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身份地位,能带给八阿哥的好处,远没有惠妃这一个养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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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福宫中,闰月正在跟小显子说话。
好些日子没来咸福宫,小显子见到几乎焕然一新的咸福宫,吓了一跳。
“内务府总算是分人来了。”他感叹说。
闰月和康熙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还没传到膳房去,小显子不知道,闰月也没有说。
“那日宫乱,到处都是火光,奴才吓得和如嬷嬷躲在膳房的冰窖里,躲了好几个时辰,人都快冻成冰块了。”小显子搓了搓手臂,现在说起来还心有余悸,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差点冻死也没敢出冰窖。
听他谈起,闰月也想起了之前在乾清宫,何松泉和印儿死在她面前的场面,满地的血,红得吓人。
胃中顿时翻涌起来,闰月别过脸去干呕了几声。
“主子,您没事吧?”小显子慌了。
云隐拿了一小碟蜜饯来,闰月忙捡了几颗塞进嘴里,将那股酸味压下去。看着小显子担心的神色,她摆摆手,“别担心,我没事。”
云隐又退到一边。
小显子压低声音说,“主子,宫中仿佛又要乱了。”
闰月问他,“怎么?”
“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全都被关在了奉先殿,惠德荣三位娘娘也都软禁起来了,恐怕皇上有大动作。”他顿了顿,一脸犹豫,踌躇再三,说:“谋反啊,皇上怎么会容忍别人盯着他屁股底下的皇位呢。而且毓庆宫的皇长孙出世,皇上连小阿哥洗三都没点表示。太子福晋宴请宫中的主子们,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去。奴才昨日被拉去毓庆宫送膳菜,可真是冷冷清清。”
三位阿哥谋逆的事,除了外头的普通老百姓不清楚,宫里每个人都是亲身经历的。
在康熙还没有彻底定罪之前,他们也不敢大肆宣扬。
不过对于毓庆宫的小阿哥,康熙不理会,更不昭告天下,就足够说明康熙对这个皇长孙的态度。
稚子无辜,可谁叫他的阿玛惹了皇上不快。
谁敢顶着触怒皇上的风险去毓庆宫吃席面?那不就是告诉皇上,我与太子是一条船上的!怕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所以昨日皇长孙的“洗三宴”,那是真的叫一个冷冷清清。
“主子,您接下来也一定要小心。宫里有人在传,主子您和德妃荣妃都有牵扯,也是……”小显子瞅了瞅四周,见云隐没将注意力放在这边,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说,您也是造反的其中之一。”
闰月托起腮。
造谣与传谣,是宫里惯用的手段,也是最容易被击破的手段。
不过,她不怕。
看着不远处踏雪而来的英武男子,闰月笑了笑,“小显子,多谢你来告诉我,我没事。皇上英明神武,这些事他一定会查清楚,一定不会冤枉我的。”
英武男人把她的话听了个半全,只听到闰月夸他英明神武。
憋了憋笑意,没忍住放声大笑。
康熙如狼似虎的笑声把小显子吓了一大跳。
小显子万万没想到康熙会来咸福宫,他满脸的惊慌,磕磕绊绊给皇上行了个礼。
“免,你下去吧。”康熙笑声止住,对他这样说了一句。
小显子犹豫了一会儿,将目光投到闰月身上,闰月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小显子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康熙揽上闰月的腰肢,将手中的梅花献宝一样送到闰月手里,洋洋得意。
“朕挑的,好不好看。”
闰月当然要说好看,还让云隐准备了个白瓷瓶插着,就放在她的梳妆镜上,时时都能看见。
康熙满意得不得了。
又想起小显子,康熙记得闰月和那小太监关系还不错。
“你要是喜欢这小太监陪你说话,朕就将他从膳房调过来,英明神武的皇上会满足你的。”
闰月忍不住喷笑出声,她摇摇头,“小显子胆子小,第一次见您就吓成这样,往后可怎么办?还是让他再膳房继续干活儿吧。”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云隐就端了安胎药进来。
闰月满脸苦涩,“早上刚喝完,怎么又要喝了?”
云隐道:“太医说,娘娘昨日吃了太多的辣,都上火了,得服几贴安胎药。”
康熙亲自接过药碗,“来,朕喂你。啊——”他张大了嘴巴,好似是给闰月做示范。
喝完药就容易犯困,康熙命人搬来个美人榻,闰月就躺在榻上小憩,康熙则是坐在她的身边,轻声细语地念诗文,都是康熙喜欢的诗句,他说,要培养孩子和他的共同喜好。不过不打扰闰月休息,闰月也就随他了。
梁九功来询问康熙,是否要将闰月有孕的事传喻六宫。
康熙想了想,摇摇头,“不。”
梁九功想想也是,王贵人月份还小,此时传扬出去,难免节外生枝。
康熙领着梁九功去书房,食指在桌上敲了两声,果断发号施令,“梁九功听令,朕要拟旨。”
梁九功躬身跪在康熙面前,仔细听他将下达口谕。
等康熙说完,梁九功满怀诧异。
这是一道给四阿哥赐婚的圣旨。
四阿哥的婚事是昔日孝懿皇后弥留之际亲自求来的,定的是乌拉那拉氏家的格格。
梁九功知道,康熙早就写好了这道赐婚的圣旨,就打算等孝懿皇后生辰过后宣旨。
只是没想到皇上会重伤昏迷,就这么耽误了几个月。
当中又出了宫乱,这几日,皇上以各种理由斩了好些跟着三位阿哥谋乱的大臣。几个阿哥和几位娘娘都在各处拘着,就连四阿哥的生母德妃也软禁在了阿哥所。
梁九功以为,这道赐婚圣旨还得等上几月,谁知皇上不顾及其他,这就给下旨了。
闰月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人在她耳边碎碎念。
“朕这两日杀了太多狗官,也不知血腥气会不会冲煞到孩子。”
“先拿老四的婚事垫垫,冲冲喜。”
“过几日啊,朕就告诉所有人,咱们有孩子了!”
……
第27章
这道赐婚的圣旨一下, 直接让四阿哥成了香饽饽。
前头大阿哥, 太子,三阿哥各个前途未卜,本来四阿哥的处境就已经很惹眼了。加上半天之前,康熙才刚把八阿哥重归生母卫氏身边抚养, 导致在旁人看来,八阿哥就像是从云端跌入泥里一样。
那这道赐婚圣旨更显得耐人寻味,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把视线转移到了四阿哥的身上。
四阿哥养母是皇后, 他勉强也能算是半个嫡子。赐婚的对象是一等内大臣之女, 又是孝懿皇后亲自选定的, 这排面, 也不差什么了。
这么一揣摩, 四阿哥的前途, 好似一下子就光明起来了。
走在宫道上, 四阿哥都觉得旁人看着他时眼中都泛着神秘的幽光。
连他自己也想不懂, 皇阿玛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给他赐婚的, 处事向来谨慎的胤禛, 也不免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了怀疑, 难道, 皇阿玛真的想摒弃前头三个兄长?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四阿哥一个, 后宫乃至前朝,不知多少人借着给四阿哥贺喜的缘由,往阿哥所送了重重的厚礼。
其中不乏有那些跟着那三位阿哥兴起宫乱,只是还没被康熙查到头上的。
趁着康熙没反应过来, 他们脚底抹油,来往于四阿哥的门前,就指望四阿哥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四阿哥一飞冲天,作为四阿哥的生母的德妃,就算是被拘在阿哥所,也听守门的侍卫提了一星半点。
她抱着十四阿哥,怔怔地坐在床边,脸色苍白。
“本宫不相信。”她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怀中的十四阿哥已经玩腻了玩具,酣然入睡。手中把玩的金步摇落入柔软的地毯上,德妃将儿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再将地上的金步摇捡起插入自己的鬓发之上,硕大的东珠玲珑剔透,这是妃位以上的娘娘才有资格佩戴的。
她是皇上亲封的德妃。
德妃眼光一沉,唤来可信的宫女,“翡翠,本宫交给你一件事。”
翡翠敛衣下拜,恭恭敬敬。
“去见四阿哥。其他的不用你做,也不用你说。只要让他想起,他风光无限的此刻,还有生他的母亲和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受苦。”
翡翠将她的每一句话牢牢记住,只是领命之后,又想起此时她们的境遇。
“娘娘,门口都有侍卫守着,奴婢就是想回永和宫拿些棉被和袄子也让他们拦回来了,如何能出去见四阿哥呢?”
“跟本宫来。”德妃抛下这一句话,便直接往外头头。
此刻还在下雪,纷飞的雪花一朵,两朵……落在德妃的鬓发肩头,翡翠慌忙地拿起手边的伞追上去,“娘娘,您慢些,这么大的雪,奴婢给您打伞。”
德妃不理会她,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很快成了水珠,在这寒冬更加的冷。
德妃加快了步伐走到紧闭的门前,重重拍门,“开门!给本宫开门!”
换做了旁人,门口的侍卫一定是任她喊破喉咙也不会开门的,不过“本宫”两字一出,侍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掏出了腰间的钥匙,开了宫门。
眼下形势不明,德妃只是拘禁,并没有废位,而且,四阿哥还好好的,他们更不敢怠慢德妃。
“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两个侍卫弯腰行了礼。
德妃愠怒,说:“狗奴才,让开!”她作势要出去。
两个侍卫连忙拦着她的去路。
“德妃娘娘请见谅,皇上下令,德妃娘娘不得出阿哥所。若德妃娘娘非要出去,请等奴才去向皇上请示一声。”
德妃迈出高高的门槛,试着要闯出去,被两个侍卫死死拦住。
她满身怒气,“好,你们好得很!”
这时翡翠上前,用手抚着她的心口,替她顺气,“娘娘,您千万别动气,您忘了,从前您和皇上怄气,皇上也是这样,让你禁足永和宫不肯见您,可后来不是都好了,您就放心吧,您和皇上相伴数十年,哪有隔夜仇啊。”
德妃的脸色好看了些,她主动退回门槛之后,两个侍卫见此都松了口气,德妃皱着眉头质问,“本宫身边的宫女要回永和宫拿御寒的棉被和冬衣,你们凭什么阻拦?”
“回娘娘,奴才们奉命看守阿哥所,不能放任何人出去。”他顿了顿,好似心有顾忌,又添了一句,“您若有需要,奴才立刻往乾清宫通报一声。”
“本宫是谁?”德妃扬眉。
侍卫看了她一眼,犹豫道:“您是……德妃娘娘。”
德妃扯开笑容,“是,本宫是德妃,永和宫主位。”她顿了顿,目光蓦然变得凌厉起来,“但你们也别忘了,本宫还是四阿哥的生母。”
四阿哥如今风头正盛,两个侍卫心里一合计,都觉得皇上大概不会拿德妃怎么样。
“可是……德妃娘娘,皇上说过,您不能出阿哥所,求您不要为难奴才。”
“谁说本宫要出阿哥所?皇上的圣旨,本宫从不敢违抗。不过……”德妃意味深长的说:“皇上只是命本宫禁足,并未说过,不让本宫身边的宫女奴才出去,是不是?”
“这……”两名侍卫面色犹豫。
翡翠压下了脸,走上去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说:“这么冷的天,你们倒好,一个个穿着厚厚的绒袄,可娘娘和十四阿哥才穿着几件薄单衣,我求你们多少次了,只是回永和宫拿些御寒的东西,你们这群不长眼没心肝的东西,皇上只叫你们在门口看守,没叫你将我们冻死!”
两个侍卫急了,“奴才不敢,娘娘误会了。”
德妃搓了搓双臂,仿佛被冻着了,她的声音也有些低。
“劳烦你们,放翡翠去永和宫拿些东西,十四阿哥年纪小,受不住冻的。若是不放心,派人跟着她便是。”德妃又添了一句,“放心,皇上不会怪罪你们的。若真有事,本宫会一力承担。”
两个侍卫商量了一通,最终,其中一个跟着翡翠去永和宫,另一个继续留在阿哥所守门,终是没有将这件事情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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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皇上的福,咸福宫里烧起了地龙,闰月第一次在冬天,体会到热出汗的感觉。
脸上红扑扑的,又烫又难受,她拿手做扇子,不停地往自己脸上扇风,拉了拉衣襟,还是觉得热得不行,想要把外衣脱下来,可是云隐这个康熙的眼线时时刻刻盯着她,让她不敢乱动。
外面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闰月来了兴趣,问道:“他们又在玩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
云隐掀开厚厚的门帘一瞧,回来笑说:“都在堆雪人呢,外面积起了厚厚的雪,这几个人真是会闹,把雪搓成一个个圆球,正互相砸人呢。”
闰月走到窗户边,透过窗纱,见四个宫女太监闹得开心,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雪人,手里竟然拄着根扫把。
她忍俊不禁,“这是谁的主意?”
云隐也笑,“肯定是小海子,地不好好扫,这些东西倒是折腾得起劲。”
闰月也想出去堆雪人。
去年大雪,她一个人在咸福宫堆了三四个雪人,过了小半个月才化了个干净。
不过她怀着孩子,也不敢出去了。
摸了摸小腹,闰月又坐回了美人榻上,云隐赶紧帮她将薄毯子盖上。
这么暖和的大殿,就算是赤脚走路也不觉得冷,她现在穿着厚厚的冬衣,身上还要盖这么暖的毯子,真是热到窒息。
瞄了眼云隐,她偷偷一笑,说:“云隐,你也出去和他们一起玩吧。”
云隐连忙摆手,“不不不,奴婢没玩过这些,奴婢不会。”
闰月见她没有拒绝,就知道她心里也是想去的,就是常年在暗卫中受训练,这些都没尝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