坐上宝座,身边的德公公来没来得及传声“上朝”,就听皇帝眉头紧皱,捂着口鼻道:“怎么回事?洒扫的下人这是干什么吃的?什么味儿啊?”
今晨面不改色,神色自然地站了出去,道:“回陛下,是臣。”
皇帝往后仰了仰脑袋,眉心紧锁,于其中也难得带了些不满:“这是干什么了?早上起来掉茅坑里啦?”
今晨狭长的睫毛微微收敛,语气自若道:“回陛下的话,臣今早一出门,就被对面府中的下人泼了一盆狗血,与那时想回府换身衣裳,但无奈另一身朝服也不知怎地被狗咬破,臣无奈,只能穿这一身上朝,碍了陛下的眼,请陛下恕罪。”
他直直的跪在地上,白皙的下巴坚毅挺直,惹得皇帝哭笑不得:“行了行了,起来吧。”他眼睛扫过下方的长宁侯,状似无意道:“这几日是怎么了,哪哪都是狗,不知道的还当是你们跟狗犯了冲呢!”
今晨面无表情地谢恩,躬身站着等着这此朝会结束。好在不止皇帝受不了这销.魂的味道,百官也受不住,原本有事的就长话短说,没事的就更加巴不得退朝。等到朝会散了之后,原本人员极好的今晨周身却是一片空荡,交好的官员隔得远远的冲他打招呼,转身跑得没影。
今晨也不在意,他只微微偏头,对上了长宁侯冷沉的视线。
二人对视片刻,明明无甚表情,却让周围的人感觉二人周身有火花在噼里啪啦地作响,忙不迭地跑路。
二人的目光下一秒就转移到了别处,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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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皇帝听着下人来报,笑得合不拢嘴。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轻轻划了一笔,无奈摇头:“真是年轻气盛啊。”
狗来狗去的,还是太年轻了啊。
德公公站在一旁,往他杯中添了些茶水,大着胆子道:“陛下不就喜欢他们年轻的样子吗?”
皇帝哈哈大笑,而后又叹道:“朕是老了,瞧着他们这幅样子,却是高兴得紧。”
德公公嘴甜道:“陛下可别胡说,您还年轻着呢!”
“就你会说话!”皇帝一时笑得更高兴。
……
长宁侯和镇北将军之间的交锋随处可见,像是一开始的狗那件事只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而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们之间的筹码也在不断升级。
朝廷中人无不心惊胆战,可偏偏皇帝睁着眼装作看不见,任由他们胡闹,哪怕御史上奏参他们一本顶多也就是换来皇帝不痛不痒的教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这怕是要让他们自己斗出了名堂来,过程他不管,他只要结果。
朝中众人叫苦不迭,除却一些早早就站了队的,其他的躲他们二人跟躲瘟神似的,见着他们就脚步调转,飞快往反方向跑去。
这些事谢令从不是不知道,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些,她满腹心思都放在一大早就来公主府蹭吃蹭喝还连带着埋怨吐槽的赵双双身上。
“你说他们两个人有病是不是?自己在那斗就算了,还把那么多人牵扯进来,害得我爹现在见着他们就跑,每日除了上朝,恨不得时时刻刻窝在家里。昨日不过是喝茶烫着了嘴,还一本正经的跟陛下告了假,说是受了重伤,要在家中休养半个月,搞得我现在干啥啥不顺,时时刻刻有人管着!”
谢令从挑挑眉,赵双双丝毫没有察觉,还在说着:
“……前些日子那桩贪污案明明可以轻轻松松解决,可长宁侯偏要横插一脚,把这件事无限放大,不知道拉了多少无辜的人进来,有些人不过收了几十两银子,就要被牵连的家破人亡……”
赵双双喋喋不休地说着,谢令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扭头示意敛春给她,赵双双说话声音一顿,成功被堵上了嘴。
她愤愤不平的喝了口茶,看着谢令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她顿了顿,又将话题转到了即将开始的春猎上面,从谢令从口中得到了许多还没发布出来的官方消息,这才算是心满意足,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叮嘱谢令从:“回头可得骑上你那一匹宝马,咱们好好赛上一场!”
谢令从笑眯眯地点头,目送她离开,又想起她方才说的话,神情不由暗了暗。
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萧琞和今晨二人之间的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现如今的情况,已经是尽可能最好的场面了。
她叹了叹,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又想起即将到来的春猎,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暴风雨,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
第64章
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 单就狩猎而言,绝对是一个好天气。
谢令从早早地就起来收拾,最后一袭大红骑装, 显得整个人都干净利落, 较之平常的尊贵无双,更是多了一份英姿飒爽。
虽说同赵双双约好了要去赛马, 但在前往猎场的路上, 还是要注意一下皇室公主的威仪,待在马车里。
皇后身子素来不好,这种场合一向是不参加的。较之前年的贵妃和四妃伴驾的场面,今年的春猎, 随行的妃子就有些寒碜了,除了贵妃之外,就只有丞相之女一人伴驾——文妃早早就被剥了妃位, 淑妃因为四公主和亲之事一直在自己宫里带着,鲜少出门,那位魏家女更是与魏家如出一辙的低调,谢令从未出嫁之前就鲜少看到她的身影, 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自己宫里看书, 谢令从对她的映象是少之又少。
太子随行伴驾, 谢令从也要先进宫, 再随着皇帝的御驾,一起前往猎场。
这是属于她的殊荣, 拒绝不得。
本来打算是很好, 可谁成想刚一出门,就见两个门神一左一右地杵在那,弄得谢令从脚步一顿, 缓缓抬头,左边的今晨和右边的萧琞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今晨一副再正常不过的神情,把手递到她面前,笑道:“公主,走吧。”
谢令从正要跟他离开,就近面前又是一只手伸了过来,抬眼望去,就见萧琞唇角含笑眼神温柔:“殿下——”
谢令从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她一巴掌挥开两人的手,径自坐到马车上,掀开帘子冲着今晨唤道:“愣着作甚,你不用去父皇身边伺候着?到时候晚了父皇骂你可别怪本宫!”
今晨冲她展颜一笑,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才收回视线。他目光如寒冰一般扫了萧琞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却忽觉手腕一紧,他脚步一顿,斜睨着阴沉着一张脸的萧琞,温润的嗓音带着谢令从从未体验过的冰冷:“尚书大人,有何贵干?”
萧琞沉默片刻,忽地轻轻笑了起来,他看着今晨,语气悠闲散漫,哪里还有刚才的冰冷,只听他道:
“本侯还想问将军有何贵干呢。”他容色温雅,声音也是从容不迫:“毕竟,今大人对本侯的夫人如此小意殷勤,着实让本侯,苦恼无比。”他眉梢微蹙,微微偏着头,笑得一派无辜。
这话是在警告他,不管怎么说,现在大公主还是他的妻子,不管他做什么,都是有损德行。
今晨一贯的从容,只温声道:“如此,那看来在下得加紧进度,赶紧求陛下赐婚了。”
萧琞脸色骤然一变,冷哼道:“说要赐婚就赐婚,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今晨笑得从容:“和离可能有些困难,”他淡淡扫了萧琞一眼,恍若是在看一个死人:“——但丧夫,想来还是简单许多的。”
萧琞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
谢令从进了宫,又去景仁宫看了看皇后,被她拉着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无非就是让她注意分寸,别看着猎物就上去就冲上去,伤了自己。
谢令从自然是乖巧地点头应是,但皇后看着她那副样子也知道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前些年每次去狩猎的时候,谢令从嘴上答应的好听,但每每都是冲在最前面,身为一个姑娘家,猎回来的猎物比一些身子差些的公子还多。
“好在有今晨在你身边陪着,本宫也能放下心。”皇后睨了她一眼,哪能不知道她的德行,只能无奈叹道。
“母后——”谢令从却是不依,撒娇痴缠的说了好些话,才在皇帝那边小太监的催促下不得不离开。
临走前,又在皇后怀里腻歪了一会,认真地看着她:“母后等我回来,我给母后猎一只貂,让人做成貂皮大衣,冬日里就能穿了。”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管好你自己吧。”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一次的春猎不会平静。
最后还是皇后起身,给她理了理衣襟,眉眼微微下敛,温柔道:“行了,赶紧走吧,别让你父皇等急了。”
谢令从冲她福了福身,这才转身,随着那小太监一道,前往离宫的队伍。
……
猎场在一处山上,离京城并不远,只不过因为出行的贵人多,所以刻意放慢了速度,一路上颠颠簸簸,坐在马车里还不如骑马舒服,这也是让谢令从最不高兴的一点。
但去年因为大公主的婚事,皇帝对这件事极为上心,那段时间全京城的注意力几乎都在谢令从身上,因着皇帝的要求,只希望把那场婚仪办的尽善尽美,也是因此,每年例行的春猎难得断了一年,但也借此让天下百姓看出大公主是多么受宠。
谢令从没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她只知道去岁的春猎没能举行,那么今年的春猎就显得格外吸引人,连往年一直嫌弃的坐马车都能忍受。
马车在路上晃悠了小半天,谢令从昏昏欲睡,终于是到了猎场。
她打起精神,掀开帘子一看,顿时觉得空气清新,鸟语花香,胸口的沉闷也都消散无形,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