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蜜桃——许乘月
时间:2020-09-12 09:10:18

  说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闭嘴,立刻消失。”语毕,李凤鸣扯起被子蒙住头,发出绵长而绝望的尖叫。
  她长这么大,并非头一回醉酒,却是头一回这么丢脸。
  真不知要多少勇气,才能支撑她顽强地活下去。
  *****
  淳于黛找战开阳打听了,才知李凤鸣昨夜为何会醉成那样。
  昨夜宫宴上的酒出自齐国皇家少府,名唤“醉花荫”。入口清冽绵柔,回味里有一丝果甜,滋味极佳,又像没什么劲道,很易惹人贪杯。
  这酒通常只会出现在齐国宫宴上,外间并不多见。
  李凤鸣来齐还不足一年,大婚时合卺用的也不是这种酒,所以对这酒的后劲一无所知。
  她在宫宴上前前后后共喝下大半坛,不醉疯了才怪。
  千金难买早知道。
  李凤鸣在寝房里躲了整整一天,到了下午才强忍着羞耻,允许淳于黛和辛茴送吃食进来。
  她并没有在寝房用餐的习惯,但今日是真的没脸踏出房门。
  李凤鸣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餐食,不敢抬头。
  她过去也不是没喝醉过,但最过分的一次,也不过就是爬到房顶上对月吟诗。
  昨夜为什么会醉到强吻萧明彻?她想了一天了,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淳于黛蹙眉,严厉瞪向辛茴:“你最近是不是给殿下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别看淳于黛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但她认真起来念叨人时,连李凤鸣都得怵她三分,更别说辛茴了。
  “冤枉啊!殿下是问我要来着,可我根本就没给啊!”
  辛茴高举双手做投降状。
  “前几日为着《艳香春传奇》,她对我威逼又利诱,一路将我从这里追到演武场,就这样我都没给!”
  李凤鸣心不在焉地听着她俩的对话,忽地小声问:“北院今日……什么动静?”
  辛茴赶忙答:“淮王一早就出门了,穿的是常服。连战开阳也不知他是去哪里的。”
  “走的前门还是后门?”李凤鸣赶忙抬起头来,心虚又不安。
  “我记得珠儿说过,淮王府后门出去不远,好像就是条河?”
  淳于黛拿绢子替她擦了擦唇角,忍俊不禁:“淮王再怎么着恼,也不至于被自己王妃强吻了就去跳河吧?”
  人啊,真不能做亏心事。一心虚就会变蠢。
  “也对。快要夏望取士了,他本该多走动各家。”李凤鸣扶额,尴尬到十个脚趾在鞋里蜷成团。
  “你们说,人会不会和豹子一样,也有发/情期?”
  魏国的皇家囿苑里有座豹房,李凤鸣小时曾在豹房见过豹子发/情的场面。
  此刻想想,她昨夜好像就有点那趋势。完全没道理可讲,既兽且欲,毫无人性。
  好在她原本就打不过萧明彻,昨夜又醉成那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淳于黛无奈叹气:“若非要这么说,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等到今年秋末,殿下就满二十了。”
  若不是两年多以前出了那场变故,李凤鸣在成年礼过后就该选人合婚的,不会被拖到十九岁才和亲来齐。
  李凤鸣放下筷子,捏着羞耻发烫的耳朵尖:“不管怎么说,我昨夜不顾他意愿强吻了他。错了就是错了,我总得有所弥补。”
  虽说她尚未经人事,但在她曾接受过的教导里,男欢女爱并不是什么罪过——
  前提是双方你情我愿。
  问题就在这里。
  她清楚记得昨夜萧明彻是明确拒绝的。
  而且,她和萧明彻一开始就说好,双方以利益同盟的方式共处。
  昨夜虽是醉酒之故,但事实结果就是她强吻了人家,打破了双方事先的约定。
  若推诿装傻,这不符合她行事的准则。
  但只道歉又太过轻飘飘,根本不足以修补破裂的盟约……
  想了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下台阶,李凤鸣烦躁抱头。
  “这辈子都不喝酒了。再喝酒我不是人。”
  *****
  酉时,萧明彻回府,来了李凤鸣的小院。
  昨夜的“受害者”主动登门,耍完流氓不知如何收场的暴徒李凤鸣正在寝房里薅头发抓狂呢。
  一听萧明彻就在房门外,她脑中顿时白茫茫,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
  见是不敢见的。一来心虚,二来披头散发的,实在也不合适露面。
  于是她猫在门后,做贼似地拉开点门缝,只露出一只尴尬笑眼。
  萧明彻今日不知去见了何人,穿着打扮与平常截然不同。
  素银冠束发,身着墨色软金香云纱广袖通裁袍,银色带约腰。
  暮春的夕阳沿着他身形轮廓勾勒描金,衬得那五官精致的英俊冷漠脸有光熠熠。
  他负手背光立在门口,无喜无怒,周身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沉静端华。
  李凤鸣强行忽略骤然失序的激烈心跳,暗暗错开目光,清了清嗓子:“那个,昨夜我,实在是很……”
  萧明彻伸出左手摊开,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府库钥匙。”
  李凤鸣微怔,旋即恍然顿悟。
  当初萧明彻给她府库钥匙,条件就是让她往后别碰他。昨夜她破坏了承诺,当然没道理再心安理得拿这好处了。
  “好。你稍等片刻。”
  她快步跑回内间,从雕花斗柜里取出装了府库钥匙和萧明彻私印的紫檀小匣。
  说来也冤,这府库钥匙在她手中大半年,她还没机会动用淮王府半枚铜子,就要物归原主了。
  真是竹篮打水,啥便宜都没捞着,越想越亏。
  从门缝里将匣子递出去时,李凤鸣闷闷低声:“昨夜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萧明彻眼神略有古怪波动,淡淡睨她:“嗯。”
  “咳,容我厚颜问一句,”李凤鸣讪讪道,“我们的共生同盟,能继续维持吗?”
  萧明彻接过匣子,默了默,不答反问:“昨夜我问你的问题,可有答案了?”
  他昨夜问了什么问题?
  李凤鸣躲在门后,翻着眼望向门楣,使劲回忆了片刻:“你问我‘你是谁’?我只记得你问了我这个。”
  这是什么鬼问题?对他俩的同盟关系很紧要吗?
  萧明彻眸心暗凛,捏紧了匣子。“想不起就算了。”
  看来是问了别的问题。
  李凤鸣歪头从门缝里觑着他,小声道:“我不记得了。若是很紧要的问题,你现在重新问一次行不行?”
  “不必。”萧明彻转身就走。
  “那,同盟的事呢?”李凤鸣冲着他的背影追问,“我能做点什么来挽回吗?”
  “同盟破裂,挽不回了。”萧明彻的背影散发着森寒。
  李凤鸣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争辩什么,只能幽幽一叹。
  *****
  到了五月初三,李凤鸣总算缓过那阵尴尬。
  清早起身后,她取消了惯例的晨练,唤来淳于黛。
  “你去桂子溪看看‘蔷薇水’和‘桃花娇’的进度。若已出了成品,不论多少,都先搬到铺子上去。让玉方安排好,和早前制好的那批玉容散、罗衾夜夜香一同摆出来。你先找供货的商家订了下一批原料,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李凤鸣这两日闷在院中尴尬发愁,连商号名称都没来得及取。
  今日既缓过劲来,事情就得抓紧推进了。
  如今铺子才开张,处处都要花钱,正是只出不进的时候,她手上那几百金已见底。
  前日将府库钥匙还给萧明彻,之后的周转自不便再借用淮王府的钱,只能另行设法了。
  “蔷薇水和桃花娇应当可以出货了。可殿下为何突然这么急?”
  “宫宴那天,在皇后跟前见礼时,有几人问过闻音为何白了许多,”李凤鸣笑笑,“我就顺势说了东市的铺子,想必陆续会有客找上门。”
  淳于黛领命而去后,李凤鸣又叫来辛茴。
  辛茴进寝房来时,李凤鸣正坐在小圆桌旁,桌上摆着一斛珍珠,还有几件从魏国带来的小首饰。
  “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辛茴大惑不解。
  李凤鸣道:“剩的那点金锭都不够买下一批原料了。”
  冬日里皇后派人送了些赏赐到行宫,嘉奖李凤鸣在太皇太后跟前“侍疾有功”。
  其中大多数物件都打了皇家少府的御印,首饰也不是寻常人可以佩戴的规制。
  而她从魏国带来的嫁妆虽还算丰厚,也差不多就是这两种情况。
  算来算去,也就这斛珍珠能拿出去换钱。没有皇室标记,什么人用都不逾制,方便出手。
  这是萧明彻在南境给她回信时附赠的,估计那人自己都忘了。
  “这几件虽是从魏国带来的,却不是嫁妆。你应该认得。”
  李凤鸣拿起一个缀了芙蓉珠的紫金小发冠,恋恋不舍地摩挲着。
  “这是宁儿给我的。不能卖,就当吧,等铺子回本就赎回来,叫当铺掌柜仔细些保管。至于这套,”她以指尖拨了拨那套莲花造型的小首饰,无奈轻笑,“卖了吧。”
  “殿下!这可是……”辛茴面露忐忑。
  李凤鸣抬手掩唇,懒洋洋打个呵欠:“又不是全天下独一份的东西,卖就卖了,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殿下从小就是个念旧的人。真舍得?”
  “为保我这条金贵小命,我舍下的东西还少吗?这算什么。”
  李凤鸣云淡风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你等着瞧,只要魏国继任储君人选抵定,东宫派出来暗杀我的刺客很快就会抵达雍京城。”
  和亲来齐本就是权宜之计,如今她把萧明彻得罪狠了,在这里已等于完全没了庇护,更不能久留。
  前几日那场酒疯撒完,就注定她在逗留的时间所剩不多。
  抓紧赚钱跑路才是当务之急,没什么舍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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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辛茴行事利落, 一天之内就办妥了典当与转卖。
  有了采购下批原材料的钱,燃眉之急顿解。
  李凤鸣心中暂得松快,将后续诸事交由淳于黛、玉方、荼芜三人去操劳。
  初五这日, 李凤鸣带着辛茴乘车出了东城门, 赶赴与闻音的踏青之约。
  今日的闻音竟做少年打扮,身旁并未带婢女随行。
  上了马车后, 她见李凤鸣眼带疑惑地打量着自己, 便解释:“我尚未婚配,照风俗是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我偏爱时常出门玩耍,扮做男装省得被指点侧目。”
  齐国贵女在出嫁前通常不被允许抛头露面, 除了可随父母、兄弟出席一些礼节性的场合外,就只能年复一年深居闺阁。
  但也有类似闻音这样的特例。
  闻音的父亲是大学士闻泽玘。
  他多年来致力于钻研异国风俗, 眼界气度疏阔过人, 因此对女儿的态度较为开明。
  虽闻音是女孩儿, 不可能在齐国出仕为官, 但她自小就与同辈哥哥弟弟们一起在族学受教,成年后也未被困锁闺阁,素日里穿个男装便能任意出门。
  “我父亲只要求我不能在外惹是生非, 不能沾染恶习, 不能违法乱纪。普通的消遣玩乐, 都是允许的。”
  “想来你在外自有分寸, 你父亲才会放心纵着, ”李凤鸣含笑挑眉,“瞧这熟门熟路的模样, 你特地选在今日带我去檀陀寺,恐怕不止是上香吃斋那么简单吧?”
  闻音笑眯了眼:“那是自然。我早先说要送你的礼物,眼下就在檀陀寺。咱们去取礼物, 顺道看个有趣的热闹,只每月初五才有的!”
  “是不是法会、庙会之类的?”李凤鸣不太肯定。
  若是佛寺的法会、庙会,惯例都是初一、十五。初五能有什么新鲜热闹?
  闻音笑得愈发神秘:“我知你原本是魏国的王女,热闹场面见得比我多。可今日这个,魏国肯定没有。”
  *****
  出了雍京城东门,马车又行约莫三地里,便到了檀陀寺所在的小山下。
  山门前共有石阶一百八十八步,这对李凤鸣和辛茴来说还行,闻音倒是累得发喘。
  寺门口有八位武僧分列两边。
  闻音取出一枚玉牌递过去,僧人验过后,双手合十致礼,但什么也没说,随即给了她们三副面具。
  李凤鸣与辛茴交换了个有趣的眼神,学着闻音的模样,故作熟稔地将面具戴好。
  步入山门后,李凤鸣才小声发问:“不是说今日有一月一会的大热闹,怎么没见多少香客?”
  她这话算委婉的。眼前的场面哪是“没见多少香客”,简直门可罗雀。
  戴着面具的闻音一面调整紊乱呼吸,一面压着嗓子笑回:“今日特殊,寻常香客要到午后才能进来。每个月初五都这样。”
  “初五上午能进来的人,必须有你方才拿的那个玉牌?”李凤鸣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人才会有那玉牌?你的玉牌又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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